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都說百煉鋼不敵繞指柔,夙夜此時的狀態正是如此。 只要能讓孔玲瓏高興,他愿意自己來給她當大掌柜。 孔玲瓏總算沒再冷著他,或許是知道兩人之間再怎么維持距離也還是顯得刻意,她動了動唇邊,盡量自然:“找的是鋪面掌柜,你也有門路?” 似乎便不是一個階層的,孔玲瓏很難想象夙夜還會認識掌柜。 夙夜卻成竹在胸一般,笑了笑:“你放心,我給你介紹的,絕對是這全京城,最靠譜的一個?!笨琢岘囋谛闹羞^了一遍,慢慢問:“到底是誰?” 夙夜的扇子抵在鼻尖上,笑意淺淺,眼里卻好像有狡黠:“你若是同意,明天我就叫人來,當然,你可以按照你們孔家選掌柜的規矩,先考驗他一番,看他是否合格?!?/br> 夙夜能說這樣的話,那就一定是對這個人有信心了??琢岘囎哉J和他一個屋檐下相處過半年,他這點情緒流露,孔玲瓏也不會理解的太費力。 不可否認的心中,略略有一絲放下心來。她托起茶杯,掩住面容?,F在是非常時期,她說服自己一切以孔家為重。 夙夜那廂,卻因為孔玲瓏的松動,露出一絲溫柔的笑。 —— 第二天,孔玲瓏讓玉兒和茯苓早做了準備,提前半個時辰開了店鋪門。 夙夜提前說他介紹的這個朋友,做事比較認真,提前過來讓孔玲瓏相看,如果能定下,等正式開門的時候,他就可以以掌柜的身份迎客了。 孔玲瓏不是一個會擺架子的主家,特別是對方認真的時候,她更不會讓自己這邊出岔子。 所以店門開了沒多久,就聽到馬車聲音,走下來一個方臉闊額的男人。 孔玲瓏估計這就是了,立刻讓人進來,玉兒和茯苓也沒有怠慢,立刻打量那來的人。 男子氣度沉穩,首先給孔玲瓏見了禮,開門見山就道:“在下諸葛青云,五十有六,見過孔小姐?!?/br> 年紀和氣度正是掌柜合適的,孔玲瓏想著對方是夙夜介紹的,底子應該不錯,有心多問幾句:“諸葛先生,從前可管過什么?” 諸葛青云沒有想隱瞞的,張口說道:“管理過很多,布匹,糧倉和鹽最常經手?!?/br> 孔玲瓏有些詫異,糧倉和鹽那可是重中之重,要是管理過這些,那能力自不必說的。 “不知諸葛先生是哪里做事?” 諸葛青云說道:“從前在宮中為陛下管理國庫?!?/br> 孔玲瓏:“……” 玉兒大驚失色。 茯苓石化。 ☆、165章 拳拳心意 夙夜在楓煙小筑,第一次收到了孔玲瓏主動送來的消息,要他今日抽空去綢緞莊小坐。 夙夜對著那紙條來回看了幾遍,嘴角露出笑。讓他抽空過去,他隨時都能抽空。 夙夜來到綢緞莊,迎頭看見諸葛青云已經站在柜臺后,似乎已經走馬上任了,正在招呼進來的客人。兩人對視了一個眼神,諸葛青云對夙夜點了點頭。 夙夜就來到了里間,孔玲瓏煮著紅梅茶,坐在里面等他。 玉兒朝他一笑,聲音拖拉微長:“夙夜公子……您來啦?” 夙夜對她笑一笑,玉兒便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孔玲瓏難得主動開口,目光盯在夙夜的臉上,好像要看出他什么:“那個諸葛青云,怎么回事?” 夙夜訝異了一下:“他怎么了?你對他不滿意嗎?” 諸葛青云的能力連那一位都滿意,天下還有誰會不滿意他的能力。 孔玲瓏盯著他:“你故意的?” 什么京城最靠譜的人,的確靠譜,只是不是她這個小店能鎮得住的。 她忍了忍,說道:“我來到京城的目的已經告訴了你,這樣的時候,讓人知道我找了一個從前宮里管國庫的人來孔家做掌柜,是生怕孔家還不夠樹大招風嗎?” 