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第47章 東窗事 沈瀾正嬌羞的微垂下了頭,白皙的臉頰上透了一抹紅暈出來。 看到她這個樣子,薛姨娘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想了想,才措辭盡量委婉的說著:“這個永昌侯我也聽說過。當今的宋皇后就是他的胞妹罷?他自己還是戶部尚書?像他們這樣的家世,想必宋世子未來的夫人一定會是勛貴之家的女兒。便是尚公主也是有可能的?!?/br> 沈瀾心中微沉。 薛姨娘的意思她明白。她的父親只是個四品的太常寺少卿而已,手中還沒有什么實權。而且,她還只是個庶出…… 沈瀾目光黯淡,沒有說話。片刻之后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低聲的說著:“寧與勛貴之家做個貴妾,也總好過嫁給小門小戶人家為妻的?!?/br> 薛姨娘看著她,忽然就有些自嘲的輕笑了起來:“再如何的貴妾,說到底也只是個妾罷了。你以為給人做妾室很舒坦?見著正妻要行禮,自己生的兒女不能堂堂正正的叫自己一聲母親,只能叫自己姨娘,倒還要叫旁人母親。你以為這滋味好受?” 沈瀾心中震驚,微睜了雙眼,抬頭看著她。 薛姨娘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她伸了右手,輕輕的握住了沈瀾的手,輕聲的說著:“姨娘自己是個妾室,自然知道給人做妾室的苦,如何還舍得讓自己的女兒給人做妾室?那個什么宋世子,你還是趁早斷了這份心思的好。他那樣的家世是斷然瞧不上你的。不過你也不必傷心,這些年姨娘忍辱負重,就是想著有朝一日你父親能扶我做了正室,到時你和你大哥就都是嫡出的了,再不比沈沅沈泓他們差什么。到時姨娘一定會給你挑一門好親事,讓你風風光光的出嫁,過去就做了正妻,豈不是好?” “姨娘,”沈瀾眼中含淚,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語氣近乎哀求,“可是這滿京城,還有誰能及得上宋世子呢?見過了他,旁人我是再瞧不上的了?!?/br> 薛姨娘原就身子不大自在,剛剛也是耐著性子在勸沈瀾。但這會見沈瀾這樣的執迷不悟,她心里就有些不耐煩了起來,只說道:“姨娘勸你還是不要癡人說夢的好。這只是你自己一廂情愿罷了,人家宋世子都未必記得你是誰。再者說了,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還由得你自己來拿什么主意不成?你忘了沈沅的前車之鑒了?難不成你想被你父親送到庵里去修行,對著青燈古佛一輩子?” 說到后來,她的聲音就嚴厲了起來。 沈瀾聽了,如何還忍得???眼中的淚水早滾珠似的落了下來。 到底是自己親生的,薛姨娘見她這個樣子,心中到底也不忍。她就輕嘆了一口氣,勸慰著她:“我是你姨娘,做什么不是為你好?你就乖乖的聽姨娘的話,不要再鬧了,???” 說到后來,她語氣又有點不大耐煩了起來。 她手腳冰涼,頭暈目眩,身上又一陣陣的出冷汗,實在是不舒服的很。不過是竭力的在忍著罷了。 沈瀾低了頭,默默的垂淚,不再說話。薛姨娘便也不再說話,身子往后一躺,閉上雙眼,想要歇息片刻。 這時就聽得瑞香在低聲的叫著:“姨奶奶?” 薛姨娘皺了皺眉,有些不悅的睜開眼看她,問著:“什么事?” “外面賬房里有人過來,說是昨兒老爺散值回來路過松柏齋的時候買了一幅古畫。當時老爺身上并沒有帶那么多的現銀,就讓掌柜的今兒來咱們府里支銀子??墒琴~房說現在賬上并沒有那么多的現銀,就遣人來跟您說這事,想要請示您一下,這事可要怎么辦才好呢?” 