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江巖柏沒多少錢,但是為了快遞這件事,江巖柏把自己所有的存款全部壓了上去。 如果虧了,不僅是自己血本無歸,江巖柏也不會好到哪里去。 容白他爸是有名的成功商人,男人也是商界的最年輕的成功企業家。 容白自認為自己耳融目染之下,肯定是有做生意的天賦的。 可是現實就這么狠狠敲了他一悶棍。 ——他沒有天賦。 甚至他知道快遞行業以后會多么紅火,他占盡了先機,卻還是焦頭爛額。 如果換一個人,哪怕只是個普通人,了解快遞行業的流程。 再擁有自己一樣的資產,一定會比自己干得更好。 容白垂頭喪氣,就是江巖柏想盡千方百計逗他笑,他還是扯不開嘴角。 “別想了?!苯瓗r柏拉住容白的手,看著容白的眼睛,“就是真的做不下去又怎么樣?也不過是從頭再來而已?!?/br> 容白吸吸鼻子,他搖頭道:“我只是想不通,別人能做到的,為什么我就做不到?!?/br> 江巖柏像長輩一樣安撫著拍了拍容白的頭:“別人是誰?你又知道別人做事的時候要吃多少苦?說不定比我們現在慘得多,別想了,會越來越好的?!?/br> 容白點點頭,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把江巖柏的話聽進去。 不過是成功還是失敗,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不到最后一刻,誰也不知道未來是什么樣子。 第30章 容白打了個噴嚏,天氣越來越熱, 他感覺自己都快熱傷風了。 現在沒有空調, 唯一的消暑利器就是電風扇。 但吹久了頭疼,渾身都不舒服。 “虧了還是掙了?”容白不帶希望的問了一句。 快遞那邊的收支都是江巖柏在管, 容白不會做賬,就連看賬本也得花很長的時間, 他沒有這方面的天賦,容白自己也是承認的。 江巖柏放下筆, 臉上終于帶了點笑意:“上個月收支平衡了, 好歹沒虧。格子鋪那邊掙了三千多?!?/br> 三千多,這個收入已經非常不錯了。 快遞那邊收支能夠平衡顯然超出了容白的預料, 容白手支著桌子,探頭過去看:“平衡了?沒虧?” 江巖柏點頭:“本來應該還有掙的,但是有不少包裹寄錯件了,這邊又費了些錢?!?/br> 容白拍拍胸脯:“別說掙錢了,現在不虧錢我就滿足了?!?/br> 現在周邊比較大的鄉鎮和城里都建立起了快遞網,有運輸線,現在的人都很珍惜自己的工作。 雖說總是有偷jian?;娜?,但是沒有底薪全靠提成的工作, 不少快遞員為了多掙錢,還是非常盡職的。 努一把力, 干得好的一個月能掙幾百塊,干得差的,一個月就幾十頂天。 不少年輕人都想加入這個行業——這可比送水輕松多了, 現在沒有電梯,光是爬樓就要耗費不少體力,更何況還要搬一桶水上去。 日子一天天的在過,到第四個月的時候,容白和江巖柏總算是拿到了快遞掙得一千多塊錢,對于以前的容白來說,這筆錢可有可無,甚至沒有他以前一頓飯的價格貴。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當他知道掙到錢的時候,他整個人都被一種無法言喻的滿足感占領了。 他的選擇沒有錯,他的付出也得到了回報,這不是白做工。 雖然還沒有格子鋪掙得多,但只要有掙,容白就滿足了。 “慢慢就會走上正軌?!苯瓗r柏揉了揉容白的頭。 江巖柏最近常這樣,他幾乎把容白當成了晚輩,像對待孩子一樣對待他。言語間總是帶著說不出的寵溺。 容白揮開江巖柏的手,咳了一聲:“你別摸我頭,像什么樣子。你比我還小呢!” 此時的江巖柏才十八歲,容白卻有二十五了。 兩人認識的時候,容白才二十一歲,江巖柏三十一歲。 那時候的容白心高氣傲,誰都不看在眼里。 他成績好,家室好,長得好。走到哪里就是人群的中心,表面上彬彬有禮,實際上自視甚高。 容白一開始并不喜歡這個年紀大自己十歲的男人,即便江巖柏事業有成又英俊多金。 容白讀大學的時候,一直以為自己喜歡的是電影里那種風華絕代的女人。 手里夾著根煙,性感繾綣,傷痕累累的躺在布滿了鮮血的床上,冷漠又美艷動人,如同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 然而時間久了,他也知道這樣的女人幾乎是不存在的,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想過自己會愛上一個男人。 江巖柏卻窮追猛打,像是吃錯了藥一樣。 剛開始的時候,容白如避洪水猛獸,他不知道這個看起來很直的男人為什么會看上自己。 他甚至在江巖柏送他禮物的時候,惡狠狠的把禮物扔到地上,氣急敗壞地讓江巖柏滾。 江巖柏追了容白兩年,容白拒絕了他一年半。 在最后半年的時候才終于稍微松動。 有時候容白也會想,江巖柏究竟看上了自己哪里。 