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節
她這日子過得可真憋屈,處處不如意不說,就連貼身丫鬟都是個膽小怕事的,全然沒有春芳、秋露的機靈。 “奴婢不敢?!毙觾旱皖^。 黎皎冷笑一聲:“打量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嗎?我告訴你,我就是處境再不好也是你的主子,你既然成了我的丫鬟,將來與我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這一點你最好掂量清楚了?!?/br> “奴婢知道的?!毙觾嚎s著身子道。 黎皎見了只覺更加厭煩,冷哼一聲靠著車壁閉上了眼睛。 她被禁足了小半年,委曲求全,做小伏低,終于在近來得了些自由,否則這趟出行想都不用想的。 可是想到出門的緣由,黎皎更加氣悶。 她退出京城閨秀的交際圈子小半年幾乎無人問詢,而今各家府上姑娘的請帖雪花般向她這里飛來,全都是為了打聽黎三! 靖安侯府為何求娶黎三?冠軍侯對黎三是不是早已傾心? 她不用去見那些貴女們,就知道她們要問什么了。 那些邀請她統統推了,只回外祖家固昌伯府與表妹杜飛雪見上一面。 她現在已經想得明白,沒有顯赫的出身,就算她再玲瓏八面也是無用的,在那些貴女心中半點分量都無。 而黎三呢,哪怕名聲再差,有了靖安侯府的提親后,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那些人全然忘了那場特意為笑話黎三而辦的賞花宴。 想必等黎三真的嫁給冠軍侯后,去哪里都會成為座上賓吧。 黎皎閉著眼,唇角緊繃,垂在身側的手緊緊合攏。 憑什么呢? 論出身,她們都是父親的女兒,她才是嫡長女;論年紀,她馬上就要十七歲,明明與冠軍侯更相當;論名聲,就算祖母責罰她那也是西府關起門來的事,她在外的名聲要比黎三好得多。 可偏偏靖安侯府求娶的是黎三! 黎皎咬了咬唇。 定然是黎三早就與冠軍侯有了私情! 馬車外忽然傳來陣陣驚呼。 “快看,那一隊人是不是靖安侯府的,他們是來黎家正式求親的吧?” 按著規矩,男方請媒人上女方家提親后,如果女方同意議婚,接下來男方就需要正式向女家求婚了。 “天啊,我沒看錯吧,靖安侯府納釆用的是活雁!” “真的嗎?這可是寒冬臘月,哪來的活雁?” 黎皎猛然掀起車窗簾,探頭看去。 一隊人迎頭走過來,走在最前面的人穿著體面,攜著一對活雁,后面的人則挑著禮箱。 而令人群躁動的,便是那對活雁。 按著古禮,納釆與納吉是該以雁為禮,但活雁并不易得,久而久之便以金銀絲帛等物替代了。 在這樣的冬日,靖安侯府向黎家求婚能以活雁為禮,足以看出男方的誠意。 黎皎盯著那對活雁,眼底冒了火,仿佛有萬千蟲蟻啃噬著她的心。 憑什么黎三會得到這樣的姻緣,憑什么她只能嫁到京郊莊戶人家? 黎皎眼中的瘋狂讓杏兒看了心悸,卻不敢再多勸。 車外是人聲鼎沸的熱鬧,車內是令人窒息的安靜。 就在這樣的安靜中,黎皎緩緩放下了車窗簾,眼中平靜下來。 奶娘說的一點不錯,女人將來的榮光和體面是看她嫁入什么樣的人家,她就是死也不會嫁到京郊去! 黎皎閉著眼,腦海中先閃過的是泰寧侯府的世子朱彥,而后閃過表妹杜飛雪的臉。 她嘴角噙著嘲弄的笑搖了搖頭。 表妹自小一顆心就系在朱世子身上,甚至連她這個表姐都防備著,唯恐當寶貝似的朱世子被人搶了去。 她是動過這個心思的,可現在看來,朱世子如何能與冠軍侯比! 別說她幾乎沒有機會與朱世子接觸,就算真的越過表妹嫁給朱世子又如何?她在黎三面前依然會低一頭,而且永遠壓不過去。 她到底該怎么辦呢? 漸漸遠去的馬車上,黎皎認真思索起這個問題來。 而就在求婚的隊伍將要走到黎家西府大門后,突然有兩人提著水桶沖出來,照著黎家大門潑去。 黑門鐵環,瞬間沾滿了穢物。 那兩人提著空桶,對著來求婚的隊伍大聲嚷道:“這黎家的三姑娘年初就被人拐賣過,根本不是什么清清白白的好姑娘,我們哥倆兒做個好事,給貴府提個醒,不然等定了親再后悔就來不及了!” 兩名男子眼神亂閃,一看就是街頭無賴來故意搗亂,但這樣的羞辱足以令女方顏面掃地。 無數雙眼睛盯著靖安侯府來求婚的隊伍,抱著活雁的媒人早已呆若木雞。 整支隊伍瞬間安靜下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之間不知作何反應。 