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他從沒有見過長的這樣容色照人的女子。 沈沅目光望了他一望,心中雖然不情愿,但還是客套的屈膝還了個禮:“見過薛公子?!?/br> 兩個人離著幾步之遙,沈沅鼻端就聞到了一股略覺有些甜膩的香氣,似是從薛玉樹身上傳過來的。 一個男子,卻用著這樣甜膩的香氣。且他看人的目光雖然帶著笑,但給人的感覺很是迷離,有幾分輕浮。沈沅心中就很不喜。更何況她還知道上輩子的事,這個皮囊生的這樣好的薛玉樹,內里也不過是一個狼心狗肺,貪慕虛榮之人罷了。 沈沅就不想在這里多待,只對著沈溶點了點頭:“meimei還有事,就先告退了?!?/br> 沈溶自然不好強留。而且也不曉得為什么,他對著沈沅的時候,總是會覺得有些自慚形穢的感覺。 同樣都是父親的子女,可為什么就覺得沈沅是那樣的高不可攀,但自己卻…… 于是沈溶就笑道:“大meimei慢走?!?/br> 薛玉樹見沈沅要走,心中只覺得惋惜。不過初次見面,他如何能開口留她?能見一面就已經算難得了。于是當下他也笑道:“沈姑娘好走?!?/br> 他笑起來的時候,一雙眼就水光瀲滟一片,漩渦一般,都能將人給吸進去。 沈沅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不過心中卻有些沉了下去。 若僅論相貌而言,薛玉樹實在是生的好。而且面上看著又是個謙謙君子,上輩子沈湘最后之所以會嫁給他,只怕…… 沈沅不愿往下多想,總歸往后她是不會讓沈湘見到這個薛玉樹的。 不過她剛轉身要走的時候,就看到沈湘正帶著木蓮沿著旁邊的青石小路走過來。一看到她,沈湘的腳步就立時加快了起來。 沈沅心中微沉。隨后她忙走出了亭子,朝沈湘迎了過去。 她想要帶著沈湘離開這里,不讓她見到薛玉樹。 沈湘這時已經走近了,正輕咬著下唇,目光看著沈沅,不說話。 這些時候沈沅一直對她淡淡的,她心中就不止一次的細想起以往的那些事來,心中就覺得很愧疚。不過她總是放不下臉面來找沈沅,同她賠禮道歉。但剛剛豆蔻捧著一只錦匣去見她,說這是大小姐讓她送過來的。沈湘就打開了錦匣看,見里面放的是一些精細的香料,還有兩張記載了一些少見的制香的香譜。她是個喜歡制香的人,看了這些香料和這兩張香譜,當即就喜不自禁。又感念沈沅心中什么都想著她這個meimei,她的什么喜好她都知道,但沈沅的喜好她一點兒都不知道不說,還經常別人一說什么,她就那樣的指責她…… 于是她想了一想,最后就帶著木蓮出門,想要當面來對沈沅道謝。也為前些時候的事對沈沅道歉。 要去沈沅的漱玉院,這條池邊的小路是必經之處。沈湘沒想到在這亭子里就看到了沈沅,她一時倒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片刻之后她才低了頭,輕聲的說著:“長姐讓丫鬟送給我的那匣子香料和那兩張制香的香譜我很喜歡,多謝長姐?!?/br> 沈沅待要開口,這時就聽到身后一道含笑的聲音在說道:“原來這位姑娘也喜歡制香?那可真是好極了。在下也喜歡制香,家里有好些香料,也搜集了好多珍貴的前人香譜古方,外面再見不到的?!?/br> 第67章 暗中下火 沈湘原還沒有注意到薛玉樹,但這會聽到一道帶著笑的溫和聲音,說的有是有關香料和香譜的事,她就循聲抬頭望了過去。而這一望,就看到了一位相貌生的俊秀的青年。 特別是這青年的一雙眼,眼尾微微上翹,正微微帶著笑的看著她。 沈湘也不知道為何,忽然就覺得心中一悸,面上就有些發燙。隨后她也不敢再看薛玉樹,而是慌亂的別過頭,看著旁側香樟樹上抽出的新葉子。 沈沅在一旁冷眼看到她這個樣子,心中下沉。 