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沈沅又說了沈承璋今兒無暇前來,還有薛姨娘懷了身子,也不能前來的話。另沈瀟風寒還未全好,也不能過來對楊氏拜壽的話都一一的說了,不過還是奉上了沈瀟給楊氏做的壽禮。是一只繡著五只蝙蝠和一壽字的荷包,寓意五福捧壽。隨后又讓兩個婆子將沈承璋給楊氏準備的壽禮搬了上來。楊氏命丫鬟收了,然后就讓沈沅等人坐。 沈沅等人落了座,楊氏目光看了一圈,就問著:“怎么溶哥兒沒有來?” 沈瀾聽了,忙起身從椅中站起來,答道:“伯母是知道的,哥哥在桐花胡同的書院里讀書,前兒他有一封信來,說是先生管的緊,再不給假的,不得空過來給伯母您拜壽。不過他說了,今兒他會在書院里遙遙的給您拜壽的?!?/br> 楊氏聽了,沒有說話。倒是沈氏笑著開了口:“便是先生再管的緊,溶哥兒人不得空來,壽禮總也該托人帶一份過來。瀟姐兒人也沒來,壽禮不照樣的托沅姐兒帶過來了?” 沈瀾聽了,面上就有些訕訕的。抿了雙唇,沒有說話。 楊氏就道:“誰又爭較那些個東西了?罷了,你少說兩句罷?!?/br> “這不是東西的事?!鄙蚴闲逼沉松驗懸谎?,笑道,“這是心意的事。如瀟姐兒,她著了風寒不能來,可還是讓沅姐兒帶了她給大嫂的壽禮來。難道大嫂還真缺這樣的一只荷包不成?不過是她的一片心意罷了。至少說明她心中是有您這個大伯母的。而我最瞧不上的,便是那種上下兩片唇動動,只會說的人。說好話誰不會呢?左右又不費什么事。便是說那封信,誰知道到底有沒有那樣的一封信來呢?這會子咱們又不能真的叫了溶哥兒來對一對質。依著我看,不過是哄騙大嫂您罷了?!?/br> 沈瀾知道沈氏素來就不喜她,但如今兒這樣當著眾人這樣明說她還是沒有過的。她只覺得面上發燙,一雙手都要將手里碧色的手帕子捏出水來,但偏偏面上還不能有一絲著惱的樣子,反倒要溫和的說著:“哥哥前兒確實是有那樣的一封信過來。姑母若不信時,我這就讓丫鬟回去拿了來給您看?” 實則沈溶如何會有那樣的一封信過來?但沈瀾想著,大不了讓丫鬟回去告知姨娘,讓人作速以沈溶的名義寫一封信,讓丫鬟帶過來也就是了。 沈氏聽了,鼻中輕哼了一聲,甩了甩手里桃紅色的手帕子,不屑的說道:“你若這會子讓人寫了一封信過來拿給我看,誰又知道到底是不是溶哥兒寫的?罷了,我也懶怠看。不過是為大嫂鳴不平罷了?!?/br> 沈氏的母親早死,過后父親就續了弦。只不過那個繼母肚子不爭氣,進門好些年都未能生下個一男半女。過后她就接了自己的娘家侄女兒到沈府來養著。 而她的那個娘家侄女兒,便是薛姨娘了。 明眼人誰不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呢?繼子心里不向著她,那就讓繼子的妻子心里向著她。不過沒想到最后薛姨娘竟然只是做了沈承璋的妾室。 沈氏想到這里,心里就覺得很是暢快。 她是老早就看不上薛姨娘的,自然對薛姨娘生的子女都看不上的。 而沈沅則是坐在椅中,手中拿了蓋碗在垂眼喝茶,只當并沒有聽到沈氏說的這些事,也并沒有絲毫要上前替沈瀾解圍的意思。 不過薛姨娘的那些個舊事,倒是有必要問一問大伯母的。兵書上也說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傄獙⒀σ棠锏乃惺露即蛱角宄恍┑?。 第43章 前世丈夫 雖然今天過來的人并不多,但到底是五十歲的壽辰,楊氏還是特地的定了一臺小戲班子的。 