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她的靠近，陸覺把顏九抓得更緊了，輕輕一拽就讓她的身體貼上她，擋住沙華看向她的視線，保護的意味更明顯。

    沙華瞇了下眼睛，在距離兩人幾米遠的地方站定，幽幽地開口：“神子，您找我，是做好回神界的準備了？”

    “我們出去談?！标懹X直截了當地回應。

    沙華沉默了一會兒，似在沉思，然后抬起一只手輕輕揮過：“好啊?！痹捯袈淞?，彼岸花海消散，周圍的景色恢復成街道，普通的人們在街上走著，向三人投來好奇的視線。

    看上去，真的跟外面的世界一樣呢。

    陸覺忍不住發出一聲冷笑：“你耍我們呢？”他連手都沒揮，整個空間開始震動，地面開裂，人們發出驚恐的慘叫，四處逃散。

    顏九皺眉看著眼前的這一切，明知是幻境，可還是有些不忍。本能地想去救人，被陸覺一把拉住，這才安分下來，干脆閉上眼睛不見為凈。

    沙華從陸覺眼中找不出半絲猶疑，只好自己拆穿了謊言：“夠了，我帶你們去人界?！?/br>
    聽到這句話，陸覺立刻停下“地震”，人們紛紛松了口氣，相互扶持，卻又突然像蠟像一樣定在了原地。

    沙華再次揮手，街上的人一個接著一個消失，她轉過身去，眉頭不太明顯地皺了一下。

    ——完全沒料到神子會是這個畫風。

    她想毀滅舊神界，開創新神界，現在，萬事俱備，只欠神子——如果神子不站在她這一邊，那么，她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白費功夫。

    預言說神子將毀滅神界，神王因此下令處死神子，神后也因此與神王分庭抗禮——神界的分裂也好，衰弱也好，都是因為這個毀滅預言，可事實呢？別說毀滅神界，神子連回到神界的欲望都沒有。

    那個預言到底是什么意思？難道一切都是自然之神的陰謀？其實根本沒有那個預言，是自然之神為了毀滅神界編造的謊言？

    一路上，沙華想了很多，反應過來時，她已離開彼岸，出現在了人界。

    陸覺終于松開了顏九的手，沒有覺察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環顧了一遍周圍的景色：“我們找個地方聊?！?/br>
    幾分鐘后，三人出現在了一家酒店的包間里。他讓服務員半個小時后來找他，然后讓服務員離開的時候關上門，開始了和沙華之間的談判：“項圈給我，我可以對你欺騙我的事既往不咎?！?/br>
    顏九無奈地看著他的側臉——陸覺的大腦，似乎真的一點也不會轉彎呢，從來都是那么直接，直奔重點。

    不過，她喜歡。

    沙華沒想到他的目標居然是那個能束縛神力的項圈，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您要項圈做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br>
    沙華瞇了下眼睛，就算他不說，她也能隱約猜到一點——是為了找回失去的記憶么？難道他已經知道了？項圈之所以能抵御一次致死的傷害，不是因為它能捏造靈魂，而是能吸納靈魂。

    每一次抵御傷害，其實消耗的都是上一個主人的靈魂。在擁有新的主人之前，陸覺被吸納的那一小部分靈魂，會一直附著在項圈上。而記憶，確實是印刻在靈魂上。

    身為神子的陸覺，天生便知道世間一切的法則，根本沒必要找回記憶，那他為什么想要項圈呢？

    沙華只能想到一個理由——為了顏九。

    ——他想找回和顏九有關的那部分回憶。

    呵……原來，神子遲遲不肯回神界，是因為這個女人？

    那如果，這個女人死了呢？

    神子不再有理由找回記憶，也不再有理由在人界逗留。他會回神界，然后因為一時憤怒將其摧毀。

    無論之后的發展會不會按照預言進行，總之現在——這個女人必須死！

    這樣想著，沙華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甩手扔出一把匕首朝顏九射去。顏九瞳孔一縮，還沒來得及使用法陣抵擋，身邊的陸覺已先一步起身，徒手打飛了匕首，然后眼睜睜地看著匕首順著來時的軌道飛回，不偏不倚地射穿了沙華的心臟。

