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章年卿在案頭搗鼓筆墨,馮俏哧哧笑道:“……真是有辱斯文?!?/br> 章年卿筆下一滯,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邋遢樣。訕訕的摸摸鼻子,抬頭見馮俏穿著他的中衣,坐在床頭。長袖三折,仍顯寬大。她嬌小窈窕,愈顯楚楚動人。偏她笑得肆意,明媚可人。 章年卿扔下筆墨,大步朝她走去。將她整個人圈在懷里,馮俏背靠胸膛,只覺炙熱的厲害。她扭了扭,“熱不熱啊?!?/br> 章年卿緊緊抱著他:“斯文敗類,不知道冷熱?!?/br> “……”馮俏笑的花枝亂顫。 儲謙不負重望,他果真冒著極大的風險一直再給章年卿通風報信??上д履昵洳恢獌惹?,一直一無所覺。儲謙收到的回信里沒有章年卿的回復,多次變換著方式。 最開始的幾封信里,是他提‘無意中’看的什么書,和章年卿切磋佳句。然后以此書為范本,對照著李妍的信,可以提煉出信息。后來又用聲律啟蒙藏韻,林林總總,試了不下十余種方法。 大概是最后一次情況太危機了,他只好冒險把想說的每個字都藏進一句話里。每一句話都能當做單字的謎題。依次猜下來,便是儲謙想要給章年卿傳遞的信息。 原來今年開春的時候,鄭太妃便聯合二皇子,一直在明里暗里的逼開泰帝立太子。 自開泰三年,開泰帝讓小齊王去辦科舉新策后,二皇子一派便坐不住了。 小齊王說謙虛了是小齊王,直白一點就是當今太子,齊王的長子長孫。當下是開泰帝百年之后要把皇位歸還回去,說句大逆不道的。若不歸還,小齊王就是未來的皇上。 馮俏恍然大悟,“難怪王國舅要在這時候帶四皇子回去認祖歸宗?!彼龜Q著眉頭,不解道:“就算四皇子出生在冷宮,內務府也該有記載啊。開泰帝不至于不會認四皇子,為了自己的名聲他都不可能干出這種事?!痹趺磿@么久,還沒有動靜。 章年卿冷笑道:“此言差矣。其一,即便王皇后真的能證明她曾在冷宮誕下過一名皇子。你別忘了,四皇子和王皇后曾被王國舅接出宮三年?!?/br> 馮俏喪氣道:“這倒是,一出宮就麻煩了。本就沒幾個人見過四皇子,誰知道他們會不會’貍貓換太子‘?!闭媸翘M黃河也洗不清。 章年卿點頭道:“不錯。其二,王皇后誕下四皇子后,和景帝都沒有原諒她。單這一件事鄭貴妃就可以拿著大做文章?!鳖D,道:“明面上,王皇后是因為多年無子和謀害皇嗣被廢??伤齽傄贿M冷宮,立馬有身孕。呵呵,俏俏,你不要小瞧人心骯臟?!?/br> 馮俏爭辯道:“鄭貴妃總不會去冤枉王皇后和侍衛通jian?” “為什么不呢?!闭履昵渎龡l斯理,反問她:“如果你是鄭貴妃,在爭奪帝位的路上,這是你把四皇子扼殺在搖籃里的唯一機會。你會放棄嗎?” 馮俏沉默一會,靠在章年卿懷里,悶悶道:“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彼忧哟瓜卵劢蓿骸拔也幌胱屇阌X得,我……是一個面目可憎的女人?!?/br> 章年卿笑笑,喟然道:“哪又如何?!彼膊皇鞘裁春萌?。 朝堂上鬧出這么大動靜,章年卿卻絲毫不知。他心里不由心生警惕,覺得離京城太遠,實在太冒險。 馮俏在章年卿懷里得到安慰,燦然一笑,春暖花開。忽的,她想起章青鸞。