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
凌朝風摟過她,嗔道:“坐車小心,一會兒就該暈了?!?/br> 小晚問丈夫:“我們是不是要去很遠的地方?!?/br> 彼時凌朝風說不遠,可馬車走了三天,還沒停下來,小晚漸漸體力不支,畢竟她去過最遠的地方,都沒離開過黎州府地界。 這一邊,畢夫人早已服刑上路,她將在這個秋天徒步走去西平府,路上若是順利,寒冬臘月前就能到了,但若出了什么岔子,便難說。 寒汐沒有退怯,毅然決然地跟著母親上路,她只帶了銀兩和鞋襪衣裳,便是知道這一路,娘親和自己必定會費很多鞋子,其他的吃住幾乎和畢夫人一樣,走到哪里算哪里。 誰能想象,堂堂千金小姐能吃得起這份苦,押解畢夫人和其他犯人的幾個衙差,從一開始就知道畢小姐跟在后面,以為她堅持不住幾天,誰知這么一天天地跟著,眼瞅著就走了一半的路了。 這一日,沒能趕到前一個村鎮,天就黑透了,于是就地停下,燃起篝火,靠著路邊的大樹休息。 寒汐上前來,怯怯地看著幾位差大哥,送上兩壺酒一包牛rou,他們知道畢小姐要做什么,接過東西,就不管了。 她立刻跑到母親身邊,將水袋遞給娘喂水,將干糧拿給娘吃,又小心翼翼地脫下母親的鞋子,她沿途買了膏藥,可是娘的腳,已是慘不忍睹。 畢夫人看著女兒,為自己擠掉膿血,抹上膏藥,傷口的疼,也不及心里的痛。她巴不得立刻死去,不叫女兒再受苦,可是她害怕自己死了,女兒真的會想不開。 “小娘子,我們的腳也打泡,鉆心的疼,你也給我們上點藥唄,若用你那櫻桃小嘴兒給香一口,保準立馬就好了?!?/br> 忽然傳來猥瑣的笑聲,同行還有三個男犯,他們哈哈大笑,用言語調戲著寒汐,這一路這樣的事時常發生,而畢夫人最最怕的就是這種事,忙把女兒護在懷里。 她輕聲說:“汐兒,你回家去吧,娘求你了,你看已經走了一半的路,等我到了西平府,你再叫你哥哥領你來可好?” 寒汐卻總是笑著說:“娘,我一個人回去,你放心呀?” 話音才落,忽然感覺到有人捉她的腳腕,寒汐失聲尖叫,引來了幾個正喝酒吃rou的衙差。他們不用問就道發生了什么,隨手抄起鞭子,將那三個男犯人一頓鞭打。 這一路,那幾個混賬沒少挨打,可是畢夫人就沒吃過任何“苦頭”,還帶著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來伺候,他們早就看不順眼不耐煩了。 今晚這一頓鞭打,更是與衙差結下了仇,畢夫人和寒汐怎能料到,背著枷鎖銬著腳鏈的人,也能鬧出大事。 就在兩天后的黃昏,他們依舊走在荒無人煙的山路里,不知那幾個畜生是怎么撂倒衙差的,等他們哈哈大笑地跑來畢夫人和寒汐面前時,已經搶了鑰匙卸下枷鎖鐐銬,恢復了自由身。 且不說寒汐貌美如花,畢夫人縱然人到中年,縱然吃了苦頭不如往昔風韻,終究是美艷之色,那幾個畜生,早就饞得不行,這會兒在寒汐的尖叫聲中,將母女倆分開。 “娘……娘……”寒汐如臨滅頂之災,早已精疲力竭的她,根本無力招架任何束縛。 