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節
在常國公府的丫鬟帶領下, 許宜華帶著自己的丫鬟去了專門辟出做更衣用的屋子。倚書趕緊跑出去交代婆子去外面馬車拿了備好的衣服過來, 等著給許宜華重新換上。 許宜華感覺這一天從出門時就感覺很不順,心口總是突突的跳, 像要發生什么一般。 在馬車上受了周氏和許顏華的氣, 現在看著李如月又春風得意的樣子,她同樣心口悶的生疼。 就算她知道四皇子會娶別人,知道四皇子想要對人好是沒有小娘子不會心動的, 但是她從未想到,他對李如月會這么好, 這樣的用心,甚至看得出是下了力氣的, 這更讓她心里苦澀難言。 其實許宜華自己也知道, 她為自己選了一條充滿荊棘的路,就如周氏之前勸她說過的那樣,“你以為做妾是那么好當的嗎?府里孟氏什么下場你沒看到?有了庶長子又怎么樣,我說騏哥兒城婚前他不能成婚,揚哥兒敢有二話?就算到你外祖母那個年紀, 你外祖身邊幾個活著的妾哪怕跟著庶子分出去住了, 還得隔三差五的進來伺候, 不比下人婆子體面到哪里去!” 這些許宜華都清楚的,但是她總是覺得四皇子對她是有情分在的,他不會讓自己受欺負,而且四皇子也說過不會負她。 可是現在, 突然地許宜華對自己失去了信心,她仔細回想著,之前四皇子對她可有半句許諾,比如會在李如月面前護著她,會對她比李如月更好這樣的話? 盡管她的驕傲不允許自己向四皇子搖尾乞憐,可是許宜華看著剛換下來的,沾了一絲污跡的外衫,不由有些鉆牛角尖。 六皇子就差把許顏華捧到手心里了,曾經四皇子也對他嗤之以鼻,就那么篤定許顏華有“鳳命”嗎? 因為皇上不同意他娶許顏華,甚至六皇子都和皇上鬧得僵了,本來皇上準備給六皇子的差事,轉頭給了五皇子。 雖然六皇子用心不良,可是還是給了許顏華十足的底氣,想想今日四皇子也同樣給足了李如月底氣,睥睨眾人,而偏偏,她如今永遠不可能如她們這般有這樣的底氣。 就在許宜華自苦自傷時,倚書從屏風后面探頭張望著。 “咦?這馮家的怎么還沒有來?” 馮家的是許宜華身邊比較得用的婆子,機靈有顏色,從女學時許宜華出門就慣常帶她,現在被倚書派出去拿衣服。 許宜華穿著中衣,也不覺皺起眉頭來,馮家的是不是被什么事絆住腳了?她捏著換下來的衣服,覺得有些不妥,但是生性好潔,又不愿意把臟衣服上身。 正猶豫著,有倉促的腳步聲傳來,馮大家的抱著個包袱敲門閃身進來。 “你怎么才來???害我們姐兒好等……” 倚書抱怨著從屏風后面接過包袱,快手快腳的打開,為許宜華換上。 “國公府太大了,轉來轉去的繞糊涂了,姐兒……路上似乎有個小廝認識我,開口就知道我是誰,打了招呼后就忙不迭的走了,掉了東西也不知道?!?/br> 馮大家的猶豫著,掏出了一塊龍形佩來,潔白細膩的玉質,一看就不是凡物,雕著“麟郎”兩個字。 許宜華換好衣服后從屏風里走出來,她心里一下子極為警覺,皺著眉剛想呵斥馮大家的什么東西都敢拿,卻一眼看到這玉佩極眼熟,剛好是四皇子的。 “一個小廝,白嫩秀氣,俊的很,我還真有點眼熟?!?/br> 馮大家的小心瞅著許宜華的臉色,將玉佩呈給許宜華看。 她是個心細的,過去在女學,也見過兩次倚書和這么個人接觸過,過去她還以為是倚書的相好,可是似乎不像,每逢那個人出現,宜姐兒都要找理由撇開人單獨行動,也不知道去哪里,這事兒馮大家的心里有數,卻不敢隨意開口探問。 