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堯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起來, 怎么也無法接受自己已經被顏毅辭退的事實。

    當不當顏家的管家, 其實無所謂, 他不是離開了顏家就活不了，可若是不能被顏毅承認，他還有什么繼續存活下去的意義？

    忽然有些理解, 顏毅當年被自己的父親一口否定時的心情了——真的很崩潰。

    “管家？”

    見戚堯不理睬自己，顏九只好再次開口呼喚，“管家, 你還好么？”

    戚堯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瞬間收斂了臉上所有的情緒，轉身面向顏九平靜地開口：“我沒事，請問二小姐有什么事？”

    即便已被辭退, 即便已不再是顏家的管家, 他還是會習慣性地稱呼顏九為二小姐。這稱謂，估計今生今世都再也改不過來了。

    顏九抿了下唇，心疼他的同時，還是更在意陸覺的事，所以, 沒有猶豫多久便再次開口：“你能取下陸覺脖子上的項圈么？”

    戚堯點頭，肯定地回應：“能?！比缓蟮匮a充了一句，“他自己也取得下來?！?/br>
    “??？”顏九和陸覺都是一愣——怎么可能？他們明明試遍了所有的方法, 都沒能把項圈取下來。

    “要怎么做？”陸覺急切地問——雖然戴了整整一年，他已經習慣了，但是, 如果真的能取下來，自然是取下來得好，不然走在路上，別人還以為他跟顏毅一樣在穿著打扮上有什么特殊癖好。

    戚堯下意識地想要回答，然而，忽然想到什么，又猶豫了。他沉默著看了陸覺一會兒，然后說了句讓他吐血的話：“我不想告訴你?！?/br>
    管家居然也會有這么任性的一面？一定是被顏毅那個混蛋教壞的！

    顏九唇角一抽，神情復雜。陸覺則是直接沖到戚堯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不想告訴我是什么意思？你給我戴上的項圈，你說不管就不管了？”

    “我沒說不管?！奔幢惚魂懹X揪著衣襟，戚堯的聲音依舊是淡淡的，“等我想告訴你的時候，自會告訴你?！闭f完這句話，他一把推開陸覺，朝自己的房間走去，不知道是去休息了，還是去收拾東西了。

    “他什么意思??？”陸覺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皺眉，“要是取下項圈有危險，他完全可以說清楚，可他什么也不說，連我都要懷疑他是哪一方的了?！?/br>
    顏九坐在原地沉思了一會兒，說：“算了，至少知道了你自己也能解開項圈，沒事干的時候再想點辦法試試吧?！?/br>
    “好吧?！标懹X回到她身邊，卻沒有坐下，而是看了眼窗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同樣的時間，外面的天色比往常暗了很多，天空灰蒙蒙的，看著很壓抑。

    “我們接下來該做什么？”陸覺問。

    “不知道?！鳖伨畔乱庾R地回應。

    如果沒有發生半神暗殺獵魔人的事，她現在應該在辦公室里盯著電腦屏幕，監測管轄區內的魔氣反應吧？

    就算不喜歡坐著不動，她也可以把事情推給下屬，帶著陸覺出去獵殺魔物，煉取魔晶，賺錢逛彼岸。

    可現在，獵魔高層一個人也沒有，顏家別墅也空空蕩蕩。

    知道魔晶是用來給魔物升級的之后，她連魔物都不想去殺了。

    生平第一次，對未來感到了迷茫，居然考慮起了陸覺很久以前的提議。

    她問他：“陸覺，如果不當獵魔人，不靠獵魔賺錢，你最想做什么工作？”

    “我啊……”陸覺歪著腦袋，仔細思考了一下，“我覺得我什么都能做??？”

    顏九：“……”

    “干嘛用這種眼神看我？我真的什么都能做！”陸覺信誓旦旦，“無論做什么，我都能做到最好?！闭f到這里，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話說，我們大學專業是啥來著？”

    “……”

    好吧，不該問他的。

    *

    顏毅抱著小白回到自己的房間，剛關上門，小白就迫不及待地抽掉了他的腰帶：“你還真是不覺得難受哦？”

    說話間，一只手已經伸進了他的衣袍，沿著絲帶摸上他：“看，都溢出來了。真虧你還能那么淡定地坐在大廳里?！?/br>
    顏毅任她摸著，思緒完全不在這里。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忽然朝衣柜的方向走去。

