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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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可能是第一次記這么多內容,睡了一覺,竟然忘卻不少。鄭嬋這份準備,倒是真的恰合了沈朝元的需要,也確實幫了大忙。如果沒有鄭嬋,就算再給她一次機會,去學堂也照樣是丟臉的份,幸好有她在…… 至于鄭嬋為何要對她這樣好,什么都替她打算,沈朝元不曾多想,只覺得她既然對自己的母親忠心耿耿,那么再將剩下的忠誠交到自己身上,這不是理所應當嗎? 經過早晨的自覺念書,加上鄭嬋及時送上的一杯溫茶,沈朝元稍微困頓的精神回轉不少。 早飯也是鄭嬋特意去準備的,幾碟素菜,粥是白粥,鄭嬋不知道沈朝元喜歡咸口還是甜口,除了拿小菜,也拿了一小碗糖。樣子看上去清湯寡水,但不愧是“御廚”的手藝,小菜爽口,連普通的白粥都帶著異乎尋常的香味。 沈朝元吃得飽飽的,上路。 首先坐上轎子,因為出發早,這次不用趕時間,扛轎子的人便慢慢地走。 出了正月園,沈朝元看了一眼轎子的方向,當即轉頭問鄭嬋:“這方向好像不是去馬場的?” “不錯,昨天是認人,不是正式課程,正式讀書的時候,上午先讀經義,下午再學琴,棋,畫和騎術。等您學完琴棋畫和騎的基礎后,便可以挑選您喜歡的課程做細致學習,越往后,學的課越少,學的內容越精?!编崑鹊?。 沈朝元一一記住。 邊聽,她一邊拿出紙來看,反正路上沒遇到什么人,偶爾路過幾個王府侍衛,遠遠見到轎子便找地方躲避了,路遇然后打招呼這種事是沒發生的,她坐在轎子上,也不怕有人會看到紙上寫的字。轎子兩邊也走著人,右邊是鄭嬋,左邊是青薇,這次沒把楊柳帶上,鄭嬋是換了她的名額。 照理說沒人上課時帶著教導姑姑的,但她不是昨天上課“緊張”嘛,請鄭嬋作陪,很合理。 青薇看起來似乎對她不斷從懷里拿出來那張紙不感興趣,連一眼都沒多看,老實地盯著前方。鄭嬋對她的表面很滿意,除了欣慰之外,又有些擔憂——她確實喜歡青薇這種人,若說教導,當然是教青薇更容易,偏偏自家小姐喜歡的是從豐城帶來的楊柳,至于那個,滑頭又好奇心重,也是半個“孺子不可教”。 鄭嬋當然不能插手去管小姐喜歡用誰,只好獨自郁悶。 各懷心思下,轎子平穩地走到學堂外停住。 沈朝元走下轎子,定了定神,將紙悄悄傳給鄭嬋。 檢驗成果的時候到了。 ☆、還清白 沈朝元低頭檢視自己的衣著,完美。 青薇拿出書本,走在她左后方,不錯。 鄭嬋在右后方,神情板正,十分沉穩,很好。 將一切都檢視過,沈朝元才邁步踏入書房,她今日好像太興奮,來得太早,學堂里清清靜靜一個人也沒有,連坐在第三排的那四位侯府千金也不在。沈朝元大感意外,“我今天難道是第一個到的?” “來得早,您正好能靜心練字?!编崑葲]有休息的意思,立刻著青薇研墨,她則鋪紙。 兩人是第一次合作,卻有如訓練過無數次,搭配得宜,迅速完成。 沈朝元剛轉個身,紙鋪好了,墨磨好了,連筆都被鄭嬋捧在掌心,“小姐請用?!?/br> 她還能說什么? 那就用吧。 沈朝元從鄭嬋手中接過筆,在硯臺上蘸了蘸,落筆寫字。 寫第一張紙的時候,沈朝元手還有點不利索,她心里老是掛念著那張小抄,還有即將在課堂上發生的事。如果夫子不提問怎么辦?如果她突然腦子空白,全忘了怎么辦?如果他出的題跟她小抄預備的答案無關,她還是答不上來怎么辦? 但是一張張大字寫完,她的心竟然奇妙地靜了,她沉浸在流暢的書寫中,兩耳不聞外事。 直到一聲咳嗽,嚇得她回過神。 沈朝元一抖,墨點落在紙張,這一篇算是白寫。但這不要緊,要緊的是,佘平敬不知何時已經進了學堂,她再看看右方,再往后看了幾眼,延陵郡主、沈朝夏、沈朝定,那四位侯府貴女……人竟然已經來齊了,都靜靜看著她,沒發聲,但嘴角上挑。 “你很用功,不錯,不過本夫子要開始上課了,你先坐下,把東西收起來?!辟芷骄吹?。 “是,夫子?!鄙虺?,把筆也擱下,至于卷起廢紙,都有青薇代她完成。 