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讓自家相公吃了這么難吃的東西,小晚真是心疼壞了,恨自己沒本事。村里的男人,甚至會因為飯菜沒做好而打老婆,可凌朝風卻毫無怨言,相公這樣體貼,她越發決心要好好學做飯。 至于凌朝風,他不怪小晚廚藝不精,只是好奇,中午這樣的東西,衛騰飛真的一口不剩地都吃下去了? 他能忍,是因為疼小晚,衛騰飛呢? 莫名其妙地勾起幾分醋意,好在衛騰飛就要走了,他是川渝的大將,往后沒什么事,該不會再來這小地方。 眼下,凌朝風煩惱的,是與知府孟昆結下梁子,倘若日后相安也罷,只怕這老狐貍欲求不滿,想要糾纏他索取更多。 正坐在桌前想事情,小晚端著茶進來了,怯怯的模樣惹人憐愛,凌朝風便笑道:“下回少放點鹽就是了,誰也不是天生會做飯,只是可不敢再拿這樣的手藝來招待客人,不要逞強,不做生意便是了?!?/br> 小晚問:“相公,那你還吃我做的飯嗎?” 凌朝風笑道:“吃啊,怎么不吃?!?/br> 見信紙上空空如也,已是好半天了,丈夫卻只字未落,小晚關心道:“有什么事寫不下來嗎?” 凌朝風頷首:“我想趕走孟昆,免得他日后來客棧糾纏不清?!?/br> 小晚連連點頭:“那樣的壞東西,不配做父母官?!?/br> 但凌朝風說:“孟姑娘怎么辦,我知道二山是動了心的,而孟姑娘能再找來見他,必定也不尋常,他們之間有了情愫,若是叫孟昆知道,又是個把柄,他一定會用自己的女兒來要挾我們?!?/br> 小晚也懂:“我們搶了孟姑娘倒是容易,可若宣揚出去,二山將來如何做官呢,朝廷一定覺得這個年輕人很不安分?!?/br> 凌朝風聽這話,很是欣慰小晚的聰明懂事,但這本不該讓她cao心,便道:“放心,我會想明白,怎么做才是最好的?!?/br> 如此,凌朝風直到半夜才把信寫完,小晚早就睡著了,可感覺到丈夫躺下,就迷迷糊糊地蹭了上來,兩人互相依偎著,便是一夜。 第二天,小晚起得很早,在廚房做了早飯,沒有靠玉指環,自己炒了一盤雞蛋和香干,熬了一鍋粘稠的小米粥,簡簡單單但像模像樣,見凌朝風吃了兩大碗粥,她總算開心了。 今天是最后一天科考,小晚和嬸子一起把二山的屋子打掃了一番,將被褥拿在太陽底下曬,忙完了,張嬸插著腰說:“就二山現在,想娶媳婦可不容易,村里找個小丫頭片子不難,可想娶知府千金,哪怕孟知府點頭,二山自己必然也不敢。他現在的一切,都是客棧給的,難道后院一間小屋子,就讓新娘子住進去?” 小晚心想,凌朝風有那么多錢,就算給二山買一塊地也不難,但正如張嬸說的,一切都是客棧給的,二山自己還沒本事養活一個家,養活那樣錦衣玉食長大的千金小姐。 張嬸輕嘆:“就看有沒有緣分了?!?/br> 傍晚,凌朝風和彪叔帶著二山回來了,彪叔一見張嬸,就又摟又抱,羞得她直罵人,二山則回屋子放下東西,又變回從前的跑堂小哥。 一家人總算聚齊,吃晚飯時,早早就商議起八月里鄉試怎么安排。 院試的結果三月才出,若能中秀才,八月便能直接去參加鄉試,便是這么一級一級地考,平民百姓才有機會進入朝堂成為權貴,甚至一代代傳下去。 