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四皇子假裝嚷嚷,吵著讓王皇后抱他,哭鬧不止。王皇后恍若未聞,直到看守的人說:“喂,別讓小孩哭了,吵死了?!?/br> 王皇后才假裝不情不愿,轉身抱住四皇子。 四皇子一鉆進她懷里,立即貼在她耳旁小聲道:“’鶴哥‘好像沒求動那位大人。那位大人現在就在山海湖,鶴哥帶著虎哥去找他了?!?/br> 王皇后沉默良久,腦中飛快的轉動著。來山東的大人? 青嬤嬤逃跑時,崔大夫說他也是跟著某個大人坐去山東的船。他們會是一個人嗎。 王皇后抱緊四皇子,心里燃起一股微弱的希望。 第67章 “也許我們真的有救了?!蓖趸屎蠹拥?。 她聽嵇玉濤提過這位大人,當時她沒有留意,只依稀記得,這位大人和嵇玉濤是世交。越想越有可能,不管是誰要綁架她,只要她一口咬定她是嵇玉濤外室,這位大人一定不會坐視不管的。 “娘?”四皇子搖搖她。 王皇后低下頭,重重的親他一口,“睿兒,娘會想辦法救你的?!蓖趸屎竽抗鈭远?,暗暗下定決心,她一定要見這位大人一面。 無論如何,哪怕只救睿兒出去也好。 這些日子她也知道一些情況,這些人恐怕是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才四處鉆營,不敢輕舉妄動。王皇后不知道這些人能恐懼多久,但在他們喪失恐懼前,她一定要逃出去。 她是大魏皇后,她的兒子是大魏朝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誰都不能這么對她們。 誰都不能。 自那日宴會后,緱家一直不得安寧。緱秀哭天喊地,魔怔了一般要去山海湖玩。一哭二鬧三上吊,將自己關在房里不吃不喝。 季緱氏崩潰的敲著她房門,苦苦哀求:“秀兒別鬧了好嗎。你還沒成親,還沒出嫁。你還是黃花大閨女,怎么能去做那種惹人非議的事!” 緱秀紅著眼睛,含淚從被子上爬起來,倔強道:“等我嫁了人,我更不去不了。娘,我這輩子就這么一個心愿。你答應我這件事,讓我干什么都成?!?/br> 季緱氏氣急敗壞道:“馮俏不知廉恥,你也要學著她不知廉恥。我讓你去了能如何,難不成你就能嫁個如意郎君。學學學,整天就知道學別人,你學也學些好的??!” “不是的!”緱秀噙淚搖頭:“我沒有那么想,我從來沒有想過我要學馮俏,我從來沒有想過!”她大聲喊道。 她只是覺得……這樣的日子真好啊。 在家千嬌萬寵不難,出嫁后還能過得這么隨性自在。滿天下也數不出幾個。 緱秀仔細回憶她那日見到的馮俏,溫婉嫻靜,眉眼間柔柔溫情,如春風化雨般的明媚韶光。她明艷照人,俏麗逼人,卻沒有咄咄逼人的氣勢。當真合了她的名字,將一個俏字應驗到淋漓盡致。 緱秀沒辦法對她生氣,馮俏整整小她六歲。她和章年卿談婚論嫁的時候,她還不知道在哪呢。 但她卻無法隱藏內心的嫉妒,像籠罩著一層輕煙漫籠的紗。她想假裝這個虛無縹緲的東西不存在,這層紗卻時時刻撩動她敏感的心房。 緱秀不想讓自己變成一個面目可憎,充滿嫉妒的女人。季家式微前,她也曾是家里千嬌萬寵的大小姐,也曾是貴族小姐李眾星捧月的那一個。 季家雖然不像馮俏家里人口簡單,她也是父母親手里的掌上明珠。 滿京城的閨秀從來沒想過跟馮俏比,馮俏是衍圣公唯一的外孫女,剛生下來便受了宮里的賞賜。滿月酒更是在皇宮里跟十公主一塊過的。只因為她是孔家孫子輩最大的女孩子,便占盡了原本屬于衍圣公親孫女的榮光。 緱秀不信命,卻不得不承認,馮俏運氣真的很好。 母親怨恨章芮樊,是因為她知道,章芮樊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他只是不愿意幫而已。 章芮樊曾親口說過,如果他嫁給章年卿,就解決爹爹的任命。只是后來婚事黃了,章芮樊才坐視不理。 季緱氏恨了章家五年,緱煥文卻告訴緱秀:“和景帝駕崩蹊蹺,爹爹留在京城未必是好事。章芮樊都知道急流勇退,母親只是看不長遠罷了?!?