夙夜看著她,嘴角雖然依舊在笑,但眼眸中已是冷靜一片:“玲瓏,樹招不招風,根源在起不起風,你說的話我當然記得,你還說過,來了京城你就沒有選擇,為了救人你愿意做出一切能做的努力。若是讓別人知道曾經宮里的諸葛先生都主動來你的鋪子當掌柜,你不覺得那些人更會忌憚你三分?” 夙夜的話等于在說,既然注定了要招風,索性就招的更徹底一點。 孔玲瓏下唇咬的輕輕發白,她難得沉默片刻才說:“我說過我有我的辦法,不用你這么做?!?/br> 夙夜眼中的神色更深:“你的祛疤膏牽了三條線,玲瓏,你不就想用這三條路通一條權貴的路嗎?京城這個地方,手握生殺的人都在云端,你想要救人,諸葛青云的身份也一樣會成為你的助力。還是說,你覺得我,不是你可以信任的?” 和費盡周折搭上的三條線比,是誰更值得信任,孔玲瓏心里完全有一桿秤。 夙夜是在明白地問孔玲瓏,是不是覺得他還比不得那三條街上的人值得被她所信任。 都是聰明人,點到即止,不會把話真正說到彼此尷尬的地方。 孔玲瓏扭過頭,抿了一口茶,才說:“你讓堂堂管國庫的先生,來我這里做掌柜,不覺得屈才么?” 夙夜忍不住笑出來:“宮里每年退下來那么多人,總務房的,太醫院的,不計其數。他們退下來也什么事可做,更是浪費人才?!?/br> 孔玲瓏被他浪費人才的言論弄得無言以對,看來諸葛青云從宮里跑來當一個小小綢緞莊的店鋪掌柜,反倒是不屈才了? 夙夜看穿她心思,從那句話里,他聽出的是孔玲瓏的退讓,因此聲音越加柔和:“你不用想太多,諸葛青云這個人有能力,說實話他遠不到告老還鄉的程度,現在他與其整日無所事事,相信我,他寧愿能像如今這樣有事做?!?/br> 一個有能力的人,乍然被放空,這種感覺只有同樣遭遇的人可以體會。夙夜說的,其實正是諸葛青云的想法,不然,以他的身份,即便推辭想不來,也沒有人敢勉強他。 孔玲瓏不再說什么,不管認不認同夙夜的說法,現在外間的諸葛青云,她都不可能真的把他趕走。 不管之后面對的是什么,她唯有,全部接著。 扭過頭,才發現夙夜又在看她,孔玲瓏一頓,有心想忽視,卻又忽視不掉。 “玲瓏,對不起?!毕氩坏?,他卻是低沉的這樣說。 孔玲瓏看向他,難得的有一瞬恍然:“怎么了?” 她直覺這對不起肯定不是為了剛才諸葛青云的事,因為夙夜的口氣明顯凝重。 夙夜對她似乎是笑著的,更像是真的藏著歉疚:“我沒有下決心救出龍安鏢局?!?/br> 孔玲瓏下意識是一愣,然后不知怎么就想起趙卓英寫給她最后一封信上,曾提過有人夜半飛刀送信,讓他不要接那趟鏢,可趙卓英沒聽。 她遲疑:“是你通知的趙卓英?” 夙夜目光微閃,時至今日他不想再隱瞞:“是我讓駱從容做的?!?/br> 但也僅此而已,之后龍安鏢局依然接了鏢,最后被暗算通緝,夙夜都沒再出過手。 這件事,原本他沒什么可說,但在京城見到孔玲瓏一刻,他就知道自己還是過不去那個坎。 孔玲瓏看著夙夜的面龐,之前說過她已經可以看出夙夜的情緒,也明白他此刻所想。 “你因為這件事覺得對不起我?”孔玲瓏看著他,神色卻是冷靜的,“為什么?” 為什么要因為這件事,覺得對不起她。 這本身,難道不是不成立的嗎? 兩人目光相碰就知道對方怎么想,知道對方的思路跟自己不一樣,夙夜本就挨得孔玲瓏比較近,這時立刻抓住了她五指柔夷。 嬌嫩的觸感剛入手心,簾子就被玉兒從外面掀開,玉兒立刻捂住了嘴。 玉兒尷尬地笑笑:“那個,小姐,公子,不好意思吶,外間有個客人想要定制一個季度的花樣,諸葛先生讓小姐定奪,所以奴婢只好來打擾了?!?/br> 先說明她不是故意的,她絕對不想打擾小姐和夙夜公子的獨處時間。 