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節
如今長公主府中除了正兒八經的主子池燦,就屬冬瑜的話管用,兩名乳母屈膝對冬瑜行了禮,任由她走了進去。 內間明顯要比外間暖和一些,小小的嬰兒躺在床榻上睡得正香。 冬瑜輕輕走過去,在一旁小杌子上坐下來,仔細端詳著女嬰。 女嬰的頭發依然很稀疏,臉蛋卻豐潤許多,長而濃密的睫毛安靜垂著,兩只胳膊舉在耳邊,握著小拳頭。 冬瑜看著看著,就落下淚來。 姑娘的眼睛,很像殿下呢。 女嬰安靜睡著,忽然動了動嘴角,吐出一個泡泡。 冬瑜別開眼,咬了咬唇,伸出手去。 她伺候了長公主二十來年,日子過得比一般人家的姑娘還要舒坦,一雙手白皙柔嫩如少女,悄無聲息落在嬰兒脖子上。 尚未滿月的嬰兒脖子纖細脆弱,仿佛輕輕一碰就能折斷了。 而這份脆弱中,又帶著不可思議的柔軟溫熱。 冬瑜火燒般縮回手,額頭汗珠滾滾而落。 不行,她下不了手! 女嬰仿佛察覺到了什么,癟嘴哼了兩聲,冬瑜忙輕輕拍著她小小的身子。 得到撫慰的女嬰又睡了過去。 冬瑜不由扭頭看了門口一眼。 兩名乳母再過一會兒定然會進來的,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思及此處,冬瑜用力咬了咬唇,拿起一旁的軟枕往女嬰臉上一放,別過頭去。 屋內一絲動靜也無,過了片刻,她又忍不住回過頭來,便看到女嬰連掙扎的力氣都無,只有露在外面的兩只小手微微動著。 冬瑜猛然掀開軟枕丟到一旁,看著臉蛋通紅的小小嬰兒,狠狠咬著手背才克制著情緒沒有崩潰。 好一會兒后,女嬰才緩過勁來,如小貓一樣發出微弱的哭聲。 兩名乳母聽到動靜,很快一前一后走進來。 “不知怎么就哭了?!倍っ銖娐冻鰝€笑容。 走在前面的乳母很快把女嬰抱起來,一邊哄著一邊笑道:“姑娘可能是尿了?!?/br> 看著兩名乳母熟練配合著給女嬰換尿布,冬瑜站起來:“二位mama忙吧,回頭我再來看姑娘?!?/br> “您慢走?!?/br> 冬瑜走到門口,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女嬰非常乖巧,兩名乳母替她換尿布時便一聲不哭了,甚至睜開眼睛,恰好與冬瑜對上。 冬瑜曾聽說這么大的孩子其實看不了這么遠,可這一刻不知為何,就是覺得那小小女嬰在看著她。 愧疚如海浪,鋪天蓋地而來。 “你們定要把姑娘照顧仔細了,不能辜負了殿下的信任?!?/br> “姑姑放心?!眱擅槟该ΡWC。 冬瑜這才挑開門簾快步走出去,到了外面越走越快,仿佛有惡犬在后面追。 一口氣跑回屋中,冬瑜砰地一聲關上了房門,背靠著門緩緩蹲下去。 池燦察覺冬瑜久不出現,立刻吩咐人四處去找。 不多時下人前來稟報:“公子,冬瑜姑姑的房門反鎖著,喊門沒有反應?!?/br> 池燦聽了皺眉:“去看看?!?/br> 來到冬瑜房門前,果然房門緊閉。 “桃生,把門踹開?!?/br> “噯?!钡玫椒愿赖奶疑呱锨叭?,呸呸往手上啐了兩口。 其他人忍不住翻白眼。 公子怎么選了個這么蠢的當小廝,讓他踹門,他往手上吐唾沫做什么? 桃生才不管別人怎么想,后退兩步,忽然加速沖了過去,猛然把門踹開了。 一道身影在房梁下搖晃著。 看清里面情形的人不由驚叫起來。 “把人放下來!” 眾人七手八腳把懸梁的人放下。 池燦走過去,看著被解下來的人問:“怎么樣了?” “已經沒氣了?!?/br> 池燦立在那里,一時無言。 “公子,這里有一封信,是冬瑜姑姑留下的?!碧疑鷱淖腊干夏闷鹨环庑沤o池燦送過來。 池燦伸手接過,打開來匆匆掃過,隨后交給桃生。 