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承輝笑了笑，沒有解釋。反而問她, “夫人這下可以為我解惑了？”

    孔丹依之前答應馮承輝，只要馮承輝能讓章年卿回心轉意，她便告訴他，女人為什么會有‘是誰？’這種過激反應。

    聞言，孔丹依嫣然一笑，她道：“這也分人，若章天德是心直口快，瞞不住事的人。幼娘斷不會有這一問。偏偏章天德和你馮大儒一樣，都是心思深沉之輩。你們的話，若不是在心里轉過八回，絕不會吐出口?！?/br>
    于男人而言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女人細膩多愁善感的心早已順著蛛絲馬跡爬上去，連他們和別的女人翻云覆雨，海誓山盟。幾番賭咒發誓，一定將她迎娶進門的細節都想好了。

    想象的人，何嘗不知道是假的呢。她們心里隱隱期待，期待著男人否認，痛罵她胡思亂想，無中生有。偏生誰也不是誰肚子里的蛔蟲，能給出對方恰到好處的期許。隔閡自然就有了。

    馮承輝聽了直搖頭，哭笑不得道：“你們女人啊。真是，不知道說什么好?！?/br>
    孔丹依淡淡道：“總歸是可笑，也不是人人都配讓我們可笑一番的?！蹦挠行└甙?。

    馮承輝微愣，良久，點頭道：“也是?！?/br>
    馮俏閨閣里，剛剛和好的小夫妻正偎在一起說悄悄話。

    “孩子幾個月了？”章年卿摸著她的肚子，問：“什么時候發現的?！?/br>
    馮俏坐在美人榻上，道：“前幾天?！彼郎厝岬拿亲?，“我也沒想到。這么多年了，還能再懷上?！?/br>
    章年卿摩挲著她肚子，百味陳雜。內心升起一股后怕，久久驚猶未定。

    兩人親昵許久，丫鬟來問膳。章年卿趁機去安排馬車，令人鋪上厚厚的褥子，接馮俏回府。

    趁章年卿不在，孔丹依對馮俏道：“幼娘，你還記得當年你們在揚州救下的蘭星紅蕊兩姐妹嗎。娘想過了，章天德如今貴為首輔，官場上迎來送往之事免不了。你的要求，娘仔細琢磨一下。她們兩最合適?！?/br>
    孔丹依看著馮俏神情，試探道：“既然章天德的房里不能終日空著，不若我們自己挑人填上，堵上悠悠之口。于你名聲也好聽?！?/br>
    馮俏道：“還是不必了，天德哥答應我，他不納妾了。這件事他會另想辦法?！瘪T俏疑惑道：“再說，蘭星紅蕊年紀會不會太大了些。而且，她們不是畏懼男人，一直在莊子上住著嗎。怕是不合適吧?！?/br>
    蘭星紅蕊是章年卿當年救陳丹姿時，順手帶出來的兩個苦命女子。因小時候受過太多苦，一直壓抑著。被救出來后，得了很嚴重的恐男癥。

    孔丹依可憐她們，一直收留在莊子上，這一養，就是十五年。

    孔丹依憐惜的摸著馮俏鬢發，心疼道：“她們若不恐男，我還不想她們。人常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年紀大有什么關系，顏色好就行?！?/br>
    馮俏心鈍鈍的疼，小聲道：“娘，一定要納嗎？”

    孔丹依撥著她細軟的額發，“不一定。若沒有她們，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扇缃裼鞋F成的好人選，何樂而不為呢?！?/br>
    馮俏還是有些抗拒，“她們愿意嗎？”

    孔丹依信誓旦旦道：“馮家養了她們十五年，如今不過挪個住處。讓她們幫我閨女擋擋外面的女人。她們有什么不愿意的?！?/br>
    馮俏想了想，“好吧，我聽娘的?！弊笥衣涞们彘e，以后再有人上門煩她。就讓蘭星紅蕊去應付。

    孔丹依道：“你且安心跟著章天德回去養胎，這些雜事就不要想了。剩下的事，都交給娘。保準一切都妥妥當當的?！?/br>
    可惜，孔丹依話說早了。

    姐妹花對男人深惡痛絕，一聽說她們的恩人讓他們做妾，jiejie蘭星竟當場撞墻，說她受馮家恩十五年，此生無以為報。來世做牛做馬，再來報答孔丹依。

    meimei紅蕊貪生怕死，沒有jiejie剛烈。卻拿出在自己當年接客時掙的銀錢，全部獻給孔丹依。痛哭流涕道：“紅蕊知道這些杯水車薪，恩人給我們十五年的安寧之地，妾身感激不盡?？啥魅说囊?，妾身萬萬做不到。求恩人放過我們姐妹吧?！?/br>
    想了想，還覺不夠，補充道：“這些年吃住馮家的銀錢，我一定會想辦法重新還上?！?/br>
    孔丹依冷笑一聲，斥道：“你們想的美。幼娘是我女兒，哪有做親娘的往女兒房里塞人的道理。你們且放心，別說章天德你們見不到。就算你們想見，我還不答應呢！”