張嬸說:“你自己的爹娘若知道你這樣出息,該多高興,這么多年,他們也不知有沒有一直在找你?!?/br> 二山淡淡一笑,埋頭吃飯,張嬸念叨:“那年你都六歲了,怎么會不記得家里人呢?!?/br> “那時候不記得,現在更想不起來了?!倍秸f,“人牙子堵著我的嘴蒙著我的眼睛,也不知走了多少路,就算原本知道的,那會兒也被嚇傻了?!?/br> 張嬸笑道:“是啊,剛來的時候又瘦又小,見人就發抖,想哭又不敢哭,怕我們打你。好些日子才明白,我們是待你好,才漸漸好起來了?!?/br> 彪叔也是回憶:“來時才這么點大,如今都要去考舉人了?!?/br> 小晚隨口說:“相公,你為什么不去科考,你是考不上嗎?” 眾人都笑了,凌朝風嗔道:“我去做官,誰來開客棧?” 一餐飯熱熱鬧鬧地吃完,這些日子大家都累了,便早早去歇著,小晚問相公信寄出去沒有,凌朝風道:“我還是決定,把他攆走?!?/br> 他要攆的人,無疑是孟知府,但孟昆久在官場,也不是吃素的。這日終于忙完院試,能喘一口氣,幾個官員一起吃了頓酒,才散了。 他搖搖晃晃回到官邸,妻妾兒女等在門里相迎,他將兒子媳婦孫子等一并掃過,冷冷地問:“怎么不見連憶?” 孟夫人忙道:“她身子弱,早就歇下了?!?/br> 孟昆冷笑:“身子弱,還見天想著往外跑?!?/br> 邊上的小妾便拿腔捏調地火上澆油:“老爺,姑娘大了不中留,自然是一顆心向著外人的?!?/br> 孟夫人雖惱,但不敢在丈夫面前端起正室的架子,只能聽了幾句埋怨,看著丈夫往小妾院子里去。 她心里不高興,便來閨閣找女兒,硬是命連憶去向她爹請安。 孟連憶老大不情愿,慢吞吞地往姨娘院子里來,剛走到門下,聽父親在里頭說:“那岳懷音雖未誆我,可凌朝風來頭更大,可我偏不信邪,強龍不壓地頭蛇,他在我黎州治下,還能不服我?待我日后好生想個法子,非要治一治他?!?/br> 連憶不認得什么岳懷音,但這類大放厥詞的話聽得也不少,本是不該稀奇的,和凌朝風是凌霄客棧的掌柜,她知道,凌霄客棧如有什么事,二山必然受牽連。說到底,是因為她闖去客棧,才造成之后種種麻煩,客棧里都是好人,不僅沒有人怨她,還處處幫她,還有二山…… 連憶心里熱乎乎的,又欣慰又愧疚,欣慰這世上還有人在乎她,愧疚或許因為她,會攪得他們不安生。她要盡早去一趟客棧,告訴他們這些事,好生提防她父親才是。 可剛轉身要走,里頭姨娘卻出門來,大聲說:“二姑娘,你怎么來了,來向老爺請安?” 她大聲嚷嚷著,甚至道:“老爺,咱們方才的話,也不知連憶聽沒聽見?!?/br> 半醉的人,帶著酒氣走來,一見女兒便拉下臉:“孽畜,你不在屋子里待著,來這里惹我生氣做什么?” 連憶冷然道:“母親要我來向爹爹請安?!?/br> 孟知府呵呵冷笑:“你只怕盼著我早死,好由著你去外頭勾漢子?!?/br> 孟連憶心里一片寒涼,何必指望親爹什么呢,他愛怎么說便怎么說。 可小妾卻在老爺耳畔低語,孟知府眉頭緊皺,大手一揮:“來人,把她給我帶回屋子里嚴加看管,哪個再叫她偷偷跑出去,我先扒了你們的皮?!?/br> 他對著女兒陰冷地一笑:“好閨女,你安心在家等著,爹爹一定給你找個好人家?!?