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他大大咧咧地轉了一圈,幾位衙差想要阻攔又不敢,這男人足足比他們高出一個腦袋,像個巨人似的,仿佛單手就能把他們舉起來掐死。 “嬸子,咱們見過的?!毙⊥韺垕鹫f,“把那個半夜來店里,拼命睡覺的姑娘帶走的,好像就是這個人?!?/br> 張嬸瞇著眼睛仔細看,果然有幾分像,便說這身量氣勢,平凡人也找不出幾個來。她忽然意識到,若這個人就是衛騰飛,那被他帶走的姑娘,豈不是…… “衛將軍!衛將軍!”忽然,孟知府急匆匆又跑了回來,像是被衛騰飛弄得團團轉,八抬大轎都迎出去了,結果侍衛們說將軍已經進城逛了,他又趕緊找回來,總算見上了。 衛騰飛雖不認得什么孟知府,可自己是衛騰飛,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人家喊他,他自然就應了,但見這小老頭跑到面前,他卻比了個噓聲:“小點聲,別驚擾了考生們?!?/br> 孟知府跑得氣喘吁吁,壓著聲音道:“將軍駕臨,下官有失遠迎,有失遠迎?!?/br> 衛騰飛似乎不屑理睬他,目光悠悠掃過周遭的人,掠過小晚,又轉了回來,仔細地看了兩眼,便是大步地走上前了。 凌朝風這般氣質身量,在百姓中本是很顯眼的,衛騰飛也注意到了他,只是他在軍中見慣了高大的男人,自然不會稀奇,眼下他更感興趣的,是這位站在人群里的小娘子。 他記得這張臉,那天把逃跑的meimei從客棧帶走,店里站的人便是她,再那一天,他在白沙鎮集市上,把她認錯成了meimei。 再而三的遇見,便像是緣分,特別是因了這位小娘子的緣故,讓他們兄妹和解,順順利利的將那小丫頭送到京城。 衛騰飛朝小晚走來,大大方方地說:“姑娘,我們見過好幾次了?!?/br> 小晚卻往凌朝風身后站了站,沒有應話。 凌朝風恭敬地說:“內子小晚,不知是否冒犯了將軍,還請將軍包含?!?/br> 衛騰飛一笑:“原來……”雖見小晚盤發,衛騰飛也沒想到,這位年紀輕輕形容嬌俏的小娘子,已經成親了,不過本來也是,姑娘家怎么會盤發,是他太粗枝大葉。 “小晚姑娘,謝謝你?!钡l騰飛還是以姑娘相稱,他道,“多謝日前照顧舍妹,沒讓她在外流浪?!?/br> 小晚低著眼眉,她一個小婦人,是不該隨便和陌生男子言語的,何況夫君就在身邊,只要讓凌朝風出面就行了。她更不想因為自己,給相公和客棧帶去什么麻煩,依舊站在凌朝風身后,沒有出聲。 衛騰飛稍稍有些失望,凌朝風卻側開身子,溫和地對小晚說:“晚晚,將軍在與你說話?!?/br> 小晚這才點頭,朝衛騰飛福了福:“將軍?!?/br> 其實小晚內心早已翻騰,她這輩子竟然有機會能見威武的大將軍,而她雖不如張嬸那般反應敏銳,這會兒也該想到,那個半夜跑來睡大覺的姑娘,應該就是他的meimei,那么那姑娘就是……當今皇后! 小晚心心念念想看一眼新的皇后娘娘是什么模樣,沒想到,她比任何人都更早就見到了。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衛騰飛問。 “方才……相公說了,民婦名叫小晚,相公姓凌?!毙⊥矶Y貌地應答著,說完,又站在了凌朝風的身后。 衛騰飛這才定睛看了眼凌朝風,兩位卓爾不凡的男子對視,幾乎成了街面上一道風景,衛騰飛濃眉輕輕一顫,問:“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你?!?/br> 凌朝風輕聲道:“將軍曾在沈將軍帳中,見過小人?!?/br> 聲音很輕,連身旁的小晚都沒聽見,但字字有力,直傳入衛騰飛耳中。 只見他眼眸一亮,來了興致,偏那孟知府滿臉堆笑地上前巴結道:“衛將軍,天氣寒冷,還請您移駕到寒舍喝口熱茶?!?/br> “呵……”衛騰飛掃興地對孟知府道,“我竟是把你忘了,大人尊姓?” 孟知府忙說:“下官是黎州知府孟昆,不知衛將軍大駕光臨,未能遠迎?!?/br> 衛騰飛不以為意,意興闌珊地說:“不必迎接我,我只是路過進來逛一逛,忘記了今日各地院試,幸好沒有耽誤了考生?!?/br> 孟大人殷勤地說:“將軍是否要進去看一看,考生們若見將軍尊容,必定氣勢大振,或許他們當中,就有人將來會為將軍效力?!?