瑞香說的小心翼翼的,而薛姨娘聽了她說的話,眉頭只皺的越來越緊。 “那幅畫多少銀子,怎么賬房就說沒有那么多的現銀?” 瑞香越發的小心翼翼了:“據賬房里的人說,老爺買那幅畫,花了整整三千兩銀子?!?/br> “什么?三千兩銀子?”薛姨娘只驚的立時就坐直了身子,滿臉的不可置信。不過等過后她反應過來,由不得的就暗中咬牙切齒。 固然她管著這內宅的兩年多從中也撈了不少銀子,但沈承璋原就只是個四品的官兒,一年的俸祿也沒有多少。還有這樣一大家子要養活。而當初他和沈家大爺分家的時候,因著他庶出的身份,所以也并沒有分到多少產業。不過只有兩處地段不好的莊子,兩間不怎么贏利的鋪子罷了,一年的進項就只有那么多。而現在又正值年關,置辦年貨,人情往來,做什么不要花錢?但這樣的關頭,沈承璋竟然能花三千兩銀子去買一幅畫…… 薛姨娘只氣的面色都有些變了,但她到底還是不能說什么,只能無奈的問著:“還少多少銀子?” “據賬房了的人說,還少六百兩銀子?!?/br> 薛姨娘嘆了一口氣。 昨兒她放出去的銀子剛收了利錢回來,本金也拿了回來,一共是六百五十兩。今兒倒好,倒還要拿出來填這個窟窿了。 她就伸手將腰上掛著的一串鑰匙取了下來,指著上面最小的那只黃銅鑰匙對沈瀾說道:“我床邊靠墻的大柜子里有一只螺鈿小柜子。你拿這鑰匙去開了那小柜子,最頂上的那格放了幾張銀票,共是六百五十兩。你數了六百兩出來交給瑞香,讓她拿出去交給賬房里的人?!?/br> 但凡是珍貴的東西她必然都要好生的放到柜子箱子里面去,還要上鎖。且這鑰匙也是自身佩戴,輕易不給旁人的。便是瑞香,都不要她經手。沈瀾平日也少見,今兒薛姨娘也實在是身子懶怠動彈,這才讓沈瀾去開柜子拿銀子。 瑞香站在那里不說話,不過心里卻在想著,姨奶奶可真是將錢看的比什么都重。她也還罷了,說到底畢竟也只是個伺候的丫鬟。但二姑娘,那可是姨奶奶親生的呢,但遇到有關錢的事也沒見姨奶奶多相信二姑娘。只怕這鑰匙,二姑娘也是第一次拿罷? 她心中正這樣胡思亂想著,忽然看到沈瀾手里拿了幾張銀票過來。瑞香忙雙手接過了,轉身出去交給賬房里的人。 這邊沈瀾剛回來坐在炕沿上,薛姨娘就對她伸出了手。 沈瀾輕抿了抿雙唇,但也沒有說什么,只是伸手將手里拿著的那串鑰匙遞給了薛姨娘。 薛姨娘接了過來,照舊放到身上收好,然后才重又闔上了雙眼,想要歇息一會兒。 只有這串鑰匙在她身上,知道自己手中有多少銀子,她才會覺得心中安穩,才能踏踏實實的睡得著。 正當她模模糊糊要睡著的時候,忽然就有聽得有人在小聲的叫著:“姨奶奶?” 兩次三番這樣模糊要睡的時候被人叫醒,薛姨娘心中實在是惱了。 “做什么?”她睜開雙眼,豎了一雙眉,喝叫著,“你的一雙眼珠子長在臉上是做什么的,沒看到我正在歇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能等到我歇息好了再說?” 小虹渾身顫如顛篩,雙腿發軟。下一刻她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是,是老爺身邊的小廝過來,說,說老爺有要緊的話要同您說,請您,請您現在就過去?!?/br> 剛剛她原本在院子里澆花,忽然就見瑞香招手叫她過去。然后瑞香就同她說了這番話,讓她進屋來將這話告訴姨奶奶。 先前她還不明白為什么瑞香自己不直接來對姨奶奶說這句話,反而要大費周章的讓她來說,不過現在她明白了,瑞香這是心里明白姨奶奶正不高興著呢,所以就讓她來觸這個霉頭了。 沈瀾剛剛正在院外看著院子里的臘梅發呆,想著宋云清的事,忽然就聽到屋里薛姨娘的喝叫聲。她忙趕了進來看時,就見薛姨娘正掙扎著要下炕。她忙趕過去扶,又問著:“姨娘,您這是要做什么?” “你父親讓人傳話,讓我過去一趟?!