/br> 孟連憶滿心惶恐,怕的不是自己被父親“賣”出去,怕的是沒人去給凌掌柜提個醒,擔心父親會害了客棧不得安寧。而這一切,都是她的錯。 正文 057 她殺人了? 女兒被退婚,自己失了靠山又失了體面,孟知府無處發泄怒意,便將滿腔憤怒轉嫁在凌霄客棧,對凌朝風是懷恨在心。 奈何礙于京城勢力,明著不敢動他,只能暗地里下手。 就在連憶被軟禁看管的隔天,孟知府便糾集了一群地痞流氓,十幾二十人的陣勢,命他們趁夜黑風高時,偷襲客棧。能搶的能砸的,不要客氣,若能有打得過凌朝風,能打傷他甚至取他性命的,他重重有賞。 可是這天夜里,威武鏢局押鏢路過,等著明日最早一班船,夜里在凌霄客棧留宿。鏢隊上下十來個人,個個兒都身手不凡,那群流氓闖入,被當做是劫鏢的,立時便打了起來。 小晚當時在夢里,只聽得樓下乒乒乓乓的聲響,她半夢半醒,見相公也不在身邊,就要爬起來去看看光景,可還沒把軟鞋穿上,凌朝風就回來了,將她輕輕推下說:“起來做什么,小心著涼,快睡了?!?/br> “相公也早些睡?!毙⊥砻悦院?,翻個身又睡過去了。 第二天一早,她照舊下樓去廚房準備早飯,本沒在意樓下的光景,等她走到樓梯口,才被生生唬了一跳,失聲喊出來,相公卻只站在三樓與她說:“別怕,他們動不了?!?/br> 大堂里,八仙桌被推開,十幾個黑衣人被捆得嚴嚴實實,蒙著眼睛堵著嘴,就這么撂在冰冷的地板上,二月的天還十分寒冷,這么擱一夜,個個兒都凍蔫了。 小晚想起昨夜聽見的動靜,敢情客棧遭了賊?她怎么能睡得這么沉呢,真是該死。 不過鏢師們還等著吃早飯,她趕緊去廚房,彪叔也起來了,和面蒸饅頭,熬粥炒小菜,再出來時,只見鏢師們連踢帶踹地將那些人趕到墻角,把八仙桌又擺好,好讓小晚把吃得端上來。 待吃飽了肚子,他們便要去碼頭坐船,在門前與凌朝風告別,對小晚說:“辛苦嫂夫人,一早給我們兄弟做飯?!?/br> 小晚臉兒紅紅的,站在相公身邊,溫柔地說了聲:“不要客氣?!?/br> 他們再與凌朝風道:“不管這群畜生哪里來的,敢和客棧過不去,就是和我們過不去,凌掌柜將來若有需要,只管和兄弟們招呼?!?/br> 凌朝風謝過,將他們送上路,再回店里,小晚見到一個個人被堆在墻角掙扎扭動,實在心里害怕,躲在凌朝風身邊怯怯說:“相公,要一直把他們留在這里嗎?” 凌朝風淡淡一笑,另一邊二山和彪叔,已經擼起袖子隨時待命。 那群人被套上麻袋,像貨物似的裝上板車,彪叔和二山趕著車,往白沙鎮方向去,招搖地在鎮上轉了一圈,途中有個人掙扎著從板車上滾落,路人見麻袋里探出一個人的腦袋,都大驚失色。 彪叔經常在鎮上露臉,好些人都知道他是客棧的大廚,這凌霄客棧又是干了什么勾當那輛車上竟是裝了十幾個麻袋,堆得老高老高,難道全是人? 他們這么轉了一圈,便又轉回來了,但一路奔向白沙河碼頭,沒有在客棧停留,小晚看著彪叔和二山駕著板車疾馳而去,跑回來問凌朝風:“相公,彪叔他們要把那些人運去哪里?” 凌朝風道:“賣個奴隸販子,直接用船運走…” 小晚早知道相公黑白兩道都吃得開,可真聽他說和人販子往來,還是愣住了。 