戲臺就搭在前面的院子里,描紅畫金的,十分喜慶。 眾人在堂屋里用了一會兒茶水糕點,又說了一會子閑話,就有丫鬟過來稟告,說是戲班子里的人都妝扮好了,請眾位夫人和姑娘過去看戲呢。 唱的戲也熱鬧,都是與拜壽有關的。 沈沅看了一會戲,就問楊氏:“怎么不見洛哥哥?” 她口中的洛哥哥名叫沈洛,是楊氏的獨子,今年剛弱冠。 沈沅小時候還未隨同沈承璋搬離沈家祖宅的時候,日日同沈洛在一起玩,沈洛對她也很照顧,他們堂兄妹兩個人感情極好的。 楊氏目光從戲臺子上收回來,看著她笑道:“你還不曉得他?整日的就伺候著他的那些魚。今兒我過壽,定了戲班子,你也知道的,他不愛這些熱鬧,先前見過了這些賓客之后就回他園子里的書房去了?!?/br> 沈洛喜歡養魚。他書房旁邊就有一口大池塘,院子里又放了許多只大瓷缸,里面養了不少珍貴的魚。 沈沅就笑道:“我去見見洛哥哥?!?/br> 她有許多時候未見過沈洛了。她還知道上輩子沈洛和謝蓁蓁成親之后日子過的也很不好。謝蓁蓁心中只有李修源,但偏偏沈洛又那樣的喜歡謝蓁蓁…… 楊氏知道他們堂兄妹之間感情好,沈沅這許多時未見沈洛,心中自然是想念的。于是她就笑著點頭應允了,還叫了個丫鬟帶著沈沅她們主仆幾個過去。 等她們走了一會兒,楊氏才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來似的,懊惱的轉頭同坐在旁邊的沈氏說道:“你瞧我這記性。今兒不是有洛哥兒的兩個同窗好友來了?他們兩個人剛剛還給我拜過了壽呢。洛哥兒說要帶他們兩個去看他新近養出來的一條極珍貴的九尾朱砂魚。但剛剛我偏偏的又讓沅姐兒找洛哥兒去了。若遇上了他的那兩個同窗好友,可怎么好呢?畢竟是外男?!?/br> 一面說,一面就招手叫了個丫鬟過來,吩咐她:“你快去將大小姐追回來。只說大少爺那里有外人在,暫且不方便過去?!?/br> 丫鬟聽了,忙答應著轉身去了。 而沈沅這時候都已經走到了沈洛書房的院落外面。 兩扇綠漆院門是大開著的,并沒有看到丫鬟或小廝在里面伺候。不過今兒日頭好,照的各處透亮,沈沅透過糊著綠紗的窗子,就看到里面有個身形清瘦修長的人正側對著她站在書案后面。低著頭,似是在翻閱案上的書畫。 沈沅只以為這是沈洛,當下就很是高興的抬腳走進了屋子里去,笑著叫道:“洛哥哥,我……” 一語未了,待她看清那個人的相貌時,她面上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就見眼前的這個人穿了玉色素面刻絲的杭綢夾袍,相貌生的文雅俊秀。特別是一雙眼,看著就極溫潤的。 不過這種溫潤也是涼的。深秋月光下照著的湖水一般,再多看一眼就要覺得心里有一股涼氣升了起來。 這個人不是沈洛。而是李修源,她前世的丈夫。 沈沅上輩子喜愛的是身上有書卷氣的溫潤男子。那個時候她在母親的莊子里睜眼看到李修源的第一眼她就心動了。更何況后來她還得知正是李修源救了她,免了她被那條蛇咬到,便越發的對他情根深種起來。 但那個時候她也太自負了,只以為自己生的這樣的好相貌,家世又比李修源好,他如何會不喜歡自己?于是后面她就做了那樣多的錯事出來,最后更是落到了個中毒失明一年,終究還是毒發身亡的下場。 現在想一想她上輩子新婚之夜李修源冷漠的同她說的,我從沒有歡喜過你,我歡喜的,從來就只有蓁蓁。便是娶你,也是奉父母之命,不得已而為之。但這一輩子你總不要指望我會歡喜你的這句話,還有隨后她在李家受到冷待的那五年,以及中毒失明的那一年…… 沈沅忽然就笑了起來。 