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她們走到門前,素素堆的雪人還好好地在那兒,那天大風大雨河水泛濫都沒把他怎么樣,彪叔和張嬸都覺得這雪人有神通,不敢輕易挪動。今天一大早,還在雪人跟前敬了香,叫小晚哭笑不得。 不過她自己也不明白,是雪人真的有神通,還是她當時隨口一句話用玉指環許下了心愿,反正神奇的事也不止這一兩回了,她也算是見怪不怪。 “天氣真好啊,好像沒下過暴雪,也沒下過暴雨似的?!毙⊥硗f里無云的大晴天,雙手撐著腰,歡喜地笑道,“相公說得對,狂風暴雨總會過去的?!?/br> 張嬸說:“怎么那么巧呢,我們的公主在那天出生,當時我站在樓上看著你彪叔坐船被沖出去,我的心懸在嗓子眼,他若有三長兩短我也不能活了。誰知雨突然就停了,水突然就退了,你叔坐在船上,都來不及跟著水退下去,猛地一擱置陷在泥地里,把他給嚇懵了?!?/br> 張嬸說著大笑,又是后怕,又是覺得有趣,而后又感慨:“那個人的孫女,也必定是了不起的人物?!?/br> 小晚依舊不知道張嬸與皇室的糾葛,這話聽得不真切,自然不會追究,她則有更好奇的事,不得不問嬸子:“您說我給皇后娘娘做了胎夢,夢到金龍入懷,娘娘是要生小皇子的??墒悄锬锷斯?,難道夢是反的嗎?” 張嬸托著腮幫子說:“興許是做了反夢?!?/br> 小晚天真地問:“又或者,嬸子,龍有母的嗎?” 張嬸一怔,旋即大笑起來,彪叔出來問她什么事這么好笑,張嬸說:“這孩子問,龍有沒有母的,你說有嗎?” 歷來,龍是帝王天家的圖騰,是上古的傳說,象征著君主的至高無上,而與之相配的皇后,則多用鳳凰神鳥,似乎沒有人想過,龍是否分公母。 小晚也當自己是說了個笑話,逗大家一樂,便不再提了。 下午,素素來了,張嬸和彪叔,大慶和兩位母親,便一道去逛廟會,留下她們兩個年輕小娘子在家。 凌朝風去地窖了,素素便湊在小晚耳邊輕輕咬,臉上羞得通紅,小晚驚訝地問:“真的嗎?” “我還不知道,等過些日子去醫館請大夫瞧瞧?!彼厮佤鋈徽f,“還好,下個月你就生了,我若真是有了,回頭也不耽誤店里的活兒?!?/br> 小晚問:“你是怕店里沒人干活,才一直等著的?” 素素搖頭道:“沒有的事,我們倆一直好好的,孩子來了就來了,沒有也不強求?!?/br> 小晚高興地說:“將來咱們若是生了兒子女兒,給他們攀親家唄?!?/br> 素素笑道:“那也得孩子樂意才行啊?!?/br> 小晚又緊張地說:“你若是有了,這樣坐車顛簸要緊嗎?” 素素笑道:“大慶趕得可慢可慢了,而且這次被大雨一沖,路上反而平坦了很多,今天坐車過來,穩穩當當的一點都不顛簸。再說了,我身子比你強,在京城的兩年雖然苦,小時候可沒吃過苦?!?/br> 小晚便勸她自己保重,店里的活兒當真不要緊,心里想著,要求玉指環保佑,讓素素也能像皇后娘娘一樣,平安分娩。 一天很快就過去了,傍晚時分,畢寒汐陪著祖母回到家中,家里的人已經十分著急。 護國寺那邊說老夫人早就走了,可是家里遲遲不見她歸來,而且今天老夫人沒帶許多下人,不過幾個貼身的跟著,一清早走的時候,畢夫人都不知道。 “寒汐,你帶著奶奶去哪里了?”擔心了大半天的畢夫人,生氣地責備女兒,“越來越沒有分寸,給我回房跪著,我回頭再來收拾你?!?