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余希聲說完,“很老實”的羅讓找過來了。 “余老師?!绷_讓中規中矩地喊了一聲,然后警惕地看向蔡有陽。 這誰?為什么跟余老師待一塊兒?姓什么?名字?同性戀還是異性戀? 余希聲介紹道:“這是隔壁班班主任,蔡有陽老師?!?/br> “噢噢,是蔡老師啊?!绷_讓趕緊伸手,“你好蔡老師,我是郭留連的哥哥?!?/br> “你好你好?!辈逃嘘柲X得身上涼颼颼,狐疑抬頭,只看到羅讓一臉燦爛的笑容,就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握完手,羅讓跟余希聲解釋:“小武滿嘴跑火車,余老師你千萬別往心里去?!?/br> 余希聲“嗯”了一聲。 羅讓一愣,看了看余希聲臉色,的確沒生氣的樣子,一開始心里松了口氣,轉念一想又有點泄氣。 余老師沒把小武的話放心上。 小武說的是他的事。 余老師沒把他的事放心上。 余老師沒把他放心上。 余希聲笑道:“你的同伴呢?” 羅讓無精打采道:“有事先走了?!?/br> 余希聲見他突然蔫成了一顆軟噠噠的小白菜,不由心生疑惑,剛想詢問,被蔡有陽拉了一下。 “接我們的車到了!”蔡有陽朝一輛黑色小轎車跑去。新城小學的人把車牌號給他發過來了,所以他一眼就認出了這輛車。 余希聲抱歉地看看羅讓。 羅讓打起精神:“你走吧?!?/br> 余希聲問他:“你呢?” 羅讓道:“我還有事?!?/br> “哦?!庇嘞B朁c點頭,“你忙吧,我走了?!?/br> 羅讓勉強笑笑:“嗯?!?/br> 黑色小轎車開到了余希聲身后,余希聲轉身直接上了車。羅讓站在路邊,看著那輛車漸行漸遠,直到再也看不見。 羅讓低下頭,用腳后跟狠狠銼了一下地面。 “靠?!彼盗R一聲,覺得自己娘不拉幾,便從兜里掏出他的一品梅,點上一根用力吸了一口,“不就是個男的?!彼蛋迪?,“除了長得好看點,有什么好處?” 這時他收到了一條短信。 “接下來一個禮拜我住在新城小學旁邊的鴻雁賓館,有空可以過來?!嘞B暋?/br> 有空可以過來~ 羅讓“嘿嘿”一笑,隨即警覺地看了一眼四周,重新擺出“生人勿進”的冷酷模樣。 “好的?!?/br> 他簡簡單單回復完,很是滿意地點點頭。 余老師給他發了三十個字,他回了兩個字。他覺得自己真酷。 然后他彈了下煙灰,從懷里掏出一副墨鏡戴上,十分“大佬”地向前走去了。 第17章 新城看守所大門緩緩打開,“大哥”在幾位武警押解下走出來,守候已久的數十位“小弟”齊刷刷低下頭,當先兩位神色微動,踏出一步,將要開口,武警倏地舉槍,冷喝一聲:“不許動!” “小弟”停下腳步,怒目而視,武警臉色沉凝,分列大門兩側,目視“大哥”走出大門。 “大哥”留著勞改犯的圓寸,棗核臉,中等身材。十八個月的看守所生涯似乎打磨掉了他的銳氣,他死氣沉沉,機械地調動自己的雙腿,用了很長時間,才走到“小弟”面前。 但即便如此,武警仍然如臨大敵地看著他的背影。集公檢法三家之力,加上拘留所內的六個月時間,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地方法院依然無法將他順利判刑,現在只能——無罪釋放。他不是一般的犯人。 他叫劉忠義,和另一名人稱“喬四爺”的男子,分別是當地有名的黑惡勢力。而帶頭來接他的兩位“小弟”,是他的得力干將,馬鞍子和黃俊生。馬鞍子管著人力公司,黃俊生則為他經營新城最大的私人會所。 馬鞍子道:“劉總,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恭喜!” 劉忠義仰頭看了看許久不見的天日,道:“有什么事,去皇廷再說吧?!被释⑺饺藭?,是劉忠義名下產業之一。 馬鞍子與黃俊生對視一眼,均道:“是?!?/br> 到了皇廷,先吃飯。劉忠義其他一概不要,只讓人燒一大碗紅燒rou,就著個大海碗,一刻鐘內,風卷殘云,獨自吃完了所有飯菜。結束后他打了個飽嗝,馬鞍子立刻把牙簽遞給他,他便一邊剃著牙縫里的rou,一邊聽黃俊生報告最近發生的事。 其中一件是:“喬四在太平縣找到了二爺,據下面人說,是——” 黃俊生吞吞吐吐。 外人都說,羅二爺是為了兄弟不要命,才闖出一個“二”的名號??伤麄冞@些心腹人知道,羅二爺在劉總心里地位不一般,是當兒子養的,曾經還被他和馬鞍子視為劉總的接班人。所以這個“二”,其實是劉總第一,羅讓老二的意思。 劉忠義嚼吧嚼吧嘴里的rou屑,乜了黃俊生一眼:“怎么?喬四讓他來搞死我???” 黃俊生不敢說話。 劉忠義“嘿嘿”一笑:“小羅沒答應?” 黃俊生搖頭。 