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
“大姐兒,這東西都是冰水湃過的,太冷了些有損脾胃, 不宜多飲啊……” 張養娘不太贊同的勸著,又讓櫻桃等人持扇在冰山旁邊扇著扇子, 想要涼風把屋里的氣溫降下來。 天很熱,許顏華本身就是容易出汗的體質, 加上正在寫要交給師傅的策論, 寫的一腦袋都是汗,多少有些心煩氣躁的。 偏偏策論又很重要,有些類似前世大學畢業前的論文一般,許顏華被折磨了好幾日,把劉師傅重新請回來幫自己修改, 也還是不斷地能被挑出一大堆問題來。 結業考核中, 除了策論, 她還要自己親手編香方,和一道屬于自己的香,其他課程也都各有要求,甚至許顏華還要每日早起半日練一練祭祀舞。 女學的舞蹈門課并不是舞姬們常跳的那種雅俗共賞的魅惑性舞蹈, 而是高雅而莊重的祭祀舞,多用于旱時祈雨或者帝王封禪時祈求國泰民安這種的,所以難度系數有點大,平日里并沒有場合能用得到。 許顏華好在肢體性還算協調,跳得也不算差,只是平日里成績總是低空飛過。 主要原因就是祭祀舞要跳起來好看,首要就得跳舞的人身型瘦削,越是平板一般,穿著廣袖曲裾的長裙才會看著輕靈純潔。 可偏巧這些許顏華都不具備,受夠了上輩子痛經的苦,這輩子許顏華自從來了月事后就很注重身體保養,經過合理的運動和調養,身材看起來十分不錯,有胸有屁股的。 只是這樣一來,哪怕是她腰肢纖細,也架不住豐乳翹臀,跳祭祀舞也總是讓人忽略不了她的好身材,純潔輕靈什么的,就有些跑偏了。 不管什么時代,畢業前的壓力都是最大的,女學的結業考核又是半公開的,許顏華嫌棄在冰山前扇扇子顯得更熱了,就讓人把冰盆移到自己的一側,又多加一盆。 張養娘素來知道許顏華怕熱,看著她現在無暇顧及其他了,話到嘴里又咽了回去,只能聽命重新讓人再上一盆冰。 其實冰山在這個時代也算是奢侈品了,需要提前半年儲存好冰,才能在夏日里用上,故而只有勛貴世家能用得起,并且因為人多用量大,冰庫沒有那么大的庫存,所以每個夏天每個府里的主子們,每人的用冰量都是有限的。 勇毅侯府也不例外,雖然勇毅侯府資財不匱乏,正經的主子又不多,但是也不能盡著許顏華一個人用,每年張養娘都要小心盤算著用。 如今天氣還沒有到最熱的時候,就用了許多冰,到了最熱的時候,怕是要不夠了。 以前許顏華夏日的冰或者冬日的銀霜炭不夠用時,周氏都得要責備數落一番,最后高價從外面重新為她采買。 倒不是周氏小氣,只是她也有自己的道理,想要許顏華學會守著份例過日子,若是在家養成習慣,用度靡費,到時候嫁了人后婆家的份例不夠用了,難道還買嗎? 縱然她的陪嫁頗豐,但是架不住許顏華一嫁了人說不定要從孫媳婦做起,一大家子人眼睛都好使,若是許顏華一個小輩兒竟然用度比公婆長輩都多,也不像話。 也就是除非她愿意用自己的嫁妝貼補婆家,不然最好還是按照份例過日子。 這里張養娘顧忌著許顏華在重要關頭,沒有拿這種瑣事打擾她,正為擔心并不夠用而cao心呢,但是不到半日,這個問題忽然也解決了。 六皇子借著許仲騏的手,為許顏華送來了兩大車的冰,在許顏華拒絕之前,許仲騏就已經向周氏匯報了,周氏因為與勇毅侯通了腔,再不樂意也只能皺著眉接了,專門又拉了一車回禮送給六皇子。 “姐……你還是不肯見我那可憐的姐夫?” 許仲騏送完東西也不急著走,照例跑到許顏華這里混吃混喝,端著一碗上面撒著干果蜜桃的酸奶吃的稀里嘩啦的,一邊還朝著許顏華擠眉弄眼。 