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對前男友真好,寧可眼里揉沙子。 不過他都不打算追究了,朗歌對這樁案子更加無所謂。他處事的原則很簡單,繞來繞去不過一個許風沐。 許風沐就定定站著,直到后面的聲音打破他的混沌。 “許爺?”趙廣提著褲子從后院墻角出來,瞅見前面那個正兒八經的背影怎么看都覺得眼熟,“真是你啊,好長時間沒見忘了弟兄??!” 趙廣把鳥塞回褲襠里,在溜光的禿瓢腦袋擦了把手,用頭上的油給手上蹭了一手膩。習慣性想過去搭肩,記起許風沐的習慣,胳膊在空中拐了個方向撓到自己油亮的腦門上,“我剛還埋怨被條子逮到晦氣呢,結果能在這碰到你,被關一晚上也值了。許爺,你犯了啥事???” 許風沐花了些時間才記起來趙廣的名字,原先他還在給顧爺賣命時,顧爺手底下的小嘍嘍太多,他認識的超不過一半。但趙廣小偷小摸坑蒙拐騙的事情多了,幾次都要人去局子里領,許風沐以前也去接過他一次,就是那時候記住的名字。 許風沐沒有回話,趙廣覺得實在尷尬。他拿目光刮過許風沐一身正經金貴的西裝,臉上劃過嫌棄和怨毒。 還真是飛上枝頭當了鳳凰,以前舔刀滾刃的弟兄都不認了??蛇@話趙廣只敢偷偷說,要是讓許爺聽到,他剛出局子就該入土為安了。 朗歌不動聲色在旁邊瞧著,一副盡職盡責背景板的模樣。他暗地里出神的想,對付油光腦袋的,是應該在頭皮上化個十字,然后往傷口里灌… 朗歌正思索、趙廣正唾棄呢,聽見西局外傳來嗡嗡嗡馬達聲。 穆瑞騎著他的小電驢還沒進來,看到趙廣這癟三堵在大院口,扯著大嗓門嚷嚷,“你的事不是審完交罰款了嗎?怎么還在,想再關兩天?” 西區常年太平,局長是個混工資等退休的老頭。穆瑞是西分局的代理副局,長得四平八穩,年輕的褶子里刻滿了命苦,標準的從小沒爹沒娘,長大妻離子散。 趙廣偷雞摸狗事情做得多,對這警察局熟得跟自家小洋房似得??稍偈爝€是怕穆瑞嚎嚎,局長要是動怒,老賬舊賬清算得把他關進去勞改個一兩年。為了自由,趙廣立刻夾著尾巴灰溜溜逃了。 穆瑞偷偷踹了趙廣兩腳,把小電驢從煎餅攤旁邊擠進來,這才瞄見直愣愣杵成麻桿的兩人。他擠擠眼睛,又確認了這兩套眼睛鼻子嘴。 巧了,倆人他都認識。 “許風沐?”這大帥比跟他在警校當了半年同學,穆瑞偏過頭望著另外一個人,這他大帥比在市中學讀高中的時候,同班過兩年的哥們。穆瑞眼睛一亮,在朗歌喊閉嘴前驚訝地叫出他的外號,“二朗!” 朗歌:…… 二朗?朗神? 二郎神? “你倆怎么在這里?來跟我敘舊的?”穆瑞把小電驢大大咧咧停在車位里,還刻意橫著擺過來占兩個車位,以彰顯他的地位。無奈小電驢飽經風霜,渾身零件要散不散跟主人一樣命苦,即使十個車位也無法拯救他的破敗。 “你…哪位?”朗歌瞅著他挺熟的臉,愣是想不起來。 “穆瑞?你來西局了?”許風沐還記得這人,倒不是因為有交情,實在是他存在感太高。 在學校時出了名的‘二桿子’,事事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一張苦逼臉充斥著舍身炸碉堡的無畏。難怪西局新來的小警察都這么不畏權貴,畫風清奇,原來是有個膽大包天的領導。 “是啊,老領導說西區太平,讓我過來混吃等死?!崩项I導說這話的時候兩眼含著淚,生怕穆瑞到東區得罪了顧爺那邊,到城中得罪了一眾鑲金鍍銀的二世祖。 他還沒追憶完,矮警官探出一個腦袋,“穆副,他倆是昨天那個案子的嫌疑人?!?/br> “啥?”穆瑞驚悚的瞪大眼。 太平的西區出了樁命案,結果顧爺的手底下最厲害的一個和二世祖里最金貴的一個都齊活了。 真是造化弄人。 縱使穆瑞心眼比別人缺了二百五十個,他也能明白這倆人得罪不起,連忙扯著破鑼嗓子喊,“證據有嗎?死者生前的關系排查了嗎?監控調了嗎?誰他娘讓你亂抓人了!” 矮警官讓他吼懵了,委委屈屈的說,“老大,不是你說只要有嫌疑,見人就抓嗎?” 聽完這話,朗歌和許風沐四道視線直直戳在他脊梁骨上。 穆瑞打了個寒顫。 快要到上班時間,倆熬了通宵還在公司里堆了一大攤事的人,沒有跟老同學敘舊的閑工夫。穆瑞給他倆不停賠罪,殷切的交換了聯系方式約定下次一起喝酒。 