/br> 衛騰飛冷冷一笑,很是瞧不起,但他瞧不起的不是科場里的考生,而是孟知府這樣的嘴臉,自從他做了皇帝的大舅子,走到哪里都被人團團包圍,再不如從前自在。 “罷了,你忙你的?!毙l騰飛根本不愿與孟知府有什么往來,又看了眼凌朝風,又看了看小晚,他知道去哪里可以再見到他們,便是一笑,揚長而去。 孟知府雖然被嫌棄,卻不敢怠慢半分,甚至一路小跑著跟著衛騰飛的坐騎遠去,一群捕快衙差跟在后頭,當地百姓,幾時見過他們的父母官這般狼狽。 知府從四品又如何,官大一級壓死人。 兩個時辰后,二山第一個走出考場,張嬸嗔道:“你瞧你嘚瑟的,明天可不許這么早出來?!?/br> 二山反道:“就知道你們會在這里等我,我怕你們站的辛苦?!?/br> 他見眾人都來了,便問:“你們要留在這里嗎,客棧怎么辦?” 小晚其實也擔心過,他們地窖里藏了無數金銀財寶呢,關了門就這么出來了,遇見賊怎么辦。 可凌朝風好像完全不在意,此刻依舊嚴肅地對待二山:“還有四天,要提防那孟昆糾纏不清,我自然要來,原本是不必的,皆是你惹的禍?!?/br> 二山低下頭,小晚怕他難受,便擺出嫂子的氣勢來,責備凌朝風:“二山可是累了,要好生歇一歇準備明天的考試,你別總是罵他,壞的是孟知府,又不是我們二山?!?/br> 他們帶著二山回客棧吃飯,而吃過飯,小晚和張嬸便要回客棧了??瓶计陂g,客棧房間不好租,店主也不愿得罪未來的大官,更愿意把客房租給應考生,并沒有多余的房間給別人。 凌朝風自然不會給同行添麻煩,他送小晚和張嬸回去后,明日開考時再來。 “哥,辛苦你了?!彼土璩L和小晚他們走,二山站在馬車下,愧疚地說,“害你不得不天天來?!?/br> 凌朝風不予理會,張嬸笑道:“哎喲,真難得,聽你喊一聲哥哥。傻小子,別胡思亂想,專心考試,考不上秀才被你哥打死,嬸子可不幫你的?!?/br> 二山猛點頭,凌朝風忽然發話:“知府官邸就在鄰街,望你好自為之,這些日子不要再見孟小姐?!?/br> 小晚朝二山擠眉弄眼的,叫他聽話,二山心中雖然不舍,還是答應了:“是,我不見她?!?/br> 正文 054 不合您的胃口 回客棧的路上,小晚想起先頭的事,問凌朝風:“相公,衛將軍和你說了什么?” 凌朝風淡淡道:“問我是否與他見過面?!?/br> 小晚忙說:“上回他來抓他meimei,你不在家呢?!?/br> 凌朝風頷首:“從前在別處見過,但也不算見,不過是打了個照面,沒說上話,所以彼此都不大記得?!?/br> “相公,那你是不是在中秋節集市上,就認出他了?”小晚問。 凌朝風笑而不語,只叮囑小晚坐穩了,天色越來越暗沉,怕是要起風,他要讓馬跑得再快些。 小晚崇拜地望著自己的丈夫,這天底下,還有凌朝風沒見過的人沒經歷過的事嗎?他算到孟知府會變卦,竟是留了一手,把那群考官治得服服帖帖,不論什么問題都不用害怕,她家相公永遠都這樣了不起。 提起衛將軍,小晚回到車廂里,興奮地對張嬸說:“嬸子,那姑娘,是不是就是現在的皇后娘娘?” 張嬸也覺得不可思議,皇宮里的婆媳倆,竟是一前一后來了趟客棧,秋氏說他們與這客棧緣分深著,如今想來,果然另有一番意味。 “怪不得那么有禮貌,給她送個茶也會對我說謝謝?!毙⊥淼?,“她這樣好的人,長得也漂亮,皇上一定會很喜歡她?!?/br> 張嬸笑道:“可是她在宮里,不需要對任何人說謝謝,所有人都是她的奴才,她到處和人說謝謝,會被人看不起,甚至被人欺負。自然,她是皇后,沒人敢輕易欺負她,明著沒有,暗地里就難說,再者將來有了妃子……” 這話匣子打開,張嬸禁不住就滔滔不絕,自己有意識地收住了,嗔道:“咱們cao什么心,離得那么遠,他們是在云端的人?!?/br> 小晚抱膝坐著,馬車顛簸得她的身體一顫一顫,她卻歡喜地說:“咱們客棧真是了不起的地方,什么黑店呀,我才來半年多,把什么尊貴的人都見過啦。原來那些大人物們,也會來我們這樣的小地方?!?/br> 張嬸笑道:“大地方也是由小地方來的,只要土地肥沃只要當地的人勤勞,春耕秋收,何來大小之分?京城里的人,不見得有我們過得愜意呢,給我換,我都不要?!?/br> “我也不要?!毙⊥硇Φ?,“只要跟著相公和你們,就是住到深山老林里去,我也樂意?!?/br> 說著玩笑話,三十多里的路也是走完了,回到家,客棧好好的,沒有被任何人闖入的跡象,果然黑店名聲在外,一般人不敢輕易靠近。 