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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權戚之妻在線閱讀 - 第55節

第55節

    李修堯默默的看著她。他記得他在那間寺廟的偏殿里初見她的時候她身上穿的是嬌艷的海棠紅色,后來他在桑樹下接住暈過去的她時,她身上穿的是嬌媚的桃紅色。但后來幾次再見,怎么見她穿的都是這樣素凈的顏色?

    若說以往她在為母守制,不得不穿那些素凈的顏色便也罷了,但現在她母親的孝期明明已經過了……

    李修堯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又開口問道:“昨日我聽沈姑娘說,要讓人將那棵桑樹砍掉,不知道這是為何?”

    沈沅心中微凜??磥碜騼核谀强蒙湎抡f的話他全都聽到了??珊蕻敃r他穿著墨綠色的袍子,又在樹的最頂端,自己竟然沒有看到他。但誰又想到樹上會有人呢?

    沈沅自然不會將真實的原由說出來,只說著:“那棵桑樹太高了,遮擋住了其他桑樹的日光,所以竟還是砍掉的好?!?/br>
    李修堯知道她這說的不是實話。當時他在樹上,低頭往下看的時候,就看到她望著那棵桑樹的目光中滿是悔恨。到底那棵桑樹是怎么了,竟讓她望著的時候眼中能露出那樣的神情來?

    李修堯就想起幾年前他在那棵桑樹下接住她的場景,心中就想著要不要將這事告知她。若告知她,又怕她心中以為他這是施恩圖報,若不告知,她對他是這樣的冷淡……

    正猶豫間,忽然就聽到沈沅在叫沈湘:“雨小了,咱們這就回去吧?!?/br>
    又見她正在同自己點頭微笑:“李公子,雨小了,可以繼續往前行了。咱們就此別過?!?/br>
    說著,屈膝對他行了個禮之后,拉著沈湘的手,徑直的就上了停在路邊樹下的一輛馬車。且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聽得車輪轔轔的聲音響起。

    李修堯看著那幾輛馬車漸漸的走遠,這才伸手拿起了放在坐凳上的蓑衣和斗笠,走到亭子外面去解開馬韁繩,腳踩著馬鐙翻身上馬。

    雨確實是較先前小了許多,竟是蓑衣都不用穿的,只頭上戴個斗笠就足夠了。但其實方才雖然下著那樣大的雨,但他身上披著蓑衣,里面的衣服也不過略濕了一些,還是可以往前趕路的??山涍^這處亭子的時候,一晃眼看到沈沅正在里面避雨,不知道為什么,他忽然就原路折了回來,也進了這亭子里面避雨。

    不過總是這樣。每次即便同她遇見,同她所說的話也不過寥寥幾句。倒顯得自己是死皮賴臉的硬要湊上去同她說話一般。

    李修堯自嘲的笑了一笑,然后一抖手里拉著的馬韁繩,馬兒就得得的往大路上走去。

    等沈沅和沈湘傍晚到家的時候,天倒是放晴了。

    夕陽斜照在大門口的照壁上,將原本青灰色的照壁也給暈染成了溫暖的橙金色。

    沈沅和沈湘下了馬車,沈湘就要同木蓮和翠兒先回去,沈沅則是吩咐采薇等人將從田莊里帶回來的東西好生的從馬車里拿下來,然后又讓豆蔻去叫兩個粗使的婆子來將這些東西搬到她的漱玉院去。她要打點送人的。

    這時忽然就聽到一道含笑的聲音在說著:“原來是大小姐在這里?!?/br>
    沈沅回過頭去,就將有個人正從東邊的角門里走進來。

    沈宅的這大門平常也不怎么開,多是貴客來訪,或是過節的時候才會開,平常大家出入走的多是角門。而這會從角門走進來的是薛玉樹。

    薛玉樹身上穿著一件簇新的牙白色直裾袍,腰間淡藍色的腰帶,看著身形修長,清秀俊美。

    他走近來,對著沈沅行禮,笑道:“昨兒聽說大小姐去了郊外的田莊,沒想到今兒就回來了。想必大小姐這是剛回來?如何,一路勞頓,大小姐可覺得辛苦?”

    語氣聽著很關切,很熟稔的樣子。目光更是水光瀲滟一般,流轉的都是情意。

    沈沅有些不悅的蹙了蹙眉。

    她并沒有回禮,只神情淡淡的說著:“多謝薛公子掛念。只是現如今會試在即,薛公子竟然如此之閑,都不用溫書備考的嗎?”