道:“對了,天德哥,你說救青鸞的會是四皇子和二皇子其中一個嗎?”她偏頭想了想,道:“感覺都有動機啊。二皇子有可能為了立太子的事去找青鸞,四皇子有可能為了恢復皇子身份的事去找青鸞。好像都說的通?!?/br> 章年卿冷笑一聲:“沒準哪個都不是。只是有些有心人知道青鸞曾經丟過,想在外公手里撈些好處!”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瘪T俏抱著頭在床上滾了一圈,心疼的看著章年卿:“你們這些人那么愛故弄玄虛,故布疑陣?!彼懞玫臏惤?,殷勤道:“你是怎么從諸多信息挑出對你有利的,而且是真的消息呢?” 章年卿目光剛落到床上的信上,馮俏一把蓋住,嬌聲道:“除了儲謙這種,要是沒有靠譜的人偷偷給你通風報信,你怎么辦?” 章年卿指指腦袋,淡道:“靠腦子?!彼痪o不慢道:“三教九流,賭場、妓。院、茶館。天下的消息十有八九都是從這些吃喝玩樂的場合里流出來的。哪些可信,哪些不可信,你根本無從查證。只能靠自己去分析?!?/br> 他懷里抱著大寶貝,輕輕搖晃著,笑道:“所以許多官員才會入股一些大茶館,賭場,甚至妓。院。與其說官官相護,與匪勾結,倒不如各取所需?!?/br> 提起妓院,馮俏不禁想到赫赫有名的揚州瘦馬。她問,“天德哥,揚州瘦馬也是有官場的人護著嗎?”她艱難的吐出那四個字:“官養妓。女?” “也許有吧?!闭履昵涞溃骸拔也磺濉?/br> 驀地,他的心里重重一沉,想起陳伏欲言又止的臉,想起那個下落不明的小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章,可能會晚點。 我小侄子過來了,我要先去陪乖乖玩~~ 愛你們,么么噠 第112章 “揚州瘦馬”作為官場陋習之一,是各地方官員行賄受禮的首選。比起書畫、金銀財寶,送過即忘。官員們更渴求一種長效的、保值的行賄方法。揚州瘦馬,無疑是一種最好的選擇。 在此背景下,官員和鴇母達成一種畸形扭曲的關系。 他們一邊保護著’揚州瘦馬‘這條扭曲的’生產線‘。不惜收販賣良家女子,甚至為保證質量,拐賣官家小姐,甚至有人把自己府上不受寵的庶女。送去進行’特殊培訓‘。和鴇母一個**臉一個唱白臉,獲取姑娘們的’信賴‘和’忠誠‘。 最后把這些培養好的小姑娘,送到各個高官面前吹枕頭風。 章年卿初在泉州站穩腳跟的時候,也曾收過不少瘦馬,他一個都不敢留。他深知這些小姑娘手段,她們能在你耳旁吹枕頭風,也能在你身邊收集情報。 揚州瘦馬,美貌、絕色、怯弱。她們無依無靠,只能靠著極媚的房中術,纏著家里唯一的男主人,獲取一絲庇佑。沒有男人會不憐惜她。 越是高娶,身邊人越是強勢,男人越是對這些楚楚可憐的絕色的小姑娘沒有抵抗力。 她們化而無形,深入京城各個高官侯爵府邸,上到皇孫貴族,下到商人富賈。哪個人府里沒有一兩個這樣的妾室。她們常伴枕邊人十余年,誰也不會對他們起疑心。頂多女主人咬牙切齒的罵一句,狐媚子! 章年卿后背僵硬,望進馮俏眼眸深處。嘶啞道:“俏俏,陳伏有個八歲的小侄女。被她親生父親賣進妓院,陳伏當時還是官身,時隔不過半天再去追,便了無音訊?!?/br> 馮俏坐直身子,點頭道:“我知道,你給我說過?!?/br> 章年卿沉默半晌,目光幽邃,穿過層層高山長河。屋子靜可聞聲,蠟燭爆蕊,章年卿的聲音平靜到不可思議,他道:“真厲害!”