即便容白十分自戀,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并不是個十全十美的人。 江巖柏如果是一時新鮮還可以理解,但這么長時間艱苦卓絕的求愛道路,顯然不是一般人能夠堅持住的。 或許是容白在江巖柏鍥而不舍的追求下終于動心,也或許是因為容白最終被感動。 他接受了江巖柏。 有時候想起來,容白也分不清自己對江巖柏到底是什么樣的感情。 究竟是愛,還是那一份對江巖柏執著的感動? “回神了?!苯瓗r柏伸手在容白眼前晃了晃,容白這才回過神來。 容白想了想,他問道:“我們現在手里還有多少錢?” 江巖柏心里有數:“還有四千二?!?/br> 這就是容白和江巖柏現在擁有的所有的財產了。 容白垂著頭,他還是頭一次嘗到這樣的滋味。 江巖柏走在烈日照射的路上,他穿著黑色的短袖,一條運動褲。 江巖柏身材高大,在平均男性身高才剛剛一米七的南方,他算是難得的高個了。 走到哪里都有人回頭看他。 不知道是因為他的外表,還是因為他高出普通人一個頭的身高。 江巖柏近來心情很是不錯,他有了自己的事業,家庭和睦,還有容白陪在身邊。對江巖柏而言,幾乎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日子了。 但是顯然,老天爺不會讓他一帆風順,在他感到幸福的時候,老天爺總有辦法令人痛苦。 江巖柏夜里回家的時候,看到的是哭天喊地的喬老太。 她的語調很奇怪,像是十多年前唱戲的聲調,她拖著嗓子哭喊:“你這個老不死的喲……怎么這就走了!才過上好日子!你還沒抱上曾孫哦!” 李大壯和趙荷坐在沙發上,低垂著頭,一言不發。 江巖柏愣在門口,他的嗓子有些干澀,說話的時候如同有人掐住了他的脖子,他問道:“爺爺他,走了?” 李老太爺癱了一年多,他身子骨不好,能熬到現在,也多虧了他心態好,看得開。 李大壯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點點頭:“下午沒的?!?/br> 江巖柏不敢置信地走向臥室,李老太爺還躺在那張床上,他干瘦干瘦的,手臂上一點rou也沒有,臉頰也凹了下去,像是一具干尸。 李老太爺是閉著眼睛的,江巖柏就這么盯著他,好像這雙眼睛下一刻又會重新睜開,李老太爺會調皮的告訴他們,自己只是嚇嚇他們。 然而沒有,他的眼睛再也不會睜開了。 這個苦了大半輩子的老人,終于迎來了人生的終點。 他為了自己的家人苦熬到了今天,死亡也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江巖柏去拉李老太爺的手,沒有脈搏,沒有體溫,他的生命消逝了。 昨天還是活生生的一個人,還會咳嗽,喬老太念叨的時候還會艱難的擺手。 就這么走了。 江巖柏拉著李老太爺的手,坐在床邊,眼淚從臉頰上滴落,在被褥上浸出了暗色的水漬。 喬老太還是用那種奇怪的語氣在說話,她哭得跪到了地上,李大壯和趙荷同時起來去扶她,喬老太一手揪住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捶打著自己的腿。 “就這么走了!當年他可說過,要比我死得晚呢!”喬老太翻起了陳年舊賬,“他這個人,一向是說話不算話的!是個騙子!當年娶我的時候,說要給我家送頭牛,結果連捧米都沒送。我走了十里地,自己走到了他家門口!我娘當年還說我嫁了個鐵公雞,說我是個苦命的……” 但是無論怎么哭,怎么悲傷,葬禮還是要辦的。 李老太爺是個傳統的老人,他一早就置辦好了自己的棺材和壽衣,他不要火葬,要回鄉里土葬,進祖墳,落葉歸根。 “那窮鄉僻壤的,能走的都走了,山路也陡,非要進祖墳?!眴汤咸拊V道,“等我也走了,年輕人哪有時間回鄉掃墓?” 李大壯趕忙安慰道:“回去的,肯定回去的?!?/br> 江巖柏坐在一邊,并沒有說話,他還沒緩過勁來,不愿意相信李老太爺已經離世的事實。 雖然家里人早就做好了李老太爺隨時都會離開的準備,可是當這一天真的來臨的時候,那種沒入骨髓的疼痛還是如影隨形,讓人痛不欲生。 但是無論江巖柏如何痛苦,他還是得強打精神,他要聯系喪葬隊,還要聯系老家的親戚。 李老太爺是七十二歲走的,在這個時候雖然不算高齡,但年紀也不小了,在老家,也是要開流水席宴請客人的。 明明這個家為此痛苦不已,卻還要打起精神來料理這些風俗人情。 江巖柏睜著眼睛在沙發上坐了一夜,這一夜,除了哭累了的喬老太之外,并沒有人能睡覺。 江巖柏不明白,為什么每次在生活變好的時候,老天就讓他再次感受到絕望。 就像他的人生充滿了荊棘,江巖柏誠惶誠恐著埋下了希望的種子,好不容易發芽生長,就要快開花的時候,狂風就會肆虐,大地就會干涸,非要讓他精心保護的一切化為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