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他語氣平靜,溫和,淡然,一如往常。 若方棋不了解這人,可能真會相信他。 “隨便說說,你是隨便的人?”斂眉,方棋沉聲問,“你很想去讀博,是嗎?” “所以我都說了…”他有點說不下去,緩緩垂下視線,默認了方棋的猜測,“有什么用呢?!?/br> 甚少看他屈服過,他認識的湛海是個骨子很硬的人。方棋慌亂,無措的小聲安撫。 “湛哥哥,為什么呢?” “因為父親希望我盡快接管公司,大概沒有時間讀書了?!?/br> 加上,他之前給湛立威做過保證立了字據。 依照湛立威老謀深算的作風,怎么可能給他毀約的機會? “只是這樣?”方棋覺得奇怪,但又說不出是哪里奇怪。 但在潛意識里,他清楚的知道,讀書對于湛海而言,應該是一件近乎夢想的事。 “嗯,該上班了?!笨偹阋宦范碌焦?,湛海率先下車,大步走進湛氏大樓。 落在后面的方棋注視他的背影,又搭頭望著高聳入云的寫字樓,萌生出一個想法—— 如果,那個人前方是書山學海,鳥語花香的校園,應該是怎樣的情景? ☆、撩撥44 “晚上我老朋友辦個商業酒會, 你跟方棋務必到席, 給我撐撐場面?!?/br> 由于湛立威這句話, 湛海站在會場西南角,舉著紅酒杯,送走第十三個專程過來的攀談的人。 方棋第一次出席這種場合, 光應付搭訕就累的口干舌燥,躲在湛海身后擼起袖子直喘氣。 “還要多久才結束???”方棋松松領帶,顯然已經沒了耐性。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 高定西裝也不是那么好穿的,束腰撐肩拘束的厲害,虧得湛海能每天穿著這么厚重的衣服上班。 “你應該問,什么時候開始?!睙粝? 隨時會有人再過來。為維護公司形象, 湛海面上仍要保持笑意,“等會酒會主辦者出來講話,可能還要跟他問候,那才算正式開始,之后會陸續介紹各企業代。合作的幾家我們總要去問候, 你快把衣服整整?!?/br> “???這么麻煩!”方棋絕望的哀嚎,“我能提前退場嗎?為什么我也要來?這個會場隨便誰身上的配飾,都夠我家一個月的伙食費, 湛董是想要激起我的階級情懷嗎?” 嚷嚷著要走,方棋還是聽話把袖子放下來,整理好領帶, 裝出一副見過世面的精英樣。 “他不用激,你也仇富啊?!?/br> 方棋來了脾氣,“仇富咋滴了!我今晚要將仇富進行到底!” 主辦方總算千呼萬喚始出來,先是簡單簡單感謝了到場來賓,便把焦點轉向湛立威,“湛董,好久不見,今年還是您獨自來嗎?” 湛立威幾乎把嘚瑟寫在臉上,“這么大的商會,光我來,有什么意思?”他招招手,像皇上傳喚大臣般把湛海招過來。內心分明激動地想嘶吼咆哮,卻還故作淡定的介紹,“這是犬子,剛留學回來,在湛氏當財務經理,沒經歷過發場合,趁你辦酒會,我帶他來見見世面?!?/br> “哦,湛公子!”酒會主辦者連忙主動伸手過來,“一直聽聞湛公子學業有成,決策有方,氣度非凡,久仰久仰!” “…”果然是這樣。 他肯定調查過了,否則怎么會恰巧‘聽聞’那么多事?湛海連忙伸手過去跟他交握,暗自思量,同時還要顧及湛立威快要溢出天際的虛榮心,“世伯您好,我剛從事工作沒有經驗,以后要仰仗您和各位前輩多多指點才是?!?/br> 湛氏未來當家喚了聲世伯,又尊為前輩,酒會主辦者樂呵的嘴都合不攏了,“那當然,有需要盡管開口?;⒏笩o犬子,湛公子將來必成大器!” 兒子太給力,湛立威愉悅的鼻孔都快上天了,還傲嬌的故作鎮定,“什么大器小器的,小孩子家家,祖宗基業別砸在他手上就行。我們這大半年沒見,可要好好喝兩盅!” 砸在他手上?眾人看到湛海,沒人會把這話當真。 “成啊,走兩盅!”主辦者跟湛立威是老熟人,迅速的勾肩搭背往酒桌上湊。 周圍原先素昧平生的人,也知道湛海的身份,連忙圍了過來。 這么粗的大腿,抱上以后還不是順風順水財源滾滾? “湛少爺真是一表人才,學識淵博。未來能跟您合作,我也算是三生有幸?!?/br> 湛海圓潤的把話扔了回去,“哪里,我資歷淺,學的都是皮毛,還需要各位指點,希望有機會能跟貴公司合作?!?/br> “湛少爺真是謙虛,你謀略深淵,應該指點我們才是?!?/br> …… “對了,湛少爺這位是誰???” “嗯?”發現有人注意到方棋,湛海微愣。 方棋應該不喜歡這種場合的。 “你好,我是方棋?!狈狡宕_實討厭這種場合,但也不至于擺架子讓湛海冷場,他努力擺出平和的姿態跟他們打招呼,“目前在湛氏擔任財務部的副總經理,很高興代表湛氏出席,并且能認識各位?!?/br> “哦,副經理啊…”問話的人掃了眼方棋身上的衣服,暗罵自己看走人,又轉向湛海恭維,“湛少爺只擔任財務部經理,怕是屈才了。按照您的才智,任副董都在情理之中?!?