    這話說的就有幾分不客氣了。薛玉樹聽了,面上的笑容微頓。不過他立時就又笑道:“我何嘗不溫書呢?夜夜都溫書到三更的。是昨兒我想起一張名叫芙蓉映月的香譜古方來,想著那日大小姐同三姑娘說香料的事,想著大小姐也是喜歡制香的人,所以就想著將這芙蓉映月制出來,好請大小姐點評點評。只是缺少一味香料,所以剛剛才出去到香料鋪子里去買香料。得虧出來買香料了,不然這會兒也不會遇到大小姐?!?/br>
    薛玉樹百般的同沈府的下人探聽過沈沅的喜好,但無奈總不得其果。待要送些什么珍貴的首飾之類的給沈沅,又苦于手中無錢。想起那日沈沅同沈湘說起過香譜和香料的事,雖然其后沈沅就說自己不喜歡制香,但薛玉樹心中只以為她還是喜歡制香的,所以就想要投她所好。

    這芙蓉映月沈沅也聽說過,卻是女子所用的胭脂水粉,而不是什么其他的香料。做了這樣的東西出來請她點評,旁人見了,會怎么想她和薛玉樹?

    沈沅由不得就撂下臉來,語氣也有幾分冷:“薛公子大好男兒,自該努力讀書上進,為何整日做這些?便是做這些,你自做,卻與我何干?說什么讓我點評的話?若我將這話說給父親聽一聽,薛公子覺得父親心中會如何想你?”

    薛玉樹面色一白。他沒想到自己這樣百般的討好沈沅,語氣態度也都極其的溫柔,若是一般的女子,早就該心中小鹿亂跳,俏臉微紅才是,但是沈沅竟然這樣的油鹽不進。

    若她真將這話說給沈承璋聽,只怕依著沈承璋的性子,必不會再由著他住在家中了吧?

    薛玉樹心中就有些發了慌。正要說兩句話將剛剛的那番話遮掩過去,這時就聽到沈湘的聲音在說道:“什么芙蓉映月?聽著極高雅。薛公子,你同我說一說?!?/br>
    沈沅聞聲回頭,見是沈湘去而折返,便微蹙著眉頭問她:“你不是說乏了,要先回去歇著?怎么又回來了?”

    沈湘不肯說自己聽到薛玉樹的聲音立時就轉身回來的事,只說道:“我聽到薛公子說什么芙蓉映月的香譜古方,所以就想著回來請教請教薛公子?!?/br>
    一面說,一面對上薛玉樹的目光,面上不由的就有些紅了。又微垂著頭,用手弄著衣帶,看著極嬌羞的樣子。

    薛玉樹見了她這個樣子,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心中只想著,這位三姑娘倒是對他有情意的,只可惜相貌生的沒有沈沅好。

    但他轉而又想著,相貌生的不如沈沅又有什么關系呢?這位三姑娘也是嫡出的,這才是最要緊的。

    想到這里,他面上立馬就堆起了笑來,聲音也更加輕柔了幾分:“這個芙蓉映月的香譜古方我也是偶然之間聽來的,聽說端的是異香撲鼻。我有心想要制些出來,但又恐心有余而力不足。聽得說三姑娘精通制香,若能指導我一二,那可真是我的造化了?!?/br>
    說著,就對著沈湘行下禮去。沈湘慌忙回禮:“薛公子客氣了?!?/br>
    不過面上越發的guntang了起來,胸腔里的一顆心也是如同小鹿亂撞一般,只砰砰的跳個不住。

    沈沅在一旁見了,眉頭就蹙的越來越緊。

    這個薛玉樹實在是一張好油嘴,極會哄人的。但偏偏沈湘還都信以為真,且每次見著他的時候都會臉紅。

    沈沅想到這里,不由的就暗中輕嘆了一口氣。

    也不曉得若現在給沈湘說了一門親事,她會不會同意?

    第73章 續弦人選

    沈沅拉住了沈湘的手:“芙蓉映月的方子我也有。若你真想將這個做出來,回去我就寫下來給你?!?/br>
    又對薛玉樹說道:“我們姐妹剛回來,還要去拜見父親,薛公子,少陪了?!?/br>
    說著,不理會沈湘的掙扎,拉著她轉身就走。

    等走到了儀門前,沈湘就掙脫了她的手,有些生氣的問道:“長姐,你這是做什么?我不過是和薛公子說兩句話而已,你怎么就弄的跟如臨大敵一般?”