    沙華不敢置信地看著同樣面露驚訝的兩人，噴出一口血來，緊接著，雙手撐在桌上，嘔出了更多的血。

    匕首上包裹著一層神力，被神力所傷，別說rou體，連靈魂都會一并消散。

    沙華自嘲地一笑，身體無力地朝后倒去，閉上了雙眼。

    ——戚堯，若有來世，我絕不要再遇見你……不，還是希望能再見你一面，哪怕，重來一次，我們的愛情還是如同飛蛾撲火。

    ——彼此是彼此的火。

    可惜，不可能有來世了。

    沙華倒地的那一刻，顏九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怔怔地看著地上漫開的鮮血，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她死了？”

    “好像是?！标懹X有些懵。

    “然后要怎么辦？”顏九的大腦一片空白——包間不能鎖門，外面隨時都會有人進來，萬一看到這一幕……

    陸覺顯然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但他忽然意識到了什么，幾步沖到沙華身邊，在她身上一通亂摸。手指觸碰到她手上的戒指，一個空間驀地顯現，黑色的物體從里面掉落到地上——是項圈。

    陸覺試探著伸手撿起那個項圈，還沒反應過來，沙華身下忽然出現了大片黑暗——是另一個空間。

    “陸覺！”顏九一把抓住陸覺的手，把他拽到自己的身邊。黑暗漸漸擴大，將他們逼退到墻角，然后他們眼睜睜地看著沙華的身子開始下沉，徹底沒入黑暗。

    黑暗吞噬了沙華，然后開始縮小，直至消失不見。

    于是，下一秒，服務員推門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三個人變成了兩個，而這兩個人正相互抱著縮在墻角，不知道在干什么……

    “呃，抱歉，打擾你們了么？”服務員一臉猶豫，“我只是想來說，半個小時到了，需要馬上點菜嗎？”

    “啊……”陸覺松開顏九，有些尷尬地抬手撓了撓臉，“點吧?！?/br>
    真該慶幸沙華是空間之神——生前創造空間之人，死后必將被空間所噬。

    她的身體也好，流的血也好，連同存在，都隨著空間的消失一起消失了——從今往后，人界再無彼岸。

    *

    點好菜，打發走了服務員，陸覺終于有空研究手上的項圈了。

    “怎么樣？”顏九問他。

    他搖了搖頭：“我還是記不起以前發生的事?！?/br>
    顏九臉上流露出些許失落，剛想說算了，還沒說出口，見他拿起項圈準備往脖子上戴，嚇了一跳，連忙抓住他的手阻止他：“你干嘛？！”

    陸覺無所謂地聳了下肩：“試試別的辦法咯。說不定我戴上就想起一切了?！?/br>
    “戴上去后，必須死亡一次才能取下來，你想再死一次嗎？”

    “不取下來不就行了？”

    “它還會封印你一半神力！”

    “對啊，才封印一半，我還有一半呢?！?/br>
    “……”

    顏九無語地看著陸覺——還是老樣子，這么亂來，這么無所畏懼。

    陸覺沒心沒肺地笑了笑，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舉到眼前。

    顏九給了他一個疑惑的眼神。

    他回以溫柔的注視：“顏九，我們以前，是戀人吧？”

    愕然從顏九臉上一閃而過，她試探著點了下頭，然后疑惑地挑眉：“為什么這么認為？”

    “因為我對自己的眼光自信啊?！标懹X毫不猶豫地回答，“我才認識你幾天，就愛上你了，他陪在你身邊這么久，沒道理不愛你?！?/br>
    他口中的“他”，指的是失憶前的自己，本意是加以區分，卻讓顏九感到了一絲不快：“你們是一個人?！?/br>
    “對，是一個人?！标懹X順從地重復了一遍，然后伸手抱住顏九的身體，腦袋擱在她肩上，輕輕地嘆了口氣，“重點不在這里，而在于——我喜歡你。我在向你表白啊……為什么無視?！?/br>
    顏九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真的是在向她表白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他喜歡她？身為神子的他，居然……

