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劉宗光雙手持象牙芴,斂目垂眉。內心震驚,久久不得平靜。 又是……章年卿。 因著開泰帝這番話,章年卿十八生辰宴舉辦的極為盛大。 許多人都旁敲側擊問章年卿具體生在幾月幾號,甚至都有人問到了馮家去。 章年卿在這天收到兩個最特別的禮物,一個來自劉俞仁。 劉俞仁捧著大紅錦盒,親手交到章年卿手里。當場飲了三杯酒,拱手道:“今日劉某還有要事在身,就不留席了?!痹挳厹惖秸履昵渖磉?,低聲道:“望章賢弟喜歡?!?/br> 章年卿福靈心至,瞬間明白什么。他摸著盒子,噙笑問:“你這么把東西給了我。就不怕我借機要脅?!?/br> 劉俞仁負手自得,一派風光霽月,言語之前絲毫讓人無法相信,他是胸無點墨之輩。他道:“劉某不才,手下門客三百。你的東西,如今已在我手里?!?/br> 章年卿瞥了眼他身后,低沉笑道:“實在抱歉。章某心知,今日章府人多手雜。故而,早已經把東西安置在他處。怕是劉公子的門客要白跑一趟了?!?/br> 劉俞仁目光立即鎖在宴席馮俏的身上,“她?” 章年卿笑而不答。 “那就是刑部了?!眲⒂崛仕闪丝跉猓骸斑@便簡單了?!?/br> 章年卿目光微瞇:“你敢擅闖刑部?” 劉俞仁比了個手勢,人群中有人對他微微搖頭。劉俞仁頷首告退,臨走之前留下一句話:“何須親勞?!?/br> 章年卿品咂著這句話,眼底卷過颶風驟雨,寒意滲骨。 刑部還有他的人! 不行,他得趕快把這件事告訴張伯伯。 他們那天沒有排查徹底。刑部里還有內鬼。 章年卿有些坐不住,在賓客里四處尋找著。 “天德哥?!?/br> 馮俏忽然叫住在人群里穿梭的他,指了指西邊廡廊。章年卿頓住,想了想,腳步朝西邊走去。 章年卿到時,馮俏已經等了好一會了。她躲在花格門后面,聽見腳步聲驀然回頭,燦爛一笑:“我有東西送你?!?/br> 章年卿故意道:“你送的襪子我已經收到了?!?/br> “不是那個,我娘說這是禮行,我必須做。我才不想送你臭襪子呢,一點都不雅?!瘪T俏懊惱萬分,嘟嘴道。 “看你說的,茶米油鹽醬醋,哪樣都不雅。又哪樣離得?”章年卿捏捏她的臉,伸手:“拿出來吧?!?/br> 馮俏有些害羞,掏出一個寶藍色的錦囊,小心翼翼的放在他手上。低聲道:“你小時候送我龜山印,長大了又送我金釵。我從來沒送過你什么好東西?!?/br> 章年卿拆開錦囊,倒出來一看。是一個玉飾玩件兒,高大威猛宛如天狗的大狼狗,兇狠的叼著一只小兔子。小兔子的眼珠鑲著紅寶石,通體碧白。狼狗與其同一顏色,活靈活現栩栩如生。 馮俏小聲道:“我身上沒有什么自幼帶著的物件兒。只有一個小玉枕,是母親給我壓床用的。我把它鑿了,做了很久,很多料都廢了。最后做出來只有這么大了……兔子的眼睛是紅石榴籽,用我耳墜打磨的?!彼钗豢跉?,“錦囊,錦囊是……”還是沒能說下去。 “是男女定情之物?!闭履昵涮嫠f了,唇角笑意溢出,“俏俏,你怎么這么乖?!惫缘暮喼比侨藨z愛。 馮俏兩頰緋紅,眼睛卻是亮晶晶的?!澳阆矚g嗎?” “喜歡什么。東西,還是人?”章年卿俯下身,看著她驚慌失措的眼睛。 馮俏別著臉推他,“你離我太近了?!?/br> 章年卿滿足一笑,掛著她鼻子道:“對,就是這樣?!?