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他大步流星走到喬昭面前,伸手捏住她尖尖的下巴:“大膽,你可知道我是誰?” 小姑娘眨了眨眼,試探道:“救命恩人?” 池公子的怒火好像急劇膨脹的氣球,被針一下子戳破了,他瞪著眼前還不及他腋下的小姑娘,嘴角抽了抽,默默放手。 這丫頭一定是專門來克他的吧? 耳邊傳來兩個好友的悶笑聲,池燦深深吸了一口氣,甩袖便走。 待他身影消失在船艙門口,楊厚承險些笑彎了腰,沖喬昭道:“丫頭,以后哥哥罩著你了?!?/br> 能讓池公子頻頻吃癟的人,實在太難得了。 喬昭屈膝行禮:“多謝楊大哥抬愛?!?/br> 朱彥嘴唇翕動,想說些什么,最后看了楊厚承一眼,沒再吭聲。 甲板上才得片刻寧靜,池燦便如一陣旋風從船艙沖了出來,把熟悉他性子的朱彥二人嚇了一跳。 “有賊嗎?還是遇到倭寇了?”楊厚承右手按在腰間刀鞘上,一臉緊張。 “什么倭寇,你們快隨我進來!”池燦喊了一聲,轉身便往回走。 楊厚承一邊往里走一邊喃喃道:“咱這里離福城那邊遠著呢,我就說不可能遇到倭寇呀?!?/br> 當今大梁并不是國泰民安,北有韃虜頻頻掠奪進犯,南邊沿海的倭寇則是心腹大患。近年來倭寇帶來的禍患越演越烈,成了令朝廷大為頭疼的事。 喬昭望著三人依次消失在門口的身影,不動聲色跟上。 “這,這是怎么回事?”朱彥一貫沉穩,此刻看著書房桌案上那副鴨戲圖卻失態了。 楊厚承更是喊起來:“見鬼了不成?我明明記得這里有一團墨跡的!” 他說著,就伸出手要去觸摸。 “別動!”朱彥喊了一聲,顧不得語氣太過嚴厲緊繃,掏出帕子裹在手指上,小心翼翼往畫上小橋倒影處輕輕按了按。 他收回手,看到雪白帕子上淡淡墨跡,眼神攸地一縮,猛然看向喬昭。 好友的舉動讓池燦隱隱猜到了什么,可他實在難以相信,目光牢牢鎖在喬昭面上,張了張嘴:“你——” 答案太過驚人,反而問不出了。 喬昭緩緩走過去,捧起書案上的長匣,遞給朱彥。 朱彥怔怔接過,隨后像是想起來什么,動作迅速打開長匣,從中取出一幅畫。 畫卷展開,赫然是一副鴨戲圖! 三人同時死死盯著鴨戲圖上那團墨跡,而后齊齊低頭,看著書案上鋪著的那幅畫。 除了那團墨跡,兩幅畫竟然毫厘不差! “簡直一模一樣,這,這是怎么做到的?”朱彥喃喃道。 他于此道頗有研究,自然看得出來眼前兩幅畫不只是表面相似,而是連其中風骨都如出一轍。 “這不是臨摹,絕對不是臨??!”朱彥連連搖頭,神情奇異望向喬昭,“黎姑娘,莫非你也有喬先生的鴨戲圖?” 鴨戲圖是喬先生早年成名作,流傳出去的不只一副。 喬昭指了指快被朱彥攥爛了的手帕。 朱彥低頭。 手帕上那道淡淡的墨痕提醒著他,剛剛的疑問是多么可笑。 他一下子xiele氣,問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一個小姑娘能畫出喬先生的成名作,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平日對畫技頗為自得的他豈不可笑? “臨摹啊,我不是說過,我很仰慕喬先生,一直臨摹他的畫?!眴陶牙侠蠈崒嵉?。 她并沒有撒謊。 剛開始學畫時,祖父隨手畫了一只鴨,讓她足足臨摹了三年,而后又用半年讓她對著杏子林后池塘里的鴨作畫,這之后她閉著眼睛就能畫出鴨來,且畫出的鴨無論什么姿態,別人一看,都與祖父的難以分辨。 用祖父的話說,她畫的鴨已經有了與他筆下鴨一樣的畫魂?;暌粯恿?,哪怕形不一樣,旁人也會認為出自一人之手。 祖父告訴她,當她能給筆下的鴨注入自己理解的畫魂時,畫技才算大成。 可惜她于繪畫一道天分不高,此生恐怕是無望了。 “臨???”朱彥喃喃念著這兩個字,失魂落魄。 他當然不信只是臨摹這么簡單,這或許就是天賦吧。 “太像了,這也太像了!丫頭……不,黎姑娘,這真是你畫的?”楊厚承眼睛眨也不眨盯著喬昭。 喬昭沖他笑笑,看向池燦:“池大哥,這樣可以讓你交差了嗎?” 池燦神情頗為復雜,沉默好一會兒才點點頭,轉身匆匆走了出去。 楊厚承干笑著解釋:“別在意,那家伙大概是覺得下不來臺呢?!?/br> 想著那副驚為天人的畫,他忽然不好意思再“小姑娘小姑娘”的叫,扭頭對朱彥道:“里面怪氣悶的,咱們出去吧?!?