第22節
* 八點開始的晚宴,江鶴繁七點半就早早的來了。 他百無聊賴地站在草地上,望向幾個人小心翼翼地合力搬來一匹水晶獨角獸,在留影區放好,又給每張椅子綁上粉藍色與粉紅色的氣球。 不久,系著黑色小領結的賀公子過來了,張開雙臂硬要和江鶴繁來個擁抱,問:“你來那么早干嘛?” 江鶴繁平靜地說:“司機記錯時間了?!?/br> “哦?!辟R公子沒多想,原地轉了一圈,手指跟著劃了三百六十度,“怎么樣?我的創意!傳說中,只有心靈純潔的少女才能看到獨角獸。我們今晚要發布的副線品牌,就主打仙女風?!?/br> 江鶴繁不語,頻繁看表,數著時間。 賀公子突然揪住他的西裝袖口,三粒黑色的袖扣下面,有一粒單獨的紅色,突兀的存在。 “你本命年嗎?” “不是?!?/br> “那搞那么sao干嘛?” sao嗎? 當時覺得特別,才挑了這一件。 后來客人們陸陸續續進場,包括何風晚和那位主編。她們一路談笑風生,仿佛已是老友。 江鶴繁默默注視她,像注視一朵月下皎潔盛開的花。 他想何風晚總是有辦法與人親近,仿佛有著特別的魅力,明明知道被纏上了,卻絲毫厭惡不起來。 隨即準備過去,可惜他被人認出,拉住了。 而何風晚成功讓那位主編對她有了興趣,約了一次內頁大片拍攝。 卓藍繼續帶她游走于大牌設計師與名媛間,好賴先混個臉熟。 何風晚應對自如,只在中途抽空喝水時想起,江鶴繁呢? 四下巡視一圈,見他被人圍住,沉默地站在喧囂聲浪中,月白風清的模樣。 她心里不禁涌起驕傲,不愧是我瞄上的人??! 幾分鐘后,大家依次入座觀眾席。燈光暗下,前方的舞臺亮起。 做品牌副線發布的賀公子大步走上臺,媒體席一眾長.槍短.炮立即對準他。 何風晚坐在最后一排的椅子上,閑閑地抱著胳膊,身邊忽然傳來輕微的動靜。扭頭看去,穿馬甲的侍者搬來椅子放在她身邊,江鶴繁從容走來坐下。 大約發覺鄰座女人的驚愕,江鶴繁對她亮出座位號碼,淡然地說:“是他們座位排錯了?!?/br> 何風晚心跳隆隆,臉上強裝鎮定,“哦?!?/br>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發晚了t t 明天就是雙十一啦~今天送五十個紅包(如果有那么多留言的話……) 謝謝是廿北的地雷,謝謝后紫的火箭炮。 第24章 24. 身后玫瑰色的粘土質石膏拱門經射燈投出清幽的冷光, 昏暗的觀眾席里, 人手一只懷爐, 腳下的地燈似螢火蜿蜒。 這是個氣溫回暖的好天,何風晚端坐著,眼睛追向上臺的卓藍, 卻聽不見她。耳朵被身畔那人分走了, 偏偏他是寂靜的, 襯得一方觀眾席格外的空廓。 間或傳來潺潺的流水聲, 仍未落盡葉子的枝條在風中簌簌地搖。 “為什么叫福拜?” 誒? 何風晚大腦亂七八糟地響,被江鶴繁這一句問懵了片刻,遲疑地轉過臉,“福拜?” 他微微垂著頭, 昏昧光線摹出他狹長的眼尾, 睫下投出深色的陰影, 整張臉有種觸目驚心的動人。 隨后看向她,他聲線似流水緩緩地淌:“那家面包房?!?/br> 短短兩句話已引得前方轉來幾張臉,何風晚索性把椅子后拉, 悠然靠上拱門。等江鶴繁也依樣坐過來, 才笑著解釋:“本來叫‘小月面包屋’, 但我嫂子總覺得不夠洋氣,后來有個德語系的男生建議取這個名字, 我記得是一個介詞的音譯。怎么了?” “就是覺得有點……”江鶴繁薄唇微抿,打住了。 何風晚扇扇手,語氣快活地說:“我知道, 你是覺得那行小字有點喪嘛,但要這樣看,‘一切都結束了’不正代表‘一切將重新開始’嗎?好兆頭??!” 一切重新開始嗎?像這樣愜意自在地聊天? 聽上去不錯,可要是一切還沒有結束呢? 江鶴繁眼里罩上一層暗影,音色沉冷幾分,問:“你嫂子?” 何風晚毫無防備地說:“是啊,不過沒和我哥結婚,只是交往過的女朋友。但她對我非常好,我早就確定她是我嫂子了?!?/br> 江鶴繁問:“那要是你哥娶了別的女人,你確定她能接受這種稱呼?” “不會的,我哥哥已經……”何風晚話音戛然而止,驚懼從心頭一掠而過。 大意了,怎么就真的以為在和他談情說愛。 她隨即將臉轉向光亮處,媚出貓眼的神態,問:“怎么,江先生還關心我的哥哥?” 江鶴繁盯著她,臉上依舊和月色一樣靜,客客氣氣地說:“隨便問問,是我唐突了?!?/br> 何風晚示以寬宏的笑。 她表情找不出破綻,可先前攢起的好心情已如蠟燭熄滅后殘余的輕煙,散得渺渺茫茫。 