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承輝私下叫來女兒問，“河南的事你問過章天德沒有？”

    馮俏不解，“河南什么事？”

    馮承輝恨鐵不成鋼的點了點她額頭，“天德回來這么久了，你就什么也沒問？”語氣滿是譴責，好像馮俏對章年卿不聞不問一樣。

    馮俏立即撒嬌的抱著馮承輝胳膊，馮承輝訓斥，“都是做母親的人了還這么嬌！”臉上卻藏不住的笑意。其實他也很茫然，“……聽說陶金海帶了十萬大軍去攻城?！?/br>
    “噗！”章年卿一口茶水噴出來，“什么？馮先生是這么給你說的？哪造的謠啊?！闭履昵浜仙喜枭w，有些哭笑不得。

    馮俏抱著阿稚，掩飾著自己的不好意思。訕訕道：“我也嚇了一跳，這不就來問你了?！?/br>
    章年卿敲著她的小腦瓜，“一孕傻三年。你也不想想，柳州才多大，還十萬人，一萬人都夠嗆?！瘪T俏腦中迅速閃過柳州的地理風貌，楊久安抱來的疆域圖上柳州只有大拇指大小。

    馮俏想了想京州的大小，更不好意思了。她也太一驚一乍了，怎么這么傻呢。馮俏懊惱不已，想起之前和章年卿算礦產，陶金海的私兵也就不到三萬，頓時覺得更羞恥了。

    章年卿哈哈大笑，摟著馮俏，親親她快掛油瓶的小嘴兒?！昂昧撕昧?，是我的錯?！彼b模作樣的嘆氣，“誰讓阿稚姓章呢?！?/br>
    見馮俏一臉‘我怎么這么蠢’的樣子，章年卿于心不忍，轉移話題道：“是外公旗下的都指揮使韓江。他帶人過去的，沒有攻城。只是在私宅里和宣武大將軍起了沖突?！?/br>
    馮俏問，“外公動的是……？”

    “鸞家軍?！?/br>
    馮俏并不意外，卻還是有些吃驚。陶金海沒有調令要動底下的人并不容易，倒不是調不動，而是攤的情面太大，而且很容易收不住場，搞不好那一群人真能轟轟烈烈的干一場。軍制下的兵痞多，不滿朝廷重重舉措已久。陶金海在河南稱霸這么多年，底下人不止一次的躍躍欲試，都被陶金海按了下來。

    鸞家軍相對來說忠誠的多，精兵強伍，指哪打哪。而且，和陶金海之前的私兵不同的是，鸞家軍進周流山的第一天，就知道自己是陶金海的人。

    馮俏唏噓一聲，問章年卿：“天德哥，你打算怎么做?！?/br>
    “是我求外公出兵的，這件事責任在我?！闭履昵涑聊?，“先保住韓江，我不想外公因我而折損羽翼?！?/br>
    馮俏遲疑道：“韓指揮使如今在刑部大牢關著，你要見他一面談何容易？”

    章年卿微微一笑，“我去求我老上司?！?/br>
    “章大人？”馮俏驚訝不已。辛勖涵的供詞出事以后，章年卿對張恪近乎退避三尺。

    這么多年都沒有敘交情，臨時抱佛腳行得通嗎？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更，盡量早點。

    第154章

    章年卿派人給張府下帖，表達了想要拜訪的意愿?？蓮堛∷坪跻仓浪鶠楹问?，一直沒有回復。章年卿等了又等，決定去刑部堵人。

    馮俏為章年卿整理衣袍，憂心忡忡道：“不如派人去張府堵？你這么冒冒失失去刑部，我實在不放心?！?/br>
    章年卿拒絕道：“不了，去刑部方便些。即便見不到張大人，我昔日總有些同僚在。韓江如今被關在大牢里，生死未卜。我先去打點一下，免得人還沒有救出來，就‘畏罪自殺’了?！闭f最后一句話時，眉眼冷意森然。

    馮俏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咽下什么也沒說。

    張恪正在刑部明堂里看卷宗，門外忽然一陣sao動，下屬來報：“前刑部員外郎章年卿求見?！睆堛∏么蛑雷?，半晌沉默，章年卿離開刑部多少年了，從戶部兜兜轉轉到禮部，如今想起老東家來了。他道：“請章大人進來?！?/br>
    章年卿進門見禮，“學生章天德給張大人請安?！?/br>
    “禮部侍郎章年卿?！睆堛∫蛔忠痪涞?，他坐著未動，毛筆醮墨，繼續批改卷宗?！昂?。好啊。你和你父親都曾在我手下任事，一個曾任吏部侍郎，一個現任吏部侍郎，都很出息。我這個當老師的面子上也有光啊?！?/br>
    章年卿跟著笑，“承老師的光，這么多年不見，學生可一直惦記老師呢?！?/br>
    張恪擺擺手，“罷了，老師我擔不起。你的先生是文淵閣馮大學士，這個高枝我就不攀了。你還是叫我張大人吧?！?/br>
    三言兩語撇清了關系，章年卿只覺得這話更難開口了。