沈湘養在深閨,原就沒有見過幾個外男,卻會看那些閑書,難免就會生了什么心思。而這個薛玉樹生的這樣的清俊,聽他剛剛說話,好像也喜愛制香,這可實在是…… 沈沅就上前拉住了沈湘的手,同她說道:“昨兒我剛得了一匣子糕點,都是你愛吃的。在這里遇到你正好,快隨了我去吃糕點?!?/br> 說著,就要拉沈湘離開。但沈湘卻沒有走,目光不時的就會溜薛玉樹一眼,隨后面上的紅暈就會加深兩分。 沈溶這時也從后面趕了過來,看到沈湘,就笑著同薛玉樹說道:“這是我三妹?!?/br> 薛玉樹忙上前見禮:“見過三姑娘?!?/br> 他一雙眼天生含情一般,何時看著都是水汪汪的,且都是帶著溫柔笑意的,沈湘見了,簡直連耳根處都要紅了。 沈溶又同沈湘引見了薛玉樹,沈湘便屈膝還了個禮:“見過薛公子?!?/br> “方才聽三姑娘說起香料和香譜的事,原來大小姐和三姑娘都喜歡制香?可是巧了,在下也極喜歡制香的。改日若有空閑,還要向兩位姑娘討教討教?!?/br> 薛玉樹這話雖然是對著沈湘說的,目光卻是看著沈沅。 “我不喜歡制香?!鄙蜚浠卮鸬睦涞?,“舍妹年幼,制香的事也只是偶一為之,頑頑罷了,如何當得起薛公子說的討教二字?” 說著,就緊握著沈湘的手:“走,去我那里吃糕點去?!?/br> 不容沈湘再拒絕,沈沅拉了她的手就一徑往回走。不過沈湘中間還是回頭望了薛玉樹一次,看到他帶笑的清俊面容,她只覺心中砰砰的亂跳。 等到了漱玉院,在里間的臨窗木炕上坐了,沈沅就吩咐豆蔻上茶,又叫青荷去拿攢盒來。 自然剛剛她說的那句昨兒剛得了一匣子沈湘愛吃的糕點都是哄沈湘的話,不過糕點她這里原就有,現拿了出來也不是什么難事。 一時豆蔻奉了茶上來,青荷也拿了黑漆描金的攢盒過來放在炕桌上。沈沅親自揭開攢盒的蓋子,就見攢盒里面共分了八格,放的都是各樣精致糕點蜜餞干果之類,看著都極美味的。 但很顯然,現在就算是有龍肝鳳髓擺在面前,沈湘也沒有要吃的意思。 她在走神。而且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角還微微的彎了起來。 沈沅見了,心中微沉。 沈湘這個樣子她是很熟悉的。上輩子自己見了李修源之后,也會經常這樣一個人坐著出神。想著想著,就會不由自主的笑起來。 但沈湘剛剛才見過薛玉樹…… “湘兒,”沈沅叫她,又在攢盒里面揀了一塊翠玉豆糕遞過去,“吃塊翠玉豆糕?!?/br> 沈湘回過神來,紅著臉伸手接過翠玉豆糕,慢慢的吃著。只不過一面吃,一面還在走神。 沈沅一面拿了一只椒鹽核桃在手里剝著,一面裝著漫不經心的樣子說道:“方才見到的那位薛公子,倒生的好一表人才。且聽得說,他去年秋闈還中了舉人,現在是要來參加今年的春闈?!?/br> 沈湘還不知道薛玉樹已經中了舉的事,現在聽沈沅這樣一說,她心中只想著,原來這個薛公子才學竟然這樣的高?而且他還會制香,想必也是個雅人? 這樣一想,她面上就又開始覺得有些發燙了。 沈沅瞥了她一眼,然后將手中正在剝的核桃在炕桌面上敲了敲,慢慢的說著:“這只核桃表面看著再光滑不過,但剝開了看,里面卻是黑心的,早就爛透了。這可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了?!?/br> 說著,就回手將手里的核桃遞給采薇:“這樣黑心爛透了的東西留著有什么用?扔了罷?!?/br> 采薇應了一聲,雙手接過核桃,轉身扔到了外面去。 見沈湘目光正望著自己,沈沅就接著說道:“非但東西如此,人也一樣。剛剛據我看來,你對那位薛公子的印象想必還不錯。但都說人心隔肚皮,即便外表再光鮮亮麗的人,誰知道他內里到底會是什么樣的呢?