    紅蕊愣住，看著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jiejie，遲疑不定。

    孔丹依放緩聲音道：“待你們去了，衣食住行同現在一樣。你們姐妹仍然住在一處，我一句囑咐過幼娘，你們院里不會安排小廝伺候。平日也無需你們出去請安，只在有旁客上門時，幫我的幼娘擋擋那些不知羞恥的女人?！?/br>
    紅蕊大著膽子問，“敢問恩人，夫、夫人見客時，身邊有什么人伺候？”

    孔丹依瞥她一眼，淡淡道：“你放心，需你們出面的場合，絕無外男和小廝?！?/br>
    即便如此，紅蕊也沒有當場答應。愧疚的給孔丹依磕了十個頭，認認真真道：“我想等jiejie好后，和jiejie商量一下?！?/br>
    孔丹依不予置否，又覺得她們有些不知好歹。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遺憾，兩個小姑娘自小被送進那樣的地方，什么事沒經歷過。本以為一輩子就這樣了，哪曾想會遇到陳丹姿。

    都是命啊。

    章年卿接馮俏回去后，更加小心翼翼。一直住在馮家的陶孟新見小兩口真的和好了，不似作假。在京城留幾日，也回河南去了。

    陶孟新剛一回去，陶茹茹便上門問，“聽說馮俏和天德鬧性子，不許納妾，回娘家去了？”

    陶孟新面不改色，“我也是聽了這個謠傳才進京去的?！?/br>
    陶茹茹不解道：“謠傳？”

    “可不是嗎?！碧彰闲碌溃骸笆翘斓孪眿D又有孕了，回娘家住幾天。不知怎么的，從京城一路謠傳過來，就變成這樣。什么納妾吵架回娘家，滑天下之大稽?！?/br>
    陶茹茹沒有任何懷疑，暗恨道：“還好我沒有輕舉妄動。我看這些人就等著天德家宅不寧，看我章家的笑話呢！”

    陶孟新同仇敵愾，“正是如此?！?/br>
    安撫好陶茹茹，兩人又說起馮俏肚子里的孩子，陶茹茹感慨道：“幼娘這個年紀有孕，委實艱難了些?！?/br>
    “是啊?！碧彰闲乱灿行?，“我離開的時候，一切都好。只是侄媳這一胎，有些太能吃。讓人不禁擔心?！?/br>
    京城，章府。

    章年卿看著馮俏吃下一只鴨糊涂、一碟煨鵪鶉，兩個酥油餅、一碗素面。還意猶未盡的想吃蝦餅，章年卿按住她的筷子，擔憂道：“俏俏，吃七分飽就夠了。你若還餓，歇一會兒再吃。我讓廚房給你備上十景點心?！?/br>
    馮俏摸著咕咕叫的肚子，仍然覺得餓。撒嬌道：“是孩子餓，他想吃嘛?！?/br>
    章年卿眉頭緊鎖，就是孩子想吃他才擔心。孩子太大不好生，當年三舅母就是因為這個在鬼門關喪命。馮俏懷過兩胎，也沒有哪次像這樣一樣餓的吃不飽。

    馮俏央求的看著他，不知道是不是懷了孩子，情緒多變。吃不到蝦餅，她竟然委屈的想哭。再次撒嬌道：“天德哥，我真的好餓?！?/br>
    章年卿艱難抉擇著，咬牙道：“端魚羹湯來。最多，最多在許吃一塊蝦餅。若還是餓，喝羹湯吧?！?/br>
    馮俏委屈極了，又不敢講條件。小口小口吃著蝦餅，珍惜的吃著，渣皮都要用甜白瓷的小碟子接著。

    章年卿又心疼又好笑，心里卻隱隱不安。

    老天爺，保佑這胎順順利利的吧。

    章年卿自認這輩子沒有做什么虧心遭報應的事，唯一的孽只和開泰帝有關?？蛇@些都是他做的，和俏俏孩子無關。仰頭看天，暗暗祈求。

    有什么報應沖著我一個人來，別殃及我的妻兒。

    第224章

    馮俏這胎養的艱難, 章年卿全程照看著。

    人人都知章年卿中年再得子, 朝野上下都是恭賀之聲。章年卿子嗣單薄, 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兒女都到問親的年紀。卻因馮俏懷孕之故，不得不擱置下來。

    章鹿佑偷偷松口氣，私下對馮俏說：“我還不想成親?！?/br>
    馮俏詫異道：“為什么？”

    章鹿佑臉色微紅, 含糊一句，“女色傷身誤事?！比缓蟀胃呗曇? 鏗鏘有力道：“孩兒想先考取功名?！?/br>
    不知為何, 馮俏想起章年卿信誓旦旦的保證。暗忖, 兒子該不會是隨他爹吧。