此刻天色已晚,張嬸在廚房簡單做了些吃的,三人隨意填飽肚子,便回房休息了。 凌朝風在桌前寫信,小晚安靜地在邊上磨墨,相公已經告訴她,早晨的信是唐大人替他從禮部尚書那里拿來的,是負責朝廷科舉的最高官員,但不是什么威脅試壓,只是一份推薦信,確保二山能順利參考。 小晚問:“唐大人為什么不親自寫信,我聽二山說過,唐大人是很大很大的官,幾乎沒人比他更大,還不把那個孟知府嚇死?!?/br> 凌朝風笑道:“唐大人不負責科舉之事,他的官雖大,也不能僭越職能,何況這不過是小事,不用他親自出馬?!?/br> 小晚好奇地問:“那跟著唐大人來的,是不是什么王爺,或是更大的官?!?/br> 凌朝風看看她,笑道:“也許是吧,唐大人不肯告訴我,只說是朋友?!?/br> 小晚笑道:“原來你也不知道,那我就舒坦了,我以為就我不知道?!?/br> 凌朝風笑著搖了搖頭,將信寫完,待明日順道送出去,見小晚走路扶著腰,問她是不是不舒服,小晚說來回馬車顛簸,她都快散架了。 “來給你揉揉?!绷璩L把她往床上帶,可小晚怕癢,在他身下像泥鰍似的扭來扭去,笑得都累了,最后軟軟地說,“相公才累呢,還要去好幾天,每天跑那么多路,我給你捏捏才是?!?/br> 她爬到凌朝風身上,把他按在床上,兩只手一通亂摸,就去扯他的褲腰帶,被凌朝風捉住手,問:“干什么?” 小晚咯咯直笑,兩人滾在一起,她把酸痛的身體全放在丈夫懷里了,愜意地說:“相公身上暖暖的,好舒服?!?/br> 凌朝風的手在她背上輕輕撫摸,莫名地,卻想起了科場外的光景。 衛騰飛那樣看著小晚,讓他明白小晚為何會如此反感岳懷音,原來他也會擔心,擔心別人看上自己的妻子。 不過衛騰飛威名赫赫,如今更是國舅之尊,不至于強搶他人之妻,男人見到貌美惹人愛的女子多看一眼,也是有的。 “晚晚?!?/br> “嗯?” “往后不論見了什么陌生的男子,都大大方方與他們說話,不必膽怯也不用害羞?!绷璩L說道,“我在或不在你身邊,都一樣,除非你不樂意搭理對方?!?/br> 小晚忙問:“我是不是今天做得不好?我是想,衛將軍太尊貴了,我怕自己說錯話,給你丟臉?!?/br> 凌朝風含笑:“沒有不好,是太好了,讓我心疼。晚晚,這世上沒有你不能見不能說話的人,除非你不樂意?!?/br> 小晚趴在他身上,嘿嘿笑道:“做得不好我也無所謂呀,我只在乎相公喜不喜歡我?!?/br> 凌朝風輕聲說:“喜歡?!?/br> 小晚捧著他的臉頰:“要一輩子都喜歡,一輩子?!?/br> 凌朝風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小晚嬌然一笑,猛地撲上來,狠狠用力地嘬。 那之后幾天,凌朝風每日白天趕去科場為二山送考,那孟知府也看過了禮部的推薦信,氣得臉色煞白,院試的主考官學政大人不愿得罪禮部,便不再理會孟知府的意思,不再為難凌出,每日都讓他順利進入考場。 考到第四天,小晚和張嬸都不在乎了,只盼著彪叔趕緊回來做飯。張嬸不擅長廚藝,小晚也不怎么樣,從前許氏怕她偷吃或是在飯菜里吐口水,都不讓她靠近爐灶的,小晚如今才算跟著彪叔學了些手藝,可哪里能及得上他。 好在這幾天,除了喝茶歇腳討口水的,沒有客人來吃飯住店,小晚和張嬸閑得發慌,張嬸則說她幾乎沒和彪叔分開過這么多日子。 此刻該吃晌午飯了,小晚和嬸子坐在太陽底下,懶懶的,小晚問:“嬸子,你餓不?” 張嬸說:“不怎么餓,你餓了呀?” 小晚點頭說:“早晨沒胃口吃得少,這會兒餓了?!?/br> 張嬸懶懶地不肯動,說:“蒸籠里還有幾個饅頭,你沾著腐乳對付對付吧?!?/br> 兩人互相看一眼,都笑了,太陽好舒服,男人不在家,寧愿餓著也不想動。 卻是此刻,從白沙鎮的方向,來了四五個人騎著馬,為首的人高馬大,小晚和張嬸一眼看過去,便認出是衛騰飛。 沒想到三四天過去了,他還在附近沒離開,這會兒是沖著客棧來,還是去碼頭? 衛騰飛慢悠悠騎馬到客棧前,翻身下來,小晚和張嬸早站起來了,他將馬鞭丟給親兵侍衛,緩步走來,笑道:“大中午還沒吃飯,來店里吃一口,我的侍衛不進來,你們隨便做點什么,我和他們吃一樣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