/br> 老夫人卻不屑地說:“大過年的,不圖個樂子,還拉下臉來。你罰她做什么,她在我身邊能出什么事。你是不信我,故意做給我看?” 畢夫人忙屈膝道:“兒媳婦不敢,只是您年紀大了,身邊不多帶幾個人伺候,媳婦怕您著涼受凍?!?/br> “沒有的事,我和我的小孫女出去逛逛,比在家里應付那些拜年的人有意思?!崩戏蛉死淅涞卣f,“行了,我們全須全尾地回來了,這件事誰也不許再追究,你和她爹都不許追究。大過年的,圖個喜慶吉祥,別苦著臉?!?/br> “是?!碑叿蛉藷o奈地答應下。 寒汐攙扶著祖母,不忍看母親被祖母責備,可她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只能先攙扶祖母回內院去。 孩子離開前,老夫人再三叮囑:“汐兒,這是我們倆的秘密,不論你娘怎么問你,都不要告訴她,她若逼你說,你就來找奶奶,記下了嗎?汐兒,答應奶奶的事,一定要做到,好不好?” 寒汐僵硬地答應了,心里卻有些不安。 她并不知道祖母要求凌公子脫衣裳后,屋子里發生了什么,后來就一片安靜,她怕奶奶突然出來發現她在偷聽,就下樓去坐著等了。 說白了,就是認沒認出來凌出到底是不是畢家子孫的問題,可從祖母的反應來看,若不是,她必定大大方方地死心了,難不成是的? 可既然是的,祖母為什么不認親,為什么不把凌出帶回來認祖歸宗,而且據說到現在,父親也沒見過凌出。 這里頭的事,委實有些復雜。 再有,寒汐是知道的,同父異母的行業哥哥,是父親的原配所生,而她的母親如今雖然是爹爹的正房夫人,但那時候,她只是個妾。 難道……寒汐心里很難過,她覺得當年這個家里一定發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夜里,畢夫人來看望女兒,為自己傍晚對她的嚴厲道歉,母女之間哪有什么仇的,寒汐自責因為她,讓母親被祖母責難了。 畢夫人笑道:“婆媳之間,都是這樣的,將來你做了人家媳婦,就明白了。平日里只要能和和睦睦,偶爾發生爭執,不必放在心上?!?/br> 寒汐抿著唇,垂著眼簾,回想著白天的事,她和祖母離開客棧時,凌出面上很平靜,幾乎與他們第一次相見時沒什么兩樣。 祖母也是,沒有哭沒有難過,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 “汐兒,你和奶奶去哪里了?”畢夫人冷不丁地問。 “去逛廟會了?!焙卮?,可卻不敢直視母親的眼睛,她避開了娘的目光,說,“就是逛著逛著,忘記回家的時辰了?!?/br> 畢夫人深深望著女兒,這是她生養的孩子,有些話不必問清楚,也能知道答案。 女兒天真無邪,本是心里藏不住事的,婆婆若是想去找凌出認一認他是不是孫子,大可以自己一個人去,她非要帶著這個不會撒謊的孩子,難道是故意的? 婆婆想怎么樣,她到底想怎么樣,這么多年了,還在怨恨她嗎? “娘……”寒汐主動出聲了。 “什么?”畢夫人看著女兒。 寒汐卻撲了上來,抱著母親。 畢夫人嗔笑:“娘今天累壞了,骨頭疼得厲害,你別折騰我。這么大了,還撒嬌?!?/br> 寒汐在母親肩頭蹭了蹭,不論發生什么,她都會保護娘親,不讓任何人傷害她。 轉眼,已是年初五,這日張嬸陪著陳大娘一起,帶素素去鎮上的醫館看大夫,大夫果然搭出了喜脈,連聲道恭喜。 