鄭嬋看向沈朝元,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輕聲說:“小姐,認真上課?!?/br> 沈朝元點點頭,再低頭去看面前書案,紙全撤了,換上了課本。 佘平敬翻開書卷,搖頭晃腦地念了起來,“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為仁矣。恭寬信敏惠,恭則不侮,寬則得眾,信則人任焉,敏則有功,惠則足以使人……” 隨著他朗朗讀書聲響起,課堂里越見安靜。 沈朝元聽著聽著便入了神,佘平敬沒讀一句,就將其中的意思講解一番,如果昨天上課也是這樣,她昨天就不會出那么大的丑了。不過,沈朝元也暗暗警惕起來,她不能單純只預習第二天的內容,得多多拓展知識,將所有經義文章都拿出來多讀多看,尤其是那些釋義,統統要背誦下來,這樣才能更好地應付佘平敬的考問。 既然她已經答應鄭嬋,要隱瞞自己其實根本學不會只能硬記的事實,就得做得更好才行。連佘平敬沒教過的,她也知道,這就不會讓人疑心她只能背誦卻無法理解了。畢竟,一般人也很難想到,怎會有人記憶力那么好,卻連理解一句話的意思都做不到。 沈朝元稍微走神,又很快將注意力找回來,集中在課堂上。 為了表示她的決心,她目光灼然地盯著佘平敬,那種熱切的注視,直讓后者脊背發冷。 在上課途中,佘平敬偶爾也會停下,復習之前講過的句子。 “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為仁矣。恭寬信敏惠,恭則不侮,寬則得眾,信則人任焉,敏則有功,惠則足以使人,有哪位學生還記得這句話的意思?本夫子之前已經講過,希望你們不要這么快就忘記?!?/br> 學堂里響起一串笑聲。 佘平敬笑盈盈看向延陵郡主,等她作答。 斜刺里卻冒出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夫子,這句話的意思我記得?!?/br> 佘平敬疑惑地遠眺,看向沈朝夏和沈朝定,“你?還是你?” 真怪了,沈朝定也就罷了,沈朝夏敢跟她jiejie搶這個出風頭的機會? 沈朝定笑嘻嘻舉起手吸引他注意力,而后往前一指,“夫子,您該低頭看一眼?!?/br> 佘平敬詫然垂頭,便見一條近在眼前的纖纖玉臂努力往前伸,手都快戳在他胸膛。 可佘平敬親眼看到這一幕也不敢相信,“是你?元小姐,是你要作答?” “我?!币娰芷骄唇K于看到自己,沈朝元才把手收回,舉得快麻了,“我會?!?/br> “你會?”佘平敬更加驚詫,竟然毫不掩飾自己的震驚。 “咳咳?!贝藭r此刻,鄭嬋不能插嘴破壞夫子的威嚴,但她可以大聲咳嗽。 佘平敬又被這個“新”侍女嚇了一跳,但鄭嬋作喉嚨不舒服狀,他又沒法罵她,便將這賬記在了主人身上,對沈朝元不客氣地說:“好,那你起身答題,讓本夫子看看才一天你能進步多少?!?/br> 沈朝元起身,斂容收袖,微微抬起下巴,這是鄭嬋昨晚糾正過的姿勢,既顯得端莊自信,又不會過于傲慢。她輕聲答道,“這是先賢圣人的弟子子張向他請教何為仁人。子便答他,能夠處處實行推行五種品德,就是仁人。這五種品德分別是莊重、寬厚、誠實、勤敏和慈惠。莊重就不會遭受侮辱,寬厚就會得到眾人的擁護,誠信就能得到別人的任用,勤敏就會提高工作水平,慈惠就能使喚人?!?/br>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嘴里在說什么,完全是復述昨晚鄭嬋教導的話,但她終于從佘平敬的臉上看出了震驚,喜悅以及欣賞。 佘平敬道:“元小姐果然聰慧,昨天是我小覷你了,不過昨天的課是怎么回事?” 沈朝元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若無其事答道:“昨天學生第一次上課,一早就去見了很多人,一直繃著弦不敢放松,十分緊張,老實說,昨天課堂上您說過什么,學生回想起來都記不太清了。學生也知道昨天在先生和各位同窗的面前表現怪異,真是不好意思,讓你們擔心了?!?/br> “原來如此!”佘平敬點點頭,接下她遞來的梯子,“沒錯,我昨天還擔心你是生病了呢?!?