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第26章 026 下過雨空氣帶著潮濕,陰沉沉的環境很容易讓人產生倦意。吃過午飯的時段更容易犯困,許風沐??吭诼愤叢[眼打盹,一不留神真的睡熟了。 “抓住那小子,別讓他跑了!” “堵住門!關上窗!注意了!” “他鉆過去了,抽他!先打斷腿!” 耳朵里回蕩著聽到尖銳的轟鳴聲,噪雜的人聲交疊喧嚷,聽不清他們都在喊些什么。許風沐只感覺到自己渾身濕漉漉的,混在一塊分不清是血還是汗。 疼痛的感覺已經趨于麻木,眼前的景象也變得極其模糊。 那條粗糙的沙土路長的仿佛沒有盡頭,路兩邊到處是尖銳的沙石,硌得他腳底生疼。但是他不能停止腳步,緊緊追在后面的那些拿著皮鞭麻繩棍棒的人隨時會把他抓起來,帶向可怕而未知的深淵。 他邁開雙腿,飛快地追逐光明和本能向前,跑過路邊冰冷靜默的風景。 血液漸漸失去溫度,意識開始模糊起來。他被不知道什么東西撲倒在地,眼底的星輝將而未熄。 光明的盡頭,出現了一雙手。 手腕上布滿彎彎曲曲的溝壑,帶著新鮮的血紅,看過去異??刹?。 但那雙手拉他起來時卻又充滿力量,仿佛要把他拖出泥濘的深淵。 在他拉住那雙手的瞬間,指尖觸摸到稀薄的空氣。天旋地轉,他又回到那個站滿男人的黑屋子里。為首的男人繃開一段麻繩,試圖捆縛他的四肢,把他拖入無法掙脫的深淵… 許風沐在夏天的午后里驚醒,背后滲滿冰涼的汗意。他腿上的手機不斷震動著,穆瑞還在接連不斷的發送消息過來,試圖勸他協助調查。狀態欄的時間顯示,他在五分鐘內進入了一次深度睡眠,并且還做了個不知所云的噩夢。 這兩天發生了太多事,嚴重影響了正常作息和睡覺。許風沐想著,沒有回復穆瑞的短信,退出對話頁面。 收件箱里靜靜躺著另一個人發來的信息。 朗歌:忘記送你這次的禮物了,等下給你? 又是什么破禮物?許風沐嘀咕著,發動引擎打算在下午上班之前趕到正功。 朗歌的短信又適時發過來,帶著昭然若揭的意味。 ‘你臉色好差,做噩夢了吧。要禮物嗎,我去哪里給你?’ 這跟蹤狂已經能隔空注意到他臉色的變化了,恐怕選用的攝像頭是國外高清進口的。許風沐讀完短信,抬高眼皮在頭頂上方搜尋,很輕易的找到了目標。 瞪著賓利車棚頂上被遮陽板擋住的細小的孔洞,他比了個中指。 變態自從上次被他點明之后,現在干脆連掩飾都懶了,生怕誰不知道他入侵了車內的監控系統,真他|媽囂張。 可當下,只能放任他囂張下去。反正監視他的人不止朗歌一個,許風沐實在懶得處理車內的監控系統。即使爆破掉這個攝像頭,他們還能采取其他措施。 他在短信輸入框打了幾個字,舉到監控器前晃了下,也不管朗歌那變態看清楚沒,把手機往旁邊一扔駛出路邊的停車位,連導航都懶得開直奔目的地。 … 書房的偌大的電腦屏幕前,朗歌把他舉手機的那一幀暫停提取出來,放大讀取屏幕中的文字。 ‘第三只眼都架我頭頂上了,還用問我去哪?’ 這個梗怎么還沒過去?朗歌舒展身體靠在座椅上,闔上眼食指敲著桌面琢磨了會。 許風沐等下會去哪還是個變數,有可能回家,去公司,或者干脆停在路中央逛街。但最終,他肯定要去穆瑞那里。 即使現在抗拒疏遠,或遲或早,總會主動招惹這些事。在未來眾多的變數中,只有這個是能夠確定的。 除非許風沐死。 在過去悠久的時光中,朗歌跟許風沐有一年交往甚密,雖然并不算是積極意義上的交往。省聯考三模結束,朗歌稀松平常的拿下全省第一,壓了許風沐將近一百分。 少年天性里寫滿了爭強好勝,加上朗歌蓄意激怒,考試失利的不甘心很快蔓延出一場戰火。 許風沐挽起袖子的白色衛衣下露出纏著繃帶的左臂,剛剃的圓寸還能看到一條壓著發際線的紅腫。 同班的整整一年,許風沐有十二個月是帶著傷的。小傷他還能拿衣服遮一遮,要是在夏天或者是傷到了臉和手,他就大大咧咧露出來。班里同學大多知道他身份,不知道的也習慣了他常年帶傷的狀態,沒有人會在他身上浪費同情心。 