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這丫頭有些邪門,他無法把她當成尋常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看。 “我是笑,你們這一趟若不帶上我,恐怕難得償所愿呢?!?/br> 池燦眼神陡然凌厲起來,迎上對面少女似笑非笑的眼,呵地一笑,嘲道:“小丫頭就喜歡故弄玄虛,以為這樣我就會帶你去?呵呵,要帶你去也無妨,除非你說出我們要去的是什么地方?!?/br> “拾曦,你就別逗黎三了?!睏疃行┎蝗?。 朱彥跟著道:“是呀,不然我帶著她吧?!?/br> 池燦挑了挑眉。 朱彥乃泰寧侯世子,身份尊貴不說,還才華出眾,年紀輕輕就中了舉人。他平日里瞧著性情溫和,實則很有幾分自傲,如今居然愿意帶一個小姑娘,真是稀奇了。 朱彥被池燦看得不好意思,輕咳一聲道:“別多想,我只是覺得帶上她也無妨?!?/br> 棋品如人品,會大刀闊斧贏過他的女子,應該做不出攀權附貴的事來。更何況,這真的還只是個未長大的小姑娘呢。 “杏子林喬家?!眴陶褑⒋?,吐出五個字來。 三雙眼睛猛然看向她。 “你怎么知道?”楊二脫口而出。 喬昭心下微松。 賭對了! 池燦三年多前來拜訪過她祖父,而今祖父雖已不在,父兄他們卻回了嘉豐。她實在想不出,堂堂長公主之子不畏奔波之苦來到嘉豐會是單純游玩。 他們很可能是來拜訪父親的。 她若猜對了,池燦無論出于好奇還是防備,定然會帶上她。 若是猜錯了—— 如果池燦三人去的不是她家,她當然就沒必要非跟著去了。 說到底,語出驚人之后,她沒有任何損失。 那三人眼神卻變了。 池燦甚至忘了什么“男女授受不親”,一把抓住喬昭手腕:“你怎么知道的?你是誰?” “我猜的?!眴陶盐⑿?,“我是京城黎修撰之女,住在西大街杏子胡同?!?/br> 說到這,喬昭微怔。 杏子胡同…… 她家在杏子林,小姑娘黎昭的家……在杏子胡同。 這樣的巧啊。 “別說這些沒用的,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背貭N再一次認真打量喬昭。 第一次這樣打量,他只是感慨這個小姑娘有幾分小聰明。 而這一次,他覺得這丫頭……真他娘邪性! 喬昭眨眨眼,把小姑娘的純真無邪展現得淋漓盡致:“沒有池大哥想得那么復雜。我只是——” 她頓了一下,接著道:“我只是萬分敬仰喬先生,所以才猜測三位大哥來嘉豐,是去喬先生家?!?/br>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數十年前就能讓天下讀書人公認是第一才子的喬拙先生,當然當得起所有讀書人的敬仰。 有那樣高超的棋藝水平,站在三人面前的小姑娘自然也是會讀書的。 “喬先生……已經仙去了?!背貭N語氣莫名。 喬昭心中一痛,抬眸與他對視:“是,但喬大人還在?!?/br> 喬大人,便是她的父親,前左僉都御史,祖父過世后攜家人回到嘉豐丁憂。 與祖父的瀟灑不羈不同,父親性情嚴肅,論琴棋書畫,真正說起來,是不及她的。 但天下人不知道。 “你真是因此猜出來的?” “嘉豐沒有名山樂水,三位大哥從京城來這里,緣由沒有那么難猜?!?/br> 池燦直直盯著喬昭,良久,再問道:“你又怎么篤定,不帶上你,我難得償所愿?” 他來嘉豐,當然有所求。 喬昭嫣然一笑,側頭俏皮道:“等到了杏子林,池大哥不就知道啦?!?/br> 池燦翻身上馬,向喬昭伸出一只手:“上來?!?/br> 喬昭把手遞給他,只覺一股大力傳來,整個人瞬間騰空而起,落到了馬背上。 