陳大娘喜出望外,眾人一起到城隍廟燒香酬神,出來時,陳大娘說:“咱們原先講好,要收養一個孩子的?,F在你和大慶有了自己的孩子,但過幾年,若是有緣分遇見沒人要的孩子,我們還是收養一個,也算回報老天爺給咱們賜福?!?/br> 大慶和素素都愿意,大慶更是柔情體貼,把妻子抱上板車時,小心又小心的。 他們停車在路邊攤子上,給小晚買酸棗糕時,聽得路人在傳閑話,說知縣老爺的家里出了事,鬧得天翻地覆,幾個小妾都被綁在衙門里挨板子,審問她們有沒有偷東西。 眾人都好奇,縣太爺丟了什么寶貝東西,大過年的打打殺殺。 張嬸他們也是想不明白,回到客棧與凌朝風和小晚一說,小晚玩笑道:“該不是相公你給的那張一千兩銀票吧?!?/br> 且說縣太爺家里,他竟是氣得病了,過年時他把那張一千兩銀子的銀票鎖在匣子里祭祖,后來拿給老母親看了一眼,之后就鎖進金庫里,憑是誰也不能拿到的。 可是初四夜里,掐著子時迎財神爺,他又想把那一千兩的銀票拿出來看,可是里三層外三層鎖著的金庫里,拿出的匣子卻是空了,只有一層粉末紙屑留在其中,也辨不出到底是不是銀票的殘屑。 縣太爺勃然大怒,從妻子到小妾,將丫鬟老媽子,甚至是兒子女兒,一個個逼問拷問,過年一直在身邊的兩個小妾,更是被打得死去活來,問她們有沒有偷老爺的銀票。 他怎么會想到,那日帶著銀票去思韻閣給岳懷音看,岳懷音趁他夜里睡覺時,在銀票上噴了藥水。 這是她在京城為定國公做事時,管用的伎倆,被這種藥水噴過的紙張,數日后就會風化瓦解變成一堆粉末紙屑。 此刻,師爺顫顫地在老爺耳邊說:“大人,您看吶,這銀票是凌霄客棧給的,他們會不會用了什么巫術,把銀票又變回去了?!?/br> 正文 110 你不仁我不義 縣太爺將信將疑:“可能嗎?” 師爺道:“信則信,不信則不信,那日好些百姓,連帶岳姑娘都瞧見凌霄客棧在洪水中毫發無損,難道那么多百姓,一道污蔑他們?百姓們與凌朝風也沒什么怨仇,何必呢?!?/br> 可是往日糊涂的東西,今日卻更外精明起來。 縣太爺托著疼得發脹的腦袋,想了又想,說:“我本就是靠這些話,從凌朝風手里訛了這么多錢,且不說他沒有巫術,若是有,他多此一舉,豈不是叫老爺我繼續懷疑他?你再想想,他若真的有巫術,能將銀票再變回去,他傻不傻,直接施法控制老爺我別為難他,這不是更簡單便宜?” 師爺愣一愣,真難得,果然是見錢眼開的人,連腦筋都開了。 “家里一定出了內賊,再審,我看是他們的嘴巴硬骨頭硬,還是老爺我的板子硬?!笨h太爺氣得不行,掙扎起來,大聲嚷嚷著,“她們招了沒有?” 是日夜里,累得半死的縣太爺,忽然想起他和岳懷音約定今日要去思韻閣小住三天,眼下雖沒什么心情尋花問柳,可還是來了。 狠狠把岳懷音折騰了一番后,捶著床哀嚎:“懷音啊,老爺的一千兩,就這么沒了?!?/br> 岳懷音心中暗笑,面上則勸道:“千金散盡還復來,大人,您別著急?!?/br> 縣太爺說:“想訛他不難,可他與梁知府有交情,只怕惹急了他,我得不償失?!?/br> 岳懷音幽幽道:“老爺,一千兩可不是小數目,多少人一輩子也見不到這么多銀子,凌朝風寧愿給您這么多錢,也不想麻煩梁知府,可見他與梁知府的交情不過爾爾?!?/br> “當真?”縣太爺有些動搖了。 “還是那個道理,并不是您為難他,是百姓們和他過不去?!?