    半晌不見章年卿說話，張恪抬起頭，“怎么，有什么事嗎?！彼龡l斯理放下毛筆，合上卷宗，終于愿意從案桌后面走出來。

    張恪請章年卿坐，令人上茶。章年卿從善如流。

    張恪問，“不知章大人這次是為禮部而來，還是……？”

    “為私事?！闭履昵涞?。

    張恪笑了笑，“可真是坦白啊?！?/br>
    章年卿道：“我也不為難您。只問兩件事，動刑了嗎？人怎么樣？”

    張恪沉吟半晌，意味深長道：“韓江是皇上盯著的人?！?/br>
    章年卿不聽他擺難處，直接了當道：“尚書大人，我也是從刑部出去的。這里面的門道，你我都清楚。我要韓江留著命，其他你們刑部該怎么辦怎么辦。不耽誤你們皇差?！?/br>
    “嗤，你能留多久?！?/br>
    張恪沒有一口答應，固然開泰帝也下了同樣的旨意。韓江死了有什么用，陶金海手里有少人還沒挖出來，死一個韓江不值當。

    章年卿笑道，“不是我能留多久，是張尚書能留多久？您能留多久，無論幾天，你告訴我。我心里好有個準備?！?/br>
    張恪忽然道：“當年為什么突然從刑部走？”

    章年卿一愣，沒有立即回答。他來是為敘舊、打感情牌的，卻沒想著去鋪陳這些前塵往事。何況章芮樊已經把他的心結解開，當年他計較的不得了的事，現在都不在意了。

    章年卿笑了笑，道：“功名利祿，當然是奔前途去的?！?/br>
    張恪定定的看著他，“你沒有說實話?！?/br>
    章年卿有些心煩意燥，他耐著性子道：“張大人想讓我說什么實話。辛勖涵，還是那份不翼而飛的供詞？”章年卿決定就輕避重，“您知道我和劉家不對付。劉首輔只手遮天，我不過一個小小五品員外郎，能如何。龍飛榜是我的好機會。張大人莫不是因此埋怨我拋棄了刑部？”

    張恪目光復雜，他道：“你是因為這件事才離開的？”

    章年卿驚覺失言，他漫不經心擺弄袍角，故作冷淡道：“倒也不全然是。不過刑部人人都說我是借著裙帶關系進刑部的，我也想掙出點本事。我是儒生，刑部終究還是不適合我?！?/br>
    張恪敲慢慢問道，“你和劉首輔……為什么不對付？”

    說到這章年卿也一頭霧水，平心而論，他還真沒得罪過劉宗光。唯一和劉家起過的沖突，不過是原本訂給劉俞仁的馮俏，嫁給了他?？蛇@也算不上什么橫刀奪愛，奪妻之恨。親事是衍圣公訂的，父母之言媒妁之命的，也怪不到他身上。

    章年卿道：“我不知道?！?/br>
    “你不知道？”張恪不相信，問他，“還記得章府那場大火嗎。五年前我查到，這件事和劉家有關。你現在告訴我說，你不知道。天德，在我面前都沒有實話嗎？”

    “火是劉宗光派人放的？”章年卿怒揭不已，“王八蛋，我哪得罪他了。要置我于死地！”

    章年卿一直以為他和劉宗光的矛盾，是從辛勖涵血供開始的。在此之前，頂多是父輩恩怨的針對。不如馮承輝和劉宗光，亦或章芮樊和劉宗光的矛盾。但這些都斷不至于劉宗光對他下毒手啊。

    章年卿道：“我離開刑部都快十二年了，當年章家著火的時候，我還是翰林院的一個無名小卒，實在不知道哪得罪過劉首輔?！?/br>
    張恪暗示道：“劉大人他……是個好父親?！彼竦溃骸八軔鬯麅鹤??！?/br>
    章年卿攤手道：“那我也沒得罪過劉俞仁啊?！?/br>
    張恪忖度片刻，起身關上門。鄭重的問，“你可知道，劉俞仁劉公子原來不是這個樣子的?！?/br>
    “知道，他是神童嘛?！?/br>
    張恪斟酌用詞道：“劉公子八歲的時候身中劇毒，整個下半身都沒有知覺，在床上躺了兩年多。開始只是腦子控制不了身子，后來言不能語，手不能提筆。漸漸的連人也不認識，東西也不認識。連三歲孩子都不如?！?/br>
    完全無法想象。章年卿想著之前見過的劉俞仁，不解道：“他中的什么毒？”

    “不知道，是府外的人滲透到府內，教唆姨娘下的毒?！?/br>
    章年卿心里咯噔一聲，姨娘……妾室？他不動聲色的問：“不知是哪里的姨娘？”他低頭一笑，又自問自答道：“無論是怎樣的，總歸是千嬌百媚，才能讓劉大人心動領回府里?！?/br>
    “誒，這說的哪里話，是個良家歌姬，長的到一般，就是一把嗓子好，唱起曲兒來，男人能酥半個身子?！闭f完張恪就后悔了，立即正色道：“這些旁支末節不必理會，不重要?！?/br>
    章年卿點頭稱是。