風馳電掣行駛中,耳畔盡是呼呼風聲,男子低沉慵懶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他們兩個明明比我好說話,先前你怎么不求他們帶?” 咳咳,雖然他長得俊是最重要原因,但還是希望能聽到一點新意。 喬昭笑盈盈回道:“自然是一事不煩二主?!?/br> 她是知恩圖報的人,欠池燦的恩情已經記下,總不能再欠另一個吧。 池燦臉一黑。 敢情是緊著他一個人使喚??! 他就說,這丫頭一點都不可愛! 第6章 驚變 杏子林不是什么村莊的名字,而是因為那片杏子林后就是喬家大院,住著名滿天下的大儒,久而久之,才被周圍村落的人以“杏子林”代指喬家。 想去杏子林,就要經過白云村。 正值黃昏將至之際,馬蹄聲打破了村莊的寧靜。 村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注視著來人。 他們很安靜,四人卻從這種令人壓抑的安靜中感受到一種異樣的氣氛。 沒有高聲談笑的村民,沒有見到陌生人好奇圍觀的幼童,這里的人竟是人人穿白,在漫天云霞的襯托下,明明春已來,卻讓人心生寒意。 “拾曦,我怎么覺得這些村人有些奇怪,要不要下馬去打聽一下?”楊二驅馬湊到池燦身邊問道。 坐在池燦身前的喬昭望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目光從村民那一張張木然悲哀的面龐上掠過,心忽地一沉,呼吸困難起來。 她說不清是為什么,心好像陡然間被巨石壓住,那馬蹄聲仿佛不是踩在地上,而是踏在她心頭。 “快走……”喬昭竭力不讓人察覺她的異樣,艱難吐出兩個字。 池燦同樣察覺出不對勁,對楊二道:“不用耽誤時間,我認識路?!?/br> 他雙腿用力一夾馬腹,那馬就跑得快起來,朱彥與楊二忙跟上。 三匹健馬揚長而去,留下一路煙塵,村民們互看一眼,搖頭嘆息,默默散了。 繞過村子,遙遙就望到了那片杏子林。 這個時候杏花已開,遠遠望去,猶如大片絢麗云霞,與天際晚霞相映成輝,美不勝收。 喬昭不自覺紅了眼圈。 祖父曾說過,杏花耐寒,天氣越冷花開越早,且花期遠比桃花長。 祖父是欣賞杏花的。 而今杏花猶在,她最敬愛的人卻已經長眠。 “駕——”池燦顯然無心欣賞美景,轉瞬來到杏子林前,翻身下馬,把馬拴在一棵樹上,領著眾人從杏林中的一條小路穿梭而過。 喬昭悄悄握了拳,手心全是汗水。 她居然會緊張成這個樣子,就是當初大婚,都不曾如此。 這就是近鄉情怯吧,人之常情。喬昭這樣安慰自己。 走在她前面的池燦忽然停了下來。 喬昭心頭一跳:“怎么了——” 后面的話戛然而止,眼前的斷壁殘垣讓她瞬間白了臉,身形搖搖欲墜,要死死抓住身旁之物才勉強穩住身子。 池燦目光下移,看著少女抓住自己衣袖的手。 那只手小巧纖細,柔白如玉,其上的青筋清晰可見。 池燦沉默了片刻,看楊二一眼。 楊二會意點頭,前去查探。 片刻后他回轉,語氣沉重:“是火災,看樣子就是前不久的事?!?/br> 三人面面相覷,忽然就明白了那些村民的異樣。 以喬家在此地的聲望善行,家中遭此慘變,村民為其穿白并不奇怪。 風起杏花落,如簌簌而下的白雪一般清冷。 一時之間無人言語。 喬昭的心比燕城城墻上那一箭穿心還要痛。 不,這根本無法相提并論。 那時,一箭穿心而過,她瞬間痛過,甚至還來不及再體會就陷入黑暗。再睜眼,她就成了小姑娘黎昭。 而這一刻,這痛綿綿不斷,永無絕期。 她做錯了什么,要死而復生,面對這樣的慘景? 喬昭下意識攥緊拳。 “你抓痛我了?!背貭N淡淡道。 楊二與朱彥對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