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要是擱平常,李大成是絕對說不出這話的。 但是他昨天被李大壯打成那副樣子,又被指著鼻子辱罵。 今天還被收去了鋪子,他幾乎算是一無所有了,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喪失了理智。 “李老板?!惫ゎ^忍住怒火,試圖好好講道理,“我們也是靠手藝吃飯,做了多少就拿多少錢,你的風險我們可不承擔?!?/br> 李大成更加憤怒了:“你們這些都是吸血蟲!社會的蛀蟲!就是因為有你們這些死要錢的人,社會才會發展的這么慢!” 工頭不是個能言善辯的人,他也不知道怎么和李大成辯解,憋到沒辦法了才一把抓住李大成的手臂,也是一副快要拼命的模樣:“你給不給錢!就算去法院!那也是我們占理!” 法院? 李大成打了個哆嗦,不行啊,他不能去法院,他可是個體面人…… “你不給我們錢……”工頭看李大成似乎怕了,又說,“我們就去告你,告你!” 旁邊的工人們也喊道:“去告你!賠錢!” “不能去法院!”李大成大喊一聲,他從自己的包里掏出一疊現金,狠狠地扔到了地上,唾罵道,“不就是錢嘛!給你們!” 扔錢是帶著侮辱性的動作,工人們看著李大成的眼神中帶著憤怒。 現在正是工人地位大幅度提升的時候,還有不少口號,當工人是光榮的,是給社會創造價值的。 工頭擺了擺手,他畢竟比自己的工友們年紀更大,知道為了這種人犯不著生氣,他撿好錢,一張張的理好。讓工友們把工具都拿上,只是回頭沖李大成吐了口唾沫就轉身離開。 “就當是被狗咬了,有什么可生氣的?”工頭說道。 他沒有壓抑自己的聲音,李大成也聽見了。 “都沒了?!崩畲蟪勺诮诌呂孀∽约旱哪?,他不知道事情是怎么走到現在這個地步的。 他的工作現在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名聲也壞了,店鋪也沒了。 他急急忙忙的去街頭的報亭用電話,他要給容白打電話,容白有錢!這個店沒了還有下個店!還有張先生!還有合作!老天爺不會亡他的! 容白此時正在請房東喝咖啡,畢竟被李大成撲在了地上,雖然沒受什么傷,但容白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容白接起大哥大,他的聲音很急,一長串話從嘴里吐了出來:“李叔嗎?我這會兒有事,先不和你說了,我有時間再給你打過去?!?/br> 說完,容白就掛了電話,順便把大哥大的電池摳了。 “哎呀,哪里值得你這么破費,就那男人的那點力氣,我還不看在眼里呢?!迸撕戎Х?,桌子上還擺著蛋糕。這可是高檔西餐廳,她就是有錢也難得來一次。 容白笑著搖搖頭:“我這個人,向來恩怨分明?!?/br> 房東不太聽得懂,只是憨笑著看著蛋糕。 第20章 市里發生了一件大事,領導層憂心忡忡,就連大街小巷都有人在討論。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關于李大成作為基層單位的一員,以公謀私,壓迫普通老百姓而奪得利益的消息傳遍了這個并不大的城市。 對于這個剛剛有些起色的小城市來說,這無異于是一件震驚全民的大事。 更何況舉報人是鄭國偉,是一個人民教師。 有名有姓,有理有據的舉報李大成,舉報信還被貼在政府大門口。 李大成終于成了過街老鼠,他現在不敢出門,只能縮在家里。 單位也已經辭退了他。 現在的李大成,是真真正正的一無所有。 他嘗試著聯系過容白和張先生,張先生是完全聯系不上了,而容白則總是說自己很忙,迅速掛斷電話。 