就在這時,噠噠的馬蹄聲響起,眾人聞聲望去,就見一身青袍的年輕男子端坐馬上,披著緋色斗篷,身后跟著數名裝束統一的隨從,皆提韁勒馬,肅然無雙。 邵明淵面如冰雪,居高臨下問兩名男子:“誰給你們的膽子,來給本侯提醒?” 第557章 捍衛 “冠軍侯!”人群中響起一陣竊竊私語聲。 邵明淵端坐馬上,聲音如萬年的冰鑄成的利刃,刺入二人心頭:“誰告訴你們,這樣做了,本侯就會后悔?” 一連兩聲問,不只兩名男子表情僵硬,就連圍觀眾人都覺心底發寒。 在駿馬上的冷面將軍目光猶如實質的逼視下,兩名男子再也抵抗不住這股威壓,硬著頭皮道:“沒人告訴我們,我們……我們就是覺得看不過去……” 邵明淵輕笑一聲,目光微轉,把看熱鬧之人的各色神情盡收眼底,淡淡道:“讓他們兩個把潑在門上的東西給我弄干凈!” 身后兩名親衛下馬上前,一人提起一名男子的衣領推到了黎家的黑漆大門前。 鄧老夫人帶著二太太劉氏從側門出來,看著眼前一切怒容滿面。 “老夫人您別生氣,我看冠軍侯定能處理妥當的?!眲⑹险Z氣篤定。 關鍵是惹到三姑娘的人一定會倒霉的,這是她觀察無數次得出來的寶貴經驗。 鄧老夫人勉強點頭,低聲交代道:“管好下人們的嘴,別傳到雅和苑去。你大嫂有著身孕,受不得氣?!?/br> “您放心吧,兒媳這就去叮囑他們?!?/br> 鄧老夫人把視線重新投在黎家黑漆大門上,看著上面的穢物還有圍觀眾人的指指點點,一口氣堵在心里,恨不得拎著拐杖上去打人。 他們黎家西府多少年來一直與人為善,低調本分,到底是誰這么惡毒,竟指使著街頭無賴來做這種缺德事? 這可是當著男方求親隊伍的面發生的事,還有無數圍觀者當見證,要是一個處理不好,就算黎府與靖安侯府順利定親,黎家也會顏面掃地,三丫頭永遠要受人恥笑。 鄧老夫人緩緩移開視線,看向駿馬上的年輕男子。 她很想知道這位年輕的侯爺會如何做。 兩名男子被推到大門前,門上傳來的惡臭使他們連連往后躲,這舉動惹怒了兩名親衛,一個用力就把他們的臉抵到了大門的鐵環上。 臘月的天,鐵環冰涼,粘稠穢物沾到臉上,令旁觀者發出陣陣驚呼。 “快點弄干凈!”親衛厲聲道。 “你們,你們就算是侯府的人,也不能這樣仗勢欺人吧?”一名男子色厲內荏喊道。 端坐馬上的年輕侯爺淡淡一笑,挑眉道:“你要和本侯講道理?” “您是侯爺,就可以不講道理了嗎?”男子忍著心中恐懼問。 冠軍侯是什么樣的人物,連他這個街頭浪蕩子都是知道的,別說招惹了,連想想都雙腿發抖。奈何銀子太誘人,他們哥倆兒還是忍不住應下了這筆買賣。 可是這話本子發展明顯不對啊,對方明明說了他們把兩桶穢物往黎府大門上一潑,拔腿就走就可以脫身了,可冠軍侯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本侯從來不和畜生講道理?!鄙勖鳒Y薄唇緊抿,沖兩名親衛略一頷首,一字一頓道,“讓他們舔干凈?!?/br> 親衛手上一用力,兩名男子頓時慘叫起來,聽得圍觀者心驚膽戰。 就在無數雙眼睛注視下,兩名男子被冠軍侯的親衛強逼著用嘴一點一點開始舔黎府大門上的穢物。 干嘔聲此起彼伏。 靖安侯府的管事擦了一把冷汗,上前勸道:“二公子,眾目睽睽之下,您這樣做是不是有些過了——” 迎上年輕侯爺冰冷的目光,管事把后面的話咽了下去。 “別人能奈本侯何?”邵明淵淡淡問。 他不是那些需要小心謹慎維護好名聲的文官,他的一切榮耀地位都是一拳一拳打下來的,里面甚至有他妻子的血。 現在,在這花團錦簇的京城,這些坐享安穩的人憑什么糟踐他的妻? 是了,他們不知道黎三姑娘就是他的妻,他不能讓他們知道他心愛的姑娘就是曾在北地的燕城城墻上灑過熱血的人,但他至少可以用他的一切來捍衛她的尊嚴。 “可是,那些言官們會彈劾您仗勢欺人,魚rou百姓的……” 年輕的將軍劍眉微挑,身后緋色披風在寒風中獵獵飛舞,聲音比寒風還要冷:“他們盡管試試?!?/br> 兩刻鐘過去,兩名男子面如土色癱倒在地上,連連干嘔。 “還不滾!”親衛抬腳踹去,“是不是想把地上的穢物也舔干凈?” 此話一出,兩名男子猶如驚弓之鳥,彈起來飛快跑了。 親衛回到邵明淵身邊。 邵明淵低聲交代:“回頭跟上去,給我撬開他們的嘴,查清楚他們究竟是受何人指使?!?/br> “領命?!?/br> 邵明淵回頭看了一眼人群。 圍觀眾人下意識后退一步,噤若寒蟬。 年輕俊朗的將軍微微一笑,就如春雪初融,拂去了人們心頭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