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宮女?侍衛一愣,看向邊上的皇后,似煙熱情地沖他笑,把侍衛著實唬了一跳,豈敢盯著皇后娘娘天顏看,正不怕把眼珠子挖了,不過,娘娘笑起來真是美極了。 項潤帶著似煙在邊上飯館吃飯,點了些當地特色的小吃,似煙有些心不在焉,皇帝也不逼著她動筷子,只是忽然道:“回京后,你準備怎么向父皇母后解釋這件事?” “他們不出去了嗎?”似煙記得大婚前,她的未來婆婆,太上皇后就對她說,將來他們要云游四海去,宮里和皇上,就交給她了?!绊棟欇p嘆:“我們這個樣子,他們能放心離京嗎?” 似煙垂下眼簾:“我以后不會再亂跑?!?/br> 可皇帝卻換了個話題,自顧自地說:“有什么事,我總想著要先向他們稟告,剛開始父皇還待見我,過了正月他都懶得見我了,實在不得不見,父皇就很不耐煩,害得我都不知道說什么好?!?/br> 這情形,似煙是知道的,一樣的是,祖母太皇太后很樂意見到她,見了她總是笑瞇瞇的,但是太上皇后,她的婆婆,大婚前常常見,告訴她宮里的一些事,大婚后,也不怎么見她,每每去請安,都是無功而返。 “他們不想見我們了嗎?”似煙道,“母后她也不見我的?!?/br> “我也想通了,從今往后放開手,做個自己想做的皇帝?!表棟櫧o似煙夾菜,說,“父皇并不想束縛我,可我卻覺得他讓我施展不開,他就是不想做皇帝了,才會把位置禪讓給我,我何必多心呢?!?/br> 似煙想了想,用力點頭。 項潤道:“在宮里,我們沒有機會這么說話,說些不能讓別人聽見的心里話。朕不能使小性,但你可以,你為什么不拿出些魄力,不許宮女太監時時刻刻跟著,把他們趕遠一些?!?/br> “我?”似煙以為自己聽錯了。 皇帝卻道:“母后從前就這么做,什么規矩不規矩?!?/br> “可以嗎?”似煙睜大眼睛,“我真的不習慣他們總跟著我,我解手他們都要跟著?!?/br> 項潤嗔道:“吃飯,說什么解手?” 話音才落,街上跑過一匹馬,似煙瞧得真切,是凌朝風,她立時趴到窗前大聲喊:“凌掌柜,凌掌柜……” 凌朝風聞聲,倏然勒馬,轉身見皇后在窗臺上沖他揮手,他算是明白,小晚為什么能與皇后如此投緣。 似煙是被項潤拽回去的,呵斥她:“是不是要告訴所有人你來了?“而凌朝風上樓時,皇帝派出去的侍衛也回來了,向皇帝稟告了方才墜樓的姑娘什么來歷,聽酒樓里的人說,似乎是被兄長逼著來陪酒,抱著她走的便是她的哥哥,而他們,都是去世不久,黎州知府的公子千金。 似煙想起來:“原來就是小晚對我說過的孟姑娘?!?/br> 皇帝看向凌朝風:“與客棧也有瓜葛?” 凌朝風單膝跪下,道是:“皇上,草民有不情之請?!?/br> 當二山和小晚坐著馬車趕到黎州府,已是日落黃昏,孟府正要準備晚膳時,闖進來一大批人,為首的是眼下代理知府事務的白沙縣知縣,他神情慌張走路都是哆嗦的。 孟夫人迎出來:“這是?” 知縣大人朝身后的皇帝看了眼,清了清嗓子問孟夫人:“今日街市上有鬧劇,說是小姐跳樓自盡,下官特來看一眼?!?/br> 孟夫人神情尷尬:“沒、沒有的事?!彼蛄可砗笠蝗耗贻p人,認出了二山,可邊上另有兩個男人氣宇非凡,她不敢造次,輕聲問知縣,“大人,這些到底是什么人,這樣晚了,到府上有何貴干?” “夫人,那一位白衣的,是當今皇上?!敝h大人的聲音,也是顫抖的,他在知府衙門與師爺玩笑時,突然有人闖進來,得知是皇帝后,腿軟跪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 “皇、皇……”孟夫人嚇得臉色蒼白,就要跪下去,被知縣拽住說,“夫人,不可張揚,皇上微服私訪到這里,張揚出去,是要掉腦袋的?!?