    小白的手從他身上滑落，疑惑地看著他的背影，只見他打開衣柜門，拉開里面的一個小抽屜，從里面拿出幾片黑色的雪花——是魔晶。

    “你要干什……”一個“么”字還未出口，就被顏毅平靜地打斷。

    “你試試能不能吸收?！彼f著，衣不蔽體地走到小白身前，抓起她的一只手，把魔晶放到了她的手上。

    那一刻，她的瞳孔驀地放大，幾乎是本能地變回原形，以小毛球的形態，張開血盆大口，一口把魔晶吞咽了下去。

    顏毅臉上閃過一絲詫異，詫異她居然能抵御住他的神力，擅自變回原形——找回身為白虎的記憶和力量后，他一直都在用神力強迫她維持人形，所以她才沒有在被他干暈過去后變回小毛球。

    可現在這是……怎么回事？

    其實，連小白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她只知道，在身體觸碰到魔晶的那一剎那，強烈的欲望將她席卷——那短短一瞬間，她幾乎失去了意識，只剩下吞噬的本能。

    這種感覺自她擁有自我意識后，已經很久都沒有過了。

    是她在還沒有進化出人形之前才會有的——吞噬低級魔物的本能。

    咽下魔晶后，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體內力量的涌動?；謴鸵庾R的小白變回人形，把一只手抬到眼前，失神了片刻。

    “怎么了？”顏毅有些擔憂地問，怕那個半神騙了他，怕魔晶對小白產生什么不好的影響。

    然而，還沒反應過來，小白的一只手按上他的胸膛，輕笑著回應：“你覺得我怎么了？”

    本應冰涼的手，居然有了溫度，隨著那抹溫度的下移，顏毅倒吸了一口涼氣——身體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滿足和愉悅。

    小白把顏毅一把推倒在床上，騎上他的身體，一只手再次摸上絲帶的一端，輕輕抽去：“原來這就是擁有‘實體’的感覺。這樣一來，就算是原來的你，也能清楚地看見我的樣子么？”她問著，卻并不想要答案，自顧自地繼續道，“主人，我想要更多的魔晶?！?/br>
    顏毅閉上眼睛，任由她擺布，感受著她掌心的細膩和溫度，輕輕地“嗯”了一聲：“如你所愿?！?/br>
    *

    魔晶能讓魔物擁有實體——這在小白身上得到了證實。

    晚餐時間，顏九第一次看到了小白長什么樣，雖然是半透明的，但確實有著清晰的輪廓，再也不僅僅是一團黑氣。

    顏毅穿著一身還算正常的衣服坐在餐桌旁，單手支著腦袋定定地看著小白，視線中全是寵溺，不知道為什么，竟讓顏九感到了一絲不爽——這種感覺，是吃醋么？

    ——她再也不是顏毅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了。

    戚堯依然沒有走，只是脫去了管家的制服。

    他穿著一身比較休閑的衣服，把親手做的菜一盤接著一盤端到桌上，臉上沒有什么特別的表情，視線也沒有在任何人身上過多停留，仿佛自己是個機器人。

    在場的人都是第一次看到他穿黑色制服以外的衣服，都有些新奇。

    沒想到戚堯穿休閑裝還挺合身的，整個人的氣質從一絲不茍變得有些慵懶。

    陸覺看了看桌上的菜，又看了看戚堯的背影，試探著開口：“永生不死，是什么樣的體驗？”

    這話顯然是問戚堯的，在場只有他以同一個軀體存活了幾千年，做到了連顏毅都沒能做到的事。

    戚堯的動作一頓，把最后一盤菜端到桌上，在桌旁坐下后，這才慢悠悠地開口：“生活還是照樣過啊……幾十年、幾百年、幾千年，驀然回首，其實都是一眨眼的事情。人啊，只要不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中，只要沒有對未來失去希望，那么，活多少年都是不夠的?！?/br>
    “這樣么？”陸覺想了想，又問，“那你談過戀愛嗎？”

    戚堯覺得有些好笑：“我比你多活那么多年，你都談了，我會沒談過嗎？”

    “也是?！标懹X點點頭，又問，“談過幾個？”