    不過天德哥不說, 馮俏平日也不覺得他清心寡欲。愁了片刻，廚房端來酸辣肚絲湯，馮俏胃口大開，轉眼把煩惱拋至腦后。

    馮俏懷孕后, 大夫常駐馮家。太醫院的何醫正也常年待命, 皇后娘娘親自下懿旨。他不敢不重視。連御藥房都批了特殊條子，章家若要用藥，可先取再奏。

    章青鸞原想召馮俏進宮, 親自看看三嫂和孩子。被章年卿訓了一頓, 只好不作罷。

    過了幾天，章青鸞從謝睿那討了道圣旨，要回府省親。又被章年卿訓了一頓，章青鸞委屈道：“我是皇后?！?/br>
    章年卿不客氣道：“沒工夫招待你?！?/br>
    青鸞撒嬌道：“我不要你和嫂嫂招待。我出宮看一眼就好, 飯都不吃的?！彼€咒發誓。鳳儀宮內殿，傳來一聲咳嗽。

    章年卿勉為其難同意了。

    章青鸞高興道：“三哥你最疼我了?。?！”

    因馮俏過分能吃，孔丹依懷疑馮俏這胎是雙生。大夫和何醫正齊齊診過脈，望聞問切后，道：“十有八九?！?/br>
    章年卿又喜又愁，喜的是雙胎，愁的是馮俏的身子。兩個孩子，又要營養跟上，又不敢把孩子養的太大。到時候馮俏生的艱難，只怕危險。

    章年卿不敢在馮俏面前表露出來，去求孔丹依在府里常住。

    章青鸞來時，孔丹依正在陪馮俏用膳。見章青鸞進來，忙福身行禮，“皇后娘娘安?！鼻帑[親自扶起，“馮夫人免禮。今日只論親戚，不論尊卑。你是嫂嫂的母親，也是我的伯母。何必行此大禮，多生分?！?/br>
    馮俏肚子四個月，卻像六個月那么大。章青鸞從進門起，馮俏就沒站起來。章年卿站在一旁替馮俏盛湯?？椎ひ揽戳搜叟畠?，正欲張口說什么。

    章青鸞不以為忤，笑容歡喜的趴到馮俏肚子上，撒嬌耍渾。章年卿把章青鸞拎到凳子上，對丫鬟道：“給皇后娘娘上茶?！闭Z氣不善。

    章青鸞依然笑嘻嘻的，吵鬧著要喝馮俏的鯽魚湯?？椎ひ揽匆?，章年卿竟直接拿筷子敲皇后手背。不禁吁出一口氣，看來皇后和章家的關系，比外界預想的還要好。

    不多時，章鹿佑和章明稚來給姑姑請安。

    章青鸞見著兩個孩子，各個歡喜。尤其是章鹿佑，青鸞已經好幾年沒見過章鹿佑了。明稚還能進宮陪她說說話，阿丘就要避嫌了。

    姑侄兩拉著手說了許久話。青鸞是看著阿丘長大的，阿丘出生的時候，她比現在的明稚還小一些。青鸞對阿丘的感情很深。

    章鹿佑很想念姑姑，抓著姑姑的玉手?？v然知道男女大防，心里仍覺不舍。章鹿佑濡目的問，“姑姑，你在宮里過得好嗎?！币蛴讜r的經歷，章鹿佑對宮里沒有什么好感。他總覺得青鸞進宮是受委屈去了。

    青鸞將阿丘的擔憂看在眼里，笑道：“阿丘現在大了，不好瞞了?！彼粗矍爸ヌm玉樹的小男子漢，輕聲道：“姑姑只能說，不難熬?！?/br>
    “真心話？”

    “真心話?！?/br>
    姑侄兩對視一眼，兩雙相似的慵懶笑眸，一個定定打量，一個坦然真誠。章鹿佑道：“姑姑，我一定會好好讀書。在朝堂上立穩足根?！彼p輕靠在青鸞肩上，“以后你不止能靠父兄，還能靠侄子?！?/br>
    “怎么突然說這樣的話。發生什么事了？”青鸞側頭，摸著他的冠發。

    章鹿佑沉默了，想起母親的不告而別，父親的寂寞落魄。低聲道：“沒有什么。只是覺得，天下男人，沒有誰比父親更好了?！?/br>
    孔家馮家式微后，連娘都不能逃脫的命運。作為被迫娶姑姑的四皇子，又能好到哪去呢？

    終有一天，陶家會沒落，章家也會沒落。

    章鹿佑雙肩沉重，感到肩上的責任重大。不止為他的前途，家里三個女人，母親、姑姑、小妹。若母親肚子這胎又是meimei……

    如果這個天下注定是屬于男人的。那就讓他挑起這個擔子，護她們平安喜樂一生。

    明稚湊過來夾熱鬧，“哥，你和姑姑說什么悄悄話呢?！?/br>
    章鹿佑覷著她道：“想知道？你過來?！?/br>
    “想！”明稚乖乖湊上去。章鹿佑狠狠彈一下她腦門，他笑瞇瞇的，帶著幾分誘哄的味道：“還想不想了?！?/br>
    明稚慌不擇路躲到青鸞身后，帶著哭腔道：“姑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