江鶴繁移開目光,低聲說:“既然我知道何小姐是有意接近我,那不妨直說你的目的,興許我能幫你?!?/br> 何風晚冷笑。 孫道然告訴她,哥哥何灝是在南蘇丹執行雇.傭兵的任務時,被江鶴繁誤殺。而江鶴繁也因此受到處分,提前退伍。 這說法與她了解的部分吻合,但她不信。 在外行走多年,何風晚對不信任的人始終懷著審慎,尤其殺人這樣的大事,怎么能全聽別人一面之詞。但見孫道然言之鑿鑿,她打算親自查出真相。 孫道然也不勸阻,只說想查清這件事非常困難,畢竟過去那么多年,相干的人都落入云深不知處,他也是費盡周折才拿到結果。最好的辦法,是讓親歷者坦白,反正江鶴繁又不知道何風晚的真正身份,接近他,再伺機幫孫道然撈出想要的那筆錢。 眼下江鶴繁依舊疑慮重重,何風晚斷然不能隨意交底。 于是她冷笑染上花好月圓的艷色,在他眼里明晃晃地招搖,還放柔了嗓音:“等你喜歡我了,我就告訴你?!?/br> 臺上嘉賓的長篇大論不停,像要說到天明。 臺下觀眾心事叵測,無人察覺幾步外一對男女正玩著語言的迷藏,憑心神與意志角力。 撤離視線的時候,何風晚一只手撫上胸口,似在回味江鶴繁剛才走來時心跳的巨響。那心跳是真的,一瞬的失神也是真的,想到這,她不由得繃緊臉。 而江鶴繁始終凝視她。 想不出何風晚經歷過什么,對他隨意的提問如此警覺。 同時也黯然,之前那番話出自他真心實意,無論她有什么目的,他都盡量滿足。 讓一切結束后,或許可以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 江鶴繁茫然地轉過頭,手指摩挲座位號碼牌。 從什么時候,連她咄咄逼人與精于算計的那一面,也不覺得討厭了?就為和她自然不刻意地說上兩句,專門從前往后地繞了半圈,他何曾有過這種心機? * 冗長的發布會結束后,現場燈光通明地亮起。 賓客們言笑晏晏,合影或是碰杯,無不高聲闊談。 何風晚遇到上封面時合作過的攝影師,開懷暢聊起來。對方是美國人,認出她,驚喜地與她貼面擁抱。他們各自晃著酒杯,避開人群,走向草地一角。 可惜沒多久,卓藍走來,附向她的耳朵說:“給你介紹一個人?!?/br> 何風晚面露歉意:“不好意思,我遇到老朋友了?!?/br> 卓藍有了為難的表情,改口:“那位江氏的江總想認識你?!?/br> 聞聲望去,遠處的江鶴繁也看著何風晚,神情晦明不辨,挺拔的身影罩住一旁的賀公子。 何風晚笑了一下,與攝影師說抱歉,然后跟著卓藍走向他。 就是好奇,一向對女人不感興趣的江鶴繁,要是讓人傳出想認識她,該怎么解釋? 身后的弦樂隊兢兢業業地演奏門德爾松的四重奏作品,樂聲隨夜的暗流涌動,匯入煌煌燈火,炒熟被酒液烘暖的聲色,讓人們把欲望都寫到臉上來。 江鶴繁一身考究西裝,下頜微斂,視線追著何風晚由遠及近。他周身讓燈光鍍了一層,眉目如畫中人的俊逸。 賀公子忍著笑,眼睛在何風晚與江鶴繁之間轉來轉去。 及至四人都站攏,卓藍對江鶴繁說:“江總,這位是你們鼎藝新簽的模特何風晚?!?/br> 接著轉向何風晚,說:“晚晚,這位是江氏集團總裁江鶴繁?!?/br> 何風晚恍然大悟。 哪里還傳得出去,他們都在聯合演戲呢。 江鶴繁這一手棋下得真妙,從現在起,他們不再是私密飯局里上不得臺面的主顧關系,變成了晚宴上結識的朋友。他們之間有了新的起點,這是在無數眼睛注視下經人介紹相識,半點話柄不落的。 卓藍這番介紹便不再是簡單的介紹,而是為他們將來再遇見時的熟稔鋪路。 何風晚暗忖,他不會真想和我發生點什么? 江鶴繁向她伸手,唇邊一縷薄笑:“晚上好,何小姐?!?/br> 何風晚回過神,纖手握住他的,重復過去說了許多次的那句:“晚上好啊,江先生?!?/br> 他手掌大她一圈,掌心散著干燥的暖意,完好包裹她寒涼柔軟的五指。交握的手指貼合,皮.膚輕微地摩挲,那暖意便十倍百倍地膨脹,似要用溫度記取彼此手骨的形狀。 他是值得依靠的人。 這樣的念頭一冒出,何風晚就忍不住覺得可笑,于是當真垂了眼。 明明她今晚裙裝素淡,如垂枝的白碧,卻把張揚做到暗處。而江鶴繁全看到了,不論她蓬松的長發,亦或靴面的蛇紋,連同此時低垂的濃睫,悉數落進心里,拼出一個大寫的“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