    “湘兒,”沈沅無奈的嘆氣,“聽長姐的話,以后不要再和這個薛玉樹接觸。他并不是什么心思純凈的人?!?/br>
    雖然現在沈湘心中對沈沅冰釋前嫌,但薛玉樹是她喜歡的人,聽到沈沅這樣說他,沈湘心中多少就有些不舒服起來。

    “長姐,你和薛公子才見過幾次,如何就認定他是個心思不純凈的人?我看你就是心中對他有成見?!?/br>
    沈沅見這話她聽不進去,便換了另一種說法:“湘兒,你是個待字閨中的姑娘,但這薛玉樹卻是個外男,你若同他走的太近,你的名聲會如何,你可有想過?父親是個什么性子你也知道,若他知道你和薛玉樹走的太近,他惱怒之下會如何,你可又想過?”

    這一番話將沈湘問的有些發懵,當下她就咬著唇沒有說話。

    沈沅又道:“長姐總是希望你好的,何時害過你?你就聽長姐這次,以后再也不要見薛玉樹。便是偶爾遇見了,無論他說什么,你只不理睬他就是?!?/br>
    沈湘依然咬著唇,沒有說話。

    想起薛玉樹清俊文雅的模樣,還有他那雙含笑的雙眼,以及他笑著溫柔的同她說話的模樣,叫她從此再不見他,甚至遇見了也不理睬他,沈湘覺得這個實在是不可能的事。但她心中也知道沈沅定然是為她好的……

    好一會兒之后,沈沅才聽到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低聲的說著:“好。我聽長姐的?!?/br>
    沈沅心中高興,就笑道:“這樣才好。一路顛簸,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著吧?!?/br>
    沈湘點了點頭,帶著木蓮和翠兒轉身回去了。

    見她走遠了,采薇就輕聲的問沈沅:“姑娘,您剛剛說的那話,三姑娘真的會聽進去嗎?”

    沈沅嘆氣:“但愿她真的聽進去了才好?!?/br>
    不過依然還是要常嬤嬤多看著她的。而且大伯母那邊,也要去告訴她一聲,讓她早些將沈湘的親事定下來。

    等回到漱玉院之后,沈沅就忙著將田莊里帶回來的東西打點好分發給沈泓,沈瀟和周姨娘等人。沈承璋那里自不必說,是沈沅親自送過去的。沈承璋問了一些田莊現在好不好之類的話,沈沅都恭敬的應答了。

    等她回來的時候,出去送東西的青荷,青竹和豆蔻也都回來了。

    豆蔻很高興,因為她送東西給周姨娘和沈瀟的時候,兩個人都賞了她一百錢。青荷卻是很氣的樣子:“我送東西給二姑娘的時候,她都沒有讓我進屋,只隔著窗很冷淡的讓我將東西放下,然后就讓我走。真是,姑娘您何必要給她這些東西呢?她心中也不會領您的情?!?/br>
    “我何必要她領我的情?只是若其他人都有我送的這些東西,她沒有,少不得的又要當什么新奇的話說到父親的耳中去。既如此,索性也給她送一些,權當堵住了她的嘴?!?/br>
    頓了頓,沈沅又笑道:“她不是自前些日子開始就一直被關在屋中思過,半步也不能出她自己的院子?但若據你剛剛說來,她性子倒是一些兒都沒有改呢?!?/br>
    徐mama手中正拿著沈沅給她的一袋子果脯,聽見這話,便笑道:“俗話說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個人性子哪里是說改就能改的呢?”

    說到這里,她忽然想起沈沅現在的性子跟以往相比起來可真是改變了許多,前后簡直判若兩人一般。

    若非經過極大的苦痛,一個人的性子哪里能忽然的就改變的這樣大呢?也不曉得沈沅在常州的那一年多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而且夫人死的時候,老爺都不讓她回來奔喪……

    徐mama心中由不得的就開始心疼起沈沅來。于是她就柔聲的說道:“姑娘,您這一路奔波,回來又趕著給宅子里的人分發這些東西,現在天也晚了,您也該用了早膳,早些上床歇息才是?!?/br>
    沈沅確實覺得有些累了。且知道采薇青荷她們幾個必定也累了,所以用完晚膳之后,她就打發她們立時也去歇息。

    采薇卻并沒有走,只堅持著:“等服侍姑娘您安寢了,奴婢再下去歇息?!?/br>
    沈沅便由著她服侍自己安寢。不過采薇隨后也并沒有離去,反倒是輕聲的說著:“姑娘,有一件事,許是奴婢多心了。只是這些日子,奴婢冷眼瞧著豆蔻,總覺得她心中似是藏了什么心事一般。幾次看著她都很猶豫不決的樣子。您看,要不要好好的問一問她到底有什么心事呢?”