輕傷不下火線的沐爺把撕碎的考卷拍在朗歌桌上,勾起雙肩包的背帶連書帶包砸在朗歌面前,“畜牲,放學后來打一架?!?/br> 講究到頭發絲的朗歌依舊干凈清爽,一身名字冗長復雜的名牌把他包裹的無比光鮮,渾身散發著‘洋氣’,跟灰撲撲的六中和六中其他同學格格不入。 朗神從容的抽出壓在許風沐書包下的考卷,三兩下撕碎扔回給他,仰起頭誠懇地看向許風沐,“咱們去隔壁街吧,別總在cao場了?!?/br> 許風沐不耐煩,“你選墓地呢,還得看個風水?” “我這不是怕你打死我嗎,”朗歌半真半假的懟了句,悠悠嘆了口氣,“在cao場總有人圍觀,我家保鏢也總想湊熱鬧…” 許風沐聽出點味道,“你威脅我?” 朗歌笑出聲來,“就兩三個保鏢,沐爺你會害怕?我是覺得你打死我一個就夠了,別拖保鏢來陪葬。他們干點活也不容易,讓他們回去領死吧?!?/br> 許風沐無言以對。 真不知道這人腦袋里到底裝了多少花花腸子,怎么能毒到這種地步? 將死之人最大,結果他們按照朗歌的要求到了臨街,找了個又窄又暗沒什么人會光顧的死胡同,隨手扔了書包拉開架勢準備開打。 好歹在許風沐手底下死里逃生百八十次,朗歌已經琢磨出他動手的規律。比起很多死于話多的反派,許風沐最大的特點就四個字:簡單粗暴。 往細了說是不廢話,準備好了就開打,打爽了收工去擼串。即使在最暴躁的狀態下,下手也總會留些分寸。嬌生慣養的朗少爺每次跟他過招都有種下一秒要去跟閻王爺談笑風生的錯覺,回家后檢查一番,撐死是養兩天就好的皮rou傷…當然朗歌這么金貴的身體起碼得養三天。 倒是自己這邊下手沒輕重,會往眼眶太陽xue這種地方招呼。還好許風沐抗打,否則肯定要出事。 死胡同里刮過只進不出的死風,揚起飛塵糊了兩個男生一臉,按照通常流程,接下來應該正式開打了—— “搶劫??!” 外面巷子里傳來婦女的喊叫和女孩的啼哭聲,剛才飛馳過去帶起風的腳步聲變成男人的怒吼,“全給老子讓開!別多事!” “搶劫啊,抓住他,我娃娃的救命錢…” “什么情況…”朗歌聽到動靜,轉過身見外面噪雜,正打算跟許風沐商量要不要等他們都離開再開戰。 還沒等他把一句話說完整,從巷子里面刮起一陣風,剛才還囂張狂妄的少年邁開步子,擦著他跑出胡同,從腰后抽出一把閃著銀光的小刀,朝著暴怒的聲源方向追過去。 整個東平的混混癟三,沒有能從許風沐手底下逃過去的。在場圍觀的群眾不知道誰報了警,警察騎著自行車趕來的時候,劫匪已經被打包成龜甲縛,捆在街頭接受吃瓜群眾的臭雞蛋洗禮了。拿回錢財的婦女感動的握著警察的手,語無倫次的說當時有個出手幫忙的學生,要當面感謝他??稍趫鰢^的人越來越多,唯獨沒見那個學生的蹤影。 當年因為一聲‘搶劫’不管不顧沖出去見義勇為的雷鋒少年,現在需要穆瑞多少短信才肯介入西區接連幾樁的案子? 過程千千萬萬,結果卻是注定的。這兩年許風沐在正功磨煉修行,卻是變得圓滑許多,但還不足以改掉他的本性。朗歌敲打桌面的食指不斷右移,摸到旁邊的車鑰匙,睜開了眼。 朗詩不知道什么時候溜進書房,抱著猴子在書桌旁邊冒了個頭,睜大黑亮的眼睛盯著他。 男孩輕輕的說,“太陽很亮?!?/br> “那你還想看太陽?” “太陽很亮,但是哥哥需要?!崩试姴话驳谋Ьo懷里臟兮兮的猴子布偶,似乎陷入某個艱難的抉擇。他伸出小小的手,搭在朗歌左腕上,“我不想讓哥哥再去那個房間里?!?/br> 朗歌像是被電擊了一下,猛地縮回手藏到桌下,倉皇的避開朗詩眼睛。 “我已經很久沒有去過了?!?/br> 朗歌沒有說的是,我幾個小時前打算放棄他了。 不能因為那個人足夠善良溫暖,他就惡毒的攀附過去。兩個小時前,朗歌意志堅定的想。 他瞄了屏幕里還舉著手機的人,那張臉他看過無數次,每次就看到還像是初見般心動。 朗歌剛建立的意志又崩塌了,他認命的拿起車鑰匙,順手摸了把朗詩的腦袋,“知道了,我去找他?!?