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孔玲瓏團扇輕搖,又恢復了淡薄譏削的態度,幽幽說道:“看來這只聽傳言,就給人定罪的事情,不止發生在我孔家的身上?!?/br> 清凌凌的一句話,卻好似冷刀子,割在在場眾人的心上。 劉良月渾身發抖,指著程錦畫:“這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程錦畫卻流露出害怕的神情來:“表姐,你這是怎么了?什么給人定罪?定什么罪?” 程錦畫倒顯得渾然不知,可是她眼里那一絲狡詐卻沒有瞞過孔玲瓏。這程錦畫看來也是在反過來算計劉良月,劉良月則是算計不成反被套,如今已然方寸大亂。 劉大夫人看向身邊扶著自己的程錦畫,再看向自己的女兒,那種女人之間陰謀的味道便嗅了出來。她臉色一變,就想掙開程錦畫的攙扶。 沒想到,程錦畫就跟知道一樣,手臂看似柔軟無力,實際上牢牢抓著劉大夫人,做出一副親近的樣子來:“舅母,看來是表姐看見您好了起來,一時激動,才覺得不可能呢!” 劉大夫人的表情早已僵硬,可是越是眾目睽睽,她越不能反差太大,當下也只能擠著笑,對劉老太爺說道:“媳婦原本頭疼難忍,可是錦畫這丫頭,忽然帶了一個懂醫術的人來,吃了一顆藥,竟就好了?!?/br> 這也是在對劉老太爺解釋,畢竟眼前的情況,屬于怎么看怎么不妙。只能盡量把自己這邊的情況說清楚。 懂醫術的人,劉老太爺眸中精光一閃:“是什么人?!” 孔玲瓏也是心頭突的一跳,就看見劉大夫人方才來的路上,一道清雅身影已經慢慢走來。 夙夜晃著扇子,迎著無數人驚掉下巴的目光,施施然到了劉大夫人身邊,瞇眸一笑道:“在下林中偶遇了程姑娘,程姑娘的腿折了,她的丫鬟對在下求救,在下因為粗通醫術,就幫了一把程姑娘。沒想到程姑娘孝心,還念著舅母的頭疼,央求在下隨她去大夫人院子里一趟,在下卻之不恭,便隨著去了?!?/br> 便隨著去了…… 多么輕飄飄理所當然的話語,卻將眾人所有污穢不堪的猜測都踩進了泥里。像是自己的臉也被踩進了泥。 程錦畫歡快地道:“是啊,夙夜公子可真是醫術了得,不僅治好了我的腿,還讓舅母的頭疼也好了,方才舅母還說,定要好生地謝謝夙夜公子!” 在場的人面色各異,這就尷尬的厲害了。況且一波三折的都快趕上折子戲了。 人群中,孔玲瓏和夙夜的目光碰在一處,夙夜嘴角勾出一抹幾不可見的淡笑。 劉良月卻已經被刺激的忍無可忍,跳起來就指著程錦畫的臉激動咒罵:“你說謊!你竟敢說謊!” 眼看劉家嫡女當眾失態,眾賓客也是覺得嘩然一片,就算程錦畫沒有被人輕薄,一切都是誤傳,可是也是好事,怎地這位剛才還為了“表妹”,不惜跟孔小姐翻臉對罵的劉家小姐,此時倒好像惱羞成怒的樣子? 程錦畫則是肩膀一縮,更是讓眾人看見她臉上的驚懼和不安:“表姐,你,你怎么這樣說呢?錦畫到底做錯了什么?” 劉良月氣的眼睛噴火:“賤人!你之前答應過我什么?!” 這賤人一出口,眾人更是開了眼。這就是劉家標榜貴門嫡女的女兒嗎,就這個家風? 程錦畫眼中蓄滿了淚水:“表姐,我自認沒有得罪你,今日更是沒有和你相見,若不是舅母讓我陪著來,我也不會到這人前來。你,你因何這樣罵我?” 這句話帶出的信息可多了,最主要的事,把什么都推給了劉大夫人。 劉大夫人幾時吃過這樣的悶虧,只覺得胸口氣的發疼,可是,剛才的確又是她讓程錦畫陪著來的。當時她頭疼的都快死過去了,程錦畫說帶了一個大夫來,她自然二話不說讓那人進來。