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莊青曇面無表情地看向落地窗外的灰暗天空,那紛紛揚揚的細雨已經下了足足兩個星期,仿佛是誰在一直軟軟弱弱地哭泣著,不驚擾任何人,但淚水卻潮濕了遍地。 透過那迷蒙的雨幕,她依稀能看到那天她放學回來,蘇蘿一個人坐在門檻那里掩面哭著的樣子… 當時年幼的她懵懂地看著母親,問她發生了什么事,問她為什么要哭得那么傷心,可她當時只是哭著搖頭,什么都沒說,也什么都不肯讓她知道… 蘇蘿是種很柔弱單純的女人,那種從骨子里帶出來的溫和懦弱就注定她永遠都成不了女強人,永遠都不會反抗所有的不公,她只會把一切的苦和痛打碎了自己默默咽下去,要不是后兩年開始發病了,莊青曇一再逼問才知道一切,才順藤摸瓜地找到林羽飛。 也許正因為母親的柔弱,才鑄造了女兒的堅強和獨斷,才有了今天這樣…仇人如魚rou,她為刀俎的一幕。 莊青曇的眼里一片冰天寒地的冷,“既然你不肯認罪……” 她微微俯下身,聲音極輕道,“那就由你的女兒,來承受一遍我母親所遭受過的痛如何?” 話一落,姚欣和莊橋俱渾身一震,瞪大眼睛還沒反應過來。 林羽飛緩緩抬頭看向莊青曇,看著那與當年蘇蘿極其相似卻多了絲絲堅韌的背影,心神有些恍惚。 他已是將死之人,這兩年來莊青曇為了等待最好的機會,即便恨他入骨也幾次拿錢來讓他治療,就為了讓他撐住最后一口氣作為指證姚欣的最重要證人。 因此,秉著對蘇蘿不可饒恕的罪過和內疚,如今她的女兒無論讓他做什么,他都會毫無怨言去做。 林羽飛終于慢慢走向了莊沁如…… 莊沁如一直處于呆滯的狀態中失魂落魄著,如今看著那個瘦削男人一點點向自己靠近,他臉上那滲人的紅斑點讓她渾身起了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她瞪大眼睛,害怕得忍不住大驚失色地尖叫了起來,想逃跑卻被身后的高大男人禁錮著。 “啊啊啊……別過來!別過來??!” 姚欣見此臉色瞬間變了。 莊橋也大驚地看向莊青曇,慌亂道,“青曇!你要干什么?她可是你jiejie??!” 莊青曇目光定定地看著窗外,語氣淡得沒有一絲生氣, “我沒有jiejie?!?/br> 除了母親,她已經沒有一個親人了。 林羽飛靠近過去,手指剛觸碰了莊沁如一下,她就殺豬似的哭喊了起來,“??!快滾開!滾開!爸媽救我??!” 莊沁如那邊發生的一切落在姚欣眼里簡直是一個晴天霹靂! 她沒想到莊青曇會繞開她對她女兒下手,原本的頑固和堅持,在看到那個帶毒的男人觸碰到莊沁如那一刻就開始盡數退縮了,她目眥盡裂地喊了起來,“別碰她……別動我女兒??!” “青曇,爸爸求你了!” 莊橋幾乎要跪在了她面前,神情痛苦不已道,“都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是我信錯了姚欣這個賤人……是我對不起你母親!爸爸愿意承擔一切,你放過沁如吧!不關她的事啊……” 姚欣嘴角溢血,面目猙獰,“你要打要罵沖我來!別動沁如??!” 可無論姚欣和莊橋如何呼喊求饒,莊青曇都無動于衷地沒有喊停,林羽飛便開始脫莊沁如的衣服…… “救命?。?!嗚嗚嗚……救命!”莊沁如又驚又懼,一張臉都哭花了。 眼看著就要發生凄慘的一幕,姚欣終于尖叫吶喊出聲,“不要??!” 她拖著滿是血的身體掙扎著爬過來,爬到莊青曇腳下,揪著她的裙擺痛哭流涕道,“我承認!我承認一切都是我做的!我求你放過我女兒……” 莊青曇的身形終于微微動了,她一點點低下頭道,“承認什么?” 