李大成已經感覺到了什么,可是他不敢去相信。 容白已經成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楊金釵哆哆嗦嗦地端著茶走到李大成的面前,她咽了口唾沫,輕手輕腳的把搪瓷杯放在桌子上,卻因為手抖,還是發出了“砰”地一聲。 李大成直接拿起那杯茶沖楊金釵扔了過去,guntang的熱茶潑了楊金釵一身。 “你這個懶婆娘!賤骨頭!”李大成站起來,狠狠的辱罵和毒打楊金釵,他不像是在對待自己的妻子,更像是在對待自己的敵人,“你就是個賤人!” 楊金釵在地上縮成一團,她也不知道這是怎么了,家里沒錢了,李大成的工作也黃了,自己出門也要被指指點點。女兒破相了,兒子可以對著自己隨意打罵。 她在外頭受委屈,回了家,還要被李大成當牛做馬,稍微出了點問題就會換來李大成的毒打。 ……這是怎么了?怎么會變成這樣? “容白……”楊金釵艱難的大吼,“肯定是容白!他是來害我們的!” 李大成停下來動作,他不明所以地說:“容白可是我們的親戚,怎么可能害我?” “他是江巖柏的親戚!”楊金釵歇斯底里地大吼,“他不是我們的親戚!他是來要我們命的!” 楊金釵掩面痛哭,抽泣道:“自從他來了以后,江巖柏就走了,家里的事都是我一個人cao心。那江巖柏過得什么日子?聽說他被容白接過去的時候,天天有rou吃,穿衣服。我們小福又過的什么日子?” “要是那容白是真心為我們好。他怎么會對江巖柏那小雜種那么好?”楊金釵總算聰明了起來,她越說越覺得有道理,只有這樣才能解釋。 “是容白!容白害我們!”楊金釵哭的鼻頭泛紅,她的嗓音沙啞,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李大成一屁股坐到了沙發上,是了,他也是猜到的,但是他不敢信。 他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籌碼了,昔日那些酒rou朋友紛紛離他而去,別說是找他們借錢了,連電話都不愿意接。 李巧云和江書榕留下的那一萬塊,現在只剩下幾百了。 這些年李大成買了不少沒用的裝點門面的東西,工資又低,根本是入不敷出。 直到這個時候李大成才發現,他根本不知道容白老家的具體地址,甚至不知道容白父母的名字,不知道容白住在這個城市的哪里。 他對容白一無所知。 就連旁邊的鄰居,都不知道有容白這個人的存在。 容白太會挑時間了,他每次都是在所有人快要入睡的時間點過來。 除了李大成一家之外,整個小區都沒人見到過他。 李大成終于感覺到了,容白不止是要對付他,是要讓他永無翻身之地,連哭都沒地方去哭。 “老李,老李?!睏罱疴O爬起來,膝行到李大成腳下,“你別怕,我們還有這個家,只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以后肯定會變好的。我們兩都出去找工作,日子會好起來的?!?/br> 李大成看著楊金釵,他已經很久沒有這么仔細的打量過自己的妻子了。 她老了——她的鬢角全是白發,臉上是數不盡的皺紋,明明才三十多歲的人,現在看起來像是四十多歲的。她的表情卑微又膽怯,完全看不出她曾經也是個火辣美艷的女人。 李大成忽然想到了那天來收房的女房東,她還穿著黑絲襪,踩著高跟鞋,身材玲瓏有致。 美艷,熱辣,走起路來都別有一番滋味。 自己的妻子和那個女人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知道了?!崩畲蟪膳d致缺缺,“你先去找工作,我之后再看看?!?/br> 楊金釵覺得這是李大成回心轉意了,她臉上帶淚,嘴角帶笑,艱難的從地上站起來去廁所洗臉。 