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宜姐兒?” 小廝早已在侯府寬大華麗的馬車前放好了腳踏,周氏上來后卻遲遲不見許宜華跟著上車,因而不解的催促道。 “你到底上不上啊,不上我就先上了?!?/br> 許顏華也不愿意跟著許宜華發愣,擦過許宜華的肩膀搶先上了馬車。 車廂里空間極大,兩邊都是鋪著蠶絲的柔軟座椅,中間還有一個小小的桌子,放著茶點等物,杯盤全部被底下的磁鐵牢牢地粘在桌子上,不會在馬車走動間晃出來。 許顏華主動坐在了周氏對面,和周氏一起望著車廂的門簾處,好奇的看著許宜華呆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抽了一口氣,許宜華自從許顏華擦著自己的肩膀越過自己后,就回過神來,低下頭,一直等許顏華上馬車坐好了,自己這才在一旁婆子的攙扶下踏上腳凳,鉆進車廂里。 侯府出行的陣仗也是氣派非凡,描著侯府圖紋的車廂前面,是并列的三匹純白色的駿馬,周氏等人乘坐的寬大馬車后面,還跟著兩架騾車,是供給丫鬟和婆子們乘坐,以及放東西用的。 車廂前后左右各有十二人的侍衛,穿著侯府的統一鎧甲,精神氣十足的守護著馬車。 等周氏給外面的人打了個手勢,通知大家可以走時,駕車的車夫打了個呼哨,隔空響亮的甩了一下鞭子,三匹駿馬就按照同樣的節奏往前踢踏著跑了起來。 馬車走遠只剩下煙塵后,婆子們這才收拾好剛才的腳凳,而曾經許宜華站過的地方,一滴不起眼的水印隨即被塵土淹沒。 “你方才是怎么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了???” 馬車上,周氏主動攬過許宜華來,關懷的問著。 “我沒事,只是方才被太陽一曬,頭有點發暈罷了?!?/br> 許宜華倚在周氏的懷里搖了搖頭,笑著說道。 因平日里許宜華也是身體比較嬌弱,三不五時的要病一病的,之前也有過一場大病,所以周氏也沒有生疑。 “這可憐的孩子……等從宮里回來,我叫趙嬤嬤找出上次宮里賞的鼻煙壺來,嗅一嗅被那股氣兒沖一沖,或許會清爽些?!?/br> 周氏一邊為許宜華按著太陽xue,一邊安撫道。 許宜華在周氏懷里閉上眼睛,方才的那一霎那,她都要被許顏華眼睛里毫不遮掩的鄙夷,羞辱的無地自容了,恨不得立時找個地縫鉆進去。 她的性格里天性就是尤其敏感,愛多想的,許顏華一個意味特別的笑容,就足夠讓她腦海里翻天覆地了。 許是潛意識里許宜華就在意這個問題,今日她無心的動作被許顏華理解成諂媚逢迎,許顏華在看不起她,這一點尤為讓許宜華接受不了。 她不知道怎么就到了這樣的境地,在別人眼里竟是那般可憐的存在。 明明她才是周氏最喜歡的孩子,她與周氏關系親近不是正常嗎?她們只是保持以前的關系,曾經,曾經她們一直是這樣的。 許宜華自認沒有那么刻意討好,更加不愿意別人看低她。 但是就連她自己也意識不到,她竟然會那樣怕失去周氏的寵愛,會對周氏的寵愛再也沒有了篤定的堅信,最怕自己有一天會被周氏也放棄。 或許許宜華其實自己也心知肚明,只有周氏才是她目前唯一的依仗,偌大的侯府里唯一肯對她好的就是周氏了,所以難免下意識間進退失據了。 但是現在被周氏聞言軟語的細心呵護著,許宜華又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她還是愿意這般與周氏相處。 再說,她本該就是這樣被母親疼愛著的,本該理直氣壯的天然擁有這一切,若是一切都沒有生變,根本不會有許顏華的存在了。 許顏華不愿意看她們母女二人嘰嘰歪歪的,就從袖袋里掏出了一本許仲騏不知道從哪里淘來的奇談怪異志來打發時間,看起來似乎也是前朝的孤本,里面的一則則小故事極有意思。 許仲騏自從在許顏華屋里看到了一本地理雜記,知道她喜歡這種偏門的雜書,就給她找出來送了過去。 輕輕斜倚在柔軟的車壁上,許顏華盡量不弄皺衣裙,她的料子比許宜華的料子更加的嬌貴,許宜華可以斜躺在周氏懷里,她卻得一直繃著身子到宮里。 “現在這會兒子你倒是積極起來了,行了,快把那勞什子的無用書收起來吧,馬車要搖晃一個時辰,不怕看壞了眼睛?!?/br> 到底車廂里還有一個,周氏安撫過許宜華后,看了看許顏華難得的擺出一副向學的樣子,只以為她是故意在自己面前做樣子,便不耐煩的阻止道。 “你若真是有心上進的,就該回去刻苦的把琴練好了,不求你在女學能夠多為我爭臉面,讓師傅重新把你收到課上,別被趕出來才是正經事?!?/br> 周氏也知道許顏華對于音律方面,當真是一塌糊涂的,曾經她也聽過許顏華彈琴,但是想到她差到這般稀少的在女學里被師傅趕出去課堂,也是太過了些,因而又口氣僵硬的叮囑道。 “那孫師傅不想要我這個學生,算她沒眼光,我還不學了呢。少上一門課也不耽誤什么,下一學年聽說是要學笛子了,那個大概會好上一些吧?!?/br> 許顏華一聽周氏還在沒完沒了的嘮叨之前的那件事,再好的耐心也要告罄了。 之前她本來想著,下個月就是自己的生辰了,剛好女學又到了十日休假的時候,就想回萬家看看的,怕周氏不答應,所以想著目前不惹周氏生氣,爭取周氏心情一好,就放她出去。 但是現在許顏華實在忍受不了,繼續聽周氏嘮叨這事兒她都要煩死了,便試著用比較平和的語氣對周氏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仙女的雷,仙女辣么好辣么好,唯有更多的更新能夠報答啦~么么噠(づ ̄ 3 ̄)づ 乖巧.jpg扔了1個地雷 乖巧.jpg扔了1個手榴彈 乖巧.jpg扔了1個地雷 乖巧.jpg扔了1個手榴彈 乖巧.jpg扔了1個地雷 58 “再說了, 人都有擅長和不擅長的東西, 天賦所限罷了, 繼續強求也沒意思。況且我能保證學年考核過關,不就行了嗎?上不上樂這門課確實對我也沒有妨礙啊?!?/br> 許顏華在上輩子就是五音不全的, 開車從來都不放音樂只聽廣播。 這輩子在萬家時也請過夫子教習過古琴, 簡單些的曲子,諸如清平調這類的,自然是能夠彈奏流暢的, 但是好不好聽每個人彈奏出來的感覺卻得另說。 事實上,她還是那個樂感極差的她, 這種形而上的東西就是很玄妙,提高很困難, 她彈出來的感覺確實和彈棉花沒兩樣。 而且萬家是商戶, 對小娘子要求更低了,也沒有什么壓力,所以許顏華一時對古琴沒興趣了,也就痛快的不再繼續研究了。 只是后來回了侯府,女學的要求比之她的水準又要更上幾個臺階, 所以許顏華那點子水平就馬上捉襟見肋起來。 她努力過了, 短期內提高不了, 老師也沒那個耐心教她,那還浪費什么時間去死磕呢,把有限的時間放在其他更能讓她快樂的事情上不好嗎? 并不是發自真心的想學,卻讓她去求著孫師傅繼續教, 對自己,對孫師傅都是不尊重的。 這是許顏華的理論,周氏聽了許顏華的話,心里更加怒其不爭了。 “你倒是總會給自己找理由,自己不好好上進,卻嫌棄師傅沒眼光!你看同樣的師傅,為什么宜姐兒做了關門弟子,你就被趕出課堂呢,為什么你就不能多和宜姐兒學學!究竟要我們cao心到什么時候,你才能懂事!” “太太……您也別逼顏姐兒太過了,她一向聰慧,想來是能學好的,到時候讓宜姐兒好好求求孫師傅,肯定能重新回去上這門課的。我不過比宜姐兒多學了幾年而已,哪值當什么呢,顏姐兒將來定是自有更好的道理?!?/br> 許宜華聽著周氏面容嚴肅的批判著許顏華,忍不住柔柔的開了口,從桌上找來杯子,為周氏倒了一盞熱熱的楓露茶,勸解著她。 “她要是有你這么懂事就好了,天天氣死我了!” 周氏從許宜華手里接過楓露茶來,輕輕啜了一口潤喉,感嘆道。 許顏華不由得翻了個白眼,她最煩周氏和許宜華這樣,把自己當做透明人一樣了。 “這些東西本就不是生活的全部,為何要本末倒置,彈琴也就是為了怡情而已,我為什么非得和宜姐兒比較。自己彈得不好聽就在外面買個大家回來,想聽什么曲子都可以啊。再說了,按你的話,和宜姐兒多學學,然后呢?便是宜姐兒做了孫師傅的關門弟子又如何呢?” “學的再好,琴彈的再風雅,孫師傅不還是孫師傅么,又不會成為別人。不過將來宜姐兒許是也能做個女學里的師傅,你可以等騏哥兒給你生了孫女,就能直接送到宜姐兒門下了?!?/br> 許顏華的話雖然刻薄,但是只要不是癡愛音樂,不求名利,一心為之付出全部,學到極致的結果也就是這樣了。 康樂王妃能成為康樂王妃,先是因為她是江家這一輩族長的嫡長女,其后才可能是因為女學成績拔尖,做了孫師傅的入門弟子,只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 并不是許顏華不尊敬師傅,但是師傅也就是師傅而已,不必拔高到因為她否定了自己某一方面,她就要真的自卑,覺得不如人了。 