/br> 孟夫人瑟瑟發抖:“皇、皇上,來、來做什么?” 知縣大人嘆道:“令千金今日在街上跳樓自盡時,就摔在皇上眼門前,夫人啊,您說呢?” 孟夫人沒得再抵賴,勉強將人帶到閨閣下,小晚和似煙上樓來,閨閣外守著兩個婆子,里頭守著兩個婢女,躺在床上的人目光直直的,是已經醒了。 乍見小晚,連憶淚如雨下,又見邊上陌生的女子,小晚與她道:“我們稍后再解釋?!?/br> 她為連憶穿戴整齊些,不多久,等在外面的男人們都進來了。 見到二山跟在凌掌柜身后,連憶激動地抓緊了小晚的手,小晚輕聲道:“連憶,今日有能做主的人在,你告訴我們,發生了什么?你為什么要跳樓?” 孟夫人使勁朝女兒擺手,連憶卻早已心灰意冷,她方才躺在床上想,死了兩次都沒死成,老天是不是注定要把她留在人世受折磨。 連憶平靜下來,冷靜地說:“哥哥從前賭博,欠下賭債,父親在時,債主不曾來討,如今父親沒了,他們天天上門討債?!彼樕n白,十分可憐,可眼底的目光是堅毅決絕的,“哥哥為了還債,要把我送去作抵押,今日騙我到酒樓,那些人就動手動腳,我含恨不過,寧死不屈?!?/br> 孟夫人癱坐在地上,完了,兒子的前程徹底完了。 只見二山越過眾人,朝皇帝跪下:“皇上,學生凌出,與孟小姐情投意合,奈何孟府嫌學生卑微貧賤,不予應許,還將連憶折磨至此。學生懇請皇上開恩賜婚,學生愿照顧孟小姐一生一世,贍養孟夫人,照顧兄嫂夫人?!?/br> 似煙跑到了項潤身邊,期待他的答復,項潤卻問她:“要答應嗎?” 她連連點頭,項潤輕聲道:“要不要你來賜婚,試試看做皇后有多了不起?!?/br> 似煙倒是樂意啊,可他們說好了,不暴露皇后的身份,她抿了抿唇,輕聲道:“皇上,我現在是宮女呀?!?/br> 項潤第一次見到衛似煙,她就是這樣的笑容,在御花園太液池邊和一個小宮女喂魚,但是大婚后,他再也沒見過了,見到的人總是心事重重滿臉憂郁,他從沒見她開心過。 “朕準了?!表棟檶Χ降?,“凌出,此番你中了黎州院案首,總該有些獎賞,朕就賜婚促成良緣,你們……” “皇上!”忽聽得一聲驚呼,孟夫人膝行爬到人前,跪伏在地上,帶著哭腔說,“求皇上收回成命?!?/br> 眾人臉色俱是一變,似煙生氣地說:“夫人,難道你還要把自己的女兒送去還賭債?” 孟夫人也不管這小婦人是誰,只叩首如搗蒜一般,顫顫地說:“小女連憶,本與京城侯府有婚約,奈何遭這跑堂的小子勾引,之后逃婚尋死,讓先夫與妾身顏面盡失。小女本是有婚約之人,如何能再許配他人,此人雖考中秀才,可前途未卜,小女乃知府千金,如何能配這樣一個鄉村野夫?;噬?,您、您若執意賜婚,妾身定然不從,便一頭撞死在這里,隨先夫而去。若不然,妾身無顏面對孟府列祖列宗?!?/br> 項潤冷冷一笑,身邊的小皇后已是氣瘋了,小晚攙扶著連憶,能感覺到她的顫抖和心寒,她輕聲道:“連憶你別怕,誰也不能再逼你?!?/br> 孟連憶含淚,啞聲道:“可我不想害了二山,弄成這樣,傳出去,多不好?!?/br> 二山跪在地上,隱約聽得這句話,看向連憶,他們僅僅幾步之隔,卻像千山萬水,而他現在,區區一個秀才,連自己的心愿尚未達成,如何許諾心愛的人。 正文 067 遇見合適的,我一定娶 見這光景,小晚實在急得不行,撂開連憶,沖著皇帝跪下道:“皇上,孟姑娘剛死了爹,也是不好談婚論嫁的,既然孟夫人嫌棄二山出身貧賤只是個秀才,那不如就等一等,等二山有一天考取了功名做了官,再來風風光光娶孟姑娘,孟夫人,這下你不會沒臉去見祖宗了吧?” 