/br> 再怎么說,季家終究是落敗了。父親只能在窮鄉僻巷一年一年的熬資歷,考政績。 緱秀和母親僵持了三天,最終還是做母親的退縮了。緱秀坐在馬車里,母親面色鐵青不愿理她。連哥哥也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她低著頭,心里默默期待。 她曾無數次路過廣闊無垠的山海湖,山海湖以大聞名,大的無邊無際。年長的人都說,站在山海湖的礁石上眺望,和站在大海的孤島上是一樣的感覺。 緱秀無法感同身受,此時卻忍不住幻想起那副景象。 緱秀抓不住她執念,她不知道她來山海湖要做什么,內心期盼著想來??蓙砹酥?,她沒有一點把握。 直到看見章年卿和馮俏的身影,緱秀那顆玄乎不定的心忽的落下來。一瞬間知道她在遺憾什么,緱秀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上天注定。她貪婪的看著章年卿和馮俏的互動打鬧。母親和哥哥不耐煩的在一旁等著她。 緱秀看了眼心不在焉的母親和哥哥,提著裙子,悄無聲音的靠近,躲在離馮俏和章年卿最近的那塊大石頭后。 去時,章年卿正在和兩個陌生的男人說話。一個身材高大,孔武有力。一個溫雅有禮,相貌英俊。 時隔多日,趙虎再見章年卿有些熱淚盈眶,快步向前一步,低聲道:“三少爺!” 章年卿和煦的看著他,關心道:“脖子上的傷好些了嗎?!彼浀媚翘焖幕首雍莺菀Я怂?。 趙虎摸摸傷口,大咧咧道:“早就沒事了?!?/br> 三人閑話敘舊,馮俏將撿來的圓石交給珠珠,云嬌服侍她穿鞋?!摆w虎回來了嗎?”馮俏問道,隱隱覺得那里有些不對。云嬌搖搖頭,說不知道。 章年卿微詫道:“人就在山海湖?”他左右張望,試圖找出他們的藏身之處。 趙虎得意道:“那可不,三少爺你看西南角,看見伸出來的橫崖沒有?里面是個山洞。四周陡峭,上下都得會武功的人帶著,再適合藏人不過。三個都是不會武功的女人和孩子,可省心了?!?/br> 章年卿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心里隱隱不安,橫崖不算太高,只比女兒閣能高半層。章年卿道:“這也太危險了,也不怕孩子貪玩掉下去?!?/br> 趙虎拍著胸脯道:“不會,那女人可怕死了。小孩都有人看著,我們還專門給他堆沙子玩?!?/br> 章年卿聞言點點頭:“你們還挺細心?!?/br> “娘——” 話未落音,一聲凄厲的哭喊劃破天空,驚嚇到所有人。 大家順著聲音望去,只見一個黑點直直落下去,撲通沒入水里。橫崖上,孩子撕心裂肺的喊著。依稀只見有人攔著。接著,又有兩個人,縱身一躍跳下去。在山海湖里撲騰,四處尋找著剛才跳下去的女人。 王皇后! 章年卿一駭,焦急道:“宜詩宜佳,快去救人,快去??!” 宜詩宜佳二話不說,潛水下去,竟是一直游到王皇后附近才露出頭呼吸。王皇后已經被緊跟著跳下來的兩個人救起,宜詩從男人手里接過王皇后,一句話都沒說。 四人互相認識,卻連個眼神都沒敢對。王皇后半昏迷著,宜詩宜佳帶著她就走。兩個男人沒敢追。 馮俏目瞪口呆,看著宜詩宜佳帶人游回來,趕緊吩咐云嬌:“去馬車里把我的披風和衣服全都拿過來?!?/br> 待看見人,馮俏傻眼了。她內心復雜,遠遠望著章年卿,怔在原地。 章年卿疾步過來的步伐忽然慢了下來,他看著馮俏似譴責似責怪的目光,不敢靠近。章年卿覺得一陣心慌,他喊了聲,“俏俏?!贝礁缮嘣?,忽然不知道如何說下去。 馮俏目光落向章年卿身后的趙虎,又緩緩轉向趙鶴。下巴微抬,死死盯著趙鶴。 趙鶴低頭避開,假裝和趙虎說著什么。 近幾日來的事迅速在馮俏腦海里閃過,輾轉反側的章年卿,突然消失的趙虎汪靄,還有趙鶴那出滑稽蹩腳的負荊請罪。馮俏甚至以為,她在烏蓬賊船上看見的官箭,都是這個禍端引起的。 宜詩宜佳在岸邊擰著衣服,身上披著馮俏的外罩衫。馮俏目光冷冷,對她們道:“先把人扶上去?!弊叩秸履昵渖磉?,態度如常道:“三爺,馬車里都是女眷,擠不下。我先帶著人回去,等會派人來接你?!?