還是要留個心眼的好?!?/br> 但沈湘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以往看那些閑書的時候心中也十分向往那種才子佳人,剛剛猛然的見到薛玉樹,見他相貌生的清俊,談吐又文雅有禮,一顆少女心早就系在他身上了,還如何能聽得進去別人的話?于是當下她就很不在乎的說道:“長姐這話說的未免太武斷。這世上自然是有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但未必見得人人都是這樣的人。且長姐今兒不過頭一次見到薛公子,如何就斷定他會是這樣的人?方才你沒聽大哥說,父親對薛公子也贊賞有加,還讓他住在咱們家?再如何,父親總比長姐會看人?!?/br> 沈沅沒有說話。 父親會看人?他自己又是個什么樣的人呢?不過這樣的話總不好對沈湘說。而且雖然她知道上輩子的事,但沈湘今兒才第一次見薛玉樹,也并不好說太多。 不說說出來沈湘不會相信,若說多了,反倒要讓沈湘心中越發的對薛玉樹好奇起來,那樣反倒不好了。于是沈沅便轉而又說起了其他的事來。 “……再過半個月就是除服的日子了,大伯母那日會過來。她喜歡木犀香,這幾日你若有空閑,不妨就做些木犀香出來,到那日好送她,她心中也高興?!?/br> 既然現在為母守制期滿,而沈湘也快要十四歲了,可以開始相看人家了。這樣一來可以避免她和薛玉樹的事,二則,父親續弦的事想必也要提上日程了。繼母進門,見了原配生的嫡子女心中多多少少的會有些不自在,到時他們姐弟三個人的處境肯定會尷尬,要現在就開始打算才是。而為沈湘相看人家的事,大伯母在京中結識的人多,她肯定能幫上忙的。 沈湘心中有些不愿為楊氏制香。她心中不是很喜楊氏,覺得楊氏喜愛沈沅多過于她,所以聽得沈沅這樣說,她也只是不情不愿的回了一個哦字。 沈沅明白她的心思。但既然想要楊氏幫她相看人家,那自然就要討了楊氏歡心,即使沈湘心里再不愿,可這事也由不得她了。 姐妹兩個又說了一會兒閑話,沈湘就帶著木蓮離開了。沈沅隔著窗子看她走遠了,就叫了采薇過來,吩咐她:“你待會兒去找一下常嬤嬤,告訴她,這段時日讓她多注意三姑娘。她日常見什么人了,做什么事了,都來告訴我。再有,萬不能讓她去見薛姨娘的那個娘家侄兒?!?/br> 采薇答應著去了。但沈沅隨即又想著,常嬤嬤年紀已大,日常只教沈湘女紅針黹,沈湘也不要她伺候。沈湘若在院子里還好,常嬤嬤還能看著,但若沈湘出門去見誰了,常嬤嬤還能跟著一起去不成? 想了想,她就叫了豆蔻過來,吩咐她:“你去打聽打聽,看老爺現在在哪里?!?/br> 豆蔻應了一聲,忙去了。一炷香的功夫她就回來了,恭聲的回道:“奴婢打聽到了。老爺正在周姨娘那里呢。說是周姨娘這幾日總覺得胸中氣悶,又惡心,整晚整晚的睡不好,所以老爺這兩日但凡有空都會去看一看她?!?/br> 沈沅聽了,就又吩咐她:“昨兒荷香給我帶了一籃子青棗來,你去挑些好的出來,我要帶了去見父親?!?/br> 昨日荷香是過來給沈沅送地契的。陳管事已經和吳家的人說定了價錢,隨后沈沅就拿了銀票給陳管事,讓他買下了那處莊子。而母親的那處莊子里栽了幾棵青棗樹,現在正是青棗結果子的時候,于是昨兒荷香過來送吳家那處莊子的地契時就帶了些青棗來給沈沅。 臨走的時候,荷香還說,吳家的那處院子她已經趕著讓人過去收拾了。等收拾好了,就請沈沅過去逛一逛,沈沅也笑著答應了。 去看一看也好,到底是新置辦的一處產業。而且母親的莊子她也有好幾年沒去看過了。 豆蔻聽了她的吩咐,忙下去挑青棗。等挑好了,她就過來告訴沈沅。沈沅讓青荷接過了,隨她去周姨娘那里。 天還是陰沉沉的,風重又刮的緊了,樹枝嗚嗚的來回晃動著。 “也不曉得會不會下雪?!鼻嗪擅嫔嫌行鷳n,“昨兒荷香姨才說剛播了種下去,若這時候再下一場雪,可是要凍壞好些的?!?/br> 青荷以前家里是務農的,所以對于農事懂的許多。 沈沅聞言也望了一眼陰沉沉的天空,輕聲的說道:“但愿不會下?!?/br> 糧食收成好,她手上的銀子才會多。等往后繼母進門了,他們姐弟三個想要日子過的好,手中肯定是要有銀子的。 一時到了周姨娘那里,就見周姨娘正背靠著靠背半坐在南窗木炕上,父親坐在炕桌對面同她說話。 蕓香在前面打起簾子,沈沅走了進來。見到沈承璋,她就屈膝對沈承璋行了個禮,叫了一聲父親。 沈承璋對她點了點頭。見她臉頰被風吹紅了,忙吩咐蕓香:“去搬張椅子放在火盆旁邊?!?/br> 周姨娘懷了孩子的人,十分畏冷。前幾日暖陽高照的時候她這屋子里尚且還要生著火盆,更何況今兒倒春寒冷成這樣。 蕓香忙答應了,走過去搬了一張玫瑰椅過來,請沈沅坐下。 沈沅落了座,炭火映紅了她白皙的雙頰,只覺嬌美如同春日開的最嬌艷的那朵海棠花兒一般。 周姨娘這時掙扎著要起來同沈沅行禮,沈沅忙道:“姨娘您坐著吧,仔細起猛了頭暈?!?/br> 又讓青荷將那一籃子青棗遞了過去:“我聽人說姨娘這兩日身子不自在,口中吃什么也覺得沒有味道。這青棗是我母親莊子里的棗樹結的,昨兒才剛摘下來,極新鮮的。且吃著也香脆清甜,我就想著送些過來給姨娘您嘗嘗?!?/br> 周姨娘聽了就很感激:“大小姐什么事都想著妾身,妾身實在是無以回報?!?/br> 又叫了蕓香過來接了這籃子青棗,讓她立時就洗一盤子端過來,請老爺也嘗嘗。 沈沅微微的笑道:“姨娘何必客氣?您是我姨娘,腹中懷的是我父親的孩子,我身為父親的女兒,自然該好好的照顧您,為父親分憂的?!?/br> 一面又關切的問著周姨娘這幾日覺得如何之類的話,可還頭暈目眩?沈承璋在旁見著她這個樣子,只覺得心中欣慰,再一次的想著,當初將這掌家的事交給沈沅是對的。 這段日子他也讓人留意了,都說沈沅對著幾個弟弟meimei都是極好的,并沒有因為什么嫡庶的分別就區別對待。而且看她對周姨娘也這樣的好,過個幾日就要親自過來看一看。若有什么好吃的,也會想著送周姨娘一份。即便是薛姨娘,當初賣了沈沅母親的鋪子,沈沅過后也并沒有怪罪她的意思,反而也是對她如同周姨娘一樣的噓寒問暖??梢娚蜚渚褪莻€心胸寬廣的人。 于是沈承璋就同周姨娘說道:“沅姐兒說的對。你在她面前不必拘束。她現在管著這內宅里的一應事,你若想吃什么了,或缺什么了,盡管打發人去同她說一聲就是?!?/br> 周姨娘恭聲的應下了。 這時蕓香捧了一盤洗好的青棗過來放在炕桌上,沈承璋伸手拿了一只吃著,確實是清脆香甜。就叫周姨娘和沈沅也吃。 沈沅這時又笑道:“我原也想著要給薛姨娘送一籃子青棗過去,可我新近聽得人說,薛姨娘自打懷了孩子之后,對吃的東西就極講究,旁人送的東西她再不吃的。便連前些時候劉大夫給她開的那些個安胎的藥,聽說她也沒有喝,而是讓丫鬟偷偷的倒掉了。所以我就不敢送這青棗過去了,怕她多心?!?/br> 下火這種事自然是要見縫插針的才好,而且也要循序漸進。需知一個人對另一人的印象也是會受旁人說的話而有所改變的。 “這話我也聽說了?!敝芤棠镞@時也忙接口說道,“不過薛jiejie原就是個心思重的人,為人也謹慎,在這些上面確實很講究。特別是自打她懷了孩子之后?!?/br> 薛姨娘這幾年仗著自己受沈承璋寵愛,又掌著內宅的中饋,背后也沒少給周姨娘軟氣受。所以,能在沈承璋面前不動聲色的說薛姨娘的不好,何樂而不為呢?更何況沈沅這些日子對她實在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