而一顆藥下肚之后,不過短短半刻,頭疼也真的神奇好了。 已經被病痛折磨了半日的劉大夫人,怎能不心花怒放,真的覺得程錦畫是在為了她著想,高興之下,自然讓程錦畫陪著自己來前院。 這時程錦畫這樣一說,賓客們都是長了眼睛,加上一揣測,怎么覺得這表小姐倒成了受害者。 劉良月差點又失去理智,幸好這時候,劉大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她眼看女兒的舉動已經招致了周圍人的反感,卻不能出聲提醒,只能用這樣的方式敲打她。 劉良月忍下了一口氣,忽然看到旁邊瑟瑟發抖的丫頭,怒道:“你給本小姐說清楚!怎么回事?不是你親眼看見,表小姐被這個叫夙夜的男人輕薄了嗎?!” 這話一撂出來,不僅劉大夫人臉上色變,嘴唇都顫抖起來,旁邊扶著她的程錦畫,更是一臉花容失色,仿佛已經被嚇得不知所以了。 “表姐?!”程錦畫似乎是沙啞失聲了一般,“你,你怎能這般說我?!” 看到程錦畫楚楚可憐,一副心碎快死的樣子,劉良月的氣就覺得堵在胸口出不去。 趁著女兒還沒有再次失態,劉大夫人強撐著心虛開口,卻是叱罵那丫頭:“是你胡說八道?還跑到大小姐面前亂說,才讓大小姐誤會?” 到底還是維護女兒,一時沒有更好的替罪羊,只能拿丫鬟開刀。 丫鬟早已嚇得渾身發抖,哪兒還敢說一句話,偏偏劉大夫人和劉良月都死死逼著她:“賤婢!今日你若不想好了說話!本小姐明日就將你趕出府去,送到楚館去!” 楚館就是青樓了,這劉良月還真遺傳了她母親,心狠手辣十分絕情。 丫鬟頓時就軟了,目光虛弱地瞥向劉大夫人,卻見劉大夫人的目光,只比劉良月更陰冷,丫鬟自知無望,在府中,劉大夫人和劉良月的勢力,遠比程錦畫一個表親要強大,究竟依靠誰,根本不需用想。 丫鬟冷下了心腸,忽然臉色一變,指著夙夜就說道:“就是這個男人,奴婢親眼看見的!” 她不敢先去攀咬程錦畫,決定先把夙夜拖下水,畢竟劉良月要對付的,本就是這個人。 劉良月臉上露出一絲獰笑,看著程錦畫說道:“春香可是你的貼身丫頭,你聽見了?她看見你被這個男人輕薄,表妹,你可不要為了維護面子,連吃了虧都不說???” 是啊,看程錦畫這么維護夙夜,沒準就是兩人商量好的,想要借著這個由頭,遮掩兩人之間的丑事。 劉良月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盯著程錦畫的目光也露出冷笑。 程錦畫似乎是連番被侮辱,而氣的發抖了,說道:“表姐,女兒家最重名聲,平時你怎么欺辱我都忍了,但是今天你居然用這樣可怕的事情栽贓我,我,我說什么也不能任你誣陷了!” 劉大夫人唇臉發白,諒她怎么也沒有想到,劉良月對付程錦畫的招數,竟然是這般。若是成了還好,可現在劉良月明顯是中了別人下的套,一個不小心,怕是要把自己拉進去。 劉良月偏偏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或許意識到了也沒用,她現在只能選擇孤注一擲,對著程錦畫就說道:“你說我誣陷你?那般巧你在林子里就和這男人相遇,那般巧你們一起出現在母親的面前,敢說你們不是為了遮掩丑事,故意拿著母親擋在前面?” 劉大夫人心里一震,瞥向程錦畫,她從來不喜歡這個假“侄女”,更知道她一心想和自己的女兒一較高下,今天她敢用自己來對付她的親女兒,即便今天讓她得逞,劉大夫人也絕對會找機會整死她。 