隱隱興奮。 誒?興奮。馮俏揉揉耳朵,她沒聽錯吧? 章年卿眼睛亮如星辰:“俏俏,你知道掌握全天下內宅辛密,府上人情往來,等等瑣碎是什么感覺嗎?” “那肯定累死了?!瘪T俏不假思索道:“那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財力,光每年保存京城五品以上大員的內宅流水,十年下來的卷宗都鋪滿刺桐灣了?!?/br> 章年卿目光閃爍:“如果不需要卷宗呢?” 馮俏偏頭想了一會:“你是說專門養奇人異士去記這些東西?” 章年卿搖搖頭,豎起一根手指,繼續賣著關子道:“你想想,一個家里出了當家女主人和男主人,還有水會對這個家里的情況了如指掌,大事小事如數家珍?” “管家?奶娘?”馮俏想的頭疼,章年卿好心提示她,“如果,必要時,這個人還能指哪打哪,輕易引起家宅禍端,嫡庶之爭。在仕途較量的關口,爆出家宅不寧的口實……” 馮俏脫口而出:“姨娘!”她捂住嘴,瞬間明白什么,失聲道:“天,太可怕了?!?/br> 如果,揚州瘦馬根本不如表面上那樣,只是一群做皮rou生意的姑娘。而是被有人刻意豢養著,扶持著這么一個產業模式,任其發展。平時看似一盤散沙,毫無關聯。 私下卻被一股勢力統治著,那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上能直達朝廷,下能統率百官。家宅辛密,無所遁形。朝廷各類消息,能第一時間到達有心人的耳朵里。 甚至除了消息本身外,還有某某言官對此事的看法,某某大臣此事的態度。 這些把柄未必有皇權的威嚴好使,卻是一把好刀,利刃。 章年卿深深看了眼馮俏,不解的問:“為什么你猜不到妾室?” 馮俏不假思索道:“一個妾而已,若是貴妾還值得忌憚一番。若非良家女子,又沒有雄厚背景。一個揚州瘦馬,無非就是床上手段勾人。還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不成?” 章年卿見她嘴撅的都能掛兩瓶油了,重重親一口,打趣道:“這就醋上了?!?/br> 馮俏不高興他取笑,揪著他胸前的紅豆,威脅道:“不許胡說!” 章年卿笑著拉起她的手放到另一邊,揶揄道:“公平點?!彼种念~,小聲撒嬌:“不要厚此薄彼嘛?!蔽惨袈N起,撓在她的信件上。 馮俏抱著他耳朵一齊揪,一頓揉搓,臉紅紅道:“章大人?!?/br> “恩?”章年卿挑眉,不動聲色的把床上的信撿吧撿吧扔腳踏下。修長手指糾纏著她的衣帶,若有似無的暗示。 馮俏再次推開他的臉,義正言辭道:“章大人,不要使壞?!?/br> 章年卿邪笑,仰頭倒在錦被上。馮俏被力道帶著滾進他懷里,她偷偷摸他的腰,神游九天道:“章大人,你的腰真硬?!?/br> 章年卿笑了,“說什么傻話。我是男人?!?/br> 本是一句很適合調情的話,他可以牽著她的手,放在另一處更炙熱的地方,說這里更硬。也可以反握住她的雪峰,夸她也很柔軟。 可不知怎么的,脫口而出的竟是那一句不解風情的話。 章年卿凝望著身上的小姑娘,她領口已開,穿著他的中衣,露出雪白的肩頭。頭發半潮未干,偶爾一縷發絲落下,冰冰涼涼的從他胸膛劃過,一陣戰栗。 章年卿捏捏她的臉,感慨道:“一轉眼,我們都認識快十年了?!?/br> “有那么久嗎?”馮俏翻身從他胸膛滾下去,章年卿展開臂膀接住。