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
程清涵看到許顏華“原來如此的眼神”,羞的耳朵也不由得跟著熱了起來,不自在的扶了一下鬢角,但是猶豫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告別許顏華,抬腳走過去了。 看起來程清涵和陳家六郎似乎感情頗佳的樣子,許顏華看著兩人在樹下隔了一段距離并肩而立的背影,只覺得格外的美好,嘴角不由的噙了一抹笑意。 如今她的同齡人差不多也都花落別家了,許顏華縱然不在意,也難免有些感懷自身。 這輩子她原就也不曾期待什么愛情,只求一段細水長流的穩定關系,平淡安穩的過好自己的日子。 但是想想骨笛作為禮物的那位驚悚又莫測的表哥,還有莫名認定了她,不停的以自己的方式對她好的六皇子,似乎哪一個都不太符合她這樣的預期。 許顏華想到自己,難免臉上的笑意收了起來,轉頭繼續向著前方走去,這時突然看到了前面和三五年輕的族內郎君一同來看酬詩會的周澄。 周澄身著流云織錦的玄色官員常服,漆黑如鴉羽的長發挽在腦后,帶著一頂白玉冠,容顏如玉,廣袖翩翩,清冽俊美的如雪山下走來的神祈。 路過的年紀小些的小娘子,縱然不好意思駐足,也不由自主的放慢腳步紅著臉偷望。 對于周遭的美人眷顧似乎毫無知覺,周澄意態說不盡的瀟灑風流,看到許顏華后停下了與身邊人說話,側傾著身子,只是一雙眼熾熱又深沉的望著許顏華,對著她輕輕頷首。 許顏華被他蟄人般的目光盯著,猛的打了個激靈般,后脖頸起了密密一層雞皮疙瘩。 不知為何邪的很,自從周澄從已經回來,徹底的站了起來后,哪怕他表面收斂的和常人一般,甚至外貌上還占了鐘靈毓秀的先天優勢,許顏華仍然感覺周澄眼睛里帶著的東西,比過去還要令人不安,似乎如一簇搖搖欲墜的燭火,隨時都可能被黑暗吞噬。 對著周澄笑了一下,許顏華腳下一頓,堅定的改道,轉而向另一邊走去,無意中一抬頭,遠處雕梁畫棟的紅漆小樓上,兩手扶著木質欄桿的紅衣少年也在看著自己,一雙眼睛璀璨如揉碎的星光。 許顏華沒想到六皇子竟也來了,同樣目光灼灼的往她身上扎,真可謂是前有狼后有虎,一時之間腿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挪動才好了。 并且許是不滿許顏華方才對著周澄微笑,劉昭熙一張清貴俊朗的臉上,總有點陰郁的感覺。 “顏姐兒,你怎么在那里啊,快過來,詩會快要開始了?!?/br> 這時離了老遠的人群中,趙帛蓉眼尖的發現了許顏華,獨自跑過來招呼著她過去。 許顏華像被搭救了一樣,立即送了口氣,挽著趙帛蓉的胳膊和她一起走了,眼睛丁點都不敢亂瞄的,只管看著前面的路。 劉昭熙看著許顏華逃也似的避開了自己,有些失笑,同時與周澄的目光交匯了一瞬,仿佛能閃出火花來,又彼此若無其事的同時移開眼睛。 “呵……” 認出了周澄身邊的人里有周家四郎,周四郎的妻子正是吳國公的嫡幼女,劉昭熙輕蔑的一笑。 一奴不侍二主,在其他人眼里周澄鐵桿定釘的是他的人,便真的反水誰人又敢再信,若周澄只有這點本事,那才是讓人失望呢。 許顏華從兩人夾擊的視線對峙中成功脫身,不由得松了一口氣,站在人群深處,依然有點心神不定,絲毫不敢再東張西望。 