    “我能愛上你一次，就能愛上你第二次。你也是愛我的吧？不然，為什么要這么擔心我？”

    顏九抿了下唇沒有回應。

    “顏九，答應我一件事好么？”

    “你說?！?/br>
    “如果我戴上項圈后，還是想不起一切，不要嫌棄我……”

    這句話，不知道為什么就戳到了顏九的淚點。她的視線瞬間模糊，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好在忍住了。

    她回抱住陸覺的身體，無奈一笑，輕聲回應：“你是智障么？我愛的是你，又不是你的記憶。那些過往，你能想起來最好，想不起來，你也是陸覺，不會變成別人——我愛的是陸覺?！?/br>
    頓了頓：“是啊，我們以前，是戀人呢?！?/br>
    聽完這段話，陸覺瞬間安下心來，松開她的同時，給自己戴上了項圈。

    意識有那么一段時間的斷層。當陸覺再次睜眼時，只見自己正以一個尷尬的姿勢被顏九抱在懷里。他連忙直起身子，然后對上了顏九期待的視線。

    顏九仔細打量陸覺的臉，想從他臉上找出些不同——他確實有些不同了。那雙淺金色的眼眸沉淀成了好看的琥珀色，在燈光的照射下散發著誘人的光澤，有點像某種動物的眼睛，透著些許野性。

    半天等不到他出聲，顏九只好率先開口：“怎么樣？想起來了么？”

    話音剛落，還沒反應過來，脖子被陸覺一把勾住，然后唇上多了個柔軟的觸感。

    像在對待一件精致的藝術品——陸覺小心舔舐著顏九的唇，舌頭一點點深入，和她的舌頭彼此接觸、糾纏。

    顏九閉上雙眼，配合地回應著他。兩人就這樣吻了很久，忘記了時間。

    直到陸覺喘息著抽回自己的舌頭。卻依然雙臂勾著顏九的脖子，整個人像沒有骨頭似的掛在她身上，沙啞著嗓子開口：“我說過，隨便你對我做什么，我都不會反抗的，主人?！?/br>
    顏九的視線因為這句話，再一次模糊，卻又很快破涕而笑：“歡迎回來，陸覺?！?/br>
    *

    沙華死后，彼岸消失，再也沒有獵魔人能去彼岸進行和魔晶有關的交易了，也再沒有神能派人到人界搗亂了。

    同時，陸覺這個神之子，也徹底失去了回神界的路——這算不算另一種意義上的毀滅神界呢？因為殺了沙華這個空間之神，所以阻斷了一切空間之間的聯系。對人界來說，神界是真的覆滅了，無論它存在與否，都跟不存在是一樣的。

    幾天后，秦非霜來到顏家別墅，敲響了顏毅的房門。

    已經徹底擁有實體的小白打開房門，看到他的時候，臉上閃過一抹詫異：“欸？你來干嘛？”

    秦非霜抿了下唇，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我說過，一切結束后，要來找他?！?/br>
    小白一臉茫然，她身后坐在茶幾旁喝茶的顏毅卻是發出一聲輕笑：“讓他進來?！?/br>
    小白只好把秦非霜放進來，關上房門后，輕盈地一躍來到顏毅身旁，在他腿上坐下。

    她喜歡粘著顏毅，顏毅也喜歡被她粘著，所以非但沒有推開她，反而溫柔地將她攬入懷中。兩人旁若無人地親密著，完全沒管一臉尷尬的秦非霜。

    秦非霜只好再次開口，把自己的來意說得更清楚些：“我是來負荊請罪的?！?/br>
    顏毅看著他挑了下眉：“那么，脫吧。你說過，就算我閹了你，你也接受哦？”

    “嗯……”秦非霜遲疑地應了一聲，又在原地掙扎許久，終是一咬牙，把褲子脫了——他根本不怕死，別說被閹，就算顏毅要殺他，他也不會眨一下眼睛，可他的命是陸覺救回來的，他不能死。所以，只要顏毅不殺他，對他做什么都可以。

    顏毅審視的目光掃過他兩腿之間，臉上閃過些許詫異——沒想到他真會任他擺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