孔玲瓏用力把手抽出來,面上維持冷靜:“走吧,去看看?!?/br> 然后她站起來,快速走向門口,夙夜緊跟著她身后,就在她快要出門的時候,再次一把將她手指捉住,且這一次是緊緊地扣著,讓孔玲瓏再也無法掙脫。 這時門簾已經被掀開,想不出去都不行了,諸葛青云和客人的目光也看過來。 孔玲瓏強作鎮定和夙夜一起走出去,夙夜另一手打著扇子,看樣子倒像在為孔玲瓏遮住外面的烏煙瘴氣。 “請問要定什么圖樣?”孔玲瓏冷靜地看著外間那個客戶問道。 那客戶似乎也愣了一下,連忙陪著笑道:“是這樣的,我家夫人很喜歡你們店鋪新推出的花樣,想以后都在你們這里定做,但夫人有個條件,就是給她的花樣,不能再賣給別人,當然,夫人每個季度只會挑選其中一兩樣,斷不會讓貴店為難的?!?/br> 難怪諸葛青云要請孔玲瓏定奪,這生意其實不錯,綢緞莊如果能和大戶人家建立穩定的供貨關系,那首先就是一道保障。大戶人家不差錢,她們定了綢緞,哪怕綢緞莊以后日常生意不多,也不用擔心受到太大的影響。 孔玲瓏略一思索,說道:“可以,貴府將詳細的要求擬好契約,并三成的定金,以后每季度新出的樣子,我們都會先送到貴府過目,貴府挑中剩下的,我們再拿到鋪面售賣?!?/br> 客人說道:“那太好了,下午我就把定金和契約書送過來,感謝貴店應承此事?!?/br> 可那廂,夙夜忽然叫道:“且慢?!?/br> 孔玲瓏手心一僵,卻發現夙夜把她捏的更緊了。 夙夜看著那伙計:“每季度的新樣子,都是店鋪的保密事項。事先如果都送給你家夫人過目,那么若是在售賣之前出現花樣泄露,這種情況,貴府賠償嗎?” 那客人原先都走了,腳步硬生生又折回來。 只是眼神看著夙夜,好像不可思議一樣,任誰被人這樣懷疑,都要如此形容。 這客人一身錦衣,看起來就是出自大戶,而且口中是為他家夫人辦事,必然身份高貴,這樣高身份的人,來綢緞莊定做花樣,卻被人懷疑泄露,怕不是要火冒三丈。 那廂,夙夜卻依然笑笑的,讓人火也發不出來。 孔玲瓏冷靜下來,其實剛才的話中,確實有漏洞,夙夜提出來的這個,她平時也會立刻想得到,只是今天,她似乎因為情緒影響到判斷,沒有注意到這點。 可是現在夙夜已經開口了,興致就不同了,現在說錯一句話就會得罪這位貴客。 夙夜此時偏還牽著她的手,孔玲瓏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想接下去說的話。 沒想到,諸葛青云開口了:“我家公子顧慮極是,特別是宅院中人多耳雜,前年都督府就出現過盜圖的事件,還連累的主家太夫人受冤,我們要為客人考慮周到?!?/br> 那客人從原先的憤怒變得狐疑了起來,因為這話好像是在真心為他們好一樣,都督府盜圖的事件他聽過,是發生在前年,丟失的是獻給當朝太后的壽禮圖,后來查出來,是一個吃里扒外的下人做的好事。 于是那客戶也不好發作,便說道:“此事我回去與我家夫人商議一下,下午再來與貴店溝通?!?/br> 諸葛青云拱手:“好,恭送這位客人?!?/br> 一場風波先是化解了,孔玲瓏回到雅間,直接對夙夜發問:“你剛才干什么?” 什么意思? 夙夜的神色有些微動,看著孔玲瓏說道:“建議你不要和剛才這家來往?!?/br> 沒頭沒腦一句話,孔玲瓏怔了怔:“又怎么了?” 夙夜剛才的舉動就讓她覺得詫異,就像是故意在得罪那人,出于對夙夜的相信,她才沒有說話。但是現在,她需要一個解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