到現在許仲騏都有點可憐劉昭熙了,自從酬詩會后,他jiejie好似就挺不待見六皇子的,除了上下學根本就不出門了。 這陣子他也算是徹底的被劉昭熙的小恩小惠“喂飽”,又收集了好幾匹明馬,侯府的馬廄一排都要裝不下了,許仲騏現在真的都沒有什么想要的東西了,加上拿人手短,也忍不住自發的為劉昭熙當個說客。 “什么姐夫?說誰呢,連爹都不知道是誰,你又知道了?” 許顏華寫完一版策論,擱下筆頗為無趣的吹了吹墨跡,放好后就對著弟弟的腦袋拍了一掌。 “六皇子對jiejie多用心啊,連太太都感動了,放心吧,他半副身家都能舍給你,肯定會娶你的,若我姐夫不是他的話,怕是六皇子要瘋掉的?!?/br> 許仲騏想起六皇子苦悶的樣子,就心有戚戚然,他jiejie實在太有本事了,簡直殺人不見血,只是不搭理六皇子,就能不費吹灰之力把六皇子整的焦頭爛額。 “你拿了人家多少東西,這諂媚的語氣,比酸奶都更有勁兒?!?/br> 許顏華自己也要了一碗拌酸奶用小銀勺挖著吃,靠著軟枕望著窗外嘆息道。 劉昭熙各種示好她也不是不知道,但是不得不承認,之前周澄的話還是讓她心里存了一個小疙瘩。 甚至許顏華又不信邪的寫了信專門試探劉昭熙,結果得到的結果和周澄所說的基本無誤。 周澄說的都對,但又不止那么一回事。 劉昭熙也沒有試圖瞞過,他當初從龍衛的消息渠道中,知道于氏與常國公夫人日益親近,甚至還向勇毅侯府求婚親,背后還有著五皇子與皇后的手筆。 那時候劉昭熙雖然不知道具體的細節,但能猜到他們要針對的是即將與四皇子結親的勇毅侯府。 他也只知道于氏的求親只是自得其辱,癩□□想吃天鵝rou,哪里想得到于氏手里還握著那么關鍵的一個物證。 因與五皇子懷著同一個目的,劉昭熙私心里只有暗搓搓支持的份兒,并且還在暗中插了一杠子推波助瀾,這個他自己是認的。 直到于氏在皇后那里抖摟出香囊的事,攀扯上了許顏華,劉昭熙才會有種大雁被雀啄了的懊惱感,當機立斷請來了重量級的南陽公主,后來也不斷的試圖減輕事情的不良影響,但終究還是不可避免的影響了許顏華的聲譽。 上輩子許顏華從網上度過一句話,“如果一個姑娘聰明善良美麗,讓你覺得簡直完美,別信,一定有偽裝的成分,而如果一個男人英俊深情善良義氣專一,愛你至深,簡直是人間極品,別信,背后一定有可怕的一面?!?/br> 雖然這句話多少有些帶著主觀色彩的片面之情,但是許顏華卻印象至深。事實上也是如此,人都有七情六欲吃五谷雜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只看表面,誰又能真的了解誰呢。 許顏華最初是真的超出意料,沒想到劉昭熙會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在她的印象里,劉昭熙一直是個甜的人心里暖暖的俊美小少年而已。 甚至似乎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許顏華就習慣了劉昭熙各種洶涌而至的示好,推拒都沒有辦法,只能硬接著,他的這些好太過輕易又理所當然了。 就像天上掉一塊餡餅會驚喜,但是天上掉好幾年的餡餅,就讓人失去了原有的興奮感,許顏華心底里多少覺得六皇子太完美了些。 現在突然發現了六皇子的另一面,許顏華又難免神經敏銳的有些想多了,她開始疑惑,自己究竟何德何能呢,這一切的好從何處起源的,她又將付出什么代價。 