    沈沅聞言輕笑:“能讓她這樣猶豫不決的心事,那自然問是問不出來的。暫且由她,只對她加倍的好,總會有她甘愿對咱們說清一切事的時候?!?/br>
    當初在夾道那里第一次見到豆蔻的時候,她面上就是那樣猶豫不決的樣子,像是有什么話想要說,但又不敢說。想必她那個時候在漿洗房里實在是受苦受的狠了,所以才故意的站在那里偷偷的望她。當時她心中就是存了想要自己將她調離出漿洗房的念頭的。但自己為什么一定會同意將她調離出漿洗房?除非豆蔻手中是握了什么事……

    采薇聽沈沅這樣說,就知道沈沅也留心到了豆蔻的異常,就放下心來。待放下了淺綠色的紗帳后,她就轉身退出了屋。

    沈沅卻沒有什么睡意,躺在床上,想著往后的事。

    她記得這一年暮春初夏的時候會發生許多事。她的姨母賢妃娘娘會病故,李嬪會生下二皇子,晉升為淑妃。李修堯做了都督僉事,很快的就會成為都督同知。李修源也開始進入仕途,李家開始榮耀,在朝中的地位漸漸開始穩固,漸漸與宋家分庭抗禮。

    沈沅還記得,父親是站在宋家這一邊的,已進入仕途的大堂哥沈洛也是支持宋家的。后來他們兩個人在宋李兩家的對峙中先后被罷官,父親后來更是郁郁而終……

    沈沅輕嘆了一口氣,側過身子,望著外面出神。

    采薇出去的時候將桌上的燈吹熄了。不過今夜月色好,照的屋內一應之物都清晰可見。

    沈沅忽然就又想起了昨晚的月色,還有李修堯。

    雖然李修堯在她面前暫且看來都是溫和的,但她始終記得從常州回京的船上,他一人一劍,面對那么多水匪而面不改色。出招狠辣穩準,那個時候的他看起來就跟他手上的長劍一樣的鋒利冷冽,眉宇間滿是逼人的寒意。還有上輩子,她記得聽人說起過,李修堯在戰場上,旁人都叫他是冷面閻羅的,人命在他手中輕賤如螻蟻。還有后來他清洗朝中那些反對他的人時的血腥手段……

    沈沅閉了閉眼,沒有再想下去。不過這卻也更加堅定了她之前的想法。不論如何,總是要離李修堯遠遠的。至于父親和大堂哥沈洛的事,沈沅覺得宦海起伏兇險,不做官也挺好的??偙葋G了性命強。

    次日沈沅用過早膳之后,就吩咐采薇打點下了一份昨兒從田莊里帶回來的東西。她要去沈家祖宅見大伯母。

    楊氏正在佛堂靜坐,聽到說沈沅來了,她很高興,連忙讓人請她進來。

    佛堂里檀香繚繞,楊氏右手腕上套著一串蜜蠟佛珠,拉著她在臨窗木炕上坐下,高興的問道:“我昨兒還跟洛哥兒說起你呢,同他抱怨你這些日子總不來看我,可巧你今兒就過來了?!?/br>
    “難怪我昨兒一直覺得耳根子有些發熱,心中就想著,必定是大伯母您想我呢,所以今兒用完早膳我就連忙過來了?!鄙蜚涿虼叫χ?。又讓采薇將帶過來的東西遞了過來,“這是前兒我去母親的田莊看了看,帶回來的一些東西。也算不得什么好東西,大伯母您可千萬別見笑?!?/br>
    楊氏命旁邊伺候的丫鬟將這包東西接過來,然后輕拍著沈沅的手背說道:“你說這話可就見外了。任憑是什么東西,哪怕就是一片葉子,一根草呢,這都可見你的心中是念著我這個大伯母,做什么都不忘給我一份?!?/br>
    楊氏以前同沈沅母親交好,她又只生了沈洛,沒有女兒,便把沈沅當做自己的女兒來看待。

    沈沅聽了,心中感動。頓了頓,她問道:“怎么不見洛哥哥?前幾日我聽得說,洛哥哥因著在國子監表現優異,已經向禮部薦送,讓他參加今科的會試。洛哥哥現在可是在書房溫書?”

    楊氏聞言,輕嘆了一口氣:“他現在是在書房不錯。不過我剛剛才遣丫鬟去看過,倒不是在溫書,只坐在那里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且自前些日子開始他就一直這樣。我只以為他這是因著要參加會試了,心中緊張的緣故,還特地的寬慰了他幾次,但總是沒用。這孩子也真是,唉,實在是讓我cao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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