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小晚沒能聽見閻王爺的回答，閻王爺已經察覺到她的氣息，笑呵呵地來開門了。

    入夜時，凌朝風洗漱歸來，見霏兒站在小床里和她娘親對峙不肯睡，小晚今晚莫名地沒有耐心，已是虎著臉要訓話了。

    霏兒一見爹爹，便嚎啕大哭，霽兒倒是乖乖的，在一邊聽著meimei的哭聲就睡著了。

    凌朝風抱著女兒哄，在屋子里一圈一圈地轉著，小晚坐在床上看著父女倆的身影，滿腦子都是霈兒晚上在客房里問閻王爺的那句話。

    很顯然，這父子倆，有什么事瞞著她。

    相公說她傻，小晚怎么會真的傻，再傻的人經歷了這么多的事，也該學聰明了。

    雖然小晚還是不甚理解天上的規矩，有些事也能猜得幾分，她在心里想，相公是不是……真的變成人了？

    天界之上，龍后在天鏡前看著這一幕，聽見小晚心里的想法，對身旁的兒子說：“穆小晚還是很聰明的，她似乎察覺到了?！?/br>
    囚牛則道：“母后，父皇已經入關了，您……”

    龍后搖頭，沉重地說：“你叫我如何安心，你弟弟真的，要放棄這一切嗎？”

    囚牛道：“那是嘲風自己的選擇，您當時也答應了?！?/br>
    龍后心痛地說：“不答應還能怎么辦，難道捆著他逼著他，我最不愿意發生的事，到底還是發生了?！?/br>
    囚牛勸道：“經此一劫，嘲風能保存性命沒有灰飛煙滅，已是不幸中的萬幸?！?/br>
    龍后拂袖，揮去了天鏡中的景象，對兒子道：“我要守著他這五十年，你隨你父親入關去吧?！?/br>
    凡間客棧里，霏兒睡著了，凌朝風將女兒輕輕放入小床，轉身對小晚說：“今晚怎么沒耐心了，把女兒委屈壞了，明天早晨她醒來，要好好親親她?！?/br>
    小晚點頭，便自行躺下了，凌朝風察覺她有心事，問道：“還在為娘娘擔心？”

    “是困了?！毙⊥矸笱艿?，“你帶三個孩子試試，不早些睡，明天哪里來力氣應付他們?！?/br>
    凌朝風沒有再追問，可是夫妻倆躺在一起，互相都能感覺到彼此心里的異樣，小晚似夢似醒時，依稀聽見相公問她：“晚晚，是不是有心事？”

    正文 288 相公，我想通了

    小晚沒有回答，她“睡著”了，隔天還是像往日一樣忙碌，圍著三個孩子團團轉，言笑如常。

    到了臘月初七，客棧上下一道去鎮上布施，但是這次吸取上回的教訓，張嬸命令全家人輪流看著三個孩子，只有凌朝風和小晚知道，他們不會再“丟”了。

    小晚正忙著給人盛粥時，凌朝風在她身邊說：“晚晚，你看那里是不是文娟？”

    “還真是?！毙⊥碚f，幾個月不見，姑娘又長個兒了，她便放下手里的東西，過來跟著meimei進了布莊。

    布莊掌柜聽說文娟原來是小晚的meimei，立刻拿出上好的料子，文娟說她沒有那么多錢，小晚笑悠悠：“還跟jiejie客氣吶，jiejie現在可有錢了?！?/br>
    于是挑了兩塊做襖子的，一塊做鞋面的，還有一塊做手帕的，文娟說爹爹不讓他們麻煩jiejie，所以不敢再多買了。

    “小年前，jiejie回家一趟，你有什么想要的，jiejie給你預備好那天送來?！毙⊥碚f，“前些日子忙，也顧不得問你們一問，娟兒，家里可還好？”

    小晚送meimei到鎮子口，順便買了一些吃的讓她帶回去，文娟捧著一堆東西，輕聲地說：“家里挺好的，jiejie……”

    她輕輕提起裙子，露出一雙面子粗糙但厚實端正的棉鞋，又掀起衣袖，露出一截貼身的棉衣袖子，她小聲說：“都是秦大娘給我做的，文保也有，大娘說她沒有足夠的銀子買棉花，所以做成貼身的，讓我們穿在里頭，也一樣很暖和呢?！?/br>
    小晚欣然道：“秦大……娘給你們做的？”她立時改了口，不然可就差了輩分。

    文娟笑起來，似乎很高興，但又紅著臉，聲音越發低，向四下看了看，和小晚貼得很近才悄悄地說：“jiejie，我來那個了，那天剛好秦大娘來做客，教了我很多事?！?/br>
    小晚心中一痛，摟著meimei道：“娟兒，jiejie對不住你，沒能多關心你，你都到這個年紀了，可是jiejie大意了，我家娟兒也是大姑娘了?！?/br>
    姐妹倆一路走，文娟說了許多家中的事。

