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羅讓先是一呆,然后就跟被踩到尾巴的大黃一樣,“嗷”地一聲跳了起來,抄起晾在屋外的拖鞋就要打郭留連屁股:“說!這都是哪兒學來的!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郭留連往外飛奔而去:“都是朱小寶教我的!你找他!” 羅讓把拖鞋往地上一摔,氣哄哄道:“朱老三!你教出來的好兒子!我非要找你算賬不可!”說著就要去追郭留連。 余希聲聽到動靜,迷迷糊糊抬起頭,清亮的雙眼早已蒙上一層水霧。他支著下巴,仰著頭,傻傻笑了兩聲,打了個酒嗝,軟軟地看了羅讓一眼,道:“你又打他???你別打他呀。你看我從來不打你的?!彼曇粢曹涇浀?,聽到羅讓耳朵里,像用羽毛刷在羅讓心尖上一樣。 羅讓遲疑地看了眼郭留連逃走的方向,重新坐下來,看著余老師想,還是明天再去找朱老三算賬吧。 第24章 羅讓把喝醉的余老師背回了宿舍。一回生二回熟,這次他很順利地從余老師口袋里拿到了宿舍鑰匙,打開了門,把人送到了床上。 宿舍床太矮,羅讓又太高,想看一會兒余老師,就只能蹲在床邊,小板凳都沒得坐。 余老師長得好看,他知道,但他看久了,發現余老師不僅長得好看,而且耐看。視線在紅潤的唇瓣上打了個轉,他突然跳起來,慌不擇路地逃了出去。 那是他偷偷親過的…… 羅讓用力拍了下頭,想把腦子里的不可描述全部拍飛,然而一巴掌下去,只讓頭腦更加發熱而已。 他全身guntang,仿佛所有肌rou都開始燃燒,不知從哪里來的許多熱氣在身體里四處亂撞,讓他想狠狠發泄一通。 他跑了起來。在寂靜的深夜,沿著一條月光下的小路,往村外的荒地上跑去。他喘著粗氣,不知疲倦地向前奔跑,腦中雜念逐漸消失,只有一個人影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深刻。 眼前空曠荒蕪,目力所及已經沒有人煙。他跑到了荒地上,像從前許許多多次一樣,當半夜被燥熱驚醒時,獨自一人在月下奔跑,在蛙聲、蟬鳴和自己的喘息中,放空思緒,享受這種孤獨與寂寥。他總能感到心靈飛向自然,如同一葉孤舟,駛在茫茫大海上,找不到任何寄托之所。 然而這一次,不同的是,他仿佛看見了海市蜃樓。他仿佛看見,金色余暉下,有個人對他淺淺一笑,花也淪為背景,鳥也為他傾倒。 他停下腳步,彎下腰,扶住雙膝,一道道汗水從臉上淌下來,在下巴交匯,滴落到干涸的土地上,洇出一個指甲蓋大的小圓圈。 但他沒空擦汗。他眼神沒有焦距,只是茫然地望著前方,腦中一片空白。 他想…… 一道閃電劃破了這片空白。 他想,他真的喜歡那個人,他要去追那個人。 “嗷——??!”他忍不住吼了一嗓子,然后就轉身,往村子的方向跑去。 清早,羅讓捧著一束精心挑選的野花,朝余老師宿舍走去?;ㄊ孱伭?,“魚龍混雜”。黃的野菊花,紫的酢漿草,淺綠的薺菜花。他把能找的都找來了,實在是很盡力了。 這一次,羅讓決心要改變自己在余老師心中的形象,讓余老師知道,自己是個成熟的男人。 看,他的品味,他的肌rou…… 羅讓信心滿滿地站在宿舍門口,十分紳士地扣了扣門。 里邊傳來慌慌張張的聲音:“來了!”然后門打開,頭發亂糟糟的余老師就在門后了。 