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分心，有時候就會顧此失彼，考慮得不夠全面。

    師父凌雪楓當年指揮團戰的時候根本不會分心去顧自己，因為他本身實力夠強，按正常水平打也足夠讓對手心驚膽戰。他只需要將目光放在整個局勢上，該出手的時候他的手指自然會動，而且動得極快、極準。作為他唯一的徒弟，秦陌現在的戰術意識和布局思路很多都是被凌雪楓所影響，墨決在團戰中的以快打快、速戰速決，也頗有當年凌雪楓指揮期間的暴力風采。

    但隨著團賽漸漸到了后期，秦陌越來越發現，自己從一開始就走入了誤區。

    他很尊敬師父，也十分認可師父的風格和理念，但或許……

    師父的思路，不一定適合他。

    尤其是現在的他，不再玩召喚師，手速下降換成劍客的他。

    師父的那一套邏輯，用起來確實很順手，畢竟跟在凌雪楓身邊多年，潛移默化，秦陌已經完全學會了凌雪楓的戰術思路，加上心中對那個人的崇拜之情，會不由自主地模仿他的指揮風格——或是穩扎穩打的防守反擊，或是以快打快的速戰速決，其實圈內人仔細看秦陌指揮的那些比賽，肯定能找到一些凌雪楓的影子。

    如果用關鍵字來形容的話，凌雪楓的指揮風格，不過“穩”“爆”二字。

    穩的時候，讓對手找不到一丁點突破口，只能等著慢性死亡。爆的時候，讓對手一臉懵逼，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狂風暴雨般碾壓。

    這也跟他的性格有關，凌雪楓本來就是個狠厲的角色，加上手速達到世界級，你跟他拼輸出就是自虐，想突破他的防守，他能用一大堆寵物直接遛狗似的風箏死你。

    秦陌也繼承這兩種大的方向，墨決的“穩”陣是寒陌加賀、越、然的鐵三角防守陣；而“爆”陣，則是寒、陌、鴻、河、裴五個輸出組成的暴力陣型。在整個團賽階段，只要是秦陌指揮，墨決用的最多的就是這兩種陣型。

    原理上沒毛病，穩中求勝、暴力快打，都是很常規的戰術。

    但實際運用起來，卻不如秦陌想的那么好。

    其他戰隊的指揮不是傻子，早就琢磨透了秦陌的套路，所以李君如才會突然派出一個攻守雙修的選手讓秦陌措手不及，蘇程才會逆向思維把地圖小怪引過來堵住墨決，邱宗平才會回程到一半突然殺個回馬槍偷襲掉鏢頭……

    這些年輕的指揮，綜合戰術意識肯定不如秦陌，但正是因為他們知道打墨決的勝算很小，所以敢拼、敢賭。

    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賭一把，大不了跟預期一樣輸掉，但運氣好的話，還有可能贏。

    新指揮們各種偏門的戰術讓秦陌在常規賽階段掉進不少坑，好在經過那兩周的冷靜，他已經找到了適合自己的方式。

    在“穩”和“爆”之外，他更該注重的是“新”和“巧”。

    ***

    在秦陌公布對付離火的主場陣容時，哪怕隊里一直很膜拜他的新人，臉上的神色都是震驚的。

    季后賽，這么冒險不太好吧？

    大家有疑惑，但礙于對秦陌的敬重和信任，都沒敢說出口。

    倒是秦陌神色坦然，主動打開話題：“季后賽不能出錯，大家有意見盡管說?！?/br>
    沈河大著膽子舉起手道：“我們上次用這套陣容打離火，好像是輸了吧？”

    劉鴻直率地道：“小河你這么委婉干嘛，不是好像，是確實輸了?！?/br>
    她的話讓會議室的氣氛輕松不少，沈河也笑著撓了撓頭，說：“輸過一次的陣容，再拿出來用，師父有信心嗎？”