劉忠義道:“他怎么脫身的?” 黃俊生遲疑道:“喬四好像沒為難他?!?/br> 劉忠義吐出嘴里的牙簽,索然無味道:“猜到啦?!彼麑蠈κ帧皭垩b”的性格不以為意,只對自己半個義子感興趣,“你們沒通知他來接我???” 黃俊生與馬鞍子面面相覷。 劉忠義道:“啞巴啦?” 馬鞍子訕笑:“劉總,您是不是忘了什么?” 劉忠義道:“你是說那小子反咬我一口?”他環顧一周,“嘿嘿,你們還記著仇哪?” 席上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劉忠義突然變臉:“干什么!造反啊要!” 馬鞍子忙喊:“都坐下!劉總讓你們起來了嗎?!” 眾人垂頭落座,大氣不敢喘。 劉忠義面色冰冷,一改之前的和顏悅色。 馬鞍子出了一腦門汗,但擦都不敢擦,試探道:“我這就派人去太平縣,把二爺接過來?” 劉忠義沉默不語。 馬鞍子窺他臉色,不敢動作。 劉忠義突然怒吼一聲:“還不快去!” 馬鞍子拔腿就往外跑。 “不用找了?!蓖蝗怀霈F的冷冷聲音止住他的腳步。 馬鞍子與眾人一道,倏地僵住,而后猛然舉目望向聲源處。 羅讓拎著兩個白酒瓶子走進來。 他不要命了! 馬鞍子和黃俊生心中躥過相同的想法。但他們轉過頭時,卻從劉忠義臉上看出喜上眉梢的神情。 劉忠義走下主位,高興得就像見到了親生兒子:“小羅??!長大了!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羅讓在他走到離自己五步遠的時候,反手把白酒瓶子敲在壁角上。一瞬間,酒液飛濺,玻璃碎片炸裂。 劉忠義倏地停住腳步。黃俊生沖上前來。劉忠義抬起手大喝一聲:“都別動!” 黃俊生緊緊盯著羅讓。 羅讓注視著劉忠義,目光如刀。 三年前,就是這個男人,以郭留文□□為由,派人去郭家砍死了他。要不是他當時把郭留連帶出去買零食,這孩子也難逃一劫。郭留文拼著最后一口氣,求他養大郭留連。他抱著年幼的郭留連,連夜坐上火車,輾轉各地,一邊通過以前攢下的關系,向新城公安提供劉忠義的犯罪證據,擾亂他的注意力,一邊找地方落腳,安頓郭留連。 他五歲被人拐賣,僥幸逃走,記不得回家的路,所幸被郭家父母收留,與郭家兄弟一起長大。兩位長輩在他初中時不幸遭遇車禍,雙雙過世。劉忠義問郭留文要不要跟自己,郭留文為了賺錢供兩個弟弟讀書,沒有猶豫多久就答應了。郭家對他恩重如山。他雖然答應了郭留文不去尋仇,但心中早已發誓,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他在郭留文跟劉忠義做事時,就留了一手,暗中收集劉忠義的犯罪證據,卻沒想到劉忠義竟然無法無天到這個地步。那年他高三,郭留文本來好好的,說要供出一個大學生來,要拼命做事,可有一天晚上回來,卻陰著臉說,以后不跟著劉忠義了。 羅讓當時不知道這件事的前因后果,郭留文出事后,才查出來,劉忠義是造成郭家父母車禍的罪魁禍首,事后賠償了他們兩萬塊的那個窮苦司機,不過是替罪羊罷了。劉忠義為了防止郭留文找他報仇,就提前派人砍死了他。 羅讓用了整整一年時間,終于讓劉忠義進了拘留所,然而移交看守所后,劉忠義的案子開始擱置,二審判決一直下不來,等到今天,竟然無罪釋放了。于是他明白了,法律也不能制裁劉忠義。 羅讓看著劉忠義,看著劉忠義身后的一干人等,告訴自己,現在還不是時候。 “劉叔?!绷_讓說,“找我呢?” 劉忠義哈哈大笑:“小羅,來就來,還帶酒干什么!” 馬鞍子看著羅讓手上抓著的半截酒瓶,玻璃破碎處閃爍著寒冷的光,忍不住想這可不像拜訪長輩來的。 羅讓冷冷道:“劉叔,咱們也別裝了。我來,就是想知道,三年前究竟是怎么回事?!?/br> 劉忠義并不知道羅讓已經暗中查過,他面色一沉,道:“初中你肺炎高燒不退,是誰送你去醫院?高一暑假,又是誰出錢給你去夏令營?我把你當半個兒子看,你在我這兒,想進就進,想出就出,就算是現在,我的人攔沒攔過你?你被人哄著跟我作對,我不怪你。郭留文是你大哥,你為他報仇,來,我人就在這里?!?/br> 羅讓抿了抿唇。 馬鞍子立馬在邊上幫腔:“二爺,劉總怎么待你,大家伙兒都看在眼里。你難道就不知道劉總的為人?他有什么理由去害郭留文?退一萬步講,就算真是劉總害了你郭大哥,他為什么還留著你?” 羅讓眼眶微紅,啞聲道:“到底……是誰?” 黃俊生沉聲道:“我們幫你查?!?/br> “把你手上東西放下?!瘪R鞍子道,“你不信我們,還不信劉總?” “啪!” 半截酒瓶子掉在地上。 劉忠義走上前,抱住羅讓:“孩子,你受苦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