因為她發現,當她現在想起這些的時候,心中竟然很平靜,一點波瀾都沒有。 上輩子有關李修源的事她都已經放下了,而且她發現她也不恨李修源。 終究還是上輩子自己自作多情,讓外祖父從中施壓,逼迫李修源娶了自己。卻害得他,還有謝蓁蓁,甚至也間接的害得自己的大堂兄一輩子都郁郁寡歡。 所有的罪孽,原該她一個人來承受的,所以最后她落得那樣的一個下場也是咎由自取,她不怨任何人。 不過想要她現在客客氣氣的對李修源行禮,叫著他李公子,她還是做不到的。 這輩子她只想再也不要和面前的這個人有任何的瓜葛了。于是沈沅轉身就要往屋外走。 不過她才剛走到門口,就看到她的大堂兄沈洛雙手捧了一只魚缸,正轉頭高興的同另一個人說著話:“現在賞魚可不是好時候。應當早起,最好是日出之前,又或是有清風明月的晚上。那個時候魚兒高興,在水里游的暢快,看的人也高興……” 一語未了,沈洛忽然看到了沈沅,他就睜大了一雙眼,看著她。 他身旁的那個人見他忽然這個樣子,便也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來。然后看到沈沅,他面上微怔,隨后唇角就有了些許笑意。 沈洛這時已經將手里捧著的魚缸塞到了身后跟著的小廝朱砂手里,然后快走幾步上前,又驚又喜的說道:“沅沅,你來了?” 沈沅笑著對他點頭,眼角余光卻注意到先前跟他一起過來的人。 那個人穿了佛頭青色的素面錦袍。不過衣領,袖口和袍角這些地方都用銀線繡了精致的云紋暗紋,很低調的貴氣。 現在這人正雙手輕攏在袖中,身子斜倚在院門上,看著很隨意很閑雅的樣子。 竟然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 沈沅心中微驚。不過她面上并沒有顯出什么來,只是同沈洛說道:“既然洛哥哥這里有客人,那我還是過兩日再來看望洛哥哥吧?!?/br> 說著,她屈膝對著宋云清行了個禮,就帶著采薇和青荷出了院門。 宋云清正斜靠在院門上,沈沅離開的時候勢必要經過他身邊的。而當她經過的時候,宋云清只覺自己鼻尖聞到了一陣極清幽的香氣。 宋云清站直了身子,細聞時,卻又沒有了。 眼見沈沅已經走遠了,只能看到她纖秀的背影,宋云清就上前幾步,用手肘碰了碰沈洛的胳膊,面上帶著笑意的問道:“剛剛那位姑娘是誰?” 沈洛看著他,微抬著下巴,面上很自豪的樣子:“這就是我曾對你說起過的,我的那位大堂妹?!?/br> 宋云清笑著唔了一聲。 沈洛是曾經對他提起過,他的大堂妹相貌生的極嬌美,這世間少有女子能及的。那個時候他心中是不信的,只以為沈洛這是在說大話。 想那日他在皇宮門口見到沈沅的時候,他當時心中還想著,沈洛口中所說的相貌生的極嬌美的大堂妹比眼前的這位姑娘如何?只怕定然是及不上的。因為眼前的這位姑娘,相貌可真是世間少有女子能及的。但沒想到她就是沈洛的大堂妹…… 宋云清忽然就對沈沅有幾分興趣起來。他就問道:“你不是說你大堂妹是個活潑的性子?怎么剛剛我看她倒是極沉靜平和的一個人?!?/br> 沈洛聞言怔了一怔。隨后他才低聲的說道:“我也有一年多未見她了。去年夏月的時候,也不曉得到底因為什么緣故—二叔說是岳父身子不好,想要見見沅沅—就打發沅沅去了常州她外祖父家。結果這一待就是一年多,連我二嬸病故的時候都不讓沅沅回來奔喪。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沅沅心中總會很不好過的,性子變了也正常?!?