桃生瞄了一眼,失聲道:“原來冬瑜姑姑是舍不得殿下,殉主了!” “冬瑜姑姑真是忠義啊?!?/br> 這樣的說法很快便在長公主府中流傳開來,而后又傳到外面去。 無數人提起冬瑜都要贊上兩聲,池燦默默聽著,卻無論如何不相信冬瑜的死是這個理由。 倘若是殉主,那在他母親去世時就該殉了,又何必等到現在? “去查查今日冬瑜都去了哪里?!?/br> 池燦交代下去不久便得到了回稟:“角門的門房說早上時隱約看到冬瑜姑姑從外頭進來?!?/br> “這叫什么話?看到就是看到,隱約是什么意思?” “門房說當時無人叫他開門,他正好去了一趟茅廁,回來時只看到一個背影,所以不確定?!?/br> 池燦想了想,再問:“之后呢,她還去過何處?” 雖然門房不確定,但他相信冬瑜定然是出去過了,不然不會突然尋了短見。 至于沒有經過門房就能進來,冬瑜在長公主府管事近二十年,想要弄一把角門鑰匙還是不難的。 “冬瑜姑姑還去看了姑娘?!?/br> “把兩名乳母叫來?!背貭N吩咐完,搖搖頭,“罷了,我過去問吧?!?/br> 聽兩名乳母說完,池燦揉了揉眉心,冷著臉道:“這么說,你們身為姑娘的乳母,卻留姑娘與別人單獨待在一起?” 兩名乳母嚇得跪地連連討饒。 池燦冷冷盯著兩名乳母:“你們記著,以后無論任何人來看姑娘,你們都必須守在一旁,這個任何人亦包括我!這次念在你們初犯,暫且饒過,再有下次我就命人把你們活剮了喂狗!” 若不是想著母親去世,那么小的娃娃再換乳母的話怕難以適應,他現在就想把這兩個人推出去喂狗了。 池燦看了熟睡的女嬰一眼,無聲嘆氣。 他大概能猜到冬瑜為何會走上絕路了。 第811章 生變 池燦走到女嬰身邊,凝視著她的眉眼。 小小的女嬰還未長開,但眉眼已經依稀能看出長容長公主的影子。 修長的手指描繪著女嬰眉眼的輪廓,池燦想:這個丑娃娃還是有些像母親的,不知道長大了會是什么樣子呢? “你知不知道,活下去沒那么容易呢?!背貭N低喃。 這個女嬰的存在,是皇室荒唐活生生的證據,是太皇太后的眼中釘,rou中刺。 冬瑜姑姑被逼死了,以后還會有誰為此喪命呢? 太皇太后—— 池燦想到楊太后,漸漸握緊拳頭。 那是他的外祖母,是他任性活到現在的靠山,然而如果能選擇,他情愿長于普通人家,也不想領教皇家的無情涼薄。 楊太后聽聞冬瑜殉主的消息,沉默了一會兒,冷笑道:“沒出息的東西!” 來喜低了低頭,沒有吭聲。 “燦兒呢?” “公子每日都會去看那個孩子?!?/br> 楊太后眼中閃過幾分疑惑。 她以為燦兒對那個孩子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難道說想錯了? 燦兒是個聰明孩子,定然能猜出冬瑜自盡的真實原因,那么每日去看望那個孩子,實則是向她傳達要保住那個孩子的意思? 這個猜測讓楊太后很不快,顧及池燦是她一直疼愛的外孫,便把那份殺機暫且按耐下來。 時光如梭,新帝孝期已出,很快便到了新年,改年號為泰祥,這一年稱為泰祥元年。 在楊太后的催促下,新帝大婚一事亦提上了議程。 陽春三月,正是草長鶯飛之時,泰祥帝大婚,娶楊氏女為后。 帝后大婚的熱鬧自是不必多說,整個京城都仿佛沉浸在喜悅之中,一掃國孝的沉悶。 然而洞房之夜,泰祥帝看著鳳冠霞帔的皇后卻發了愁。 他目前對睡女人好像沒有一點興致,只要一靠近女人便會想到那夜大火女人驚慌失措的尖叫奔跑,還有噩夢中黎氏那一推。 沉重的鳳冠壓得皇后幾乎抬不起頭來,可泰祥帝遲遲沒有動靜,她便只能這么熬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