/br> 這是章年卿和馮俏之間的一個君子協定。 馮俏無須勉強,章年卿無需壓抑。他溫柔小意,順著她的性子。一旦有馮俏不喜歡的接觸,他便及時停住。一點一點試探,直到馮俏適應,再進行下一步。 章年卿再也不像吃了馮俏一樣親吻她,馮俏也越來越能放松的接受章年卿的親近。 馮俏喜歡章年卿壓抑自己,對她無奈讓步的樣子。這讓她總有一種被寵愛著的感覺。 只要想著這個人是章年卿,馮俏也愿意放松的慣著他一點。章年卿喜歡摸她的背,喜歡順著她的脊骨一寸寸揉下去。 她發現,她其實并不抗拒。 馮俏嬌聲解釋:“沒有怕這個。你喝酒了。好臭?!?/br> 聞言,章年卿惡趣味的捏著她鼻子,一本正經道:“這樣就不臭了?!?/br> 馮俏像一條岸上脫水的魚,拼命張嘴呼吸。章年卿看的心悸,掃了一眼左右無人,俯身壓上去。 馮俏身子柔軟無骨,溫順的貼在章年卿身上。玲瓏有致的身子,讓章年卿有些忘情。不小心吻深了,理智回歸。見馮俏閉著眼,還沒有反應過來。正打算松口。 馮俏忽然在他嘴唇上舔了一口,章年卿一愣,馮俏吻上他的牙關?!撬偈煜げ贿^的動作。 和當初他對她做的如出一轍。 章年卿難以抑制笑聲,失聲問她:“幼娘,你是每日在偷偷溫習嗎?!?/br> 馮俏有些緊張的問他:“我沒有忘記什么吧?” 章年卿啞然失笑,揉著她的頭,連要找張恪的事都短暫的忘卻在腦后。 馮俏眉眼彎彎,巧笑倩兮:“天德哥哥,我不怕親嘴兒了?!?/br> 章年卿點著她紅艷艷的小嘴唇,挑眉道:“喲,連親小嘴兒都知道了?!币е鋯枺骸澳潜疚鲙浛墒强赐炅??!?/br> “我沒有看完!”馮俏神色激動,吶吶道:“我只看了一點點。真的一點點?!?/br> “哦,一點點啊。那崔鶯鶯和張君瑞親小嘴兒是在哪一章???”語氣滿是調笑。 第28章 兩人正纏歪,忽然聽見腳步聲,俱是一緊張。 章年卿飛快的將東西收進衣袖,親親她的鬢角:“我先走了,你機靈點?!币婚W身,三兩下便不見了蹤影。 馮俏卸下耳環,往遠處草叢一丟,四處張望,焦灼道:“珠珠,你那邊找到沒有?!?/br> 丫鬟帶著客人剛步入圓拱門,忽聞女聲。趕緊把身后的人攔下,福身道:“明大人稍等?!?/br> 自己進去一看見是馮俏,驚訝道:“馮小姐?你怎么在這?!?/br> 馮俏看見救星一般,急聲道:“我耳環掉了,你快幫我找找,這要讓外人撿去可怎么辦啊……”眼圈急紅,險些哭了。 丫鬟一凜,忙扶著馮俏道:“馮小姐莫急,我立即叫人去找。你是在這邊丟的嗎,我去稟告夫人,先把這條路攔了?!闭f完,提裙飛快的走了。 重新給那位明大人帶路。 章年卿略耽擱一會兒,再去找人的時候。被父親告知:“張尚書剛走了,刑部好像有急事,不知道發什么大案子了?!闭萝欠苫蟮耐蛩?,“怎么,你有事?” “沒有?!闭履昵渚従彄u頭,心一跳,一個念頭隱隱閃過,又飛快把這個大逆不道的想法摁下去。 不會的,不會的。無憑無據,怎么能想一出是一出,不能這么隨便的污蔑人…… 第二天,章年卿帶著沉重的心情去刑部。 混在案卷上里木匣不翼而飛,章年卿心沉到淵底。刑部外面也亂糟糟的,各位大人陸陸續續來了之后,都說自己的東西被人翻了。幾宗重要的案卷也不翼而飛。大家神情氣憤,拍桌怒道:“好大膽的毛賊,連刑部都敢偷?!?