因為許顏華自己的心思游移不定,所以這陣子一直在回避劉昭熙了,各種不待見,惹得劉昭熙心驚rou跳,以為她改變心意了,前一陣子瘋狂的找一切機會在勇毅侯那里施加壓力,又不斷的寫信來認錯,紙上寫的一次比一次有誠意,只差上門負荊請罪了。 最終勇毅侯都被幾重夾擊而改變了態度,只要皇上同意了便能許親,算是把周澄振了出去,這才稍微安心了一些。 “好jiejie,你就看在冰的份上,賞臉見一見吧?!?/br> 許仲騏沒皮沒臉的撒著嬌,許顏華無奈,只能親自給劉昭熙寫了回信。 劉昭熙自然能挑著機會突然出現在她面前,但是怕許顏華心里更生氣了,便是生生忍著,頗有些小心翼翼的態度,只要許顏華不吐口答應,他就不敢出現在她視線里。 許顏華也知道勇毅侯與劉昭熙有一年之約,態度上算是已經同意了劉昭熙的求親,那她再別扭下去也是沒意思。 況且這陣子劉昭熙表現的也算不錯,她本就只求一同路人,何必拿太高的要求來看待他。 許顏華便把見面的日子約在女學結業式后,準備有些話再當面問上一問,結業式劉昭熙作為太學生,應該會參與觀看,到時候正好有機會見面。 她的主意定下來后,許仲騏吃了三碗酸奶,便高興的抱著回信走了,許顏華只能繼續為結業而埋頭用功。 時隔多時劉昭熙再次獲得了許顏華親手寫的信,強忍著激動拍了拍許仲騏的肩膀,只差想抱著許仲騏轉一圈了。 終于到了結業考核那日,天氣更加熱起來,許顏華難得的緊張,一步步的進行著各科考核,最終功夫不負有心人,就連詩書禮藝四門都有不錯的成績,眼見著再考一門騎御就能順利通過時,卻出現了一點意外。 ☆、86 許顏華在騎御課的馬是舅舅送的一匹溫和的棗紅馬, 起名叫紅豆, 因那時許顏華在周家的小校場跟著師傅練, 那馬剛被送到許顏華里時,才六個月大, 長得也是一副大眼睛的甜美樣子, 因為是給閨閣小姐用的,所以又是經過嚴格訓練的。 如今棗紅馬已經六歲了,多年來和許顏華的默契自然是滿分的, 就連趙帛蓉都眼紅許顏華的紅豆,騎御課上時常想和許顏華換馬騎。 所以許顏華穿好騎射服騎馬前照例拍了拍馬的脖子時, 但是紅豆卻不斷地噴鼻息,前蹄在地上刨了刨, 有點不安的樣子。 許顏華以為她是許久沒有下場跑了, 所以有些興奮,就沒有在意,盡管感覺心里有那么點稍微不對勁兒,只是沒有放在心上。 結果就是輪到她下場后,在圍場風馳電掣的跑了起來時, 風聲在耳朵旁呼呼的略過, 結果跑到一半時紅豆突然越發暴躁起來, 毫無預兆的表現出受驚了一般,不受控制的嘶嘶地亂叫。 間或兩只前蹄騰空,整個馬都立起來,看起來極為驚險。 許顏華一瞬間冷汗浸濕了后背, 甚至都能聽到圍場外面圍觀的人都慌了神,有尖叫聲,許顏華也顧不得這是考核了,反正她已經達到兩個優秀兩個合格了,這門放棄了也不影響結業。 于是她趕緊試圖勒住馬韁繩,但是紅豆不僅沒有安靜下來,反而越發撒開四蹄飛奔起來。 許顏華試著用過去師傅教導的法子,有節奏的拉扯著韁繩,口里噓噓的安撫著,讓紅豆鎮定下來,減慢速度。但是紅豆卻越加暴躁,把背上的許顏華差點掀下馬去。 紅豆似乎是急于甩下自己身上的人,不斷地前蹄騰空,立即又落下來,抬起后蹄,尥起了蹶子。 不管是上輩子還是如今,許顏華都從未遇到過馬失控的狀況。 騎馬要么是在周家有師傅看顧,要么是在女學和太學公用的這個小圍場,也有騎御課的師傅看著,平日她們打馬球時也從來沒出過亂子,姑娘們騎的馬全部都是精挑細選過的脾氣最溫和不過的馬,都經過嚴格訓練。 