    之前打離火的那次由于朱清越生病，秦陌帶著四個新人上陣，主場輸給了離火。但那局輸掉并不是陣容的問題，而是秦陌的思路有問題，也是從那一局，他發現了更好的思路，面對沈河直率的問題，秦陌微微一笑，道：“我有信心?！?/br>
    沈河立刻說：“那我們也有信心！”

    這腦殘粉的言論，讓會議室內再次充滿了笑聲。

    笑過之后，李牧然主動開口道：“秦隊是想走純控場流？”

    秦陌贊賞地看了他一眼，牧然就是嗅覺敏銳，能瞬間明白秦陌的意思，當然這也跟秦陌這段時間來的耐心教導分不開。朝李牧然點了點頭，秦陌放出ppt開始解釋他的思路，解釋到一半的時候，幾個少年已經是滿臉驚訝，到了最后，連朱清越都不由微笑著評價道：“我感覺你這么打，聶雨竹會被坑死?！?/br>
    劉鴻道：“太壞了?！?/br>
    肖寒也說：“他應該想不到，想到也來不及?！?/br>
    隊友們真誠的贊賞讓秦陌徹底放下心來，雖然他是指揮，但他更希望自己的理念能得到大家真正的認可——我聽你的，是因為我贊同你的打法，而不是因為你是指揮我必須要聽。

    秦陌揚起唇角，道：“沒問題的話，那我們重點準備這套方案，接下來還有備選方案……”

    看著他又拿出兩套備選方案，肖寒心里忍不住感慨——小陌最近承受的壓力很大，但小陌特別堅強。他前段時間確實有些迷茫，經常一個人坐在那里沉思，顯然是遇到了指揮上的瓶頸。肖寒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卻又不好開口，他的問題，還要靠他自己走出來。

    但從秦陌今天神采奕奕的布置來看，他已經走了出來。

    走出困局，找到新的天地，所以他的眼神才會那么的堅定和明亮。

    ***

    秦陌用一個下午的時間，詳細分析了幾套陣容的打法思路、可能遇到的問題及應對策略，然后就讓大家投入到緊鑼密鼓的訓練當中。

    大概是被秦陌的自信所影響，這一周的訓練墨決的隊員們都非常投入，磨合極快，配合也越來越默契。

    轉眼到了周五，眾人在柳湘帶領下集體飛去北京，到提前安排好的酒店入住。

    剛到酒店門口就被一大堆守株待兔的記者堵住，記者們爭先恐后地將話筒塞到秦陌面前，差點撞掉他的牙齒：“陌神，你對前幾天的微博事件怎么看？”“三大聯盟無數選手力挺，狗仔隊公開道歉，電競界從未有過的轟動，陌神你有什么感受？”“陌神你紅了，好多神跡、武林的粉絲也過來看熱鬧，據說有不少人因為你的顏值和冷靜路轉粉！”

    ……清一色全是問八卦的。

    柳湘忙將秦陌護在身后，微笑著道：“各位記者朋友，請在明天的新聞發布會上集中采訪，選手們剛下飛機，需要休息，不好意思……讓一下，不好意思?！毕娼憧瓷先ネ厝?，卻跟“母雞護崽”似的把一群比她高的男生擋在身后，并給肖寒使了個眼色。肖寒趁機拉住秦陌轉身就跑，墨決的隊員們瞬間跑了個沒影。記者們很是無語，但對著柳湘的笑臉卻也無可奈何。

    官方在賽前給進入四強的戰隊專門留了新聞發布會的時間，就在明天上午，柳湘留下來耐心安撫記者們，完了還去聯盟那邊領房卡、餐券和比賽安排表，忙得不亦樂乎。

    墨決全員入住酒店后，柳湘就在微信群里道：“外面記者超多，大家待在房間休息，盡量別單獨出去。晚餐是聯盟統一安排的，三樓餐廳自助，拿著房卡晚上六點左右直接過去吃，我就不來催大家了[微笑]”