    說文保轉性了，最近開始用功，前陣子學堂先生還夸贊他，對秦大娘也算客氣，特別是看到人家的閨女，格外和氣溫和。

    文娟抱怨道：“文保對我都沒那么好，總差遣我，那小子是怎么了?！?/br>
    小晚笑瞇瞇地聽著，她知道爹爹和秦大娘的事兒，該是要成了。這次回家要好好和父親談一談，回頭正兒八經地，三媒六聘地去提親，不能委屈人家。

    小晚送了meimei好一段路，才又折回鎮上。而她難得這樣一個人落單，相公不在，孩子們不在，素素他們都不在。

    冰天雪地的世界，腳下是咯吱咯吱的聲響，小晚好久沒這么仔細地看看白沙縣，往來的路人見了都是笑臉相迎，不知道當初要燒死她的那些鄉親們，如今怎么樣了。

    但過去的事，不會再發生，記憶被抽離后的百姓們，更是不記得他們曾經那么瘋狂，這重活的三年里，小晚受到很多的幫助，看見許多的善良美好，去到哪里，都想著要回家，回到白沙縣，心里才能踏實。

    踏著積雪一步一步走回鎮上，鎮子口站著玉樹臨風的男子，他負手而立，似乎已經等了很久，小晚燦爛地笑起來，提起裙子跑向他。

    最后一步，不知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她撞進了相公的懷里。

    “不好好走路，多大的人了?！绷璩L嗔道，卻把嬌妻抱滿懷，拍拍她的背脊說，“你要送文娟，怎么也不來打個招呼，嬸子還以為，這回換你丟了?！?/br>
    “嘿嘿……”小晚傻笑，站穩后，和相公手牽著手再往回走。

    路上的人見他們這般恩愛，都是笑瞇瞇的，有相熟的人會打個招呼，或是玩笑幾句。

    回到粥攤前，張嬸見小兩口手牽著手，故意嗔道：“這是逛到哪里去了，還干不干活，你們再偷懶，今晚沒飯吃?！?/br>
    霈兒在邊上立時跟著學：“沒飯吃?！?/br>
    霏兒和霽兒，裹得像棉球似的，小胳膊小短腿，鼓鼓囊囊地跟在一邊，一人扯著哥哥一邊的衣角，聽見哥哥這么說，他們也含糊其辭地跟著吼了一嗓子。

    凌朝風撲過來抓霈兒，小家伙轉身就跑，霏兒和霽兒跟不上哥哥的腳步，一個個大馬趴全摔在地上，閨女兒子都哭了，小晚還在邊上傻笑，張嬸著急得罵人，命他們立刻去干活。

    如是直到日落，一家人才收攤回家，和素素大慶在村口道別，之后回到客棧時，三個小家伙已經睡著了。

    將孩子們伺候好，小晚覺得渾身酸痛，便在榻上略靠了靠，可暖暖的炭火烘烤著，不知不覺有了睡意，凌朝風剛好進門來，靠近將小晚親了親，她咕噥：“相公，我腰酸?！?/br>
    凌朝風便將她翻過來趴著，雙手輕柔地捏著腰，小晚軟綿綿地笑著：“不許捏屁股啊?！?/br>
    “老實點?！绷璩L卻故意拍了一巴掌，小晚呀了一聲，糯糯地撒著嬌，“相公好好捏，我的腰直不起來了?！?/br>
    “這樣好些嗎？”凌朝風調整了力度。

    “嗯，舒服?！毙⊥硇臐M意足。

    “晚晚?！?/br>
    “怎么了？”

    “今天想通了？”丈夫忽然這么問，屋子里便安靜了。

    小晚趴著想了想，才慢慢坐起來，挪進凌朝風的懷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著。

    “這幾天，你一直有心事?！绷璩L說，“我想問你，又不知從何問起，到今天，你總算笑得舒心了，是想通了嗎？”

    “想通了?！毙⊥碚f，“相公，你是不是徹底變成凡人了？”

    屋子里又一陣寂靜，凌朝風問：“誰告訴你的，霈兒？”

    小晚搖頭：“兒子沒當面說，但是那天他問閻王老爺，爹爹下輩子是做什么的，我就猜到了。相公，你是真的變成凡人了，還是被罰要再經歷輪回轉世？”

    凌朝風說：“徹底變成了凡人，玉簪傷了我的龍骨，母后的鱗片雖然保住了我的性命，但我道行盡失，即便保存著仙人的記憶，我的身體和能力，已和凡人無異?！?/br>
    小晚的心很痛，緊緊抓住了相公的衣襟。