    一旁的顏九翻了個白眼——陸覺，你是想聽爺爺講故事的小孩子么？這種問題有什么好問的？活了這么多年，談過幾個自己都數不清了吧？

    然而，出乎顏九的意料，戚堯沉默片刻后，平靜地開口：“一個……就一個?！闭f完，又是一陣沉默，然后發出一聲苦笑，“她是真正的神?！?/br>
    “神，臥槽……”說實話，陸覺到現在都不相信這個世上真的有神，“別告訴我她現在還活著?！?/br>
    “當然活著?！逼輬虻伤谎?，然后似是想起了什么，無奈地嘆了口氣，“只是，她好像不愛我了?！?/br>
    不是“不愛我”，而是“不愛我了”。

    多了個“了”字，說明曾經愛過？

    “她叫什么？”這下，連顏九都有些好奇。

    戚堯沒有猶豫，平靜地，卻又有些柔軟地，念出了那個名字：“沙華……曼珠沙華的‘沙華’?！?/br>
    ☆、漆黑

    接下來幾天, 顏毅都在外面浪, 所浪之處, 魔物都被消滅得一干二凈，連帶著空氣都干凈不少。

    他還是第一次那么積極地獵殺魔物，畢竟要賺錢養家……啊不, 是煉取魔晶喂養小白。

    知道他在做什么后，陸覺驀地意識到一件事：“所以，拯救神界為什么要殺獵魔人？完全可以帶領獵魔人一起殺魔物??？不是說神界覆滅是因為魔物越來越強了么？那把強大的魔物殺掉不就好了？”

    顏九無奈地看他一眼：“問題根本不在這里, 我哥說的話你到底有沒有認真聽——神界覆滅跟魔物變強，根本沒有任何關系！”

    “換句話說——神在騙人?！鳖伨趴隙ǖ卣f出這句話，見陸覺還是一臉茫然，無奈地嘆了口氣, “陸覺, 我發現你真的聽不進別人的話啊……”

    陸覺有些委屈地撇了下唇——他根本不信神，也就無法理解他們說的這些亂七八糟的……記不住是很正常的事吧？

    “我幫你總結一遍，你給我認真聽?！?/br>
    “好吧……”

    于是，顏九放慢語速，試圖用陸覺能夠聽懂的話語總結道：“神界覆滅, 是因為神界內部的戰爭，至少分裂成了兩股勢力，其中一股勢力想把魔物投入戰爭, 另一股不允許，于是變成了，一股勢力不停地收購魔晶升級魔物, 另一股則想全滅驅魔人，從根源上阻止魔物在戰爭中發揮作用。這就像什么你知道嗎？就像羊群里的兩只狗，它們要是死了，完全是狗咬狗，互相咬死的，跟羊群沒有任何關系。其中一只狗想指揮羊群幫自己對付另一只狗，另一只狗為了阻止它，不去殺羊，反而去咬死了把羊喂大的牧羊人，懂了？”

    陸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你這么說我就懂了，所以那個姓龍的告訴我們的是——羊太多了，狗為了消滅那些羊，快死了?！?/br>
    顏九抬手捂眼：“……行吧，就是這個意思?！?/br>
    “那確實很荒誕??？你哥居然第一時間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他……”

    顏九忽然抬手捂住陸覺的唇，眼中閃爍起有些復雜的光。

    陸覺給了她一個疑惑的眼神。

    她放下手，半垂下長長的睫毛，過了一會兒才說：“有些事，還是不要深究了?！?/br>
    ——她知道顏毅身上發生了一些變化，可她不想深究。在她眼里，他永遠都只是她的哥哥，不是任何別的存在。

    陸覺不明白她的想法，卻也不想惹她不快，所以順從地選擇了閉嘴。

    他坐在她面前，靜靜地看著她有些失神的臉，下意識地回味了一遍她剛才說的話，忽然發現一個問題，微微一怔，然后試探著開口：“喂，顏九，如果你是那條狗……啊不，如果你是想把魔物投入戰爭的那些神，為了便于收購魔晶，你會做什么？”

    顏九回過神來，疑惑地看他一眼：“怎么了？”

    “回答我——如果你想快速收集魔晶，好讓魔物進化的話，你會做什么？”

    陸覺的語氣變得有些嚴肅，連帶著顏九也不由地嚴肅起來，可這個問題，她真的無從回答：“我不知道。你想到了什么？”

    “如果是我的話……”陸覺微微瞇起雙眸，盡力用平靜的語氣說，“我會創建一個平臺，所有和魔晶有關的交易，都必須在這個平臺進行。這樣一來，不用費力去找魔晶收購，魔晶也會主動送上門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