而李茹就站在臥室門后,手里拿著一把剪刀。 陰測測的看著自己的父母。 與李大成家相反的是,李大壯家交了好運,李大壯的工頭說李大壯聰明,能干又老實。 準備讓李大頭跟著自己學,包工頭的年紀也大了,是時候退休享清福,準備讓李大壯接手自己這個位子。 這可把李大壯一家樂壞了。 一家人圍坐在桌子前,難得吃了一頓好的,是李家媳婦下廚做的春卷。 不過是米皮,是面粉和雞蛋和好了烙的薄餅,卷著大蔥再來點甜面醬,里頭裹上鹵豬頭rou和黃瓜粉絲,一個頂外頭三個還多。 “那你不是每天回來的更晚?要不我們去城里租房子吧?!崩罾咸珷數鹬酆禑?,一邊抽一邊吃飯。 喬老太看不慣他這副德行,直接把煙桿子給他收了,讓兒子放到柜子上去。 “你曉得現在城里租房多貴???我們大壯還沒當成工頭呢,你就不能讓大壯省點心嗎?”喬老太教育李老太爺,“再說我們這院子挺好的,有井水,后院還種著菜,一個月只是費些電費。村里賣的油鹽又便宜?!?/br> “那我也是心疼兒子?!崩罾咸珷斂蓱z兮兮的壓低了聲音,不敢反駁喬老太的話,“每天都得提前兩個多小時起來,一天就睡四個小時,就算是年輕人,這身體也吃不消啊?!?/br> “吃得消?!崩畲髩研Σ[瞇地給江巖柏卷了個餅,“我壯著呢,爸,你別擔心我?!?/br> “聽說城南那邊的工地,有個工人施工的時候睡過去了,從樓上摔下去,鋼筋從胸穿過去了,傷口這么大,人當時就不行了?!崩罴蚁眿D在自己的胸口比了比傷口的大小,顯然也不贊同自己丈夫拿命去換錢,她對喬老太說道,“我們能再省點,我在村里給人洗衣服掙不了多少錢,要是去城里,我晚上洗衣服,白天可以去撿撿破爛,也能賣錢?!?/br> 喬老太嘆了口氣,她搖搖頭,不再說話了。 租房子的錢太貴了,他們一家五口人,還要吃飯。 要是住在工地上,那邊人又太雜太亂,老頭子眼看就一天不如一天,家里還有個小孫孫。她怎么放心的下呢…… “我有房子?!苯瓗r柏忽然說,他很是認真的看著李大壯的臉,“我們搬到城里去,我在城里有房子?!?/br> 李大壯被江巖柏逗笑了:“你有什么房子?我們在談正事呢,巖柏乖啊?!?/br> 江巖柏又重復了一次:“我有房子?!?/br> 小孩子的話,大人們普遍都是不信的,但是李家媳婦卻忽然問道:“巖柏,你說,什么房子?” 或許是因為李家媳婦經常照顧江巖柏,她覺得這個孩子有時候和大人是一樣的,行為處事,很大程度上都接近成年人,有時候比成年人還要冷靜。 只有在家人身邊,偶爾才會有點孩子氣。 “李大成住的房子,是我爸媽留給我的!他們還給我留了一萬塊錢!”江巖柏一張小臉非常嚴肅,眉毛緊皺在一起,“我爸媽立了遺囑的,說誰收養我,就可以在我成年之前對遺產進行使用?!?/br> “有遺囑的!”江巖柏握緊了拳頭,他的眼睛有些紅,但是并沒有落淚,“我爸媽,是給我留了東西的?!?/br> 喬老太拉住江巖柏的手,把江巖柏的手捂在自己的手心里,一臉嚴肅地問:“小乖乖啊,你可不能說謊,說謊要被豺狼半夜拖出去吃掉的。要被黃鼠狼偷走的?!?/br> “我不說謊?!苯瓗r柏堅定道,“我爸媽的遺囑在我媽以前工作的銀行里頭存著的?!?/br> 他不知道李大壯一家會不會永遠對他這么好,但是江巖柏知道,這大概是他現在唯一能報答李大壯一家的機會了。 “這么說,我們現在可以要回那房子和一萬塊錢?”李家媳婦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 那可是她一直都羨慕的,在市中心的好房子啊,三室一廳,有廚房有廁所,普通人沒關系都買不到的好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