賞花席坐滿了圍觀的人,作為評判的宗室公主和名流貴婦們也都一齊坐在珠簾后面。 酬詩會照例由詩社的社長開題,自然是由許宜華揭開了封著的竹簡,上面由女學的掌事用朱紅的筆墨寫著此次酬詩會的詩文主題。 隨后作為女學史上任社長時間最長的人,卸任前許宜華最后再次站在了眾人目光的最熱處,華容婀娜,清姿出塵,率先開始動筆。 其他人則是隨意,可以互相討論一下或者沉思一會兒,在半個時辰后統一收筆,許顏華看著高懸的題目,“流花”二字正思索著,突然站在她身邊的一個小娘子打翻了手邊的茶盞,浸濕了她的衣袖。 “真是對不住啊,許家jiejie,快叫我看看?!?/br> 本來許顏華不打算在意,準備趕緊寫完了再出去換衣服,沒想到那個眼睛圓圓的小娘子卻手忙腳亂的拉著她的衣袖用帕子擦著,被她一拽,許顏華寬松的袖袋里掉出了幾張紙箋。 “咦?這是什么?” 因紙箋落在一位穿綠色裙子的小娘子腳下,她原本就沒什么思路作詩,索性低頭把腳下的紙頁撿了起來,一眼瞥見了上面的東西。 許顏華若此時還不知道她們的意圖也未免太遲鈍了些,看著王懷夏飛快的也湊過去要看那紙頁,許顏華輕飄飄的看了一眼已經停下筆的許宜華,好整以暇的袖手站著,不慌不忙的似乎在看別人的熱鬧。 幾位湊過去圍觀許顏華掉在地上的紙片的小娘子們看到了內容,臉色都有些不對起來。 “幾位,若是看完了,可否把東西還給我?” 待王懷夏不可抑制的漏出失望的表情后,許顏華安然的問著。 最初撿到紙頁的小娘子尷尬的把東西還給了許顏華,許顏華重新在袖袋里收好后,才對著身邊打翻了茶水的小娘子幽幽道,“詩做不出來也沒人笑話,何必急成這樣呢?!?/br> 感覺到珠簾后面的人眼睛都放在了自己身上,那位眼睛圓圓的小娘子頓時眼睛有些紅起來,更加的手足無措了。 那人后面似乎被影響到心態,考慮了許久也沒有思路,卡著最后收上詩文的時間寫下了最后一筆。 許顏華難得狀態極佳的寫完一首詩,發揮超長的完成任務,擱下筆等著侍女收了詩文,就帶著丫鬟去了偏廳更衣。 櫻桃她們幾乎日日都在馬車上多帶一套衣服,眼下正好用到,飛快的回去取了更換的衣裙來。 許顏華換好衣服,剛從屏風里走出來,要讓櫻桃進去收拾時,就看到劉昭熙不知道何時已經進了來。 “櫻桃呢?這是女眷更衣的內室,殿下難道不知道非禮勿視嗎?” 許顏華皺起了眉頭,劉昭熙已經不是昔日那個精致俊秀的男童了,已經長成了風華正好的英俊少年,并且比大多數同齡人個子都要高些。 “再沒有比我更守禮的人了,我這不好好地站在外面等著你嗎?還是顏jiejie想讓我再進去一點?……” 劉昭熙已經比許顏華高了半個頭,聲音不復兒時的清亮,變得有些低沉,只往前邁了一步,身影就將許顏華蓋在了自己身子投下的陰影里,略低頭神情狡黠的對著她眨眼道。 許顏華徹底的服了劉昭熙神出鬼沒,不知不覺間,拜劉昭熙越來越曖昧的語態,她如今已經徹底的對劉昭熙改變了態度,不能再把他當過去那個討人喜歡又會撩的小男孩了,而是更加有侵略性的,即將長成的男人。 “站遠點就行,我又不聾,你說話我能聽到?!?/br> 許顏華覺得劉昭熙方才像是在她耳朵邊說話一般,熱氣熏的耳廓都有些癢癢的,忍不住掐了一把他肌膚嫩滑的臉,迫使他頭往一邊轉。 劉昭熙也不見惱,反手抓著她的手,將人轉了半個圈背靠入自己的懷中,另一只手則靈巧的從許顏華的右手里握著的紙頁拿到了自己手里。 “里面到底寫了什么?” 全程看過了方才的那一幕后,劉昭熙對紙片的內容不禁十分好奇起來。 “你確定要看?那就看吧……” 許顏華被他半禁錮在溫熱的懷里,后背貼著少年骨骼堅硬的胸膛,感覺劉昭熙尖尖的下顎擱在自己頭頂上,說話時不輕不重的頂著她的腦袋。 鼻息間都是他身上清冽如竹的氣息,許顏華莫名的渾身不自在,于是右腳一個用力,踩在了劉昭熙的腳背上,脫身后與他保持著安全的距離,隨口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來自永遠早睡不了,天天都是卡姿蘭黑眼圈的二狗。晚安。 ☆、78 “相鼠有皮, 人而無儀!人而無儀, 不死何為? 相鼠有齒, 人而無止!人而無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體, 人而無禮, 人而無禮!胡不遄死?……” 此詩連續在紙上寫了三遍,劉昭熙看著上面的內容,臉上無奈中透著一股笑意。 這是許顏華之前在許宜華說謊時被惡心到, 生氣時隨手寫的,這次出門前突然想起來了, 怕自己和許宜華同車會窒息,就帶上了。 之前在馬車里時, 看著許宜華看到她翻閱劉師傅給她捉刀的詩詞時, 許顏華就突然心底一動,完全是她一瞬間的想法,下了馬車二人分道揚鑣時,許顏華將作弊的詩詞紙箋留下了,而揣上了這份。 事實證明了她的第六感真的很靈, 可不就用上了嗎? “你啊……” 他將兩頁紙箋小心的折好放入了自己的袖袋里, 嘆息般的望著許顏華, 桃花眼里一片溫柔,右手的小指輕輕勾著許顏華的左手小拇指。 劉昭熙猜著大概是阿寶早就想到了,方才在阿寶身邊的那幾人一連串動作分明是早就串通好了,故而阿寶也提前做了準備, 據說勇毅侯夫人每年酬詩會都會請劉夫子幫她提前捉刀。 當時從她袖口里掉出來紙片時,劉昭熙好懸心頭為許顏華提著一口氣了,幸而她機靈,提前有了應對。 “做什么呢?你今兒怎么小動作這么多……” 許顏華指尖被劉昭熙勾的發癢,禁不住他纏著,趕緊又推開了像只黏人的大狗一樣不停的往她身邊撲的人。 只是劉昭熙的力道很輕,那樣輕微麻癢的觸感像小動物的爪子一樣,讓人心里不由得發軟,倒不惹人生厭。 劉昭熙再一次的被推開,不由得遺憾的抿著唇,長大了也有長大了的不好處,起碼小時候阿寶并不拒絕他的親近的,一起牽手玩鬧都可以。 “我已經像你爹求親啦……顏jiejie知道嗎?” 過了一會兒劉昭熙又湊上去,挑了一下眉故作不經意的問道,只是眼睛一瞬不瞬的望著許顏華。 “嗯,知道啊?!?/br> 許顏華神色淡然的點了點頭,攏了一下鬢邊的發,無意中抬手時,看到白皙的手掌側邊有幾點墨色,似乎是方才作詩時沾到了墨汁。 于是她轉而走到桌邊坐下,拿出了帕子從茶杯中沾濕了,一點點的仔細擦著。 劉昭熙托康王向勇毅侯示意求親的事,勇毅侯并未瞞下,甚至還叫過許顏華去正院盤問了半晌,問她和六皇子是不是還有過聯系,知不知道為何六皇子突然來提親。 過去勇毅侯縱然知道幾年前許顏華和六皇子一道玩過,似乎六皇子頗為喜歡許顏華。 但是那時候六皇子才幾歲呢,小孩子喜歡誰不喜歡誰哪能當的了真,故而從不去在意,只以為自家兒子和六皇子走的親近些而已。 