/br> 說著他口中就嗐了一口氣:“剛剛我不應當讓她就走的,應該拉住她好好的問問她這一年多過的好不好?!?/br> 又轉頭看了看宋云清:“算了,暫且還是先陪你們兩個吧,待會兒再去看她也一樣?!?/br> 兩個人一面說著話,一面進了屋,就看到李修源還站在書案后面。案面上攤開放著的是一幅倪元鎮的山水畫,他正低了頭,好像在看畫。 沈洛當先開口笑著問他:“剛剛你有沒有看到我大堂妹?” 李修源和宋云清都是沈洛在國子監的好友,平時無話不談的。而沈洛又以有沈沅這樣一個容色照人的堂妹為榮,有時就會跟他二人提到沈沅。 “沒有?!崩钚拊椿卮鸬暮芸?,一點猶豫都沒有。宋云清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沈洛倒不曾懷疑李修源的話,還笑道:“那下次有機會我再給你引薦她?!?/br> 他并不知道沈沅和李修源之間的事。一則這件事沈承璋捂的極緊,二則李修源壓根就不想跟任何人提起這件事,所以即便是沈洛,那也是不知內情的。 不過在沈洛的心中,沈沅是他最得意的堂妹,宋云清和李修源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是樂意讓他們結識的。 李修源聽了,扣在桌面上的手慢慢的收緊。 他對沈沅完全就是避之不及,還要給他引薦她?他都巴不得壓根就沒有見過沈沅才好。 不過他也沒有說什么,只是神情冷淡的動手開始卷著桌面上的那幅畫。 忽然又聽到沈洛在問他:“我聽得說,令兄前幾日擒獲了一名瓦刺的探子,還順藤摸瓜的牽出了朝中幾個和瓦刺暗中有勾結的大臣,皇上甚是看重他,還嘉獎了他?看來令兄這肯定是要高升了。你們李家也升騰有望了?!?/br> 李修源卷著畫的手一頓。 第44章 永昌世子 大寧是個重文輕武的王朝,講究以文章立朝為臣。家中出了個武臣,那就算是有辱家世了。更何況李家原就是詩書傳家,也算得是個書香門第。 李修源聽了沈洛說的話,正卷著畫的手頓了頓,但隨后他也沒有說什么,只是繼續慢慢的卷著畫軸。 倒是宋云清聞言笑道:“這事我也聽說了。不過我還聽得說,他令兄已經領了指揮同知的職務,動身離京前往大同了。朝中正在部署糧草和統帥的將領,這場仗只怕是免不了的?!?/br> 沈洛自然要追問其中的緣故。 他們三個人,宋云清是貴公子,李修源和沈洛都是舊家子弟,同在國子監讀書,日常都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而且生活優渥,京中安穩,哪里會曉得偏僻之地的貧困,和那些即將而起的戰事? 不過宋云清之父宋博簡為戶部尚書,因著冬日瓦刺缺糧,屯兵大同城墻下,欲待進城搶糧。邊報一日緊如一日,戶部要籌措大軍的糧餉,宋博簡忙的眉頭不展,是以宋云清才曉得這事。 當下宋云清說了這其中的原委,沈洛才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看著李修源說著:“若真起了戰事,過后敘起功來,令兄就要騰達起來了?!?/br> 李修源抿了抿雙唇,依舊沒有說話。不過面色有些不大好。 宋云清看了他一眼,知他心中所想,便笑著岔開了這個話題,同沈洛請教起了如何養魚的事。沈洛果然拋卻了這事,高興的同宋云清說起話來。 沈沅帶著采薇和青荷往回走了一段路,就正好頂頭碰到了楊氏遣了來請她回去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