/br> 朱彥深深看喬昭一眼,胡亂點頭:“嗯?!?/br> 重新回到甲板上,朱彥憑欄而立,沉默不語。 楊厚承拍拍他的肩:“怎么,受打擊了?” 朱彥苦笑。 倚著欄桿的池燦忽然低聲道:“她真是一個小修撰的女兒?” 不是一個圈子的人,他并不知道翰林院是否有這么一位黎修撰,卻覺得那樣的門第養不出這般靈慧的女兒。 “這有什么好懷疑的,她難道還會在這方面說謊?”楊厚承不以為然。 池燦看了朱彥一眼,才道:“我就是覺得太離奇,子哲自幼請名師教導,尚且作不出那樣的畫呢?!?/br> 朱彥抽抽嘴角。 已經夠郁悶了,還被牽出來比較,有沒有人性??? 楊厚承同樣看朱彥一眼,大咧咧道:“這更不奇怪了,人與人天賦不同嘛。比如那位名滿天下的喬先生,世人也沒聽聞他父親才名如何啊?!?/br> 天賦,天賦…… 被另一位好友成功補刀的朱公子默默咽下一口血。 第11章 病倒 船行水云間,風吹行人面。 江上船只來往如梭,池燦三人靠著欄桿閑談,天漸漸暗下來,晚霞堆滿天,一艘客船從不遠處攸然而過,三人的談話聲頓時一停。 池燦目光直直追著隔壁客船上憑欄而立的黑衣男子,那人似有所感,回望過來,沖他輕輕頷首。 黑衣男子還很年輕,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一身緊身玄衣勾勒出他修長健美的身材,俊美的臉上掛著笑,那笑意卻不及眼底。 如果說池燦是那種精致到極致,一旦笑起來帶著妖異的美,那么這黑衣男子的笑就如一縷春風,暖了旁人,笑的人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痕跡留下。 等到隔壁船只交錯而過,楊厚承問眉頭緊鎖的池燦:“拾曦,那人是誰???你認識?” “說不上認識——”池燦頓了頓,這才收回目光,懶懶道,“那不是什么好人?!?/br> “怎么說?”朱彥也來了興趣。 那人眼生的很,好友能認識他們卻沒見過,才是奇怪了。 池燦冷哼一聲,才道:“知道江堂吧?” “別說笑,誰不知道江堂啊,堂堂的錦鱗衛大都督?!睏詈癯猩袂橐呀泧烂C起來。 錦鱗衛直接聽命于皇上,是帝王的耳目,天下人無不避讓敬之。而江堂便是錦鱗衛都指揮使,他還有另一個身份,當今天子的奶兄。 可想而知江堂是多么威風八面的人物了,無論是皇親貴胄,還是文武百官,對上此人都要禮讓三分。 見二人神情認真起來,池燦才解釋道:“江堂有十三個得力的手下,人稱十三太保,剛剛過去的那個乃是江堂的義子江十三。他早幾年就被派到南邊駐守,所以京城中人對此人都不熟悉,我也是上次來嘉豐才與他打過交道?!?/br> 說到這里,池燦牽了牽唇角,冷冷道:“那就是個笑面虎,好端端的碰上,真是晦氣!” 朱彥與楊厚承對令人聞風喪膽的錦鱗衛顯然也沒好感,遂不再問。 楊厚承岔開話題道:“天這么晚了,咱們回屋用飯吧?!?/br> 這船是被三人包下來的,給的銀錢豐厚,服務自然到位。三人在飯廳里落座,很快熱氣騰騰的飯菜就端了上來。 楊厚承看了看門口,納悶道:“黎姑娘怎么還沒出來?” “許是不餓吧?!背貭N涼涼道。 “怎么會,她午飯都沒吃呢。要不咱們去看看?”楊厚承提議道。 三人嫌麻煩,這次出門沒有帶仆從,這船上清一色的男人,要說起來一個小姑娘住著是不大方便。 三位公子哥這才后知后覺想到,一位年紀尚幼的官宦之女,身邊連個伺候的小丫鬟都沒有,居然事事親為不聲不響跟了他們這么多天,也算是不容易了。 “真是麻煩,走吧,去看看?!背貭N站了起來。 三人來到喬昭房門外,楊厚承喊道:“黎姑娘,該用晚飯了?!?/br> 里面悄無聲息。 三人互視一眼。 “進去看看?”楊厚承詢問二人。 池燦雙手環抱胸前,淡淡道:“萬一人家在里面更衣呢?萬一在沐浴呢?被咱們三個看到了,算誰的?” 該死的,這些事他都莫名其妙碰到過。 “我來吧?!敝鞆┥钌羁闯貭N一眼,道,“黎姑娘不是這種人?!?/br> 他越過二人上前,敲了敲門:“黎姑娘,你在嗎?” 里面還是無人應答。 “黎姑娘,唐突了?!敝鞆┥焓职验T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