說實話,對于劉昭熙的提親,許顏華并不太意外,畢竟在她身邊已經刷了好幾年的存在感,反而是她那位超乎常人的表哥周澄突然送笛子示好和提親,更讓她來的震驚。 只是不論是周澄還是劉昭熙,都是這個時代的人中龍鳳了,許顏華覺得自己一介凡人,只想安靜的過富貴春深的日子,一時間兩個注定要走在風口浪尖上的人都涌過來,反而有些無所適從。 因而對于勇毅侯的追問,許顏華也無話可說,只能推說自己也不清楚,和六皇子并沒有什么聯系,只是曾經見過幾次。 好在勇毅侯并沒有懷疑什么,他還是覺得六皇子要娶許顏華,大概是看中了勇毅侯的勢力,想要拉攏自己吧。 勇毅侯也明確的告訴過許顏華,他并不覺得將她嫁給六皇子是個好主意,很大可能皇上也不會同意的。 對于她的婚事他自有安排,肯定會為她挑一個如意郎君,只讓她再耐心等著,別自己先亂了陣腳,以后在外若是見到六皇子,最好避上一避,不要惹上麻煩。 所以許顏華也一直很淡定的等著,這時代盡管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決定終身,好在大部分還是靠譜的,門當戶對也不存在賣女兒的事,大部分人好好經營,婚后的日子都能過得不錯。 并且許顏華一個社交圈子全是姑娘的小娘子,既不認識多少適齡男子,在自己的婚事上也沒有什么發言權,更沒有人要聽她的看法,因而在切身的厲害關系上,她反而更像個事外人一般。 “就這樣?怎么可以就這樣?現在是我要娶你了啊……顏jiejie難道不喜歡我嗎?你看看我,看看我……是我長得不夠好嗎?可這張臉難道不是再過幾年定然會英俊非凡?我現在也很厲害,早就能幫父皇分擔了,以后也一定會夫榮妻貴,與你并肩站在高處分享榮耀。還是我對你不夠好?我都把全部身家交給你了!你說,還有什么我讓你不滿意啦!” 劉昭熙對許顏華這么平靜的態度十分不滿,他們過去關系不是很好嗎?相處也是愉快的,他以為哪怕阿寶還沒有愛上他,也至少會很高興。 不料他萬萬想不到,知道他們將要成親了,阿寶反而是這樣的表情,好像在說別人家的事情一樣。 所以劉昭熙忍不住有些委屈起來,蹲在許顏華膝下抓著她的手一邊傷心的嚷著,一邊把許顏華的手往自己臉上扒拉,作勢要讓她仔細看清楚。 有上輩子的經驗,劉昭熙可是知道,阿寶對自己的臉也是很喜歡的,哪怕他們都在一起很久了,時常他認真的凝視著阿寶時,她還會臉紅。 那時候夜間他們躺在密密的帳子里,借著夜明珠柔和的光,阿寶總是喜歡一手撐著頭側躺在他的懷里,怎么也看不夠他的臉,還時常用指尖順著他的眉目和鼻梁毛手毛腳的劃動著。 弄得他癢癢的,就抓過她的手作勢咬上一口,然后兩人鬧將起來,又是一帳□□。 所以劉昭熙一直有信心,就算現在他面容還沒有徹底的長開,不像上輩子二十幾歲時那樣英俊的讓阿寶心折,但是只要她嫁給自己,他遲早會二十歲的,也遲早會重新讓阿寶再次愛上自己的。 “別鬧,別鬧,誰說對你不滿意啦……” 許顏華手被劉昭熙強行摁在臉上,被他委屈的小表情逗笑了,大型犬類撲騰起來確實讓人有點難以招架,許顏華揉了一把他的臉,趕緊手忙腳亂的出言安撫著。 掌心下的肌膚細滑,劉昭熙的眉眼生的確實好,與周澄少年時唇紅齒白,皎若明月的精致陰郁不同,劉昭熙是更加清貴又神采飛揚的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