姚欣眼淚鼻涕橫流,樣子凄慘至極,哽咽道,“我承認……是我害了你母親,是我找人強迫的她……” 在孩子面前,作為人母的她心理防線終究還是……徹底崩塌了。 莊橋一張臉徹底頹廢地拉聳了下來,既為姚欣所做的一切羞愧和恥辱,也替蘇蘿感到無比愧疚和不值。 見姚欣屈服,林羽飛終于停下手來,默默無聲地站出一旁。 而莊沁如被嚇得臉色慘白地腳一軟癱在了地上。 這一刻,莊青曇的眼里終于氤氳起無邊無盡的復雜和如愿以償的絲絲快意,這么多年來的隱忍,這么多年來的煞費苦心,為的不就是這一天么? 現下這個歹毒的女人終于承認一切了,終于人證物證俱全,終于可以讓她難逃法律的制裁… 可為什么……在那股達成心愿的快意過后,她渾身上下蔓延而起的不是開心,而是極度心酸無力的疲倦感? 就像是噬人的螞蟻一樣爬遍了全身,一顆心千瘡百孔的疼。 疼得她忍不住捂上自己的心臟,疼得連眼睛都泛紅guntang了起來,眼淚瞬間像傾盆大雨一樣滂沱而落,一滴滴打在手背上,呼吸困難得要窒息…… 母親走的時候,她都沒有掉那么多的淚,而這會也不知怎么了,眼淚就像被開閘放出的洪水一樣,難以控制地洶涌而出。 她以為在了結一切的時候,自己可以很堅強,可以很勇敢地活下去,可為什么真正到了那一刻,整個身體卻像是被掏空了一樣,空蕩蕩得只剩下撕心裂肺的痛和難過… 那些過往與母親朝夕相處的點點滴滴,那記憶尤深的一幕幕音容笑貌,在此刻漸漸變得模糊了起來,一切的一切,就像永不停息的河水,浸過她全身卻毫不停留地向前流逝而去… 此時此刻,除了姚欣,其余人看著那個清瘦纖細的背影一改之前的絕決狠辣,痛苦落淚得像個無助的孩子,都禁不住動容了起來。 尤其是林羽飛,他身形幾乎站不穩地搖搖欲墜,沉重的背脊也越發彎了下去。 好半晌后,一支錄音筆被丟在姚欣面前。 莊青曇緩緩閉上眼睛,聲音極其沙啞,“把所有的經過……一字不漏地說出來?!?/br> 姚欣看著對面站在莊沁如旁邊,隨時可以再次動手的林羽飛,終是認命顫抖地拿起了錄音筆…… ############### 幾天后,一向默默無聞的莊家在龍景灣這一帶掀起了軒然大波! 莊氏企業董事長的原配夫人,裴家主母的親meimei姚欣,在十一年前脅迫唆使一名艾滋病攜帶者林某與一位蘇姓女士強行發生關系,導致當事人感染hiv病毒幾年后病發離世,此行為實屬故意殺人罪既遂,情節惡劣,手段歹毒至極,目前已被警方刑事拘留,即將面臨十年以上的有期徒刑,甚至無期! 而莊氏企業董事長莊橋涉嫌私自抽取公司資金,偷稅漏稅金額較大且證據確鑿,也即將面臨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以罰金。 再有,莊橋的親生女兒莊青曇虐打父母,造成生父輕傷,繼母姚某重傷失血構成故意傷害罪,雖有悖天理但事出有因,再加上獲得受害者生父的諒解求情以及投案自首,目前已暫時被公安機關民事拘留。 一時間,一家五口中三人同時被警方控制的大新聞在龍景灣這一帶傳得沸沸揚揚,幾乎聞者震驚不已,聽者不可思議! 第71章 他那么好 一時間風起云涌,這樣一則大新聞引發了社會的熱烈討論。 很多人在得知姚欣那樣惡毒狠辣的行為后都恨得牙根都癢癢的,一個個呼吁判她死刑都不足為惜。 他們對莊青曇暴打父母的行為表示了萬分的理解和同情,希望這個女孩子能被早日釋放回歸正常生活中,并進行好的心理輔導以防以后的人生走上岔路。 而莊氏企業在各種各樣負面的消息沖擊下,股份一下子跌入谷底,再加上庫存積壓,拖欠員工工資等等各種原因,幾乎是一夜間兵敗如山倒,直接淪落到破產清算的局面??! 