/br> “是有一點不舒服,不過好好睡了一覺,今天早上倒是精神奕奕,感覺通透不少?!?/br> “這么說,本夫子倒也覺得你今天是精神很多?!辟芷骄葱Φ?。 延陵郡主忽然插嘴,“我倒覺得jiejie的氣色不太好,是不是真的生病了?” “我又不是大夫,我哪知道我有沒有生???”沈朝元笑盈盈地頂回去,這一句不是鄭嬋教的,不過,她雖然不能理解自己讀的文章,卻并不影響她讀出延陵郡主這句話不懷好意。 佘平敬見二人隱約擦出火花,暗暗心煩,忙打岔讓她們看書,繼續上課。 他后來又問了一句“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于是,顛沛必于是”,這句他還沒講過,讓學生先嘗試解析,沈朝元第一個開口請求答題,果然又答上來,便見佘平敬臉上更添贊許,這回說的句子是他沒有講過的,他對沈朝元贊賞更甚,也讓延陵郡主無話可說。 “好,今日還剩下最后一句,子曰,茍……” “哐哐哐!” 學堂外忽然響起一串鑼聲,這時看守時辰的奴婢敲響的聲音,提醒佘平敬,下課時間到。 他無奈地卷起書,“最后一句‘茍志于仁矣,無惡也’,本夫子便留給你們自己預習,明天上課時我會再檢查,除此之外,明天再交上十張大字,可以抄寫文章也可以抄寫詩句,好,那么今天的課就上到這?!?/br> 眾學生紛紛起身,合袖躬腰行禮送佘平敬離去。 沈朝元握緊袖子,猛然坐倒,望向鄭嬋,嘴角不斷往上翹。 成功了! 今天該答的題,該說的話,全都說了,佘平敬果然肯將昨天那場笑話放下。有了今日這番話,誰還會再追究她昨天丟的面子?幾位侯府貴女離去時,紛紛來到沈朝元面前行禮才走,她們不敢直接道歉,卻比昨天初見時更加恭敬。 “原來您昨天是生病了呀?”沈朝定cao著尖銳的童音跑來她身邊屈膝坐下,“怎么昨天您不告訴我們呢?我們還都以為您是真的答不上來!”她仗著自己才五歲,說話時總是很直接,但再直接也知道這話不能只用自己的名義開口,還拉著旁邊的沈朝夏。 沈朝夏與沈朝定同是側室所生,并不同母,她既沒有延陵郡主高貴的身份也沒有沈朝定的早慧,容貌更無法與沈朝元相比,可以說平平無奇,整個人像只鵪鶉,總是蜷縮起來。被沈朝定掛在嘴邊,她也不敢提出反對,怯怯懦懦地站在五歲的小meimei身后,如同初生的花苞,風雨稍大就能將她打倒。 ☆、釋疑心 沈朝夏可以忽略,沈朝定的態度卻很古怪。 “昨天我不舒服,課堂上的事記不太清了?!鄙虺植怀鏊眯膲男?,一概以笑面對。 “一定是因為您匆匆趕路太辛苦!唉,您本應該多休息幾天再上課的?!鄙虺ūР黄?。 “不要緊,我昨晚睡得很好,已經沒事了?!鄙虺届o地說。 “那就好?!鄙虺聪蜓恿昕ぶ?,笑瞇瞇問她,“二姐,怎么一直沒聽見您說話?” 延陵郡主輕輕撫摸著手中的筆,拿在指尖隨意地晃動,在沈朝元和沈朝定說話時,她一直在玩筆,不曾起身,也不曾張口,直到沈朝定突然問起她,她才微微轉過臉來看向三人。她眼里只裝著沈朝元和沈朝定,姑且再裝下一個沈朝夏。 “四妹是不是又皮癢了?”她用說笑的語氣反問沈朝定。 沈朝定神情微變,忽然嬉笑著說:“知道了,我走唄?!?/br> 說完,居然真的就拉起沈朝夏跑出了學堂,后頭的侍女也沒她這小短腿跑得快。 延陵郡主盯著沈朝定的背影,等她消失在門口,才慢條斯理伸出右手,在她右邊的侍女當即畢恭畢敬地彎下腰扶住她右手給她借力,讓她能端莊地起身,而后走出書案,來到沈朝元身邊,途中幾息間眼睛定在沈朝元臉上,若有所思。等她停下,便對沈朝元莞爾一笑: “要是昨天你不舒服,就該命你的侍女告訴我母親。正月園里不缺人,如果你生病了,及早叫下人請御醫給你診治,若是我們早知道你病著,就不會催你這么著急地上課,也免得再發生昨天那種事……” “昨天的事我不記得了?!鄙虺傆X得延陵郡主眼睛像蛇,不想多留,“我先走了?!?/br> “等下?!毖恿昕ぶ鹘凶∷?,笑著說,“下堂課是琴藝,我也要學,不如我們結伴去吧?” “不用,我腳程快……”沈朝元本能地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