/br> 章年卿抓著她袖子,想解釋什么,“俏俏。這件事有些復雜,我不告訴你,是怕你擔心?!?/br> 馮俏咬牙切齒,幽幽道:“章年卿,你不要命了?!狈廴奶?,瞪著他的目光閃爍淚花。 “馮俏!”章年卿將她扯到一旁,將她摁在湖邊的一塊巨石上,厲聲道:“我只說三句,一不許和我置氣,二不準和我耍小性子,三晚上回去我會和你解釋?!?/br> 馮俏淡淡看他一眼:“章年卿,你知道她是先皇的王皇后嗎?!彼蚝笸肆艘徊?,離開章年卿的懷抱范圍,輕聲道:“天德哥哥,你知不知道我小時候還在王皇后榻上睡過午覺。還是她親自抱著我睡的?!?/br> “你……認得她?!?/br> “再熟悉不過?!瘪T俏眼睛紅紅的,含淚望著他:“不然你以為我為什么生氣?!?/br> 她覺得章年卿很可怕,甚至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馮俏不知道章年卿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什么要去綁架先王廢后。馮俏眼前陣陣發黑,幾乎走不到馬車前。 如果章年卿死了,她該怎么辦。這個念頭剛跳出來,她就拼命地壓下去。 馮俏不敢想,不敢去設想后果。 “……你怎么就那么膽大?!彼p聲埋怨。 章年卿看著遠去的馬車出神,趙鶴趙虎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趙虎道:“太突然了?!贝虻盟胧植患?,不知道該怎么跟章年卿交代。 緱秀渾身冷汗,跌坐在沙子上。跳下來的是,王皇后? 巨石擋著她的身影,季緱氏坐在馬車里,緱煥文傾身和季緱氏說著什么。兩人都沒有注意到這邊。 緱秀大氣都不敢出一聲,暗暗祈禱,章年卿不要發現母親,不要發現哥哥,更不要發現她。 “秀兒,秀兒?”后知后覺發現女兒不見的季緱氏,四處喊著,一邊催促著兒子:“快找找你meimei。一會兒的功夫,跑哪去了?!?/br> 一處好找,季緱氏喘口氣,終于看見安然無恙的緱秀?!靶銉?,你怎么躲在這里?!?/br> 緱秀拼命給母親擺手,慌張的做著噤聲的手勢。季緱氏不明所以,生氣道:“倔什么倔,來也來了,玩也玩了。你還不知足?”說著就要拉她回家。 眼前一片陰影籠罩,緱秀一抬頭,只見章年卿一雙深邃幽寒的眸子。他站在他面前,影子斜打在她身上,緱秀忍不住朝陽光處挪了挪腳。她聽見章年卿冷峻的聲音,如地獄里傳來一般,他問:“秘密好聽嗎?!?/br>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有一更。 第68章 “章大人?”季緱氏不明所以的看著擋在緱秀面前的章年卿,目光在兩人身上不斷游移,她試探道:“秀兒你跑到這來是為了見章大人?!甭曇粑⒉豢梢?,有一絲竊喜。 章年卿冷冷看著嚇成一團的緱秀,分明一句話沒有說。緱秀卻哇一聲大哭,推開章年卿撲進季緱氏懷里。催促著母親快走。季緱氏覺得那里不對,謹慎的看了眼章年卿。又看了看緱秀衣著完好。朝章年卿點點頭,帶著女兒離開了。 章年卿沒有阻止,目送她們離開。 緱秀偷偷回頭看了一眼,被章年卿噙笑的眼神刮的血骨無存。她依稀想起章年卿在京**號是’黑閻王‘,此時只覺得名副其實。她比章年卿大三個月,卻被’弟弟‘的眼神攝的六神無主。 緱秀心里明白,那是威脅。無聲的威脅。 緱秀離開后,章家的馬車才去而復返。章年卿坐進馬車里,心亂如麻。狹小的馬車里充斥著馮俏的氣味,趙虎回了橫崖,趙鶴同馬夫坐在外面,留章年卿一個人在車里沉思。 馮俏為什么會大發雷霆。 章年卿最關心是這個問題,夫妻本是同一體,馮俏是氣他瞞著她,還是怕他太大逆不道,連累馮家和孔家。 章年卿揉著太陽xue,第一次思考起了馮俏之外的東西。 驛站里,王皇后悠悠轉醒,馮俏將所有人趕出房間,雙手交疊,五體投地,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