/br> 章年卿一臉冷漠的看著這一切,心亂如麻。 張恪安撫下諸人的情緒之后,叫來章年卿問:“昨日大家都去你家吃酒,不曾想刑部大牢里遭賊。我已經讓人把丟了的東西登記在冊,你看看你這邊有沒有什么東西丟了,我一起造冊。以后免得你受牽連?!?/br> 章年卿冷笑,幾乎脫口而出,想嘲一句,我什么也沒丟。 硬生生按下這股沖動,換了一副沮喪懊悔的模樣:“……供詞丟了?!?/br> “什么?”張恪大驚失色。 章年卿直直的望著他,一動也不動,眼中有絕望也有悲切,最終垂下頭,挫敗道:“張大人,是我疏忽了。請你降罪?!?/br> 后來張恪又說了什么,章年卿已經記不清。大約是一些勸慰惋惜的話吧。他已經無暇顧及。 夜,深沉。 章府里,章年卿在屋里點了火盆,將劉俞仁送來的供詞燒了。 與此同時,劉府里,劉俞仁也撥著火盆里的殘灰。張恪坐在明間的八仙桌上獨酌。 劉俞仁語氣抱歉,“張大人冒險了?!?/br> 張恪面無表情:“我總覺得天德好像知道什么?!?/br> “哦,是嗎?!眲⒂崛市Φ溃骸澳?,我給你出個主意,你把章年卿壓在你手里。別讓他冒頭。今后兒他還不任你揉圓搓扁。別說懷疑,就是證據確鑿。他也不敢將你如何?!?/br> “呵?!睆堛∮行┳硪?,冷笑一聲,嘲諷道:“我為什么要將天德壓在手里,我為什么不要讓他冒頭?!睋u搖晃晃站起來,指著劉俞仁鼻子道:“他有能力有才華,何愁不能出人頭地。劉公子,你既然如此本事通天,大可以讓皇上不要用章年卿,啊?!?/br> “張大人,你醉了?!眲⒂崛实?,不急不惱。讓美姬把張恪扶回座位上。 美人兒身上濃重胭脂味兒,熏得張恪有些惡心。推開美姬,嚷嚷道:“劉俞仁,你別以為你爹把我扶在刑部尚書的位子上,我就是你們家的奴才。任你們指揮,為所欲為?!?/br> “我呸,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睆堛∧樫N在在桌子上找涼意:“老子伺候過獻宗皇帝,伺候過和景皇帝。要不是齊王名不正言不順,你以為我會淪落到讓你劉俞仁把我指的滴溜溜轉兒的份?!?/br> 張恪吐了一口唾沫,劉俞仁眼疾腳快的避開。 劉俞仁見張恪口無遮攔,連開泰帝都罵。只好讓人堵住他的嘴,從小門趕緊把人送回去。 火焰跳動,映著章年卿冷漠的神色。 有些事不愿意去想,不敢想???,稍微想想,便一發不可收拾。 章年卿不知道張恪為什么會倒戈劉家,他是三朝元老,位高資重。完全沒有道理。 他只能大膽假設,如果河道貪墨案和張恪有關呢。如果,辛勖涵的調任和他有關呢。 順著這個思路,開始抽絲剝繭。 辛勖涵是和景二十年,從工科都給事中調任河道的,后來調任河道去修堤壩,明著是升品,暗則為貶官。 工科監管工部大小事務,品低權高,能上達視聽。辛勖涵調任后,同年擔任此職的是一個叫嵇玉濤的人。 章年卿順著嵇玉濤查下去,渾身冷汗的發現。 嵇玉濤和張恪、章芮樊都認識。 準確的說,嵇玉濤是他父親章芮樊的至交好友。 當年章芮樊兩考兩次未中,原以為還要等三年,誰知第二年加恩科,章芮樊一舉中進士。從而步上官途到現在。 嵇玉濤便是那時與他結識,兩人是同科也是同鄉,感情日漸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