    沈河總是第一個冒出來的：“收到了，湘姐辛苦[大拇指]”

    其他幾人復制粘貼：“收到了，湘姐辛苦[大拇指]”

    肖寒道：“我跟秦陌晚上有飯局，不去酒店餐廳。大家自己拿著房卡隨便吃，見到別隊的選手記得打招呼?！?/br>
    幾個少年又是齊刷刷的排隊：“放心吧寒神[微笑]”

    秦陌見這四個直接復制粘貼第一個人的話，速度極快，隊形很整齊，忍不住好笑：“你們節奏還挺統一？”

    沈河道：“天天膩在一塊兒，腦電波都要統一了！”

    賀北光道：“沒錯，我知道牧然下句肯定要說 1?！?/br>
    李牧然：“ 1”

    沈河：“裴羽不打省略號嗎？”

    裴羽：“……”

    劉鴻在宿舍抱著肚子笑，肖寒也忍不住揚起了唇角。

    這幾個小家伙的默契度確實越來越高，這也有賴于秦陌這一周的魔鬼式訓練——給逼出來的。

    大概是秦陌被黑的事情鬧得太大，幾個少年訓練期間也特別拼，似乎是想幫秦陌證明什么。在微博事件中，他們人微言輕，就算站秦陌的邊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只能提高自己、不拖陌神后腿。讓墨決奪冠，才是最好的打臉方式。

    以前，大家還沒有那么強烈的奪冠念頭，但是現在，所有人的士氣卻是空前激昂，恨不得沖到賽場把冠軍獎杯搶回來。

    這是好事。秦陌對此樂見其成，也沒干涉幾個小家伙在群里嘀嘀咕咕地聊天。

    洗過澡換了身衣服，讓自己清清爽爽的，秦陌這才給師父發了條消息，道：“師父，晚飯約幾點？”

    凌雪楓很快回復：“六點。酒店四樓粵菜餐廳，望江樓包間?！?/br>
    他將吃飯地點訂在酒店，顯然是為了秦陌和肖寒方便行動，不然大廳里那么多記者，他倆不一定能沖出重圍。

    ***

    晚上六點，秦陌和肖寒一起來到包間，肖寒穿得很隨意，休閑長褲配黑色薄毛衣，腳上還踩著一雙舒服的運動鞋。秦陌則穿著一件白色長袖襯衫，搭配西褲和皮鞋，整個人看上去精明睿智。他本就長得好看，這么一穿，身材更是修長勻稱，李滄雨見他從門口進來，滿眼的都是大長腿，忍著笑說：“小陌，你都可以去t臺走秀了?！?/br>
    秦陌被夸得臉頰微微一紅，過去打招呼道：“師父，貓神?！?/br>
    李滄雨示意兩人坐下，瞄了自家隨意穿搭的徒弟一眼：“看你，你怎么沒踩雙拖鞋過來？”

    肖寒直率地說：“我腳大，酒店的一次性拖鞋剛被我穿壞?！?/br>
    李滄雨：“……”

    肖寒笑著給凌神跟師父倒茶：“自家人沒必要見外，小陌每次出門都要穿得這么嚴謹，我正好穿休閑風中和一下，不然我倆走在一起，別人還以為我們要去開會呢?！彼軝C智地先把茶端給凌雪楓，再端給自己師父，凌雪楓掃了他一眼，沒說話。

    很快服務生就把菜端了上來，第一道是清蒸鱸魚，自然是喂貓神的。其他的菜看著也是清淡可口，顯然為了照顧秦陌的口味。

    肖寒心想，自己果然是充話費送的！

    凌雪楓拿起筷子，道：“邊吃邊聊?！?/br>
    四人隨口聊了些日常話題，直到飯局過半，凌雪楓才突然道：“小陌，這次很多人挺你，是看在川神還有師父們的面子上，雖說你刷新了電競圈的紀錄，還創下三大聯盟同時站隊的奇跡，但你也別太自我膨脹?！?/br>
    李滄雨嘖了一聲，笑道：“你這當師父的，怎么老是打壓徒弟？我要是小陌，我都想膨脹飛上天。多有面子??？這么多已經退役的高手站出來力挺，都比得上當年我們拿下世界冠軍的時候了?！?/br>
    秦陌還沒說話，兩位師父先開始對掐，顯然他倆沒統一口徑……