一路走來,幾位差大哥都是極好的人,莫說為難她,還時常照顧她們母女,本以為能順順利利到達西平府,沒想到同行的幾個犯人,竟是如此喪心病狂。 “汐兒……我求求你們,別動我女兒,求求你們……”畢夫人也大聲喊著,眼見女兒的衣衫被撕開,她生不如死。 寒汐已然絕望,想要拼盡全力保存清白,可身上的男人越發瘋狂,骯臟的嘴巴正要吻下來時,他突然發出一聲悶響,隨即滾到一邊殺豬般地大叫,寒汐看見他的屁股上,扎了一支箭。 幾乎一瞬間,箭如雨下,沒有射中要害,可是把這畜生的手腳都釘住了,邊上的一個嚇得躲到樹后,而母親那邊的畜生,也被釘在了地上。 寒汐驚魂未定,畢夫人艱難地爬過來,她的枷鎖被剛才企圖強bao她的人解開了,終于可以用雙手抱著女兒,母女倆都是衣不蔽體,畢夫人用自己身上的碎片遮擋著女兒的身體,抱頭痛哭。 只見七八個人騎馬而來,為首的男子高大威猛,寒汐淚眼相看,那人從馬上下來,緩步走到跟前。 男子的目光居高臨下,寒汐的視線也漸漸清晰,而面前的人,與威武的身形不同,神情語氣是那樣溫和,他脫下自己的外衣蓋在母女倆的身上,問道:“畢小姐?是你?” “衛……將軍……”寒汐淚如雨下,“救救我娘,救救我……” 她怎么也沒想到,如天神般降臨來拯救他們母女的,竟然會是衛騰飛。 就在去年,他拒絕了父親的求親,并委托皇后轉達心意,表示不愿強求,彼此都沒有感情,為了利益而成親,畢寒汐的一生都會不幸。 皇后鼓勵寒汐反抗她的父親,不要成為父親的棋子,那樣的爹,根本不值得寒汐犧牲。 “將軍,那里有幾個衙差頭破血流,還有氣息?!毙l騰飛的手下來稟告。 見他皺眉,寒汐怕衛騰飛誤會,便忙道:“將軍,他們是好人,沒欺負過我和我娘?!?/br> 衛騰飛頷首,吩咐他們:“看看還能不能救?!?/br> 至于那三個畜生,衛騰飛冷然:“捆起來拖在馬后,他們走得累了,叫他們歇歇?!?/br> 寒汐和畢夫人俱是一驚,這里都是山路,坎坎坷坷幾乎沒有平坦的地方,這么拖,走不了二里地,必然就拖死了。 她們自然是不會同情發善心的,但是衛騰飛果然是大英雄,該殺人的時候,眉頭也不顫一下。 巧的是,當寒汐和娘親被衛騰飛的人帶走不久,他們就在半路上遇到了趕來的凌朝風夫妻,她聽見衛將軍嗔笑:“我說你怎么走得這么慢,原來是帶了弟妹來,本想等你來了,先賞你一頓軍棍的,遲了這么多天,既然帶著弟妹,那還是慢慢走得好?!?/br> 寒汐便看見馬車上下來俏麗溫婉的小婦人,她甜甜地一笑,說要給將士們做飯洗衣,求將軍饒過她家相公。 自然,衛騰飛把寒汐母女交給了他們,說:“我正盼著來個女子呢,小晚,勞煩你照顧一下母女倆?!?/br> 小晚驚愕地看著一匹馬上狼狽不堪的母女倆,和身邊的相公對視一眼,凌朝風輕聲道:“那位姑娘我認得,是二山同父異母的meimei,看來那位夫人就是她的娘親。他們該在流放的路上,大概是走到這里出了什么事?!?/br> “上馬車吧?!毙⊥碜呱锨?,溫柔地說,“夫人小姐,坐我們的馬車吧?!?/br> 正文 187 辜負了你的好意 雖然得救了,寒汐和母親還是驚魂未定,顫巍巍地被士兵攙扶下馬背。一回眸,驚見那三個企圖強暴她們的畜生血rou模糊地被拖在后面,畢夫人忙捂住了女兒的眼睛。 “夫人,您慢些?!毙⊥砩锨皝頂v扶,畢夫人尷尬地謝過,便帶著寒汐往馬車走去。 她們從衛騰飛身前走過,畢寒汐忽然停下,怯怯地對衛騰飛道:“衛將軍……再下去,他們會被拖死的,還是放過他們吧?!?/br> “我若沒有帶人經過這里,若沒有人救你,你還會對我說這些話嗎?” 衛騰飛不似方才出現時的溫和,目光兇戾地說:“你這樣好心,他們會放過你嗎?將來兜兜轉轉又叫他們得了自由身,下一次無辜的女人被他們強暴的時候,是不是你去救人?” 寒汐惶恐地看著衛騰飛,他皺著眉頭像是生氣了,仿佛正義被褻瀆的惱怒,一揮手,對小晚說:“把她們帶上馬車?!?/br> “畢姑娘,請?!毙⊥硪脖恍l將軍嚇著了,不過她家相公在,她很安心。 女眷都上車后,來了一個士兵趕馬車,凌朝風策馬與衛騰飛同行,說著重要的事情。 馬車里,小晚翻出自己帶的幾件衣裳給母女倆穿上,見畢夫人身上滿是傷痕,必定是帶著枷鎖鐐銬,行走不便,一路磕磕碰碰留下的。 乍看之下,的確令人心疼,但是想想二山的親娘和沒見天日的孩子,她就沒感覺了。 比起善良的畢姑娘,小晚覺得,自己還真是挺狠心的。 “您是行業哥哥的嫂嫂嗎?”畢寒汐也見過凌朝風,知道他是二山在凌霄客棧的哥哥。 “行業哥哥?”小晚愣了愣,心下一轉,她知道這家人與二山的關系,便問,“是說二山嗎?是呀,我是他的嫂嫂,不過我們還沒見過面?!?/br> “多謝嫂嫂?!焙蛐⊥砬飞?,可是說完這句話,便是淚如雨下,一時控制不住,和母親哭得抱作一團。 小晚也不知該說什么好,只能默默守在一邊,等她們冷靜后,才聽說發生了什么事,她便勸寒汐:“畢姑娘,再不要說放了那幾個壞人的話,他們罪有應得?!?/br> 畢寒汐點了點頭,恰好一陣風來,吹起門簾,便見前方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兩個男人,小晚看見相公不自覺地就笑了,畢姑娘的目光,則是怔怔地看著衛騰飛的背影。 沒多久,他們過了這座山,到了一處村莊落腳,川渝軍絕不擾民,只在村外安營扎寨,但是三位女眷,被衛騰飛托付給了一戶農家。 小晚幫著準備了熱水,母女倆在屋子里沐浴,她便在院子里和村民們閑聊,不多時凌朝風來了,送來一些烤過野味。 小晚問:“相公,我今晚也住在這里嗎?” 凌朝風笑道:“衛將軍說畢夫人還是朝廷欽犯,要有人看守才行,就把這個任務交給你了?!?/br> 小晚微微撅著嘴:“我想和相公在一起,要不你也留下?!?/br> 凌朝風說:“難得不用睡在馬車上了,好好睡一覺,不怕我心疼你?” “那你也要好好睡一覺,不要喝太多酒?!毙⊥碚f。 凌朝風笑:“將軍帶兵辦正經事,怎么會喝酒?!?/br> 他們情意綿綿地說著話時,母女倆已經洗干凈出來,凌朝風不宜久留,便告辭了。 小晚和這家的人準備了食物,此刻天色已晚,三人點了一枝蠟燭,就著昏暗的光線,在屋子里吃東西。 吃著吃著,寒汐就抽噎起來,畢夫人也吃不下了,小晚捧著碗好尷尬,只能勸說:“先吃東西吧,吃飽了才有力氣顧后面的事兒?!?