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
玉兒被孔玲瓏的眼色制止在原地,看著孔玲瓏單獨被嬤嬤帶走。玉兒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卻明白小姐一片苦心,不敢再鬧。 貴妃的金面畢竟也不是隨便什么人都可以見的,嬤嬤沒必要多帶一個丫鬟去。 孔玲瓏被押著走,若說剛才還不知道,那此刻押著她的人毫不客氣的手法,就知道肯定不會是因為刺繡太出眾,貴妃要賞賜她。 孔玲瓏沉默不出聲音,腦子里卻在思索對策。 這時旁邊微微有草叢翕動,前方的嬤嬤和押著她的兩人都是目不斜視,對旁邊響起的聲音置若罔聞。 片刻翕動的聲音又響起,聽聲音是有一個人撥開草叢,走了過來。 孔玲瓏余光瞥見一道人影,就扭過了頭。 一個修長身影立在那里,正定定看著孔玲瓏,他臉上雖然卡了半張銀面具,可熟悉的人一眼就能認出誰。 夙夜…… 夙夜靜靜看著孔玲瓏,孔玲瓏也看著他,兩人的目光膠著,直到孔玲瓏被押走很遠,這番對視才結束。 夙夜戴著面具在宮中走,為了方便行動,他問了幾個人得知了孔玲瓏所在地方,找到這里時候,正看見孔玲瓏被押走一幕。 方才她的眼神,是意料之中的平靜。 夙夜抬手,揭下了自己面具。 花宴上,孔玲瓏被帶了上去,那嬤嬤立刻快步上前告訴梁貴妃。 梁貴妃揮了一下手,押著孔玲瓏的兩個人就退了下去,梁貴妃細細一打量,孔玲瓏面色不顯,眉眼疏淡,倒是在梁貴妃看過來的時候,斂起下擺屈膝行了個禮:“見過貴妃娘娘?!?/br> 梁貴妃有些微一愣,片刻才說:“……免禮?!?/br> 孔玲瓏站起身,她的眉眼這時暴露在花宴所有人眼里,有吃驚的,有心照不宣的。 但是一道尖銳視線格外突出,那正是來自華紅綃。 華紅綃帶著譏削,還有幾分痛快。 梁貴妃不動聲色片刻,心中已經有了計較,她倒是沒想到這個商戶女竟然生的這樣體面,便是比起花宴之上顏色最出挑的幾家貴女,也是不遑多讓的。 都是女人,隱隱,她明白了華紅綃緊緊咬著這孔家女不放的一絲緣由。 可她是貴妃,一個商門女再體面也入不了她的眼,她淡淡地收回視線,說道:“你就是進獻這批刺繡的人?” 孔玲瓏垂眸:“是?!?/br> 她的余光剛才就已經瞥向了刺繡,發現宴席上每個貴女面前都擺放了一匹,端正放置的樣子不像是被處置的,可每個貴女,現在都一副如臨大敵的表情。 梁貴妃見她認的干脆,點頭道:“給你提供刺繡圖樣的,是什么人,可是你店鋪聘請的繡工?” 孔玲瓏心中的猜測得到驗證,在來的路上,她唯一想到的就是女繡工楚云的話:“若這批刺繡,最終為孔小姐或者孔家,帶來什么不好的后果,還望孔小姐能原諒了?!?/br> 似乎這句話到此終于有解了,楚云的擔心,之前的拒絕,都因為刺繡會惹來麻煩。 但孔玲瓏還記得楚云提的兩個條件的第一條是什么,對外,不得說是楚云的繡坊做的這批刺繡。她看著梁貴妃,淡淡地開口:“回稟貴妃,刺繡的不是我店鋪的繡工,是一位客商介紹的人,那客商是外地來的行商,專做刺繡生意?!?/br> 梁貴妃道:“外地行商?那現在人呢?” 孔玲瓏說道:“這些行商都是遍地走,民女并不知道他現在到了何處?!?/br> 梁貴妃兩道秀眉慢慢凝在了一起:“那給你做刺繡的繡工呢,在何處?” 孔玲瓏眼眸微微垂下,里面有看不透的云霧籠罩:“那繡工是跟隨那行商一起,給民女做完這批刺繡以后,就不見蹤影?!?/br> 不止梁貴妃,在座的貴女都一副莫敢相信的樣子,互相之間看了看,覺得這商戶女膽子也太大了,竟然當著貴妃面前胡說八道。 要知道梁貴妃的地位在宮中可是僅次于陛下皇后的人…… 梁貴妃沒有發怒,但臉上的神色熟悉的人都看見都不敢再造次,她瞇眼看著孔玲瓏:“你叫孔玲瓏,是嗎?” 