況且這個時代,所謂大家,并不是指平康里出堂會的那種人,而是更加有名的純賣藝之人,也就是樂師。 所謂術業有專攻,便是貴胄子弟佟雪六藝,水平再是好,純論起來,還能好過這些純粹的賣藝人嗎? 平日里各府有宴會都會重金請一個去表演,甚至有鐘鼎簪纓的人家,還專門自己養了來招待客人。 所以許顏華覺得自己從實用性這一方面來講,自己放棄這門課也并不吃虧啊,她自己彈得不好聽,不代表以后就聽不到好聽的曲子了。 周氏被許顏華噎的要命,一下子啞口無言了,氣得要命,卻一時之間槽多無口。 但是許顏華的話未免太過粗糙真實了,令許宜華的臉色一下子陡然生變。 她的心思本就敏感,方才只是許顏華一個別有意味兒的笑容,就要讓她心里翻天覆地一回了,如今許顏華居然說她以后也不過最好做個孫師傅這樣的人。 許宜華看著許顏華的一雙明目染滿了淚水,更是覺得自己被狠狠羞辱了。 “我知顏姐兒被孫師傅禁止再上她的課心里也不好過,我剛好又被孫師傅收入門墻,你心里不快,但是你也不能這般說話……” 許宜華從周氏的懷里一下子起來,心里從來沒有這么憎恨過一個人,說著說著就哽咽了,眼淚一串串的落在腮邊,她扭頭望向周氏,想要她為自己做主。 小娘子們未出閣時,才華名俱揚自然是耀榮的,詩書禮樂在女學里拔尖,說來自是議親都會被夫家高看一眼的。 但是周氏并不能昧著良心說,這就是唯一關鍵的因素了。 實際上,出了閣后,女子便要被丈夫,管家,生子,為孩子cao心,這等等俗事耗費大量的精力和時間,幾乎都不會再有閨閣中的閑情了。 并且說親最主要的還是門當戶對,本質上還是得看出身,女子有個好父親,強勢的宗族,比自己優秀還要更加重要。 所以盡管許宜華如此優秀,到底只是養女,周氏也不敢拍著胸脯說她將來就能嫁到那等顯貴的世家名門去,只盼著她有出息些,能夠將來在親事上更順遂。 庶子周氏又看不起,把許宜華低嫁了,周氏又心疼。 所以她此次進宮也是打著主意,宮里的許良妃往日里也是極喜歡許宜華的,讓良妃再為許宜華加加碼以示愛重,許是許宜華就能嫁到京師里的小世家去。 嫡枝自然也是不用考慮了,分支若有上進的嫡次子或者幺子也很好啊,反正她到時候給許宜華的嫁妝,也足夠他們夫妻這輩子衣食無憂了。 周氏根本不會有高攀這類的想法,她拿來當作親女兒一樣的孩子,誰敢嫌棄! 原本周氏是打算將許宜華嫁回周家的,但是老周氏和寧氏對許宜華都態度冷淡,周氏也不敢指望她們能為許宜華費心。 周家的分支眾多,且大家族里各種利益糾纏,周氏又擔心許宜華的身份和性格壓不住。故而想來想去,也不敢打周家的主意。 太學和女學的師傅并不一樣,太學的大儒普遍都是士族出身,這個年代平民百姓極少有能夠讀書的,也沒有好的先生,做官又看出身,所以寒門出不了貴子。 女學里的師傅,就不同了,真正出身士族階層的小娘子都會正常嫁人,根本不會出來做教習,所以這些課業的師傅都是平民出身。 如孫師傅,盡管以七弦琴聞名,曾經數次進宮為先太后演奏,做了女學的師傅后,地位有所提升,不僅桃李滿京師,而且有見了王孫貴胄都不用行禮的特權,但也就只是如此而已。 “就是,宜姐兒好好地,你拿她做什么筏子!什么女學的師傅,哪是她能做得的。自己不愛學習也不上進,還有一大堆的道理,只是到時候帶累我們跟著你沒臉!” 周氏氣的點了下許顏華的前額,又拍了拍許宜華聊以安慰。 “我怎么不上進好學了???剛才不還看書來著嘛,那不是學習???并且除了這門課,其他都還不錯呢。再說了,太太你的臉長在身上不牢嗎?動不動就沒有了,也是奇怪?!?/br> 許顏華不滿的嘀咕著,從隨身攜帶的荷包里掏出了一塊酸酸甜的蜜餞果鋪來吃著。 說起來她還會算賬呢,這輩子跟著繼母看過鋪子的賬面,尋常的掌柜和賬房都蒙不了她,這等更實用的經濟學問,便是周氏都可能不及她。 而且許顏華之前多年練的都是行書,已經有型有骨了,在大秦行書算是比較小眾了。 后來為了適應女學轉而重新練習簪花小楷,但是行書的習慣一時之間改不過來,就連劉夫子都夸她的字輕靈飄逸,寫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