余希聲一覺醒來,還差十分鐘就要上課了!他立馬下床,匆匆準備起來。他的習慣是提前五分鐘進教室,溫習一遍教案,留給他的時間只有短短五分鐘了。 頭也來不及梳了,余希聲刷完牙洗完臉,心里念著“喝酒誤事喝酒誤事再也不喝了”,剛拿起教案,羅讓就來了。 羅讓突然結巴了:“我……那個……” 余希聲飛快打斷他:“花是給我的?” 羅讓:“嗯,漂……” “謝謝!”余希聲抱了他一下,拔腿就走,“我先去教室了,你放我漱口杯里,我回來收拾?!?/br> 羅讓愣愣地看著他背影:“可是我……” 余希聲已經走遠了:“你隨便坐,走的時候幫我關個門??!” 羅讓:“……” 他在原地發了半天的呆,郁悶得要命,都想把手上的花丟了。他想,去他媽的紳士!但轉念想到余老師讓他把花插漱口杯里,高高舉起的手又輕輕放下了。老老實實把花放好,關上門,羅讓心有不甘地走了。 在校門口,卻遇見抓遲到的蔡有陽。蔡有陽神色警惕,一副不認識他的樣子:“這么早來學校,干嘛的?” 羅讓翻了個白眼,不肯理他。 蔡有陽威風凜凜道:“快說,不然我大喊一聲,保安都來了!” 學校一共就倆保安,一個都六十七了,還有一個是校長兼任的,羅讓怕他個蛋蛋。 他朝蔡有陽走去:“你喊啊,隨便喊?!?/br> 蔡有陽評估了一下敵我形勢,冷靜道:“看在我們還有點交情的份上,這次就放過你了?!?/br> 羅讓作勢卷袖子,蔡有陽拔腿就跑,并留下一句威脅:“我去告訴余老師了!” 羅讓瞪大眼,他才要改變自己形象的!這家伙又要黑他!想要追上去,可蔡有陽身板雖小,跑得比兔子還快,眨眼間就不見了。羅讓又不好追進教學樓里,只能半途止步。 “靠!”他一腳踢飛路上的小石子,走向村口停車的地方。做生意去,他想,不在這兒浪費時間了。 半路上,他突然聽到狗吠,循聲望去,好么,辣雞大黃打不過他,從隔壁村叫了幾條狗來幫忙了! 羅讓撿起地上一顆石子作恐嚇狀:“去你的!” 于是一石激起千層浪,眾狗狂吠:“汪汪汪!” 羅讓丟了石子,轉頭就跑,拼了命甩掉一群狗,跳上面包車。 “狗都欺負我?!彼X得顏面盡失,一邊踩油門一邊思索對策,片刻后一拍大腿,決定了,“我去抱一窩貓回來?!彼匝宰哉Z說,然后心情好多了,“我真他媽是個天才?!睂Ω稁讞l狗,用得著自己出馬?忒掉身份。 這時吳大成打電話過來,問道:“羅哥,干啥呢?” 羅讓道:“有事說事?!?/br> 吳大成道:“心情不好???” 羅讓道:“別提了,今天一早上倒霉透了?!?/br> 吳大成“嘿嘿”一笑:“你別氣了,聽完我說的你準高興。有筆大生意,咱們做好了,老婆本就到手了?!?/br> 羅讓聽到“老婆本”三個字,心動道:“你說?!?/br> 吳大成道:“別急,你過來就知道了?!?/br> 羅讓“嗯”了一聲,掛了電話,把腳下油門踩得更歡了。 走,賺老婆本去。 他狼血沸騰,卻選擇性地忘掉了一件事—— 老婆還沒影兒呢。 第25章 吳大成說的大生意,是一樁運貨的買賣。新城一家物流公司,拿下了一筆運送建筑材料的單子,中間有段路要走川藏線,需老司機帶路。誰知公司食堂出了問題,原本領頭的老師傅拉肚子進了醫院。負責人把做飯的開了,可老師傅不能上路還是不能上路,正急得上火,吳大成從朋友那兒打聽到這個事,就聯系上這位負責人了。 吳大成說:“兩個月時間,給這個數?!彼瘸鲆粋€“五”來。 