孔玲瓏低頭:“回貴妃,民女是?!?/br> 梁貴妃說道:“名字是很不錯,只是可惜你的人似乎配不上這個名字?!?/br> 玲瓏,真正玲瓏七竅的人哪個會在這種情況下,還胡說八道。 是嫌棄自己命太長了嗎。 孔玲瓏沒有辯解什么,似乎也沒有要辯解的意思。就連華紅綃都盯著她,說這么蹩腳的借口,這孔玲瓏不是很自作聰明嗎,怎么今天蠢得像頭驢一樣? 華紅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對手送過來的機會,不要白不要。她立刻看向上首的梁貴妃:“娘娘,這商戶女在說謊,她店鋪新聘請的那個掌柜,娘娘想必不知道,叫做諸葛青云?!?/br> 可是梁貴妃一聽這個名字,就覺得耳熟。她是皇帝寵妃,而且在這宮中也有很多年,后宮女人不得干政,但并不是她們有意要知道政事,身在皇帝近處,總會不知不覺聽說過一些事。 這諸葛青云的名字,梁貴妃心里凜了起來。 昔年,皇帝身邊有一個很重用的臣子,頭腦清晰處事果決,任何事情經手沒有出錯,被皇帝稱為天下第一先生。那人是掌管國庫的幾個重要人物之一,但其實更是國庫掌事的核心。 被皇帝重用,聲名顯赫,這當然是梁貴妃會記住這個名字的原因。 梁貴妃立刻看了華紅綃一眼,從她眼中卻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皇上身邊近臣,和一個逃奴宮女…… 梁貴妃再看向孔玲瓏的眼神,就多了黑云壓頂。一個商戶女罷了,居然扯上這么多,不知道底線何在嗎? 孔玲瓏已經知道今天不太可能全身而退,她從一開始就沒有表現的過于慌亂,只是在聽到華紅綃這幾句添油加醋的話以后,她沉沉的眸子才看了過去,然后說出了第一句辯駁,卻不是為自己:“這匹刺繡,和諸葛先生沒關系?!?/br> 這的確沒關系,也是在提醒這貴妃,若非要揪著諸葛青云不放,可就找錯人了。 華紅綃反唇相譏,嘲諷說道:“難道你以為,娘娘真的會相信你那個關于行商的鬼話,不要狡辯了。沒有宮中的人幫你,你一個剛到京城不久的低賤商戶,怎么會得到進宮獻刺繡的機會?” 當她們這些貴門女子是傻的嗎,當這整個皇宮乃至貴妃都是傻的嗎? 誰會去用一個沒有背景低賤商戶進獻的綢緞,她們要用,也用的是更高貴的繡坊! 孔玲瓏盯著華紅綃,她發現跟這女人說什么都是沒用的。 梁貴妃那廂已經斥道:“當本宮不存在嗎?現在就敢喧嘩!” 花宴一時噤若寒蟬,華紅綃卻明顯知道,這話根本不是針對她的,一時嘴角翹的更高。 孔玲瓏不再說話,既然這里沒有人聽她的,那她不必再浪費唇舌了。 可梁貴妃并沒有那么輕易地放過,喝道:“孔玲瓏,你店鋪的掌柜,當真是……那,諸葛青云?” 孔玲瓏頓了頓,說道:“民女店鋪新來的掌柜,的確是叫這個名字。但和娘娘說的是否同一人,民女可不知道?!?/br> 她并不想說她知道諸葛青云的身份,她也沒有必要在這里說出來。 梁貴妃冷冷一笑,說道:“既然你這么不老實,本貴妃只有派人去你那店鋪,把一應人都抓過來,是與不是,就清楚的很了?!?/br> 孔玲瓏眸子幽幽:“娘娘要這么做,民女當然無二話。只是聽娘娘和華小姐方才所言,你們口中的諸葛先生是位天子近臣,既然是天子近臣,要是抓錯了人,問錯了罪,不知是不是也有點冒犯了陛下的意思,民女一介商戶,實在不了解宮中這些彎彎道道?!?/br> 這話華紅綃還沒有什么感覺,但梁貴妃也是天子身邊的人,聽到這話就先怯了,她想到諸葛青云的確是受到皇帝倚重的臣子,雖說現在離開了宮廷,也不過一年不到,皇帝心中必然都還記得他的好,而他從前跟皇帝的關系也是親近的君臣,倘若這次……不對,這次不管抓沒抓錯,冤沒冤枉,其實都不對。 梁貴妃面上沒露什么,但這一番思考,一下子竟有些冷汗,她看著孔玲瓏,這商戶女是故意的嗎? 