現在遇上了從沒有過的驚險狀況,不知為什么紅豆突然發了瘋似的不受控制,難得她此時還能鎮定得住,什么也都來不及想了,只能憑借本能緊緊抓著馬韁繩,兩腿夾緊馬肚子,腦子中就兩個念頭:不能被甩下去,還有就是想辦法讓馬停下來。 甚至直到這個時候,許顏華都認為她是可以制住紅豆的,也想不明白為何好好的馬下了場就突然這樣,明明附近沒有什么異樣的狀況,前面幾個人騎馬的時候也都好好的。 然而不論許顏華用什么辦法,紅豆卻像瘋了一樣,沒頭沒腦的亂竄,亂跳。 這時圍場的騎御課師傅也騎了一匹馬追了過來,試著打呼哨,但是紅豆此時的狀態已經完全的不受控制了,師傅也沒有辦法接近,只能急的在后面追著。 許顏華牢牢的伏在馬背上,抓住韁繩的手已經被磨破了,疼的麻木起來,努力過后依舊控制不住,她已經放棄了用韁繩讓紅豆停下,找了一個紅豆又高揚起前蹄的機會,她一把抱住了馬的脖子。 這動作極為驚險,連身后的騎射師傅都倒抽了一口冷氣,圍場外看到這個突發狀況的女學生們,都跟著驚叫連連。 “不行就跳馬吧……” 師傅喊著,眼見著越來越危險了,也顧不得別的了,盡力靠近驚了的馬,生怕到時候出現更嚴重的后果,畢竟許顏華出身不凡,真要出了事可沒法交代的。 許顏華也在衡量,是跳馬摔斷腿好,還是等著紅豆把她顛下馬摔斷脖子好。 若是在現代,斷腿也不要緊,養上半年又活蹦亂跳了,可是大秦的醫療條件太不讓人放心了,之前皇室里還有個現成的三皇子做例子,那位可不就是小時候從馬上掉下來,從此就成了跛子一直沒法恢復嗎? 經過紅豆又幾個激烈的沖刺和高揚前蹄,許顏華已經漸漸抱不住馬脖子了,整個胳膊都要脫力了,她衡量著騎御課吳師傅的距離,有些不好控制,只怕吳師傅到時候不僅拉不住她,萬一她的馬再踩到自己。 “別分心?!?/br> 就在許顏華的腦子都有些發木的時候,突然聽到了后面傳來沉穩的男聲。 她也不敢回頭看,只能用盡全身力氣繼續抱著馬脖子,隨后身后傳來奇異的風聲,有個灰衣人從馬后急奔幾步跑到馬前,速度已是極快了,突然往前一撲,穩穩的伸出兩臂鉗制住了馬頭,硬生生的將紅豆按在了地上。 許顏華只覺得身子一歪,她立即兩腿發力,在馬背快要接近地面時,迅速的一個打滾,從馬背上滾了下來。 因為姿勢得當,許顏華落在圍場的泥地上時只覺得本就受傷的掌心有幾處擦傷,側臉蹭在地上,呼吸著泥土的味道,她這才放松下來。 “許姑娘,怎么樣?” 吳師傅也從馬上下來,飛奔過去看著許顏華,迅速的活動著著她的手腕腳腕,生怕她身上有哪處骨折。 “我沒事?!?/br> 許顏華擺擺手,想讓師傅放心,但是不知道為何,感覺吳師傅表情看起來更加凝重了。 這時候許顏華帶的丫鬟已經從身后趕了過來,看著櫻桃緊張的臉色發白,至今還在簌簌發抖的腿軟樣子,看起來也用不上了,在女子中,吳師傅算是孔武有力的了,她制止許顏華要自己起來的動作,將她直接抱了起來。 有助教可能已經從女學生們嘴里知道了圍場發生事故,吳師傅抱著許顏華走出圍場,就有人抬來了軟轎,許顏華被抬到了最近的一間清凈室內里。 直到櫻桃抖抖索索的給許顏華擦干凈臉,她自己才意識到原來是臉摔到地上時蹭破了鼻子,側臉也被小石子刮了一些傷口,看起來似乎真的有點嚇人。 “大,大姑娘,您可嚇死我了!” 看著許顏華確實再沒別的大傷口,櫻桃不停的抹著眼淚。 “別說你了,我也沒想到的。方才那個按住了驚馬的灰衣人是誰???你知道嗎?” 之前許顏華想的最好的也不過就是摔斷腿,如今只是摔破了鼻子,簡直意外之喜了,她拉著櫻桃的袖口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