凌朝風卻問她:“這些人,平日里就打家劫舍強搶婦女,留著做什么?他們也不配做人,既然送上門來,我便順手處置了,小事而已?!?/br> 小晚卻心里聽得顫顫,問道:“從前來客棧找麻煩的,也是這么被賣給奴隸販子了?” 凌朝風含笑望著她:“那要看來的人圖什么,那會兒我們來了個新娘子,又是逃跑又是咬人,叫我跟著團團轉,我就沒舍得賣她?!?/br> 小晚著急地說:“人家跟你說正經的呢?!?/br> 凌朝風不以為然:“往后還會發生這樣的事,經歷多了你就不怕了,我們人在江湖,總要有些仇人死敵,不然還叫什么江湖?” “我擔心你?!毙⊥碚f著,上手在夫君身上一頓摸,“你昨晚打架,傷了嗎?我真該死,睡得那么沉,竟然什么都不知道?!?/br> 凌朝風溫和地說:“這世上沒幾個能傷我的人,你不要擔心?!彼值?,“我一早與你說過,跟著我難免擔驚受怕,你不是說,只要有我在,你就不怕?” “我記著的,我不怕?!毙⊥碚f,“可是……” “可是什么?” “沒什么?!毙⊥砘瘟嘶文X袋,揚起笑臉,“有相公在,我什么都不怕?!?/br> 此時張嬸要去打掃客房,小晚便跟著上樓去,待張嬸下去換水,再上來時,卻見小娘子蹲在地上,摸著她手上的戒指,怔怔地發呆。 “怕戒指弄臟了?”張嬸問道,“這戒指,還是摘不下來?” 小晚嗯了一聲,趕緊撿起抹布擦地,麻利地將整間屋子的底板擦干凈,就去下一間房了。 張嬸看了看她,覺得小娘子有心事。 小晚真有心事,因為她忽然意識到,在凌朝風身上惡作劇的愿望玉指環無法為她實現,那是不是意味著,自己許愿想要相公平安健康的愿望,也會不靈驗? 雖然這玉指環本就來的莫名其妙,本就不該是她有的福氣,可既然有了,卻不能用,她就想不明白了。 特別是,為什么偏偏對凌朝風不靈,不論她怎么嘗試,都沒有結果。 然而小晚不止一次懇求玉指環,保佑夫君順遂安康,她寧愿從此不再擁有戒指的神力,也希望哪怕靈驗一次,讓凌朝風往后一輩子都不會受任何傷害。 “晚兒?”張嬸跟到這間屋子,關心地問,“你今天怎么了,被那些小毛賊嚇著了?” 小晚搖頭:“我沒事,嬸子,我真的沒事?!?/br> 張嬸打量了她,笑道:“傻丫頭,你臉上可藏不住事?!?/br> 小晚胡亂找了個借口說:“我、我擔心孟姑娘?!?/br> 張嬸信了,一樣擔心地說:“不知她現在怎么樣,二山昨天晚上一個人站在院子里,我看他就是在想心上人??墒悄切∽硬恢鞑幻靼?,他現在可什么都給不了人家,只是他等得起,怕孟姑娘等不起?!?/br> 樓下,彪叔和二山回來了,他們真的把那群流氓賣給了奴隸販子,彪叔在樓下喊:“晚兒,明天咱們一道去鎮上賣包子?!?/br> 然而此刻,整個白沙鎮,連同附近村子,一路消息傳出去,都在說凌霄客棧運了十幾個人,不知是死是活,黑店果然還是黑店。 消息傳到孟知府耳朵里,才知道為何他等了半天不見那群人回來,竟是全部被凌朝風拿下了? 孟知府不禁慌了,明著不成,暗地里也不行,可他這么一做,打草驚蛇,豈不是給凌朝風機會對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