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節
她這臉蛋上一陣紅一陣白,濕漉漉的便像是那沾了晨露的花骨朵。他看在眼底,心里也是抽抽的疼,哪里還記得自己才是最先生氣的那一個?還不是得溫聲軟語,手足無措地輕聲哄著: “剛剛是我太沖動了,我該是好好同你說話的……我也是太氣了,你一直都不理睬我,我這幾年過得沒有一日快活,我心里悶得慌,急得慌,這才有些憋不住了……平陽,你道我哪里敢不把你放在眼底呢,我往后還是就聽你一人的好不好?你莫要再哭了,你想怎么處置我都可以……” 而另一邊的趙清顏,聽了這話之后,不但沒被安慰到,她自己心里也是頗為憋屈的。 十七方才的猜測雖與當年發生的那些稍有差異,但事實上,已經是八九不離十了。 三年前十七第一次率軍前往淮南之時,她懷上身子的事還是被皇帝知曉了。當時的皇帝,不過是個少年,因為從前的許多事情,已是看不慣這個出身幾乎稱得上是低賤的男人,再加上那時的十七,不過是一介草民,又怎配得上他的皇姐,或是她肚子里還未成型的孩兒呢? 堂堂的長公主,千金萬貴的一個人。未婚先孕,對象還是一個沒權沒勢的軍營里的小小兵卒,這事若是傳出去必然是一丑聞。若放在旁人身上,肚里的孩子定是要不得的。 但那皇帝到底還是心疼趙清顏身子柔弱,再加上胎兒已經數月大了,若是強行打掉,勢必會對母體產生極大影響。那時候趙清顏堅持要留下肚里的孩子,皇帝雖不情愿,但還是勉強答應了。 那還未誕生的小惜兒,身上多少流著一半的皇室血統,留下便留下了,但孩子的生父卻是另外一回事。 皇帝眼里容不下他,必然想方設法地將他從自己皇姐身邊連根拔斷。 而后便有了十七終于凱旋歸來,平陽公主卻被賜給陽安侯世子。她待他態度大變,一夜之間便同他形同陌路的那一切。 說她不在意這個男子,那必然是假的。 但趙清顏夾在自己的皇帝,和心儀的男子之間,她無疑陷入兩難。 她心里有諸多無奈,故而面對這個男人一次次契而不舍的追逐逼問,她看見了他的痛苦無措,她憐惜,苦澀,嘆息,最后選擇了沉默不語。 而現下,這件事既然被他知曉了,想來也是上天注定,趙清顏也無意繼續隱瞞什么。 可趙清顏她自己的日子其實過得也不輕松。 她同世子的關系并不如世人想象的那般,早晚有一日會被皇帝或是宮中其他人知曉。屆時流言蜚語,趙清顏不放在心上,可是她那心思敏感細膩的惜兒呢,可是會傷了惜兒的心? 趙清顏自然能夠理解這個男人這幾年受的苦,心里的百般委屈。 可是聽了他的這一番話,便好像錯全在她身上一般。趙清顏緊抿住唇,偏頭不去理他,肩膀卻還是顫個不停。 十七自然猜不出趙清顏心里的這些曲折,但見她的這副模樣,多少還是明白,大概是自己剛剛說出口的什么話惹她不高興了。 他手忙腳亂地就再次往她那邊湊,可是那趙清顏卻是理也不愿理他。十七心里著急,恨不得打自己兩個嘴巴子。 “平陽,我嘴笨,我不會說話,你真的莫跟我一般見識。對不起……我往后真的不會再那樣待你了……我就是腦袋發昏了……” 趙清顏想著從前的事,原本已經快忘了這個話茬。 他不說還好,現下被他提了個醒,臀那里似乎又開始隱隱作痛,方才好不容易下去了些的羞辱感,這下再度沖了出來。 趙清顏瞪著猶自發紅的眼眶,猛地回頭,口里怒聲便道:“你還敢說?你竟還敢說?!