姚欣的事不僅讓姚家那邊徹底顏面無光,受盡唾罵,也讓裴氏集團受到了不小的影響,裴母早已足不出門,閉門謝客,更別說有人敢頂著著被全國人咒罵的下場去動用關系解救她了。 莊青曇被拘留后,齊梭是第一個見到她的人,因為他的堂姐齊雪就是在公安部門里做事的,這次她還是親自審訊莊青曇的人。 齊梭聞訊趕來后,就在審訊室外看到齊雪和另外一個偵查人員正在面對面地審問著莊青曇。 他一聲不響地站在窗外,目光定定地看著里面那個熟悉的人影。 她消瘦了很多,那平靜的神情已不復以往的清冷和睿智,蒼白的面容上只剩深深的疲倦和消沉。 莊青曇沒有注意窗外守望的他,只是兩眼無神地盯著桌面,被拷上手銬的手腕纖細白皙得能看見青色的血管。 在審訊的過程中,齊雪問一句,她就答一句,平靜的語氣中沒有波瀾,沒有害怕,也沒有…一絲生氣。 齊雪表情肅穆,一看就像是經常審訊犯人的,她一邊問著,一邊做筆錄。 “出生地?” “海都市蓉城…” “籍貫?” 聞言,莊青曇頓了一下,沙啞道,“…不知道?!?/br> “這怎么會不知道?”齊雪皺眉。 莊青曇動了動嘴唇,“我媽很小的時候就被拐到這邊……她沒告訴過我她的故鄉在哪,也許是,她自己也不知道?!?/br> 蘇蘿無親無故,所以她連外公外婆也沒有,如今莊橋終于坐牢,她也真正算是孑然一身了。 齊雪心里波動,看了她一眼,沒有再追問這個問題。 就這樣問了一大堆話后,齊雪最后才問她,“你毆打生父莊橋,繼母姚欣的行為實屬虐待罪以及故意傷害罪,你承認這樣的罪名嗎?” 莊青曇漠然地點頭,“承認?!?/br> 齊雪把筆錄紙給她,“筆錄你自己看看,以上所有陳述是否屬實?” 莊青曇隨意看了一眼,“屬實?!?/br> 該來的躲不掉,她也不想躲,如今達成心愿,她整個人都是空的,迷茫得沒有一點方向,也看不到一絲曙光,未來會是坐牢還是怎么樣,她都覺得無所謂了。 審訊結束后,齊梭去了會客處等莊青曇。 而在莊青曇在經過齊雪時,齊雪便叫住了她,斟酌了一下才開口道, “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也理解你那樣的做法,但你這樣的行為終究是觸犯了法律,也算是你人生當中抹不去的一個污點?!?/br> 莊青曇抬眸平靜無波地看了她一眼。 齊雪臉色略有些尷尬,但想起二叔的囑咐,她還是硬著頭皮說下去道,“你也知道,齊家是個門風很正的家族,是很難接受……有不良歷史的人?!?/br> “齊家…” 齊雪遲疑了一下道,“齊梭…是我堂弟?!?/br> 聞言,莊青曇了然,她臉色也沒什么變化,只是淡淡道,“他來了是嗎?” 齊雪道,“對,就在會客室等你?!?/br> 莊青曇點了點頭,在另一個執法人員的帶領下過去。 齊雪見她沒有回應,連忙開口,“那……” 她自認年長好幾歲,也審訊過不少犯人,面對這樣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怎么也該鎮定自若得沒有一絲不自然,可偏偏…她現在的心情就忐忑不已。 莊青曇頓了下腳步,沒有回頭,只是微微偏頭平靜道,“我沒你們想象中的厚顏無恥……” “我有自知之明?!?/br> 話一落,齊雪的臉色立刻難堪羞紅了起來。 莊青曇的話讓她覺得自己是個刻薄欺負人的人,可她只是受到長輩的囑咐,讓她提點一下這個女孩自覺不要跟齊梭糾纏下去而已,這真不是她個人的意思啊…… 離開審訊室后,莊青曇就在會客處見了齊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