凌朝風站在邊上,神情復雜,“剛死了爹”這種說法真是,沒法子,畢竟人家只念過三字經。 見小晚爽快,皇帝的臉色這才稍稍緩和些,可孟夫人卻道:“難道、難道他一輩子考不取功名,我家連憶等他一輩子?” 小晚很生氣:“孟夫人,你就是看不起二山吧,就算你看不起二山,你也不能折騰自己的女兒。你還是不是連憶的親娘,竟然默許兒子把女兒送去還賭債,難道這樣你就有臉去見祖宗了?孟夫人,說話可不能自己打自己的嘴巴?!?/br> 孟夫人好歹也是官家夫人,平日里見的人都是端的體面和尊貴,忽然來這么一個口齒伶俐的小婦人對她說教,說的話雖粗,卻句句在理,她竟是啞口無言。 凌朝風不得不走上前,把小晚帶開,小娘子氣得都要冒火了,他在小晚背上輕輕一拍:“別著急?!?/br> 皇帝冷然:“難怪人人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彼聪蛑h,道,“身為父母官,不如你來判判,該怎么辦?” 知縣嚇得神情僵硬,腦中一片空白,算計著八月秋闈,若是得中舉人,明年便能趕上會試。若不然一切就要再等三年,三年、三年…… 知縣一個激靈,跪下道:“皇上,不如三年為期,三年里,孟夫人與家人不得將小姐隨意婚配,三年內凌出若是考取功名,便可來娶小姐為妻,若三年不得中,三年后,知府熱孝已過,小姐的婚姻大事,自然是孟夫人做主?;噬?,您看這樣……要不六年,三年或是太短了?!?/br> 項潤冷然:“便如此,三年為期,凌出,能不能娶得心上人,且看你自己的本事?!?/br> 二山伏地:“學生謝主隆恩,必當竭盡全力?!?/br> 小晚在邊上說:“皇上,能不能再求一個旨意?!?/br> 項潤對小晚頗有好感,立時便答應:“你說?!?/br> 小晚怯怯看了眼凌朝風,見相公無異議,便道:“能不能下旨,不許孟夫人或是孟公子把孟姑娘關起來,允許她能自由地出門?!?/br> 皇帝溫和頷首:“就依了你?!?/br> 小晚滿心歡喜,忙磕頭謝恩。 皇帝又對知縣道:“你這些日子代理知府之事,倒也妥帖,今日正式將你升任黎州知府,待朕回京,著吏部發個文書給你。之后三年,朕另委任你一個任務,保護好孟姑娘,不要再讓他被什么人拿去還賭債。若有人膽敢這么做,律法處置,不必姑息。這世道,并非人人都配做母親?!?/br> 孟夫人伏在地上,瑟瑟發抖,半句話都是不敢說。 知縣大人驚愕不已,謝恩時直打結巴,他這可是連升三級,從一個小小的知縣跳到知府,原本怕是在白沙縣做到白發蒼蒼,也輪不到他的,這真是開了天恩了。 連憶顫顫巍巍從床上爬下來,她摔斷了腿骨,且要養幾個月才能好,這一下疼得她直冒冷汗,卻是咬著牙恭恭敬敬向皇帝謝恩,她萬萬沒想到,小晚說能做主的人,竟然是皇帝。 項潤道:“不必謝朕,鬧成這樣,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日后望你們好自為之?!?/br> 對二山道則:“凌出,你既然志在功名,卻又耽于兒女私情,明年即便能在殿試上見到你,也要考量幾分。但真性情之人,才能為民著想,這也不算壞事,但愿你不要自以為是,誤入歧途?!?/br> 二山俯首聆聽,不敢辯駁。 那邊,小晚和似煙將連憶攙扶起來,她傷得很重,不能搬動,只能是在家里養,但是有皇帝的圣旨,有知縣,不新的知府照看,孟夫人他們應該不會再欺負她。 “客棧里好多客人,忙不過來,等過幾天,我再來看你?!毙⊥聿寥ミB憶額頭上的冷汗,心疼地說,“你不要胡思亂想,天無絕人之路,我這樣的人都死不掉,何況你呢。你安心等著,等二山考取功名,我和相公一定立馬為他張羅婚事,風風光光地來娶你?!?