/br> 他前后態度有微妙的差異,湛海察覺到,抿起唇一言不發。 氣氛冷下來,從旁邊傳來的嘲諷便顯得格外清晰。 “呵,什么才識淵博,真是捧上天了。天知道是誰做報表,連結果都弄錯了?!?/br> 湛海循聲望去,偏遠些有個中年男子,長得瘦瘦小小,斜瞪向湛海,言語間一股子尖酸刻薄。 “您是…趙氏的財務經理吧?”在兩家合作匯報時,湛海見過這個人,說話陰陽怪氣夾槍帶棒,“報表是我算錯了,后來我更正過,您也核實了的?!?/br> “更正過?我干這行二十年,還頭一回聽說給出去蓋了章的財務表,還能更正的?!毙€子跟旁邊幾位低聲說了些什么,而后他們齊齊望著湛海,面露鄙夷。 方棋忍不住想擼袖子,“算錯個數,你天天揪住說事,煩不煩?” 小個子順勢罵起來,“你們算錯了,我就該說!什么名校畢業,什么業界新銳,我呸!憑你這點本事,也拿來跟我顯擺?我做了二十年賬,還真沒算錯過!” 周圍吃瓜群眾散開把他們圍在中間,翹首以盼等湛?;負?。 讓他們大失所望,湛海沒說話,也看不出半點憤怒的情緒,倒有些息事寧人的意思。 都被罵成這樣了,還能忍。未來的湛當家,怕是個孬種吧? 小個子罵罵咧咧半晌,端了杯烈酒潤潤喉嚨,又扯開嗓子繼續攻擊,“還有你們副經理,方棋!他能耐啊,搶人位置??!這么明顯的錯誤,他怎么審查的?” 湛海壓低聲問,“他認識你?” 方棋克制的翻個白眼,“我沒給你說嗎?他是扔了一灘破事跑路的原經理?!?/br> …臨走時還擼了一發留念那個?湛海臉部神經抽搐了下。 小個子喝酒上頭,臉紅脖子粗如潑婦罵街,“你逼走我,也逼走這個草包啊,你不是奇才嗎?讓高層架空我,同事排擠我,你再把你招數耍一次??!” “我沒逼走你?!?/br> 方棋清楚湛海的顧慮,沒想跟他吵??膳K水都潑腳底下了,怎么說都要避開。 “大家瞧瞧,湛氏養出來的狗,開始反咬了!”小個子來了勁,聲嘶力竭的嚷嚷。 話未完,他被一股忽如其來的寒氣鎮住了。 “劉經理,是這么稱呼吧?”湛海大步走到他跟前,居高臨下的俯視,“如果沒記錯,我任職時關于你的人事單,上面登記的是擅自離職?!?/br> “我、”小個子縮了下,替自己辯解,“我是被…” “有人拿槍抵住腦袋逼你,甚至連走離職程序的時間都沒給你留?”冷冷的打斷他,實在不想聽這人詭辯,“方棋,你說怎么回事?” 湛哥哥居然生氣了? “是這樣的,當時是公司結算最忙的時候,劉經理處處不作為,財務部許多事務由我經手。后來劉經理無故不來上班,等我再見到時,他已經在趙氏了。而且,他還是用我們公司的消息,換來的當前職位?!?/br> “方棋,你血口噴人!”小個子激怒,連聲跳腳咒罵。 方棋并未理會他的挑釁,全盤交由湛海處理。 “瀆職,擅離,出賣公司機密…”湛海語氣漸冷,寒得嚇人,“劉經理從業二十年,果然本事滔天?!?/br> 小個子慫了,卻還梗著脖子喏喏辯解,“他最會顛倒黑白,說的話怎么能信?” “我信?!闭亢O攵紱]想,直接把話懟回去,“還是說,劉經理認為我不該相信本公司員工,而是該相信泄露公司機密的你?” 小個子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實在沒什么話能夠反駁回去。 湛海扯起唇角,勾出抹冰冷至極的笑,“劉經理從業二十年,勞苦功高,是該好好休息了?!?/br> 小個子大驚,忙吼,“你憑什么?” “我能算錯數都能從趙董那里改過來,處理個前朝叛黨,趙董肯定不會介意?!闭亢^D身,已然過多懶得理會他。 未來的合作伙伴,和已經利用完的隨時會有人取而代之的小員工,趙凱會怎么選,再明顯不過。小個子現在原地僵了片刻,腿一軟,栽倒在地。 經過這場突如其來的鬧劇,眾人心里暗想,湛氏當家,果然不是個善茬。一時遠遠站著,都不敢隨便湊上來交談。 方棋樂得清靜,跟湛海有一句沒一句說起來,“你怎么突然生氣了,是因為他泄露你家機密嗎?當時很多事都由我經手,他傳遞過去的消息很少,別太介意?!?/br> “都過去了,商場上爾虞我詐很正常,我怎么會氣這個?”跟方棋說話時,湛海又恢復溫和的模樣。 方棋更覺得奇怪,“那你氣什么?嚇得我都不敢打人了…” “因為,他說了你?!?/br> “就為這個?其實我…” “無論你是否介意,我都不想讓他那樣說你?!闭亢L蛔o的理直氣壯。 方棋頓了下,偷偷笑起來。 ☆、撩撥45 打從過完二十五歲生日之后, 方棋真的有種霉運散盡的錯覺。 工作順利, 身體健康, 愛人還好到讓人發瘋,甚至連私下生活都協調了很多。 小日子過的真是逍遙,看來自己真是轉運了—— 才怪! 方棋坐在客廳, 滿臉冷漠,目光呆滯。他盯著電視里的午間新聞,可全身感官都在注意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