程錦畫怎會不知道劉大夫人眼中的殺意,可是她早就豁出去了,這對母女仗著自己是劉家的大夫人和嫡女,就一直看不起她,就算她處處做小伏低,遲早有一天,還是會被劉大夫人隨便打發給一戶人家,她程錦畫心高氣傲,不愿意被這劉氏母女永遠捏在手心。 何況今日這樣好的機會,她已經難得握住了主動,便用今天,博以后一個出路! 想到這,程錦畫干脆將受盡屈辱的目光對準了劉大夫人:“舅母,請您為錦畫說句公道話,錦畫從一個時辰前就一直待在舅母身邊,怎會和旁人有表姐口中說的那種茍且,今日若舅母不為錦畫做主,錦畫寧愿一頭碰死,也要表示清白!” 用敵人的刀去對付敵人,這簡直再痛快不過了。 劉大夫人臉色難看,不知道的以為她是在侄女和女兒之間為難,實際上,劉大夫人心里早就恨不得撕了程錦畫。 這賤人,竟敢叫她作證?還用死來威脅,無非是看著這么多賓客在場,她若是真任由自己的侄女去死,還不知道要被多少人唾沫星子淹死! 劉大夫人死死按捺著一口氣,面上則露著嘆息道:“月兒,你也有些太胡鬧了,下人說的話,怎么能當真?更不要說還來懷疑你表妹的清白?!?/br> 說著,劉大夫人一邊狠狠給劉良月使眼色,提醒她不要再犯蠢。 ☆、052章 罰去清修 劉良月忽然跺腳,話鋒一轉道:“母親,你別被騙了,也許是這丫頭故意為了遮掩,才會抬出母親你當做擋箭牌,誰讓母親你一向心慈,必然會相信這丫頭的鬼話!” 程錦畫此時更露出吃驚的神情來:“表姐,我如何故意遮掩?舅母頭疼難忍,祖父不許請大夫來看的事情,不正是表姐你告訴我的嗎?我又如何提前知道舅母頭疼的事情,還帶著夙夜公子去遮掩?” 眼看劉老太爺冷冷的視線掃過來,劉大夫人渾身顫抖,這丫頭真是瘋了,拖了劉良月還不算,竟然把劉老太爺都拉下了水,劉老太爺不許請大夫這種事情,傳揚給這么多賓客知道,豈不是明擺著告訴別人劉老太爺為了面子,連家人的死活都不顧? 劉良月也是臉色煞白,下意識回神看著劉老太爺:“祖父……” 劉老太爺的目光已經一點溫情都沒有,好個親孫女,竟然在背后把自己賣了,還敢埋怨自己不給她親娘請大夫。 劉良月也知道劉老太爺已然動了怒,她在劉府頤指氣使慣了,只有劉老太爺她十分懼怕,當下就眼淚盈盈:“祖父,不是這樣的……” 劉老太爺冷冷的目光盯著夙夜,姐妹倆針鋒相對,怒罵不休,他卻只是交待了那一句話后,便站在一旁冷眼旁觀,這男人分明是故意為之。這背后的事情,想也是他一手策劃。 劉老太爺袖中拳頭緊握,竟敢在他劉府耍計謀,莫非當他是死的嗎?! “夙夜公子,”劉老太爺淡淡的開口,“想不到你還懂醫道,真讓老朽開眼界?!?/br> 夙夜拱了拱手,淡淡笑說:“也沒什么,只是在孔家耳濡目染,近朱者赤了。只是沒想到因此,讓人誤會在下跟表小姐有私,這就有些太不值得了?!?/br> 太不值得,是說救了劉大夫人不值得嗎?眾人心道,若救了人還被潑了一身臟水,確實是挺不值得的。 劉老太爺臉上滑過冷意:“老朽倒不知道,孔家,孔小姐還對醫道精通?!?/br> 想不到,孔玲瓏這時淡淡開口:“老太爺忘記了,我孔家雖然現在商鋪遍布十六州,可是最早的源頭,便是醫理藥材的生意?!?/br> 劉老太爺僵住,在場的人都是恍然大悟,對啊,現今城中最大的藥鋪,可不就是孔家開的孔膳堂??仔〗憔退愣冕t理,也不算什么奇事。 眼看眾人點頭稱道,劉老太爺眼神更冷,心中已經迅速定了主意。為今之計,只能處置了那個叫春香的丫頭,才能堵住悠悠眾口。必要時候,犧牲的總是下人。 春香似乎也知道大禍臨頭,跪在地上顫抖磕頭:“老太爺,大小姐明察,奴婢真的是親眼所見……” 又哭哭啼啼地看著程錦畫:“表小姐,不是你讓奴婢喊人來救你,怎地奴婢把大小姐喊了來,您又不認了呢?