許宜華臉色依然凝重,她和四皇子都自問行事小心周全,她與四皇子有聯系這事兒也一直瞞著身邊的人,只有倚書一個能信得過的人知道,卻不想如今似乎馮大家的也知道了。 “要是姐兒不要,我就把玉佩重新仍回原路?” 馮大家的機靈,看著許宜華遲遲不接,就趕緊把玉佩收了回來。 “算了,你仔細說說到底是什么情況……” 許宜華嘆了口氣,她一直懷疑事情有沒有那么巧,現在幾位皇子間不太平,她也從四皇子那里能琢磨出一二來。 故而她一直擔心這是別人的陰謀,可這是四皇子貼身的玉佩,四皇子那樣的人會讓自己的玉佩遺失?她若是讓馮大家的再把玉佩扔回遠處,再招了人的眼反而落入陷阱里怎么辦? 馮大家的就仔細又把事情講了一遍,她得了倚書的指示就往外走,只是她跟著主子來外府做客,一個人也不敢在人家府里亂走,就在角門下人走的地方,央著個小丫頭子帶路。 小丫頭還沒留頭,是個下人婆子的孩子,帶著她走的小路,路過清凈的一排院子,據說是客人歇息用的,然后小丫頭給她指了路就走了。 抱了衣服回來時,馮大家的就還是走了這條路,清凈又沒人,正好看到那么個小廝,也抱著衣物之類的東西,見到馮大家的很驚訝的樣子,叫了她一聲,然后囑咐她趕緊離開這里別亂走。 馮大家的就探問了一句道是這人是誰,可是小廝說了幾句話后突然一拍腦袋,說了一句主子醉了,身邊沒有人伺候不放心呢,就趕緊跑了。 許宜華聽完后又仔細盤問了幾句,聽馮大家的描述,那人應該就是四皇子身邊的嵐意無疑了,聽起來似乎是巧合,玉佩是無意中掉下來的。 但是她心里還是有些不安,卻一時又瞧不出問題來。 “玉佩給我吧……” 許宜華最終從馮大家的手里把玉佩接了過來,不想由著下人拿著四皇子的東西,真要是嵐意掉了四皇子的東西,等她找機會還給四皇子吧。 出來的時間也有些長了,許宜華把玉佩揣進袖袋里,再次收拾好了就走出門來,回到宴客的小廳里,就見著里面比自己走之前還要熱鬧的多。 “哈哈……宜姐兒你來的正好,我們這桌剛好缺了個人。你們家顏姐兒我可真是服了,這樣的花樣也想得出來!” 李如月身邊一位也和許宜華交好的小娘子見許宜華過來,拉著她過去。 許宜華聽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她們吃完飯后嫌棄說書的女學生沒意思,許顏華便想了個主意,大家每人從身上拿一樣東西出來做賭注,一桌六個人,逢一三五或者二四六的抽酒令簽子,卻不行酒令,而是被抽中的人要被輪番問話,被問到的人不能說謊話。 什么話都可以問,不好意思說的就喝一杯桂花酒,自己的東西就被問話的人劃拉走,最后拿著最多人東西的那個,就是贏家了。 自然誰也不缺那點東西,但是這個游戲十分的新鮮有趣,改良版的真心話大冒險,讓在場的小娘子們都沸騰了。 許宜華遠遠的看著許顏華和人湊在一桌玩的起勁兒,想起袖袋里的玉佩,頓時有些后背僵硬起來,不由的有些疑神疑鬼,真的有那么巧合嗎? 玉佩和游戲,若真是許顏華和六皇子搞出來陷害自己和四皇子的,那她豈不是剛好中計? 這么想著,許宜華就后悔起來,為什么要把玉佩揣到袖袋里,過會兒若是被人翻出來,她和四皇子的名聲都就毀了。 “等等,我其實方才起就不太舒服,頭暈得很,進屋來酒氣重得很,又開始難受了,得透透氣去……” 許宜華本能的想要拒絕玩游戲,剛要站起來,卻被人拉住。 “不成不成,方才我被顏姐兒抽中好幾次,輸得鐲子都擼下來了,可得在你這里找找場子……” 說話的人是李寶茗,是李如月的堂妹,性子活潑的很,方才和許顏華玩了兩輪,全都輸的一塌糊涂,聽人說許宜華是許顏華家中的養女,也算是姐妹了,便耍賴的非要和許宜華玩一局。 “寶meimei看起來還不服氣啊,之前不過是問起你家哪個表兄長的最好看,你臉紅什么呀?” 許顏華在一邊吆喝起哄,方才放開玩時,她就知道李寶茗是個心寬好玩的,這才敢隨意說笑,玩這游戲就得臉皮厚心態穩,她之前直接全場碾壓,贏得完全勝之不武。 李寶茗又被許顏華說到臉上,臉更加紅起來,沖過去作勢要去擰她的臉,兩人鬧一場后,全場的人也跟著又笑了一波,李寶茗再度非要和許宜華玩。 “那等等,我的東西丫鬟收著呢,大家jiejiemeimei的都拿出來的好東西,我也不能落后不是?” 許宜華強笑著,好不容脫身,立馬起身去簾子后面尋倚書,要把玉佩先放到她身上。 “呦,藏什么好東西???” 就在許宜華從袖袋里把玉佩快速的拿出來遞給倚書時,手腕突然被人抓住,玉佩一下子落入人手里了。 來人正是劉淑華,同樣和李如月與許宜華玩的不錯,雖然許宜華年紀幾級,與她們不同班,但是彼此都是天字班的,又是詩社的成員,因而笑嘻嘻的十分隨意。 她方才已經玩過一輪,喝了幾杯甜酒后出去更衣,回來時正好看到門口處許宜華要把什么遞給丫鬟,她以為許宜華是不舍得把玉佩輸出去,這才趕著藏的。 “被我抓到了吧……” 劉淑華捏著玉佩就笑嘻嘻的回到屋里,言明許宜華耍賴藏東西,就拿這個做賭注,看她若真是舍不得玉佩,還說不說假話。 許宜華腳步沉重的走進屋,小娘子們玩大了,彼此間都有些橫行無忌起來,有幾個膽氣大的也學著許顏華一樣厚著臉皮回答人家的問話,倒真是贏了起來。 “咦?這玉佩?” 和李寶茗坐在一處的小娘子,看著桌子上放的白玉佩,突然皺起眉來。 龍形佩可不是誰都能用的,必須是宗室成員才行,而且沒聽說過許宜華定親了啊,那這玉佩哪里來的? 此人心細,看著許宜華蒼白的臉色,也不動聲色,輕笑了一聲,只把玉佩放入桌子上小娘子們放賭注的地方,用其他東西壓著,弄得不引人矚目。 因這出事故,許宜華全程不在狀態,輕微的顫抖著,抽到了簽被李寶茗提問也說不出話來,因而起哄的被要求罰酒。 這時候外面突然傳出了喧嚷聲,有人鬧騰著嚷嚷什么,李如月不由得皺起眉頭來,她好好地生辰宴,無端被打擾心里也惱火,因而派人出去問著。 卻原來是不知道如何懌國公今日也來了,縱然落魄,他好歹也是宗室,同樣是國公,常國公還真的不好意思讓人把他叉出去,只好專門叫了人看著懌國公灌酒而已。 偏巧懌國公醉醺醺的在宴席上看著舞姬就要往身邊扯,沒品的讓人不齒,不想因為這個老鼠屎壞了好氣氛,加上未來的女婿四皇子也在,于是常國公找人把懌國公拖進待客的院子里醒酒。 不知道如何,懌國公卻又鬧了起來,還從前院直接往后院里闖,如今被幾個婆子攔著,還在嚷嚷,要剛才伺候他的姑娘過來。 懌國公喝醉了酒力大無窮,沒頭沒腦的就要闖進李如月她們的小廳里了,在門外和婆子們糾纏,因為里面都是未婚的小娘子們,聽到動靜都有些驚慌無措。 很快常國公夫人小寧氏也聽到動靜,帶著人趕過來了,隨后很多擔心女兒的貴婦們也出來了。 