/br> 連憶含淚答應,再看二山,彼此含情脈脈,誰能想,白沙鎮上一個偷一個抓,便緣定今生,今日在酒樓被哥哥的債主輕薄,她當時想,便是死了,也要保住清白,她這輩子,只能許二山一人。 皇帝和凌朝風都出門了,他們看著小晚和似煙,似煙在小晚耳畔低語了幾句,兩人一合計,上前來攙扶孟夫人,把她一左一右架出去,屋子里便只留下二山和連憶,房門也被關上了。 二山坐到床邊,將連憶攙扶起來,看著心上的人淚眼迷蒙,他的心都要碎了。連憶究竟做錯了什么,要一次又一次這樣折磨她。 連憶伏進二山懷里,泣不成聲:“我等你來娶我,二山,我等你……” 二山撫過她的背脊,亦是哽咽:“我總是不能保護你,連憶,我對不起你?!?/br> 門外頭,知縣大人拉著孟夫人一通勸說,曉以利害?;实垡呀泟优?,她再鬧就是死路一條,而凌出如今得了皇帝的緣分,前途必定飛黃騰達,她何必抓著眼前的利益不放。來日女婿有出息,再反過來幫一幫兒子,孟府不至于衰敗。 孟夫人一聲不吭,她不求別的,只求兒子能有前程。 這邊皇帝在等外頭準備馬車,立時便要回客棧,而二山也有分寸,很快就退出了閨閣,一行人走出知府大門,皇帝冷冷道:“不要讓人知道朕今日來過,你去過告訴這家里的人,但凡有一點消息傳出去,抄家滅族,絕不姑息?!?/br> 知縣大人哆嗦著答應下,恭送一行人坐車騎馬,揚揚而去。他大大地松了口氣,又醒過神來,想到自己升官了,手舞足蹈地趕緊吩咐手下:“快,快去白沙縣,把母親夫人統統請來?!?/br> 回家的馬車,皇帝與似煙坐一輛車,小晚跟著凌朝風和二山坐他們來時的馬車,帝后走在前頭,小晚時不時探出腦袋張望,凌朝風把她拽回來說:“小心跌出去,這里又能看到什么?” 二山在外頭趕車,小晚便肆無忌憚地躺在相公懷里,歡喜地說:“這下可好了,過兩年,我們客棧又要娶媳婦了。我自己嫁得莫名其妙,一定要給二山和連憶辦個風風光光的婚禮?!?/br> 凌朝風則潑冷水:“先看看他有沒有本事考取功名,為了他驚動多少人,沒出息的東西?!?/br> 小晚嘿嘿笑著,爬起來捧著相公的臉:“娘娘告訴我了,明明是有個人先求皇上開恩賜婚的?!?/br> “誰?”凌朝風含笑,“你認得嗎?” “不認得?!毙⊥硌b傻,用力揉著丈夫的面頰,被凌朝風打開手,她卻往懷里一趟,歡喜地說,“我家相公,是世上最最好的人?!?/br> 而前頭帝后的馬車里,皇帝坐在一邊閉目養神,他今天本是去視察農耕,結果管起了家務事,中午若不是似煙在身邊,他看見有人從樓上跳下來,他會出手嗎? 倏然睜開眼,卻見似煙正看著自己,昏暗的光線里,也能看到明亮的眼眸里都是笑意,可目光相交,她立刻就避開了。 只是如今,即便避開目光不敢看著自己,她臉上依舊有笑容,大婚以來,她終于有了開心的事。 項潤一直想,他遵從母親的教導,娶了自己喜歡的女人,可結果娶來的人卻一點也不開心,他覺得自己或許錯了。 好在,原來這個人,很容易就能哄好。 顛簸了好一陣,回到客棧時,夜已深。 衛騰飛等候許久,見他們平安歸來,才松了口氣,便向皇帝稟告:“皇上,御舫已進入白沙河,明日一早即可啟程前往琴州?!?/br> 衛似煙心頭一沉,垂下眼簾,默默往樓上去了。 項潤則道:“我們去琴州,你就回川渝去吧,不然你興師動眾地跟著,旁人就該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過些日子,朕帶皇后歸寧,你早做準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