孔玲瓏兩世為人,算是把這些女人看透,都是為了男人以夫為天,宮里的娘娘貴妃更是如此,她們只要考慮到皇帝,就不會冒險得罪,天子的臣子,她們也不敢動。 梁貴妃捏緊了手上護甲,幽冷說道:“宮中逃奴的事情,本宮奉皇命協理六宮,如今逃奴的刺繡竟然公然來到我皇宮大內,此事若稟明皇上,必定嚴查到底??琢岘嚹悴豢险f出那逃奴的動向,包庇之罪罪加一等,現在本宮就派人去城中調查,將那背地里為你刺繡之人捉拿入宮!” (還有一更) ☆、172章 半路救星(二更) 華紅綃一喜,總算是等到了,上前低頭說道:“娘娘,臣女愿給娘娘指路,臣女的姨母現在就在家中,她曾去過店鋪買過綢緞,知道那女繡工身在何處?!?/br> 這就完全是胡編了,就算梁貴妃要搜查,也只會去綢緞莊,可華紅綃卻要直接將她們帶去女繡工棲身的繡坊,這等于是一鍋端,一網打盡。 至于華紅綃的姨母,不過是個托詞,孔玲瓏已經明白,這華紅綃定然已經暗中查到了女繡工楚云的繡坊地址。 她立刻捏緊了手,平生第一次,有了無能為力的感受。 她遵守了和楚云的兩個約定,楚云當初不肯為她刺繡,是孔玲瓏自己上門,所以這件事,孔玲瓏并不認為是楚云和繡坊的錯誤。 梁貴妃即刻下令:“馬上帶人去搜!” 金口玉言事無可挽,孔玲瓏閉上了眼,這一天是預料中會來到的,人生不死而亡,她也并不后悔來到京城,或者做了這些事,她了解自己,哪怕只有一線生機,她還是會放手去搏,重來一次結果也不會改變。 梁貴妃看她認命了,坐在高臺上冷哼一聲。 —— 端陽靈在這周邊繞了好幾個圈子,越走越氣憤越走越急躁,轉身沖著丫鬟發火:“就知道你們這群廢物沒有用!還讓本小姐大熱天走的快要斷了腿,真是一個頂一個是廢物!” 丫鬟被罵的不敢還口,也知道自家小姐是在遷怒,只能低著頭一言不發。 端陽靈用力搖著扇子,今天天氣適宜,但她走了路,又是平時沒吃過的苦,當然覺得接受不了,可最難受的還是心里的失落。 就在這時她想坐到草叢邊休息,往旁邊走了幾步一屁股剛要坐下來,草叢里忽然倒退出一個人影,好巧不巧撞上端陽靈,把她撞得差點摔倒。 端陽靈就要破口大罵,轉過身指著那人鼻子,就看到那人施施然回過了神,一雙懶洋洋的朗目看向了她,聲音悠長動聽:“哎呀呀,真是對不起……” 那人月白色古香緞衫子,手上拿著銀面具,怎叫一個倜儻風流。 端陽靈戳著對方臉的手指還在半空,卻根本戳不下去了,她有些呆呆地,盯著眼前這張好像亦假亦真的臉。 這是,這人是…… 還是丫鬟眼快,看見了那人袖口的蘭花,立刻乖覺地福了一福,說道:“奴婢參見夙夜公子?!?/br> 一聲轟把端陽靈震回了現實,她有些手腳發顫地看著夙夜,迅速把手指縮了回來,那一瞬,她臉紅的像個不可言說的動物。 丟人,有什么比讓仰慕之人看到自己潑辣的樣子更丟人。 可就在這時,夙夜笑了笑,一笑就好像春風都化作了雨,“這位是端陽家的meimei?” 端陽靈身上明晃晃掛著端陽家的腰牌,這是她引以為傲的身份,可不像夙夜那樣只能憑借蘭草才能認出身份來。 端陽靈平時口尖舌利,這時好像打了磕絆一樣:“是,我是。夙、夙夜哥哥嗎?” 四大家族一向親密,為禮節稱一句哥哥也不是大事。 夙夜笑著:“是啊,真是巧呢?!?/br> 端陽靈不知道巧不巧,聽了這句話只覺得一切辛苦都值了,當即面泛紅霞,根本不知道如何搭話。 幸好夙夜主動又提起話頭:“剛才我沒防著這邊有人,沖撞了端陽meimei,meimei不曾受傷了吧?” 端陽靈此刻就是有傷也不會多說一句,連連擺手說道:“哥哥哪里話,方才也是meimei沒有看人,說起來還是我先錯了!” 旁邊丫鬟側目,自家小姐要是一直都能這么通情達理,真是沒的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