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自作聰明地騙婚就該受到懲罰才是。 然而,隨著他話音剛落,一道光突然從古老的神像之上射了出來,將他們兩人的身形一齊完全籠罩在內。 兩人同時感到,在意識深處多了某種神奇而隱秘的牽絆,那是傳說中結成婚契的伴侶之間才有的靈魂牽絆。 西時桉不可置信地沐浴在光暈之中,受社會身份所限參加過諸多婚禮的大魔導師當然明白這道光和這種突如其來的牽絆意味著什么。 一定是這里的神殿太久沒有人光顧所以出故障了?;蛘呤沁@個神像好不容易盼來兩個來結婚契的人,不想這筆業務再流失,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管基本原則就給他們辦好了婚契手續。 大魔導師一臉冷漠地站著,腦海里轉著各種不切實際的、連自己也無法說服的古怪念頭。 不過由于神殿故障被結婚也沒什么大不了的。西時桉想到,他和海盜之間沒有感情基礎,他根本一點也不喜歡對方,這樣感情薄弱的兩個人想要離婚可是很容易的。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又名《大魔導師天天都在被自己打臉》 第14章 灰心 “婚契成了?!便y洛得意又滿足地仰起臉對著西時桉笑,難掩興奮地歡呼著,“寶貝兒,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我們結婚了!” 那樣子不像是一個為非作歹的海盜頭子,倒像是一個沒長大的得到糖吃的孩子,陽光從神殿外照進來,照得他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 西時桉抿著唇不說話,蒼白俊美的臉上隱隱透出抗拒和冷漠。 銀洛看著心上人的樣子,臉上的笑意漸漸消退了,他有些忐忑地拉住西時桉的手搖了搖:“小蜜糖,你是不是生氣了?你氣我騙你來結婚不告訴你嗎?” 西時桉偏過臉去,連哼都不哼一聲。 銀洛松開了他的手,退開了一步,率先向前走去,邊走邊道:“走吧,先和我回去?!?/br> 他沒回頭去看自己愛著的那個人。 西時桉的反應猶如當頭澆了一盆冷水,澆滅了他所有的興奮和喜悅、乃至希望。他一直一廂情愿地奢望著結婚了就會不一樣了,但事實告訴他,縱然結了婚一切也都不會改變。人和財寶不一樣,搶來的、騙來的,還是不會是他的。 海盜突然有些灰心。 第一次,他心中隱隱生出了要不要放小蜜糖回去,讓他回歸自己的生活、去追求自己的幸福的想法。他第一次感覺到,索菲亞一直以來說的話可能是對的。 但很快強烈的不舍和強盜本性又占了上風。他霸道地想著,上了他的船就是他的人了,他們已經結了婚,雖然是騙的,也是小蜜糖親口答應以后會一直和他在一起的,他才沒那么輕易放手。 他一邊走一邊出神地想著,西時桉跟在他身后,不滿地皺緊眉頭,看著自己被放開的手——明明上當受騙被騙婚的人是自己,海盜為什么擺出一副不快的樣子? 自從被劫到銀色閃電號以來,這些天里一直是銀洛哄著纏著他,從來沒有在他面前擺出過這副模樣。大魔導師剎那間心頭轉過了無數念頭——這是剛騙完婚就后悔了?還是說結婚之后覺得已經是自己的人沒新鮮感沒挑戰性準備再去搶下一個年輕貌美的小丫頭小伙子了? 想也別想。西時桉冷冷地想著。 他畢竟是享譽全球的大魔導師,才不能坐視海盜禍害完自己再去禍害下一個。他還是有基本的原則和正義感的。 西時桉似乎是忘了前段時間他才斷言自己是一個利己主義的冷酷無情的人。 “你怎么了?”走出神殿之后,大魔導師忍不住干巴巴地問道。 “我在想,寶貝兒,你是不是很抗拒這樁婚事?!便y洛低聲道。 “我以為這是很明顯的事情?!蔽鲿r桉道。 “可是是你親口答應的,寶貝兒,”銀洛回過頭去看他,銀色眸子里盡是無辜,“我沒有強迫你?!?/br> “你也根本沒給我其他選擇?!蔽鲿r桉偏過頭抗拒道。 銀洛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像往常那樣纏著去拉西時桉的手。他自顧自地邁步在前面走著,從高挑矯健的背影來看,真的是一個自由而孤傲不羈的海盜頭子。 他本來就是這樣,只和海上的風為伴,沒有哪個人或是哪片風景能讓他永久停留。 西時桉眼眸暗了暗,握著拳暗罵著遏制住自己追上去的沖動。 他還沒恢復力量,各方勢力正在這附近找他,他還需要銀色閃電號的掩護,暫時還不能離開海盜船,最重要的是海盜欠他的一大筆賬還沒還上。 給自己找好充分的理由之后,大魔導師疾走幾步,不遠不近地跟在了海盜身后。 銀洛回到了船上,把自己反鎖在團長辦公室里,誰都不見,直到索菲亞強硬地敲開了他的門。 “給我講講你今天的事吧?!彼鞣苼喛吭谝慌缘墓褡由?,“怎么了?事情不順利?婚契沒結成?” “已經結成了?!便y洛垂下眼,看著桌子上的海域圖,“我們已經結婚了?!?/br> “那你怎么這副樣子?”索菲亞蹙眉看向他,“阿洛,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按道理講我現在應該回去給你們準備新婚禮物而不是在這里看你的寡婦臉?!?/br> “是,是我一直以來想要的?!便y洛抬起頭看向他,煩躁地撥了撥額前的碎發,“但是你能相信嗎?在我們剛結成婚契不久,在我終于得償所愿之后,我突然有了想離婚放他走的念頭。我突然發現,他的冷淡、抗拒和不開心是那么的不可接受?!?/br> “索菲亞,你說得對,從一開始我就該聽你的,我不該那么做,我不該一直錯下去?!?/br> 副團長溫柔地走到銀洛身邊,安慰地抱了抱自己的老友:“阿洛,我想你是真的愛上他了。這次應該是真的?!?/br> 只有付出一顆心的時候,才會想索求另一顆心同等的回報。而這種付出和得到往往是不平等的,所以才會不甘、會煩惱、會失落、會受傷。從前孤獨的海盜只會想用強迫的手段或是婚姻來綁住這個人,而他現在卻想真正得到這個人,所以之前可以忍受的東西在現在也突然變得不可忍受。 銀洛沒有說話。 索菲亞試探著問他:“那你打算怎么做?你才剛結婚……” “我不知道,”銀發海盜頹喪地趴倒在原木書桌上,“讓我現在放手是不可能的。再給我一點時間。也許……慢慢就會好起來呢?” 他嘴上這么說著,一顆心卻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一廂情愿的愿望想實現會有多難。 他只是固執地還想再給自己一點希望罷了。 ———————— 晚上西時桉靠在床上看書,視線卻時不時飄向門的方向,最后索性黏在門上不動了——按道理講今天是他和海盜結婚的日子,雖然他是覺得這個婚有如兒戲,遲早是要離的,但是海盜總不會今天反而不來sao擾他了吧? 果然,晚些時候門被從外面“吱扭”一聲推開了,這樣不敲門直接進來的人只有一個。 西時桉連忙把視線轉移回書上,做出專心看書的樣子,雖然他覺得船上這些書都無聊透了。 海盜還是和往常一樣,換好衣服后坐在床邊上絮絮叨叨地給他講著自己的打算。什么他們今天就算正式成婚了,以后每年的今天就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什么現在船上條件比較匱乏,海上環境不太太平,有多方勢力在探尋銀色閃電號的下落,所以只能在下周末在船上給他辦一個簡單的婚禮,等以后有條件了回到大陸上再給他補辦一個盛大的婚禮…… 西時桉假裝根本沒在意沒在聽的樣子,翻著書頁不說話也不響應,其實每個字都記在了心里,他甚至在海盜說到“結婚紀念日”的時候特意想了一下今天是九月十日——他覺得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天生記憶力就比常人出色的多,聽力又沒問題,過耳不忘也不是他的錯,代表不了什么。 銀洛說完之后又開開心心地摟著他睡覺,像之前每一天一樣從后面扒著他貼著他,小動物一樣拱著吻他,溫熱的氣息灑在他的腰上和肩胛上,聲音柔軟地“小蜜糖”“小寶貝”一通亂叫。 這才是正常的樣子。 西時桉只覺得從岸上回來后就積在胸前的一股郁氣不知不覺地消散了。 騙了婚還不知道趕緊來討好我,一下午都不見人,等我恢復力量了十個禁咒也不夠你還——不過現在這樣還勉強像個樣子。 他照例在心中冷冷地算著帳,同時感受著身后海盜停下親吻討好的動作,開始伸出手臂環住他的腰,把臉貼上他的背。 這是睡覺的姿勢,他知道銀洛這是要睡覺了。 果不其然,銀洛就著這個姿勢在他脊骨上親了親,溫聲道:“我的小蜜糖,晚安?!?/br> 西時桉在心中哼了一聲,第一萬次對“小蜜糖”這個稱呼嗤之以鼻。 然后他就聽到海盜用極輕極輕、幾乎難以分辨的聲音道:“……小蜜糖,你可不可以對我好一點,好一點就可以了……我們已經結婚了,我們就試一下好好過好不好……” 不好,要不是這個破神殿出了故障,這個婚根本結不成。他冷硬地在心里拒絕著。 只聽海盜用比方才更輕的聲音繼續道:“……試一試,如果實在不行……我們就離婚,我就放你離開……” 海浪聲中,他的聲音仿佛夢囈一般。 西時桉的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 第15章 反天 第二天在西時桉醒來之前,銀洛就輕手輕腳地下床離開了。 他在網上看了一些通俗讀物,從理論上驗證了索菲亞昨日所說的話的合理性。