/br> 一頓飯磨磨蹭蹭吃了很久,農戶家的人早就歇了,小晚小心地把碗筷拿出來,就著月色在水缸邊洗碗,寒汐站在門前看著,不自覺地便走過來了。 “嫂嫂,我幫你?!焙?。 “夜里挺涼的,進去吧?!毙⊥碚f,“我一會兒就好了,沒幾只碗?!?/br> 寒汐淚眼楚楚,不知如何是好地站在那里,纏著手指,渾身透著不安。 小晚看著真是心疼,她們一樣的年紀,自己雖然曾經吃過苦,但現在已經有相公疼,開始安心踏實地過好日子了,可畢姑娘的苦日子,似乎才剛開了個頭。 不過,她也太愛哭了,見面半天功夫,她已經哭了好幾回。 “別再哭了可好?”小晚說,“你一哭我就亂了,就怕沒照顧好你們?!?/br> “不是的,不是的……”寒汐說著,又抽噎起來。 “畢姑娘,你哭了你娘也會難受,別哭了?!毙⊥砥鹕?,自己的手在裙子上擦了擦,卻從衣襟里拿出干凈的手帕遞給她,“擦擦眼淚,別再哭了,哭不解決事兒,人家見一回可憐你,見兩三回就煩了?!?/br> 寒汐接過帕子擦了眼淚,才意識到這是小晚的手帕,便說等她洗干凈了再還給小晚,小晚笑道:“送給你吧,我還有好多呢?!?/br> 她們回到屋子里,畢夫人正不安地等著,于是母女倆睡一頭,小晚睡一頭,大通鋪的炕上寬敞的很。 小晚也是數日車馬奔波,疲倦的人很快就睡著了,母女倆卻是都睡不著,寒汐輕聲問母親:“娘,衛將軍是不是還會讓衙差把你帶走,繼續去西平府?!?/br> 畢夫人說:“不然呢?” 寒汐道:“能不能求他,讓他向皇上求情?!?/br> 畢夫人苦笑:“人家是咱們什么人,要幫到這一步?汐兒,娘心甘情愿去西平府,如果我受懲罰能贖清罪孽,你和你哥哥就不會再受苦。汐兒,娘知道錯了?!?/br> “娘……”寒汐又要哭了,但是想起小晚的話,生生把眼淚吞了下去。 一夜過去,院子里的雞打鳴,把小晚吵醒了。 她睡得很好,渾身舒坦,一翻身,見母女倆擁抱在一起,還睡得很香。 那位畢夫人,殺人害命做了無法換回的錯事,可是對于她的女兒而言,是無可取代的存在,她心里輕輕一嘆,但愿許氏能活著從牢里出來,不然沒娘照顧的孩子,終究是可憐的。 她輕手輕腳地起來,出門和農戶問早,幫著做了早飯,再來喊醒母女二人起床。吃過早飯后,她們就要跟著衛騰飛繼續走了。 回到大部隊,小晚便去找相公,悄悄把農戶家今早做的煮雞蛋塞給凌朝風,凌朝風哭笑不得,嗔道:“一點都不大方?!?/br> 小晚才不管,讓自家相公吃飽吃好,才是正經事。難得人家那么慷慨熱情給做了雞蛋,她把自己那個留下了沒吃,就想給凌朝風補補。 那邊廂,衙差經過一夜休息,緩過幾分,他們是被那三個畜生砸暈的,腦袋上都纏著厚厚的紗布,再往后走,不免有些強人所難。 于是衛騰飛命自己的人把這幾位衙差送回去,再安排兩個人,代替衙差,把畢夫人繼續送到西平府。 小晚告訴相公,母女倆的腳上都是血泡,十分可憐,問他是否停一兩天都不行。 凌朝風淡漠地說:“她是出來受刑,不是游山玩水,你說能不能停?” 小晚就不再多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