你這般待本宮,是你道個歉便完事了的嗎?!” 這么說著,卻根本不能解氣。 玉手緊攥成拳,她下意識抬臂便狠狠地鑿向他的胸膛。 那十七方才氣得頭腦發昏,趙清顏現下又何嘗不是? 趙清顏這么一急,眼前被淚濕得霧蒙蒙的,什么都還沒看清呢,一拳就下去了。 竟是忘記了十七今日行軍到了城門口,火急火燎地直接折回來。身上穿著的這一套對付敵兵的堅硬鎧甲,那可是刀槍不入的,更何況她這么一雙嬌生慣養,半點兒粗活都沒做過的細嫩玉手了。 這一拳下去,十七胸前鐵衣倒是沒什么動靜。便是一個呼吸的間隙,那股子劇烈的刺痛順著指節一路往上,她半個身子連同頭皮都發麻了。 她痛得叫了出來。 趙清顏倏地縮回自己那發著顫,已經快沒知覺了的粉拳,她狼狽地往后直直跌在被褥上。這一下,不只是拳頭了,方才被他欺負的地方連帶著她的手,一塊兒前呼后應的疼痛。 這次,可不是抿著唇啜泣小哭了。 現下她哭得便似那被雷雨摧殘得凌亂不堪的海棠,看得十七的心,當真像是被人一把揪住,旋著扭著不停地擰扯。 再加上瞧見她擱在自己膝上的玉手,確實紅了,甚至有點發腫的傾向。十七擔憂心疼不已,一下子也顧不上旁的了,慌慌張張地伸出長臂,將她一把撈過來,就要看她手背。 趙清顏哪里會安靜配合。 她一邊淌著淚,嘴里嚷著,扭著身子想去掙脫,但她這么一動,可不就又碰著自己傷到的另一處嬌嫩了么?當下嬌軀一僵,淚珠爭先恐后地繼續往下滾。 “乖乖……先別動了,我幫你看看你的手好不好?若是傷到骨頭了,你等下更要難受了……” 十七坐回了床榻邊,抱著懷里人兒的姿勢,便像是抱著惜兒那樣的小娃一般。他讓她的臀兒懸空在自己的兩腿中間,也不至于壓著發痛。 他捧著她的右手,湊到眼前來回仔細翻看,瞧見只是有些破皮,但應該沒有傷及骨頭,這才微微松了口氣。 “怎的這么不小心呢,這大概要疼上好幾日了?!?/br> 十七的這輩子,當過下奴,從過軍,什么樣的傷沒受過? 他自己便是被人胸口上橫著砍了一刀,也能不動聲色。但瞧見掌心這只原本應該無暇細膩的玉手,骨節腫脹,隱隱還磨出了點兒血絲,他倒是有些受不住了,只想替她挨著。 “你還說!若不是你,本宮又怎會傷著?你無事穿這么硬的東西做甚?不但你敢欺負本宮,連你身上這、這……” 十七這是要出兵打仗的,所有上戰場的將士都得這么穿。趙清顏的這一句便有些無理取鬧,蠻不講理的意思了。 但那十七現下滿心滿眼的就只剩下她哭得一臉委屈的模樣了。瞧她那兩片嘴唇哆哆嗦嗦的,連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十七又怎會同她計較那么多?現下不管趙清顏她說什么,他都是覺得在理的。 他想也沒想,飛快地卸掉了自己身上的甲胄,腰上圣上賞賜的寶劍也給隨手扔去地上。這下他只剩下一件單薄的白色里衣了,速度之迅速,讓懷里的人都微微愣了一下。 “現在好了,不會疼了,你再打我吧,別哭了好不好?” 說著,十七抓住趙清顏的另一只手,往自己身上湊去,輕聲軟語地一邊哄著,一邊輕輕擦拭她臉頰的淚痕,面上端的是一副低眉順目的樣子。 趙清顏原本是氣得厲害,可現下瞧見這個男人被自己急得焦頭爛額的慌張模樣,再聽他這么一說,自己也是忽然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