毖σ棠镏挥X得心中惱火的很,一顆心突突的亂跳著,急需想要找個人發發火。一眼看到還跪在地上的小虹,她當即就冷下聲來說著,“你現在去院子里跪一個時辰。不許吃中飯?!?/br> 說著,她才扶了沈瀾的手,轉身出門往沈承璋的書房去了。而小虹則是跪在地上,緊緊的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等薛姨娘到了沈承璋書房外面的時候,面上卻一點兒都沒有剛剛斥責小虹時的嚴厲之色了,反倒還帶了幾分溫婉的笑意。 瑞香在前面伸手推開氈簾,薛姨娘扶著沈瀾的手走了進去。 然后她一眼就看到沈沅正坐在左手邊的第一張圈椅中,面上帶了從容淡定的微笑在看著她。而沈承璋則是坐在書案后面的圈椅中,面上的神情看起來很不悅。 薛姨娘心中立時就打了一個突。 只怕這次又是沈沅在背后搞了什么幺蛾子。不過會是什么事呢?薛姨娘腦中飛快的轉動著,但她面上還是微笑著對沈承璋屈膝行了個禮,聲音柔和的問著:“不知老爺讓人叫了妾身過來,是有什么要緊的話要對妾身說呢?” 又一眼看到沈承璋面前的書案上正有一幅畫攤開在那里。想必這就是他花了三千兩銀子買回來的那幅畫了。 看著也不過是一幅普通的山水畫罷了,如何便值得三千兩銀子?倒還要她往里貼了六百兩。 薛姨娘想到那白花花的六百兩銀子,就覺得心中難受的緊。而這時,她就聽到沈承璋不辨喜怒的聲音緩緩的響了起來:“我叫了你來,就是想問問你,你為什么要將素心的那間首飾鋪子賣給別人?” 素心正是沈沅母親的閨名。 第48章 水落石出 薛姨娘面上的笑容僵住了。 這事沈承璋如何會知道?他素來便是個不通俗務的人,從來不過問這些的。 不過隨后她的目光看到沈沅的時候她就明白了,這事必然是沈沅在背后搞的鬼。 只是沈沅又如何會知道這事?她只是個未出閣的姑娘罷了,外面的這些個事她怎么會知道? 但現在已經不是細想這些的時候了??粗蜚涿嫔线@樣的從容淡定,再看沈承璋面上這樣的陰沉不悅,想必這件事沈沅已經查探的清清楚楚,而且都細細的告訴了沈承璋。 那這會子她若只管否認這事,必然會惹得沈承璋更加惱火,索性不如便承認了罷。 于是薛姨娘就道:“夫人的那間首飾鋪子確實是妾身在年中的時候轉手賣給了別人。這事都是妾身的錯,事先并沒有請示過老爺?!?/br> 沈沅心中微沉。 她沒想到薛姨娘竟然一上來就爽快的承認了這事。而且她說都是她的錯,也只是錯在并沒有事先請示過沈承璋,而不是私自賣了母親陪嫁鋪子的事。但沈沅也知道,這事沈承璋之所以現在會這樣的惱火,多半就是因為這樣的一件事薛姨娘并沒有事先請示過他,沒有將他這個一家之主放在眼中。 果然,沈承璋聽了薛姨娘說的這話之后,面上的神情就較剛剛有了些許緩和。 “那你倒說說,為什么要將素心的那間首飾鋪子賣給別人?” “事情是這樣的?!毖σ棠锏穆曇艏毤毴崛岬?,一點都沒有恐慌的意思,反倒是娓娓道來,“自老爺將夫人的那處田莊和那兩間首飾鋪子暫且交由妾身來打理之后,妾身便覺得誠惶誠恐,日夜擔心打理的不好,對不住老爺的這番信任。于是妾身立時就讓人將田莊和兩間鋪子歷年的賬冊都取了過來細細的查看了一番,結果就教妾身發現,夫人的那間首飾鋪子只是面上看著盈利罷了,但若照賬面上來看,倒是年年都虧本的,還要往里倒貼銀錢才行。若長此以往,怕是連本兒都要貼進去的。恰好那時有個徽州來的商人初來京城,想來盤一間鋪子賣文玩古董這些,就看上了夫人的這間首飾鋪子,出的極高的銀子。妾身當時就想著,左右夫人的這間首飾鋪子不盈利的,不如便賣給了這個徽州商人,賣得的銀錢交由老爺,再另外置辦一處鋪子,或是田莊,只怕銀子還有得剩呢。豈不是好?只是那個徽州商人要鋪子要的急,不然他就要去買其他的鋪子了,所以當時妾身就私自的做了主,將這間首飾鋪子賣了。