/br> 第27章 027 “別急,我已經跟小沐聯系過,他很快就到了?!编嵜鳒Y陪胡麗坐在醫院大廳內,不時朝外面張望兩眼。 胡麗雙手合十,厚重的目光穿透塵埃和人煙,虔誠的凝望正門。她手里夾著一串念珠,檀木珠子表面上刻過的經文已經被她日夜撥弄抹平在時光里了。 那孩子大概是不愿意見她的,胡麗很清楚。 但她必須見見那孩子,親眼看看被她們母子推進漩渦中的人,怎樣撥動命運的齒輪。 西二院比起治療,更多側重病患的術后恢復和身體調養,因此醫院位置設在偏僻的城郊,地理位置十分荒涼。 許風沐繞了三圈才在山根下找到西二院正門,他停穩車下來,抬頭瞅了眼后面巍峨的山,覺得相當眼熟。 山腰上能看見蔥蔥郁郁的綠植,透過綠植隱約有一片別墅。要是沒記錯,上次朗歌約他做心理治療就在這山的后面的別墅里。倒也奇怪,他那邊荒涼蕭瑟死人鬧鬼估計都沒人知道,這邊雖然夠不上繁華,起碼有醫院超市美食城,算個鬧市。 最近真是中了朗歌的毒,到哪都陰魂不散。 中午他瞇瞪起來,原本打算直奔公司鞠躬盡瘁,還沒等愛崗敬業的油門踩過第一個十字路口,鄭明淵發動大召喚術非讓他來西二院。 “…沒有非讓你來爸病房前守孝的意思,你遠遠看一眼證明來過就行?,F在爸爸的情況非常不穩定,梁醫生讓家屬做好準備,他可能真的沒辦法醒來了…我知道你介意他之前做的那些事,但無論有多少恨意,都已經過去了。退五千步來說,你即使不想探望爸爸,醫院總是該來的,做個全身檢查也好。別總覺得你身體健康…” 如果前生今世的說法真的存在,鄭明淵上輩子八成是個啞巴。許風沐在他手底下做事,老板都給放假了,他只能當是特殊的出差,把愛崗敬業的激情全部挪在地圖導航上——轟轟烈烈的在東平迷了整個下午的路。 比起其它醫院建在鬧市區,隔著老遠就五補一標十步一旗攬客,西二院實在太低調了,甚至在電子地圖上幾乎沒有詳細路線。 停車場剛出來是一排便利店水果攤,隨處可見賣果籃和鮮花的。攤主見來了個四肢健全智商疑似正常的,趕忙熱絡的招呼,“小伙子,來探病???買個果籃唄,我店里的價錢是這片最便宜的?!?/br> 許風沐停下腳,在水果攤前瞅了圈,視線一直沒有往果籃上放。他指了指香蕉問,“怎么賣?” “送香蕉不如果…九塊錢一斤?!睌傊鬟€想極力推銷自家的果籃,趁機撈個包裝前,看清許風沐腰上的東西立刻收了聲,識相的扯下來個綠油油的塑料袋問,“大哥要多少???” 攤主目測可能有個四五十,莫名其妙漲了輩分的許風沐豎起一根手指。 “一把是吧?” “一根?!?/br> 中午沒吃飯,有點餓了。 “呃…”攤主拿起水果刀的手又放下,確定這人沒開玩笑后,當即拉下臉一副不情愿的樣子,“大哥,我這是小本生意,好好一串香蕉怎么給你分一根?你問問周圍,咋還有像你這樣買東西的?擱明你再要半根,是不是我還得給你剝皮切開雕個五角星?” 拖拖拉拉一長串,分明是不愿意賣的意思。許風沐沒有逼迫人的習慣,正打算離開,就聽背后層層疊疊的腳步托起鄭明淵慈祥的聲音。 “剩下的我都買了,分給他吧?!编嵜鳒Y攙著胡麗走到許風沐跟前,從錢夾里摸出紅鈔遞給攤主,讓他在整串香蕉里選出最大最好的一根給許風沐。 提著剩下的香蕉,鄭明淵跟在許風沐的后面走上醫院的臺階,不緊不慢的跟他搭話,“西二院確實難找,迷路也正常。我已經給你安排了全身檢查,等下你跟醫生去一趟。這兩天你身上的傷啊病啊太多了,防患于未然?!?/br> 許風沐在沉默中撥開香蕉啃完墊了胃,這才有力氣拿眼睛往鄭明淵身邊一掃,注意到他旁邊跟著的胡麗。胡麗是鄭明淵的母親,聽說前兩年就皈依了哪個寺為鄭家祈福,就算現在回來陪護,也穿著道袍帶著尼姑帽,手里掛著佛珠念念叨叨。 祈福,把老公祈進重病監護室那種? 真不愧是要苦要難,心誠則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