離開時,局子外擺攤的老大爺揮舞著飯勺,叫嚷著要給他倆煎餅。 “吃煎餅嗎?”朗歌問。 許風沐掃了眼煎餅攤,冷艷的拒絕,“我不吃早飯?!?/br> 即使許風沐現在處在高端洋氣的大環境里裝著逼,但有些習慣——比如飲食方面很難更改,他地地道道傳統的中式腸胃壓根接受不了咖啡牛奶配夾了芹菜末的面包片。但為了保持形象,又不能大大咧咧在樓下買豆漿油條,在辦公室啃味道強烈的韭菜盒子。 時間長了,許風沐就不吃早飯了。 得,肯定又怕跟自己吃飯吐出來。朗歌臉吹了半晚上風凍得冷,沒繼續貼他的冰屁股,吃煎餅的欲|望也沒了。 “我下次來吃,你給我留著?!焙么跏亲隽丝嗔Φ?,不要白不要,朗家太子爺小氣吧啦的想。 第9章 009 開車堵在路上的時候,許風沐看到信號燈,突兀地聯想到那是朗歌的第三只眼。紅黃綠,一閃一閃的。 朗歌坐在副駕駛上,高達一百八十一公分的余光注意到視平線三厘米以下,許風沐明顯下壓嘴角的動作,估計是憋笑呢。 經過整晚上的糟心事,能讓他笑得原因沒其他的了,朗歌心情復雜。能讓許風沐高興他挺開心的,但這個代價居然是犧牲自己的名譽。 “穆瑞大概是我在市中學的同學,高二以前他們都叫我二朗,因為我總是年級第二?!焙髞硭D到許風沐的學校,為了能夠讓許風沐注意到他的牛逼,朗歌整個高三都奮發圖強保住年級第一,本以為應該改叫大朗或者一朗,結果那年開始流行‘學神’這種叫法,全校上下都叫他朗神。 二朗,朗神。 特么還能往一起湊嗎! 幸虧兩個學校離得遠交流少,沒有把他的稱呼合到一塊的人。本來以為高中畢業就解脫了,結果今天剛好被許風沐撞到了。 紅燈轉綠,許風沐嘴角恢復刻板的直線,格外公式化的叫了聲,“朗總?!?/br> “……”這人真不可愛,難得我犧牲名譽逗你笑。 轉個彎,透過層層涌動的車流,朗歌看到亞諾的大樓,猛地警覺起來。這個距離就算用走的也就三五分鐘,下了車他們又是普通合作關系——可能他這輩子只有一次威脅許風沐的機會,要這么算了下半生也就算了啊。 “那啥,昨天…”朗歌沒啥底氣,這時候提出什么過分的要求,他英俊的人生大概要犧牲在沐爺的車輪下。 “嗯,我補給你,好歹你給了那么大的單子?!痹S風沐斜了朗歌一眼。他答應過要跟他睡,也沒想把這事賴過去,“今晚,到你家我家都行?!?/br> 你家…沐爺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朗歌腦子里過了點不健康的片,粗略算了下大概有二百多個體|位。他在大腿上狠狠掐了把,搭配許風沐一臉的性冷淡的表情,勉強平息身體內的躁動,拿出鋼鐵般的意志拒絕,“算了,你請我吃個飯得了。鬧出這事,我要敢跟你睡一夜,明早起來保準死一個?!?/br> 昨天他還能趁許風沐精神狀態尚可的時候討討福利,但今天許風沐壓著火,這一點就炸的狀態,動他簡直是找死。 “行,你定地方?” “就咱們以前往常吃的那片,你弟兄開得那個?!?/br> 朗歌認識許風沐起,他潔癖就沒好過,外面臟兮兮的露天攤和小賣部的垃圾產品是不肯吃的。唯獨例外的是一個的燒烤攤,滿桌子油污辣椒水,過車時還能給給麻辣粉扮點灰他都不嫌。朗歌剛開始在燒烤攤碰到許風沐的時候還覺得是眼花,后來才知道烤rou的師傅是他拜把子的兄弟,好到在澡堂子互相搓背那種。 “嗯?!辟e利停在亞諾大樓前一百米左右的位置,許風沐不打算把他送太近,朗歌也沒想讓別人看到許風沐送他上班。還不到顯擺的時候,起碼要許風沐在樓下給他個親親才值得炫耀。 在朗歌坐在車里幻想中已經么么噠了二百五十六次的許風沐硬邦邦說,“下午我聯系你?!?/br> “知道了,我給你準備禮物?!崩矢璋玖送ㄏ?,腦子有點糊,想當然的把眼前的許風沐換成腦子里會比心心舉高高么么的那個,跟他說話時嘴角裂成了上揚的音符。 禮物?許風沐聯想到昨天的玫瑰,順勢問,“白菊花?” 幻想被現實打破,朗歌愣了兩秒才懟,“…你想要多白的菊花,我買套遮瑕粉底擦兩層?” “……”許風沐敢發誓,他腦子里只有單純的、屬于植物類的、小白菊。 再磨蹭倆人上班都要遲到,朗歌放棄跟他耗,推開車門的同時羅里吧嗦交代,“上班前記得墊墊胃,你昨天肯定什么都沒吃就去酒店了。