事先并沒有請示老爺這件事,是妾身的錯,請老爺責罰妾身吧?!?/br> 說著,她就扶著沈瀾的手跪了下去。 沈瀾這時忙急道:“父親,姨娘這還懷著身子呢,若這樣跪著,豈不是對身子不好?對她腹中的孩子也不好啊?!?/br> 沈沅坐在一旁冷眼看著。 薛姨娘腹中的那個孩子,現在可真是她的護身符。無論她做了什么,但凡只要拿了這張護身符出來,沈承璋總要看顧她兩分。 想到這里,沈沅便起身從椅中站起,面對著沈承璋,滿面誠懇的說道:“父親,縱然姨娘賣了母親鋪子的事是她私自拿的主意,事前事后都沒有對您說,但姨娘現在畢竟懷有身孕,怎么能這樣的跪著呢?請父親讓姨娘起來坐著說話?!?/br> 左右沈承璋是必然會讓薛姨娘起來的,既如此,這個人情倒不如由她來做,還能在沈承璋心中博一個好印象。 果然,沈承璋聽到沈沅竟然為薛姨娘求情,就暗自的點頭,想著,沅姐兒的品行真是寬容。薛姨娘私下賣了她母親陪嫁的鋪子,但她竟然還能開口為薛姨娘求情。 他心中不由的就對沈沅又多了幾分贊賞。隨后沈承璋才看向薛姨娘,淡淡的說道:“既然沅姐兒都為你求情了,那你就起來,坐著說話吧?!?/br> 薛姨娘受的這一口軟氣不小。但她還得對著沈承璋道謝,扶著沈瀾的手站起來之后還得對著沈沅道謝。 沈沅微微笑道:“姨娘客氣了。您現在懷著我父親的孩子,這可是有功之臣。哪能讓您跪著呢?您請坐?!?/br> 說著,就伸手過來攙了薛姨娘的胳膊,扶著她在旁邊的一張圈椅中坐了。 薛姨娘罩在袖中的手緊緊的攥了起來,尖尖的指甲深深的掐進了掌心的rou里,但她面上還得笑意柔和的說道:“多謝大小姐?!?/br> 沈沅笑了笑,沒有說話。 等薛姨娘落座之后,沈沅隨后也落了座。隨即她就對徐mama使了個眼色。 徐mama會意,便上前兩步,對著沈承璋屈膝行了個禮,然后說道:“論理不該老奴插話的。只是夫人的那間首飾鋪子,夫人生前老奴也跟她去過這間鋪子幾次,看著實在是紅火的很。不說日進斗金,但每個月盈利的銀錢也是很可觀的。這些夫人也曾親口對老奴提起過??稍趺匆棠棠虆s說按照前些年的賬冊來看卻是虧本的呢?” 沈承璋自然答不上來。他從來不管這些事的。君子遠庖廚,他不單是遠庖廚,在他看來銀錢這些也都是俗物,便也一并遠離了,只每日做著詩酒茶花,琴棋書畫的這些雅事。 于是沈承璋就望向薛姨娘,目光中有著詢問的意思。 薛姨娘捏緊了手里淡青色的手帕子。 夫人的那間首飾鋪子,地段好,賣的首飾式樣又別致新穎,確實是盈利的很。所以當初那個徽州來的商人開了那樣高的一個價錢的時候她才會極其的心動,瞞著沈承璋偷偷的將那間鋪子給賣掉了,然后轉手又悄悄的給自己置辦了一間賣絲線的鋪子。當時她就是想著,等往后尋個合適的時機再慢慢的將這事告訴沈承璋,賣得的銀子只報一半,那樣自己從中還能落一半銀子。沈承璋又是個不通俗務的人,又信任他,這事他必然不會起疑。但是沒想到現在這事竟然被沈沅給捅了出來…… 薛姨娘腦中急轉,在想著應對的話。但站在她身旁的沈瀾此時卻是沉不住氣了,冷著一張俏臉就輕斥著徐mama:“我姨娘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如何我姨娘做的事竟然也輪得到你一個做下人的來質問了么?” 又嘲諷著沈沅:“你可要好好的管一管你身邊的下人。尊卑有別,難不成她素日在你面前也是這樣的沒規矩?連主子說話她都能隨意的在中間插嘴?” 沈沅望了她一眼。 當著父親的面就敢公然對她說這樣的話,沈瀾這可真是作死了。 尊卑有別,難不成嫡庶,長幼就沒有別?而父親素來又極注重這些個規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