在那些包含強取豪奪情節的小說里,強取豪奪的人的下場通常有兩種。 第一種強取豪奪的人是男主角,在對女主角強取豪奪之后幡然醒悟,發現自己已經徹底愛上了女主,決定為了對方的幸福放她走,然后在之后偶然的機會中救了女主,女主被他感動,從此兩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第二種強取豪奪的人是男配角,在對女主角強取豪奪之后幡然醒悟,發現自己已經徹底愛上了女主,決定為了對方的幸福放她走,然后在之后偶然的機會中救了女主,并為救女主而掛了。 這兩種套路中強取豪奪這個人的行為基本沒有太大分別,結局不同只是因為他們在書中的戲份不同。 銀洛不太肯定自己會是主角,他只能肯定昨天索菲亞對他所說的話——他會突然產生那樣的想法,應該是因為訂立婚契后更愛小蜜糖了,所以寧愿自己痛苦也要無私地讓愛人幸福、給對方自由。 當然還有第三種套路,就是強取豪奪的人一直沒有幡然醒悟領悟到無私的愛,一直控制著女主。如果這個人是男主,劇情會安排他為女主犧牲一次來得到女主的愛的;如果這個人是男配,那他通常會被翻身做主的主角徹底報復。 銀洛覺得自己正在第三條路上走著,即使隱隱生出了“放小蜜糖離開吧”的念頭,但臨到頭來還是放不了手。 而且小蜜糖那么柔弱、那么需要保護,空有貌似不一般的身份和出身卻沒有相應的實力,萬一他離開之后被別人欺負怎么辦?萬一他被別人劫走了怎么辦? 那還不如留在我身邊,我會欺負他,但我也會加倍對他好的。 我們都結婚了,之前的愿望已經實現了,一定會一直在一起的,沒人能拆散我們……嗯,如果我能想辦法俘獲小蜜糖的心讓他也真正愛上我就更好了,說不定有朝一日還可以去找黑巫求到秘魔藥……然后,咳,小蜜糖一心軟可能就會答應生一個小小蜜糖給我…… 銀洛用這套理論很快說服了自己,并陷入了對未來婚后生活的美好暢想中,精神也再次振作起來。 而比起已經被愛情沖昏頭腦的海盜團長,副團長索菲亞正在認真思考另一個問題。 銀色閃電從來沒有劫過人,但她也清楚劫人和劫財是不同的情況,銀洛劫回來的這個男人明顯身份家世不凡,為什么卻一直沒有得到任何關于找人的消息?是他沒有親人?還是他在親人眼里不重要?亦或是他家里的人本來就想伺機除去他?他又為什么獨自乘坐那艘遍布著高級魔法陣的游輪出航?游輪之前為什么會發生堪稱恐怖的魔法爆炸,他被銀洛發現的時候為什么會昏迷? 都已經結了婚了,銀洛甚至都沒問過對方這些問題,不過問了那人也未必會說,他們也就無從知曉。索菲亞倒是記得銀洛提起過男人的家鄉在光耀帝國,她擅長信息搜索和情報分析,排查了一遍光耀帝國的年輕貴族的訊息,卻沒發現與被他們劫來的那人的基本信息吻合的人,只有幾個似是而非,也沒傳出失蹤的消息。 不過事實上全部條件都比較吻合的人也不是沒有——光耀帝國前段時間在碧羅斯海域消失的年輕貴族、大魔導師西時桉。索菲亞卻只搖搖頭,便翻過了這一頁的消息,不管怎么說,那個天天被阿洛摟抱著偷親著叫著小蜜糖的男人也不太可能是那位傳說中的大魔導師。 還是讓阿洛有機會多從他新婚夫人那里打聽些消息吧。結婚了還對對方身家背景一概不知,這有些不像話。她也覺得有些不踏實,好像有什么事被忽略了一樣。 晚上銀洛回了自己的臥室——不是他突然轉了性不去找西時桉了,而是他已經把西時桉搬到自己的房間了。 西時桉拿著筆坐在木質書桌旁演算著一個新魔法陣。 銀洛湊上去看,卻看不出他畫的是什么。 “小蜜糖你在畫什么?”他搬了一把小木凳挨著西時桉坐下來。 西時桉瞥眼看了他一眼,可能是他的錯覺,他居然覺得海盜這樣乖覺地挨著他坐下發問的樣子有些……乖巧? “是星系圖?!蔽鲿r桉隨口編道,篤定銀洛看不懂,“我以前是帝都一所學校的榮譽天文學教授?!?/br> 其實是光耀帝國皇家學院的榮譽魔法教授。 “喔?!便y洛應道。和他猜想的差不多,所謂“榮譽”就是不用日常授課,這種閑職和他的小蜜糖很適合。他就猜小蜜糖是一個生活優渥、不為生活煩惱可以隨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的貴族后裔。 所以他要更努力養小蜜糖了。他做海盜已經積累下豐厚的家底,但總覺得這不算正經營生,他也不想愛人陪自己在海上做一輩子海盜。他還是想自己的小蜜糖安安穩穩快快樂樂的,能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擔心就可以過上舒適安逸的生活。 有他就夠了。他會給小蜜糖這世上最好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