馮俏安安穩穩落在他的臂彎里,她哧哧的笑:“為什么我覺得我還是個小姑娘?!?/br> 章年卿憐惜的撥著她的額發,親一口,“我家阿萱二九年華,風華正茂,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美人兒。怎么就嫁給我這個混小子了呢?!彼o了緊胳膊,閉著眼睛道:“我真是好福氣?!?/br> 馮俏摸了摸他汗津津的后背,低頭舔一口,咸咸的。她皺眉道:“怎么出汗這么厲害?!?/br> 章年卿被她的左言右他逗樂了,道:“大熱天的,rou挨rou,不熱才怪?!?/br>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從宮闈辛密扯到朝堂大事,說到最后,連一開始聊的什么都忘的一干二凈。 不過,那有什么關系。 章年卿迷迷糊糊翻身,馮俏在一旁叫痛,“頭發,頭發。章天德,你壓著我頭發了?!彼劬Χ紱]睜,抬起馮俏的秀發,挪挪身子繼續睡。 馮俏好了傷疤忘了疼,睡一會兒又滾到章年卿懷里。 章年卿不小心又壓了她兩次頭發后,干脆坐起來,撐著發困的眼皮。把她的頭發全部攏向里側,編了根粗粗的麻花辮。馮俏的頭發又黑又濃,章年卿很是愛不釋手,越辮越精神。 最后,悄悄掀起她的衣擺…… 第二天,馮俏起來后不斷打哈欠。珠珠憂心忡忡的問:“小姐昨晚沒睡好嗎?” 馮俏犯困的直點頭,珠珠氣憤的問:“誰打攪小姐好眠,看我不教訓她個小蹄子!” 馮俏吹著一勺白粥,抬頭看見章年卿從里間走出來。連招呼他的力氣都沒有,埋頭只吃。 章年卿坐在她對面,體貼道:“我喂你?!?/br> 馮俏眼波如斂,瞪他一眼都撒嬌。 趙鶴是三天后回來的,他告訴章年卿:“京里都在議論突然出現的四皇子?!?/br> 京里的消息顯然要比泉州快許多,趙鶴雖是為了新任泉州知府調任的事去的京城。帶回來最多的卻是四皇子的消息。 “開泰帝已經見過四皇子和王皇后,但至今態度不明?!?/br> “二皇子他們逼的很緊,開泰帝當初一意孤行要實行科舉新策的時候,坊間便已經開始質疑開泰帝沒有歸還帝位的心思。鄭太妃咄咄逼人,非讓開泰帝立太子以證清白?!?/br> “現在皇上拿過早立太子,易朝堂動蕩為借口先擋著?!?/br> “看樣子是擋不了多久。我在京城吃酒的時候,都聽見普通百姓在議論?!?/br> 馮俏看了眼章年卿,笑道:“二皇子輿論攻勢做的很好嘛。民間就沒有出個算命先生什么的,說二皇子才是大勢所歸?” 趙鶴和章年卿都被馮俏逗笑了,趙鶴道:“這倒沒有,不過人人議論開泰帝不道義倒是真的?!?/br> 章年卿搖頭道:“二皇子這是在逼皇上下死手啊?!?/br> 馮俏插嘴道:“未必沒有轉機?,F在是三皇子扶不起來,開泰帝只有二皇子一人可立,若開泰帝代和景帝認下四皇子呢?” 章年卿笑了,“那皇上只等著坐收漁翁之利就好。四皇子不比三皇子,王家雖然式微,可一門十一位皇后不是白出的。等二皇子派和四皇子派斗出結果開泰帝的地位早就堅不可摧?!?/br> 馮俏忽然佩服起王國舅,“王國舅可真厲害,當機立斷,這個時機算都算不出這么好。四皇子現在回宮,無論是為后來繼承大統,還是于他的大頭病,學識都是一件好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