    張恪看著章年卿，露出一個章年卿看不懂的笑，“你知道你站在劉宗光面前，像什么嗎?！辈淮履昵鋯?，他道：“像個小偷。劉俞仁的聰慧，劉俞仁的未婚妻，全落你手里了?！?/br>
    “這，這算什么事。我冤不冤啊，是我讓人毒害劉俞仁的？是我不讓衍圣公把馮俏許給他的？”章年卿委屈極了，簡直六月飛雪，什么事都能往他身上扯。竇娥都沒這么冤。

    也不想想，劉俞仁中毒的時候他才四歲……等等，他五歲的時候苗將軍戰敗，李威的市舶司因丟失五條船被流放。然后劉宗光借此，撈了一大筆錢。各市舶司提舉為了明哲保身，都向劉宗光進貢。

    如果這筆錢是劉宗光拿來給劉俞仁的看病的。那害劉俞仁中毒的那位姨娘和揚州瘦馬有沒有關系呢？官養妓.女真正形成是鄭家和王家吞了五條船之后十余年的功勞。

    這個姨娘究竟是不是揚州瘦馬的雛形呢？

    章年卿腦中閃出一個大膽想法，隱隱約約，但不敢相信，還有很多地方想不明白。章年卿腦子飛快的轉著嗎，嘴上卻不慢，“后來劉俞仁是怎么好的？”

    “自己好的，也許是命不該死，也許是天降奇跡。劉俞仁本已經糊涂智障兒，但腦子徹底糊涂后，身子卻開始慢慢好起來，下腿也開始有知覺……”

    張恪知無不細，章年卿聽著聽著便察覺出是一些意思。張恪也很快發覺到章年卿眼神不對，他及時收住話頭，平靜道：“我沒有惡意，這只是我知道的片面之詞。我也覺得很滑稽，才問問你?？纯丛覆辉敢饨o我透漏些內情?！?/br>
    章年卿沉思片刻，道：“張大人……你可能不相信，我十八歲時就知道，你和我不是一路人?！鳖D了頓，他道：“可你待我很好，真的很好，好的我不知道怎么回報，很多事我只能裝作不知道……以前是我不懂事，立場這個東西，我也是后來才明白是怎么回事?！?/br>
    “你……”張恪端起茶杯，手一抖，茶灑出來。想蓋上茶蓋，手哆哆嗦嗦，蓋了幾次都沒蓋好，微怒的扔在桌上。

    咣當，茶蓋碎成兩半。

    章年卿替他撿起碎瓷扔進茶水里，濺出茶漬?！皬埓笕?，安心。我離開刑部十二年了?！笔昵八晟贈_動時都沒做什么過激的事，現在更不會。

    張恪深深看他一眼，“芮樊告訴你的？”

    章年卿笑道：“一年后?！彼闷饸埍?，啪的摔碎，張恪嚇了一跳。章年卿道：“韓江幫忙照看一下，我這就被你趕出去了?！?/br>
    張恪氣笑了，指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臨走前，章年卿還不忘打趣道：“張大人要送我個‘滾’字嗎。我走慢點，你等我走到中門再喊？”

    張恪嫌棄的擺擺手，“快走吧?！?/br>
    作者有話要說：　　實在不好意思，剛從小黑屋出來！

    這是昨天的二更。

    今天的更新容我抓抓錯別字，

    大家放心，已經寫完了。捉捉蟲，大概十分鐘或者十五分鐘發。。

    第155章

    章年卿走出刑部大門，才發覺他還沒有去看韓江一眼。想退回去找張恪再說說，又想起來出門前他手賤替張大人摔了個茶杯，現在回去未免太蹬鼻子上臉。

    章年卿訕訕的摸摸鼻子，還是吃閉門羹吧。這樣對外效果好些。

    回去的時候，馮俏正在接待李妍，李妍是代表漕幫來送賬本的。章年卿離開市舶司，市舶司還離不開章年卿。尤其是海運那一大攤子事，泉州上下并不希望新來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新提舉?？烧履昵渖Y部，不會再留在泉州。于是大家退而求其次，希望章年卿能留一個自己的人。

    章年卿的左膀右臂無非就是陳伏和許淮，許淮已經留在泉州當知府了，陳伏當然不可能再留下。他肯定要帶一個在身邊。

    李妍嘆氣道：“理是這個理，可章大人如果把陳先生也帶到京城。那泉州可怎么辦?！崩铄T俏手，都快急死了，她道：“俏兒，你再勸勸章大人吧。泉州換了人鎮不住場子，上次出事，還是陳先生和許大人聯手壓下去。陳先生若不在，許大人一個人也吃力啊?！?/br>
    “這……”馮俏都快為難死了，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什么好辦法。許淮已經是泉州知府，不可能再屈尊降貴去當市舶司提舉，雖然兩個同為正四品，職責范圍不可相提并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