外院里,常國公聽人匯報,懌國公那頭野豬竟然拱進了后院里,也是氣憤之極,正巧喝大了的人不少,一群勛貴子弟也一同跟著常國公過來了。 “沒有人伺候他?” 常國公聽說懌國公在找方才伺候他的婢女,就派人探問,結果是沒有人伺候,可是懌國公卻堅稱有個姑娘伺候了他,還拿了他的玉佩做信物,他要帶人回府。 小寧氏也跟著一陣無語,只恨到底懌國公也是勛貴,不能直接叫小廝們打一頓,常國公的幾個兒子們趕了過來,一起圍著要把懌國公拖走。 這時候在門廊處探著腦袋圍觀的小娘子們,有人突然喊了一句,“這是不是懌國公的玉佩?” ☆、93 說話的小娘子正是李寶茗, 說完后看著大家都在看她, 一時也覺得有點尷尬, 趕緊晃了晃手里的龍形白玉佩,表明自己沒有胡亂說話。 卻原來李寶茗好不容易贏一場, 正開心得很, 哪怕外面鬧得起勁,她也沒跟出去看熱鬧,而是在屋里劃拉戰利品。 只是她一邊翻著小娘子輸給她的各種私物, 剛好聽到外面鬧出的動靜,似乎懌國公在找自己的玉佩, 她也認出了手里的龍型玉佩似乎正是皇室的物件,便激動喊了一嗓子。 方才聽說懌國公在找玉佩, 坐在李寶茗旁邊的張寶珠就有些疑心了, 在場只有她一人注意到了許宜華拿出來的玉佩是皇室專有的玉佩。 只是她年紀比李寶茗大些,性情穩重端方,想法也周全,雖然也沒有進入女學就讀,可是對于許宜華的出身也一清二楚的, 更知道她之前是京師女學里知名的才女。 雖然認出了玉佩, 張寶珠心里還在猶豫, 覺得許宜華再如何墮落,也不會和懌國公扯上關系吧,可能是巧合,故而沒有開口, 只是暗自打量許宜華的面色,沒成想這件事反被李寶茗叫破了。 “這是你們誰的?” 李如月先眾人一步,臉色青黑的一把從李寶茗手里拿過玉佩,看著當時和李寶茗一桌賭真心話游戲的五位小娘子問著。 懌國公大著嗓門口口聲聲的說剛才拿他玉佩的女子伺候了他一場,在場的小娘子們都嫌污耳朵,但是聽到都聽到了,自家清清白白的姑娘和懌國公那樣的野豬扯在一起,誰也不愿意。 更何況姬妾侍女的才會低賤的青天白日“伺候”男人,懌國公又娶了妻室,諸人生怕被他帶累壞自己的名聲,趕緊搖頭否認,搶著過去一一把自己的東西認領出來。 許宜華整個人顫抖的不像樣子了,臉色倉皇如金紙,若眼下她還不知道他們要玩什么把戲也太傻了一些,外面野豬一樣的懌國公還在丑態百出,許宜華腦海里一片空白,腿上像灌了鉛一般,遲遲邁不動進屋的步子。 之前湛山寺時懌國公給她的屈辱還如噩夢般存在,現在又因他而飽受羞辱,許宜華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前面幾人把東西都認領了,唯有許宜華沒有動作,而且也只剩下她一個人的東西了,說明龍形玉佩就是她拿出來的私物了。 其實最初許宜華是想趁著熱鬧把東西拿回來的,但是偏巧外面鬧得起勁兒,李如月等人跑到門廊處看時,幾位和許宜華相熟的小娘子一起把她硬是也拖出門了。 馮怡說起來是真心為著許宜華想的,看她面色不好,很不自在的感覺,怕她被罰酒喝的身體不舒服,就順便拉她外出透氣。 因而哪怕許宜華有些微的掙扎,她也不在意,好奇心重的小娘子們又有些害怕又是想看熱鬧的,擠擠挨挨的就一起圍在門廊處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