    肖寒咳嗽一聲，指著盤子里的半條魚道：“師父，這魚你還要嗎？”

    得趕緊打斷，不然凌神和貓神真掐起來，這頓飯就不用吃了。

    李滄雨立刻把盤子端過去。見他埋頭吃魚，凌雪楓輕輕一笑，目光中有些無奈，看向秦陌道：“貓神比我還像你的親師父?！?/br>
    秦陌也微笑起來，認真地道：“微博的事情，謝謝師父們?！?/br>
    這是順口把李滄雨也認成師父了，李滄雨笑瞇瞇地道：“小陌真懂事，獎你一塊魚吃?！彼驯P子里的魚分了一半給秦陌，秦陌有些哭笑不得，但還是禮貌地謝了他一句。

    凌雪楓轉移話題道：“我聽說，有人動手收拾了那群狗仔，這是好事。你的過去既然已經曝光，也沒必要再遮遮掩掩。明天發布會記者肯定會問起你當年受傷的事，不管別人是可憐你、同情你還是真的關心你，都平常心對待吧，我想，你也該走出來了?！?/br>
    秦陌點頭：“嗯，我知道?！?/br>
    凌雪楓話鋒一轉：“季后賽準備得怎么樣？”

    秦陌說：“還好。這一周安排了幾套陣容練習，大家配合得很默契，我挺有信心的?！?/br>
    凌雪楓輕輕挑眉：“又是鐵三角防守陣？”

    秦陌的臉色有些尷尬：“這回不是?！?/br>
    凌雪楓這才點了點頭，說：“其實，網友們說你指揮水平成迷，倒也不算冤。你們前期勢頭太猛，連續拿了那么多小項目的冠軍，團賽階段卻突然疲軟，就跟坐過山車剛轉了一個360度的大彎，情緒達到頂峰，還想繼續尖叫呢，結果卻是一路平坦到終點，沒一點刺激，誰的心理都會有落差，更何況支持你們的粉絲?！?/br>
    這形容也是絕了，確實讓秦陌感同身受。

    肖寒心疼小陌被師父訓，急忙幫著說話：“也不能怪小陌一個人，他的壓力一直是最大的，思路遇到瓶頸也情有可原……”

    凌雪楓冷冷地瞄了他一眼，肖寒立刻閉嘴。

    秦陌則虛心接受批評：“師父說的是，我的戰術太過模式化，其他指揮最開始確實怕我，但摸清我的套路之后，自然會想到針對的辦法。常規賽后半段，我也冷靜下來仔細想過，我該主動改變，不能坐以待斃?！?/br>
    凌雪楓贊賞地點了點頭，道：“沒有一套陣容是無懈可擊的。你那么聰明，多些技巧，比穩扎穩打更有效果?！?/br>
    秦陌微笑起來：“嗯?！?/br>
    不愧是師徒，還真想到一起去了。

    他也是這么琢磨的，所以季后賽階段，去他的穩扎穩打，別的指揮能玩兒出各種奇葩戰術，當他真不會嗎？

    李滄雨終于吃完了剩下的半條魚，這才擦擦嘴，加入話題討論：“小陌，你這次的對手都不是弱者。?？儆谔熨x特別出色的選手，腦子靈，敢于創新，還沉得住氣，加上皇朝戰隊底子強，你必須要小心應付。聶雨竹的套路非常鮮明，就是那種鐵血硬漢風格，正面跟你剛，獨步聯盟正面剛的隊伍比較少，離火整體實力又強，這才進了季后賽。對付他們，我想你應該有了思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