/br> 岳懷音伏在男人身邊,哄得他高興,溫柔地說:“大人,是百姓們害怕那條路上,有妖魔鬼怪攔在半道,是百姓們齊心要您出面趕走他,您是父母官,自然要為百姓做事,梁知府不能為難您。而凌朝風自己心虛,才心甘情愿給您送錢不是嗎?他若行得正坐得端,在乎別人的風言風語?” 縣太爺托著腦袋,若有所思:“差不多的話,懷音你說來,就比師爺可信多了?!?/br> 岳懷音道:“奴家只是照實說,大人,您想想,這次的事兒與您可沒半點關系。是百姓們來衙門里鬧,您才出面把凌朝風叫來,您不過是循例問幾句話,他立刻把錢送上來,您回憶回憶,是不是這么一回事?” “的確,他像是有備而來,這么急著把錢就交上來?!北辉缿岩粢龑У?,縣太爺似乎已經信了。 “那客棧里,必定有古怪?!痹缿岩粽f,“他們也沒什么生意,哪里來這么多錢呢?!?/br> “可若當真有妖魔鬼怪,老爺我可沒有降妖除魔的本事?!笨h太爺煩惱不已,“若是有,我也不必混在這里,做個芝麻官?!?/br> 岳懷音眼珠子輕輕轉動,她知道不可急躁,要循序漸進,這糊涂東西已經開始信她的話,之后只要慢慢引導,他必然能照著自己說的,去和凌霄客棧過不去。 此刻又道:“大人,做官可是很累的,叫奴家看,還是一個地方芝麻官兒來的自在。只要您手里有銀子,就能肆意逍遙。若有一日,將凌朝風他們驅逐,那凌霄客棧里翻一翻,只怕一千兩銀子不在話下?!?/br> 這話縣太爺信,若是能把凌霄客棧弄到手,那客棧里一定藏了很多很多黃金白銀,到時候就全是他的。 “這次的事,您在家里鬧出這么大的動靜,百姓們一定會議論?!痹缿岩粽f,“咱們也能想法子,把矛盾引到凌霄客棧去,百姓是最容易煽動的,到時候把什么都推在百姓身上,梁知府也不能把您怎么樣,百姓們會給您撐腰?!?/br> 數日后,鎮上漸漸傳出奇怪的流言,道是朝廷撥給白沙縣的賑災糧款,在知縣衙門不翼而飛,初五那幾天縣太爺大動干戈,就是為了查這件事。 為了不耽誤朝廷給百姓們的撫恤,縣太爺自己拿了體己,先給補上了。 消息傳到凌霄客棧,凌朝風的朋友路過喝碗茶,冷笑說:“我聽說朝廷的錢撥到黎州府,梁知府親自送下來,根本沒知縣衙門什么事兒,他這是在裝的什么好人??衫习傩罩灰绣X拿,父母官就是他們的天了?!?/br> 小晚和凌朝風聽了,覺得縣太爺可能真把銀票丟了。 又過了幾天,原本過了個年,以為不會有人再提起來的話,又被翻出來傳得沸沸揚揚,凌霄客棧在此番水患中全身而退,終究是件古怪的事。 更有人說起,從來不見凌霄客棧有什么生意,凌朝風看起來卻腰纏萬貫的模樣,當初娶青嶺村的小姑娘,聘禮足足一百兩,連這件事都被拿來說。 百姓們開始懷疑凌朝風的錢從哪里來,是不是闖空門,是不是上回挖古董騙錢的事與他們也有關系。 各種各樣的猜忌,各種各樣的懷疑,一些膽子大的,不知受了誰的慫恿,竟是成群結隊地來凌霄客棧外大聲喊著,讓他們滾出去。 彪叔揮舞著殺豬刀來,他們害怕得后退幾步,可意識到這個粗狂的漢子只是虛張聲勢,就更加有恃無恐。 小晚的肚子越來越大,她不會去和這些愚蠢的村民對峙,可看著這樣的光景,想到自家人對百姓的善心卻只換來這些,覺得心寒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