羅讓道:“五萬?” 吳大成道:“怎么樣?” 羅讓點頭:“干了?!?/br> 吳大成見他同意,就跟他一起去找負責人。負責人看他倆年輕,心里打了個問號。吳大成拍胸脯打包票,說他們哥倆當年入藏跟玩兒似的,出不了岔子。負責人聽他口氣大,仔細聊了聊,說以前是西藏當兵的,就有點意動。又問羅讓,好么,剛考完駕照就敢開車入藏了。 “也是送貨?!绷_讓說,“小件的,開吉普車,走新藏線?!?/br> “新藏線?”負責人驚訝道,“那比川藏線還要難走啊?!?/br> 負責人見這兩人運貨經驗豐富,總算放了點心,過了幾天,讓他倆跟了趟車,路上開了一段,覺得是不錯,就跟他們簽合同了。雖然同時還有別人跟他聯絡,但這二位畢竟是熟人介紹來的,車技又夠硬,賣一個人情,何樂而不為呢? 臨出發的時候,羅讓給家里去了個電話,讓郭留連老老實實上學,聽余老師話,不要惹事。吳大成見他絮絮叨叨,交代了很久才掛電話,就問他:“怎么不給余老師也打一個?” “早說過了?!绷_讓道,“他跟我說,會經常去我家看看,我也就放心了?!?/br> 吳大成笑道:“你是不放心郭留連,還是不放心余老師???” 羅讓不想理他:“去去去?!?/br> 吳大成搡了他一把:“誒,你行不行???我他媽還以為早成了呢?!?/br> 羅讓道:“你懂個屁?!?/br> 吳大成道:“我是不懂,你這婆婆mama的,有必要嘛?!?/br> 羅讓“哼”了一聲,不理他了。 吳大成也不惱,又像在跟他說,又像是自言自語地:“等這筆錢賺到手,在縣城盤個店面,我那車就給自己家店送貨,等生意紅火了,娶個媳婦,多有面子?!?/br> 羅讓聽得出神,望著天上零落的星星,仿佛吳大成描述的景象就在眼前了。 川藏線是重要的物資運送通道,地面條件很復雜,經常有泥石流、山體滑坡等自然災害。吳大成入藏的時候,走過這條線,認識路,而羅讓走過新藏線,駕駛經驗比他更豐富,兩人配合,相得益彰??杉幢闳绱?,這段路程仍然稱得上艱苦。 一路風餐露宿,羅讓沒空打理自己,跑完一個來回,沒時間休息,又被催著跑第二趟,再一次到達目的地時,頭發跟胡子已經長得像野草一般茂盛,皮膚則呈現一種紅紫色,整個人滄桑了十歲都不止。 這種情況下,就算西藏天空再藍,空氣再清新,湖水再透亮,他都沒精力去欣賞了。在日復一日的開車、開車中,壯麗的風景變得枯燥而惹人生厭,而持續的缺氧環境,更讓他不想開口說話。他這種苦悶的心情,一直到最后一輛車上的貨卸下來,才得以好轉。 吃完中飯,趁休息的空當兒,他坐在住宿的帳篷前,嘴里叼一根草,百無聊賴地看著遠方的牛羊。 “終于能回家了?!眳谴蟪稍诹_讓身邊坐下,見他沒反應,在他眼前揮了揮手,納悶道,“想啥呢?” 羅讓道:“你說,余老師在干啥呢?” “我哪知道?!眳谴蟪傻?,“你那么想他,你跟他說啊?!?/br> 羅讓道:“我說了!” 吳大成:“然后呢?” 羅讓低下頭,有一搭沒一搭地拔著野草,看起來悶悶不樂。 吳大成催問:“然后怎么啦?你倒是說啊?!?/br> 羅讓神色憂郁:“他說他也想我?!?/br> 吳大成不理解了:“不是,他說他也想你,你還糾結個蛋蛋?!?/br> 羅讓道:“他說的是‘也想’,說明只是敷衍我而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