奴婢從您來到劉家就伺候您,您可不能不管奴婢死活??!” 春香哭的凄慘,她一個丫鬟,現在也只能指望有一個主子出面救自己,不然真的要去死嗎? 程錦畫看著春香,眼里有怨毒,是啊,她一來到劉府,這個春香就到了她身邊,一副忠心更個心腹的樣子,誰知道卻還是劉良月養的一條狗。今天正好借機把這條狗除了,也算少了一個心腹大患。 可是程錦畫嘴里說的話又是另一個樣子,哀求道:“外祖父,春香確實跟了我多年,就算她犯了錯,也肯定是一時糊涂,還求外祖父饒她一命!” 春香臉色大變,什么叫饒她一命?劉老太爺從頭至尾都沒有說要處死她,這表小姐這樣說,是故意在提醒什么嗎?! 程錦畫還轉過頭,含著淚對劉大夫人道:“舅母,你替春香說句話,她一向是個心善的丫頭,不會故意做這種事情?!?/br> 不會故意做,就是有人指使了,可是這些話聽在春香耳中,無異于催命符,她癱軟在地上。 劉大夫人忽然捂著心口,輕輕咳嗽起來,給人的感覺是病其實還沒有好利索。 程錦畫眼中劃過一絲冷笑,忽然關切地扶著劉大夫人:“舅母,舅母,你怎么啦?” 夙夜看著劉大夫人,輕輕笑了笑:“不用擔心,在下那一粒藥,足可以讓大夫人這一個月都精精神神的,絕不會再犯什么病?!?/br> 這真是瞬間堵死了劉大夫人的路,她平順一下胸口,似乎忍下咳嗽:“這件事情就別再提了,錦畫現在也無事,夙夜公子更是……更是醫術精通,幫了本夫人,唯一可惡的便是這個丫頭,也不知為什么做出賣主求榮這種事情來,我劉府真是白白教養你了!” 一番話蓋棺定論,那春香還想說什么,劉大夫人一個眼色,她身邊的下人便堵住了春香的嘴,把掙扎的春香拖走了。 劉良月不敢相信,她也不愿接受這個結果,特別是這時候,她竟然還看見程錦畫對她露出了一個惡毒的微笑。 劉良月氣血上沖,立刻就道:“你這個小賤蹄子……” “啪!”一聲重重的巴掌落在劉良月的右臉上,力氣又重又狠,一巴掌下去劉良月就幾乎破了相。 劉良月被打的搖搖晃晃,反應過來后才捂住自己的臉,茫然地看著暴怒的劉老太爺。 祖父居然打她?為了程錦畫那個外人,打她這么親孫女? 劉良月一時接受不過來,忽然哇的哭出來,轉身就拼命跑遠了。 偏偏劉老太爺還是冷眼說道:“家門不幸?!?/br> 劉大夫人心都碎了,怎么會變成這樣,她捧在手里的女兒,不僅被人打,還背負了污蔑姐妹的惡名,這根本就不是她的目的。 孔玲瓏看著劉大夫人的臉,多行不義必自斃,總想著別人都是自己的棋子,想怎么利用怎么利用,有朝一日被棋子反過來咬一口,才知道什么叫疼。 夙夜這時,終于慢慢走到了孔玲瓏面前,抬眸看了她一眼。 兩人都沒說什么話,卻默契地重新坐到了一起。今日這件事,對付的是他們兩個人,有一個人被污蔑,另一個都不能善了。 程錦畫這時垂了眼瞼,聲音有些傷心:“多謝外祖父為錦畫做主?!?/br> 劉老太爺看著這個自己一直不重視的外孫女,今天她表現的心智之毒辣,都超過她平時,若非有人指點她,憑她自己絕對做不到這種程度。 可這不代表他就會饒了劉良月,在他眼皮子底下,女孩子可以驕縱,可以使一些小手段,但是竟然用清白這種事情來做文章,陷害的還是和他有血緣關系的外孫女,如果程錦畫今天真的中了計,或許劉良月能借此打壓了夙夜和孔玲瓏,可是別人最笑話的,還是他這個劉家的老太爺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