心情太差別忍著,萬一憋…” 沐爺順了他的意思,一腳踩下油門,用噴薄的尾氣展現他糟糕的心情。 劉江在公司門口遇到老板,仔仔細細對著他的臉確認了半晌,感覺仿佛瞎了眼。他一身準備去趕公交上學的衣服,知道的能認出來是亞諾總經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朗歌私生子呢。 “朗總?你怎么這打扮?” 朗歌吸夠了汽車尾氣,手插在口袋朝他走過來,無縫切換成運籌帷幄模式,“去給我準備一套衣服,十分鐘后送到我辦公室。印象城工地那塊昨晚發生了命案,通知他們配合調查的時候別耽誤施工進程。今天所有的事情交給董事會處理,有沒有要緊的事都不要打擾我,要簽字的文件晚上送到我家。還有——” 劉江捧著小本跟在他后面,邊記邊有節奏的應話,“老板,你吩咐?!?/br> “我昨晚沒睡?!?/br> 劉江的筆尖劇烈的顫了下,渾身肌rou驚恐地一陣收縮,見鬼似得望著朗歌略顯蒼白的臉。 … 抵達六樓時,離上班還有整整十分鐘。許風沐壓下困意抬腳正準備出電梯,一串叮叮當當的聲音以極高的頻率演奏著。 “老大,樓上又找你覲見呢?!毖嗑潦刂S風沐來,給他宣布了大清早的第二個噩耗。 第一個是那幫警察宣布的。 許風沐腳懸在空中頓了下,又折回電梯。 鄭明淵最近找他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十有八九是絮絮叨叨扯家常,傻逼兮兮的想試圖用‘愛’感化他一顆孤獨寂寞狂野的心。這種說法其實有點夸張,但鄭明淵的舉動處處傳達著這個訊息,處處散播家的思想觀念。 家? 他什么時候有過這東西。 今天見到趙廣,又讓他想起二十歲之前那段布滿血腥和腐臭的日子,在他斷手斷腿在路邊爬行時,所謂的‘一家人’或許就坐在跟前飛馳過的豪車里,濺他滿身污穢的泥水。 現在,他穿得人模人樣,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凈凈,過著讓人羨慕地豪門子弟生活,也無法阻止趙廣認出他,更別說是顧爺。哪怕再過個五年十年,他還是會想這樣那樣在意料之中之外的地方遇到曾經的‘弟兄’。 人一旦臟過了,從里到外都是污濁的。 即使能洗干凈光線的表皮,內里還是會永無止境的腐朽。 “…你還在讀書???我已經懷孕五個月了,怎么會跟你同歲呢?!?/br> 辦公室門沒關,遠遠能聽到女人的交談聲。許風沐站在門口沒有往里走,四平八穩的說,“副董,你找我?!?/br> 鄭明淵辦公室里還有兩個人,坐在沙發左邊的是鄭明淵的老婆劉蘭,跟劉蘭說話的事個不認識的黑長直女神款的妹子。 “jiejie你懷孕那么久了?身材真好,根本看不出來?!痹伦焯鸬陌褎⑻m里里外外夸了個底朝天,才終于等到昨天他在酒店外驚鴻一瞥的許風沐。 永遠掛著笑的瑞鳳眼乍一看溫和柔情,細瞧卻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淡漠。抿緊的唇弧度刻薄,硬生生給他鑄了層‘不可褻玩’的鎧甲。 他的眼不該那么多情,他的唇也不該那么尖利…袁媛見過許多相貌英俊的男人,可英俊到讓人覺得不協調的男人,這倒是第一個。 “小沐,你來了?!编嵜鳒Y還沒開始工作,態度殷切地從辦公桌后繞過來,上下打量一番關切的問,“你昨天回過家嗎?怎么沒換衣服?” 許風沐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向自己身上的西裝,混沌一晚上的腦袋覺得有他的體貼入微實在太過多余和古怪。 鄭明淵對他的冷淡已經習以為常,鎮定自若的叫來袁媛,“你來的正好,給你介紹個朋友?!?/br> “許經理,你好?!迸窨畹脑抡驹谒媲?,笑意嫣然地伸出纖纖玉手,“我是袁媛,百航集團的藝術總監?!?/br> …相親?還是跟個性別性格都不對的人? 許風沐目光掃過袁媛笑意盈盈的臉——今天的第三個噩耗,真是迫不及待的湊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