    凌朝風說：“原本不想告訴你，我和霈兒也說好了的，但那小家伙果然藏不住事，還是說漏嘴了?！?/br>
    “不怪他?！毙⊥斫蛔≥p聲哽咽。

    “我知道，可你也不要哭?！绷璩L十分坦率，“我雖然失去了道行，但慧根尚存，若是入山修煉得道，還能重列仙班?！?/br>
    小晚坐起來，看著相公，眸中懸著晶瑩的淚水。

    凌朝風淡淡一笑：“但是我放棄了，我想做個平平凡凡的人，和你一起度過此生?！?/br>
    “可是……”

    “晚晚，九世輪回雖是懲罰，可比我在天界幾千年都要快活?！绷璩L灑脫地笑著，“我喜歡做人?！?/br>
    小晚含淚道：“但下輩子我們都做人，興許就遇不到了?！?/br>
    凌朝風搖頭，捧著小晚的臉頰，擦去眼角沁出的淚水：“即便遇到了，我們也不會記得今世的一切，那又何必不糾結來生來世？要緊的，是把我們剩下的五十年，好好地過下去?！?/br>
    小晚抽噎道：“相公，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會死，這滋味不大好，想起來了就會覺得沉重，好像每天都在算著日子過。

    凌朝風笑道：“就算你不知道自己還有五十年，凡人一輩子最多百年，這又有什么區別？”

    “唔?！毙⊥響?。

    “我曾想過，讓上界抽離我們的記憶，在我帶著霈兒下來之前，他們還這么問過我?！绷璩L說，“可過去的一切，笑也好淚也好，都是我們最珍貴的回憶，我最終決定，我們帶著這份記憶活下去?！?/br>
    小晚連連點頭：“相公，我也愿意記著那些事?！?/br>
    凌朝風摸摸她的腦袋：“至于之后的日子，我們該怎么過怎么過，下輩子誰也不記得誰了，若有緣重逢，重新開始新的感情，多好?！?/br>
    “我聽相公的?！毙⊥砟ǖ粞蹨I，沖凌朝風燦爛地笑起來，“我今天就是想通了，我們能在一起不容易，有一天過一天，我不要再去胡思亂想，不然每天胡思亂想顧不得好好看你，把大好的時間全浪費了?！?/br>
    凌朝風欣慰不已：“晚晚，接下去的人生，不論遇到什么風雨艱難，我們都一起面對，你不要再擔心，上界永遠不會來找我們的麻煩，這一次是玉帝親口答應，老君和西王母作見證，我們的命，從今往后我們自己說了算?！?/br>
    小晚卻掛著淚，好奇八卦地問：“相公，王母娘娘是玉帝的皇后嗎？”

    妻子一下把話題帶得那么遠，凌朝風真真哭笑不得：“西王母不是玉帝的皇后，自然他們并不在意民間如何傳說?！?/br>
    然而這個話匣子打開了，小晚腦袋里冒出更多精靈古怪的好奇，幾乎把自己知道的上界神仙全問了個遍，她甚至問相公，和他們還有沒有聯絡，能不能請他們出來讓自己看看。

    凌朝風實在不耐煩了，虎著臉問：“你的腰不疼了？”

    小晚卻說：“叫相公捏過，我就不疼了?！蹦X筋一轉，又道，“相公，你變成龍的樣子特別嚇人，霈兒那么漂亮，是像我對嗎？”

    正文 289 帥氣又好看

    凌朝風一本正經地說：“你還沒見過我的兄弟們是什么形態，我在他們之中，已是算得玉樹臨風。再者我們若不嚇人，如何震懾鬼怪？你去廟里看見，天兵天將皆是面目兇狠形容威猛，眼下預備過年，各家貼的門神亦是如此，若不然，如何叫妖魔心驚膽戰?！?/br>
    小晚問：“那你變作凡人這樣帥氣，是自己變的嗎？”

    凌朝風干咳一聲：“這本就是我在天上的人形?！?/br>
    小晚繼續問：“那就是你自己變的嘍？把自己變得這么帥氣好看?！?/br>
    凌朝風把小晚按住，惱火地說：“你到底有多少為什么要問？”

    小晚怕癢，軟乎乎地求饒：“就是好奇，難得咱們都帶著記憶，相公，你再給我說說唄?！?/br>
    “今天不想說了?！绷璩L起身要走。

    “相公……”小晚卻坐起來，扯著他的衣襟，眼波婉轉，嬌語嚶嚀。

    凌朝風在她額頭上點點，含笑嗔道：“越來越放肆，你還記不記得上一世嫁來時，碰你一下，就要死要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