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她的心幾乎要跳出嗓子眼,不是剛才被嚇的,而是這么近的距離,一個男人,如此英俊,她名義上的丈夫,她不知道接下去會發生什么。 她已經被他看光了身體,如果再發生什么,她這輩子就……等等,小晚猛地想起來,成親那晚她被凌朝風抓回來足足昏迷了一整夜,張嬸只說是他給自己洗的澡,那洗完澡之后呢?會不會那天晚上就已經…… “你對我做過什么嗎?”小晚含淚問,“我逃跑的那天晚上,你對我做什么了嗎?” “你想要我做什么?”凌朝風冷然問,“給你洗了澡,然后呢?” 小晚怒了,又羞又急,熱血沖頭,揚手就要朝凌朝風臉上扇去,可被凌朝風捉住,連一根毫毛都沒碰著,他冷笑:“想打人?” 可就連凌朝風都沒想到,穆小晚會如此“剛烈”,或許剛烈不是最恰當的形容,但此刻,嬌小的人撲騰起來,她的一只手被抓著,她就順勢抓住了自己的手,張嘴就往手腕上咬,很用力幾乎要穿透皮rou,扎實的疼痛,激怒了男人。 小晚又被扔在床上,頎長高大的男人眉目兇狠地瞪著她,那寬闊的胸膛起起伏伏,像是燃燒著怒火,她這才有一絲絲的害怕,不知他會不會毒打她來泄憤,而可怕的不是毒打,是……小晚捂著胸口,想好了凌朝風若是敢強暴她,她就一頭撞死。 “彪叔在剁豬rou,準備明天上白沙鎮賣包子的rou餡?!绷璩L甩了甩手,他多少年沒被人傷過了,微微惱怒,“你不要鬧得所有人都不安生,你再鬧,我就不客氣了?!?/br> 小晚抱著胸口瞪著他,反正橫豎都是死了,她也不怕了。這個人收二夫人的錢幫她害孫夫人,長得一副俠義肝膽的氣質,骨子里卻這樣骯臟。 “早點睡,明天一早要去白沙鎮賣包子,別起不來,店里不養閑人?!绷璩L說罷,轉身便要走。 “我不去?!毙⊥碚f。 凌朝風回眸,冷冰冰地看著她:“說什么?” “我不去,我也沒讓你養,這幾天我都給你干活,一百兩銀子就在我家躺著,你有本事找我后娘去拿?!毙⊥砘沓鋈チ?,天知道誰給她的膽子,更是伸出右手,“這只戒指,你有本事就摘下來,剁掉我的手指頭也行,反正我不欠你的?!?/br> 凌朝風走來,抓住了她的無名指,微微的疼痛激得小晚渾身緊繃,凌朝風問:“現在掰斷她?” 小晚大義凜然,凌朝風卻順勢將她往后一推,等她躺下,掀過被子蓋在她身上:“你再廢話,再亂動,我就把你脫光了綁在客棧外,你信不信?” “要殺要剮,隨你的便,你嚇唬誰???”小晚瘋了,她這輩子竟然能說出這種話,過去每次被繼母打到絕望,想要尋死,可她沒出息,連尋死都沒勇氣,想要逃跑,可她更沒出息,走不出青嶺村就被抓回去,再一頓毒打。 其實出嫁對她來說,是人生最后的希望,可最終,還是身不由己地來了這么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 “孫夫人哪里對不起你了,你要幫著別人害她,你好惡毒?!毙⊥頁潋v著坐起來,臉漲得通紅,竟然自己扯開寢衣,“你要把我綁在外面是嗎,你綁吧,我自己脫,你綁吧?!?/br> 凌朝風呆了一瞬,眼看著小晚香肩外露,胸脯都露出一片,他眉頭緊皺,用被子把這個家伙裹得嚴嚴實實,語氣兇巴巴地威脅她:“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很想挨揍嗎?” “你不知道嗎?我是從小被揍著長大的,我會怕你嗎?”小晚大喘氣,身體被棉被束縛,莫名其妙的,竟然讓她有幾分安心感。這個人沒打算脫她衣服,也好像不會揍她。 試想一下,她若在家對繼母這樣頂嘴發瘋,后娘一定會把她吊起來打的,可凌朝風只是用棉被把衣不蔽體的她裹了起來。 小晚眼中盛滿了淚水,卻是問:“你為什么要害孫夫人?” 這個家伙,腦袋里想的事情是有多跳躍,怎么又繞到孫夫人身上去了? “不是我殺她,也不是二夫人殺她?!绷璩L說,“我從不殺人?!?/br> 小晚一臉茫然,凌朝風擦去她的淚水:“我說過,客棧的門開著,你隨時都能走,走不走得掉,憑你的本事,但是你要明白,在我們去衙門解除婚約前,你走到天涯海角都是我的妻子?!?/br> “你若不走,就是凌霄客棧的人,客棧里的事,你早晚會明白?!绷璩L說,“你會害怕,我不怪你,但幾句話講不完,你現在這么激動,說了你也聽不進去?!?/br> 小晚目光直直地看著他,半天憋出一句話:“你不會殺我?” 凌朝風頷首:“沒人會殺你,不過你最好聽話,我說過了,別惹我生氣,你再胡鬧,我當真不客氣了?!?/br> 小晚的目光軟下來,這么折騰,她累極了,凌朝風粗魯地擦掉她的眼淚,燭光下,她看見男人的手腕上,腫了一圈牙印。 “閉眼睛?!绷璩L說。 小晚抿著唇,眨了眨眼睛,閉上了。 她感覺到凌朝風沒有走,那個人好像一直在床邊,她想睜開眼看看,可卻沒有膽量,又或許是她累極了,連掀開眼皮都沒力氣,再后來不知幾時睡著的,第二天一早,她聞著香氣醒了。 穿戴好下樓,客棧里依舊沒有半個客人,小晚順著香氣跑進廚房,剛好一屜包子出鍋,掀開籠屜,白霧蒸騰香氣四溢,小晚的肚子咕咕叫,她害羞地紅了臉。 張嬸拿了一只胖乎乎的大rou包給她:“餓了吧,小心燙?!?/br> 捧著燙手的rou包,小晚猶豫著要不要吃,想到昨夜凌朝風說彪叔是在剁豬rou,她一口咬下去,湯汁流出來,燙了她的嘴唇,燙得她手忙腳亂。 “傻孩子,小心燙啊?!睆垕疒s緊遞了個碗給她。 凌朝風從店外歸來,聽見笑聲,往廚房看,小晚神采飛揚,笑瞇瞇地說著:“我從來都沒吃過rou包子,真好吃?!?/br> 正文 015 那讓我咬回去 小晚大口吃著包子,不經意看見了凌朝風,她有些心虛似的,假裝沒看見,故意背了過去。 張嬸則走出來說:“掌柜的,吃了早飯,我們就去鎮上了?!?/br> 凌朝風頷首:“早去早回?!?/br> 小晚慢慢吃完了手里的包子,再轉身,那人已經離開了。 不多久,二山套了馬車,他們將一屜屜包子裝上車,張嬸帶著小晚坐在車里看著籠屜,二山趕車,彪叔就坐在邊上抽煙和他閑聊。 馬車不緊不慢地往白沙鎮去,張嬸出門時還抓了兩只橘子,此刻悠哉悠哉地剝了皮遞給小晚,小晚愣了愣沒敢接,她從來不敢想,會有人給她剝好橘子送到嘴邊。 嬸子就問她:“不吃白筋嗎,吃了敗火?!?/br> 小晚接過橘子捧在手里,張嬸繼續剝自己的,忽聽的小娘子說:“這幾天,天天都吃好多好東西,將來吃不到了,我會難過的?!?/br> “怎么會吃不到,只要你喜歡,每天都能吃?!睆垕鹦Φ?,“這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不過是家常的吃食?!?/br> 小晚笑了笑,撕一掰橘子送進嘴里,酸甜多汁,把先頭rou包子吃多了的油膩全解了,她小時候吃過橘子,后來就沒吃過了,都快忘了橘子的味道。 張嬸吃著橘子,見小娘子若有所思,想到她剛才說的話,便問:“晚兒,你還是想跑嗎?等下到了鎮上,你會跑嗎?” 小晚忙擺手:“嬸子,我不跑,我、我答應凌掌柜,等我爹來接我?!?/br> 張嬸想了想,問:“所以你還是要走,晚兒,你就這么不愿意嫁給我們掌柜的?” 小晚低下頭,捧著橘子舍不得吃。 “你信嬸子的話嗎?” “信?!毙⊥睃c頭。 “我不是告訴你了,咱們不賣人rou包子,也不殺人,不打劫,我們是正正經經開門做生意的,不是黑店?!睆垕鹉托挠譁厝岬卣f,“掌柜的是好人,更是個好男人,嫁給他不吃虧。而你這樣漂亮乖巧,娶了你也是他的福氣,多好的一對兒,你怎么就不情愿呢?” “可是……”小晚語塞,是啊,如果不是黑店,如果凌朝風不殺人越貨,她為什么不肯嫁? “孫夫人的事,過些日子你就明白了?!睆垕鹈哪X袋,“往后在店里見得多了,你也就不會奇怪,你若相信我,就好好看看我們掌柜的,是不是值得托付的人。何況,你們已經成親,若是他休了你,往后你怎么嫁人,不嫁人在家待著,你那……” 小晚見張嬸忽然停下來,伸過手溫柔地掀起她的衣袖,心疼地說:“我知道你嫁來那天被綁著,手腕上有傷,卻不曉得你胳膊上還有,孫夫人問我為什么,我哪里答得上來,后來想想,一定是在家被你的繼母打的吧?可憐的孩子,你若回家去,豈不是又要被她虐待?” 小晚淚眼朦朧,委屈地說:“嬸子,我爹就算來了,他也一定是勸我老實些聽話些,往后跟著凌掌柜好好過,他不會接我走?!?/br> 說到這里,小晚傷心極了,她比誰都明白,親爹根本不管她,若是管她,怎么能讓她在家被虐待十幾年,從前就算自己故意把傷痕露給他看,他也假裝看不見。 張嬸拿手帕給她擦眼淚,說:“你既然知道,那還指望什么呢?” 小晚呆呆的,是啊,她指望什么呢? 張嬸笑瞇瞇地說:“你看你跑也跑過了,哭也哭過,我瞧見掌柜的手腕上一圈牙齒印,是你咬的嗎?” 小晚臉漲得通紅,張嬸笑道:“掌柜的要是個壞人,容得下你這么折騰嗎?早把你的腿打斷了吧?!?/br> 是啊,凌朝風很兇,可他一手指頭都沒碰過自己。 很快,他們到了白沙鎮,小晚已經不哭了,趴在車窗上看外頭的光景,她發現路人瞧見凌霄客棧的馬車,都紛紛停下腳步來看,或是三五成群地指指點點,每個人眼中都閃爍著好奇的光芒。 馬車停在橋頭,二山和彪叔跳下車,利落熟稔地擺好攤子,他們連蒸包子的爐子都帶來了。 眨眼功夫,包子蒸上了,熱氣香氣隨風飄散,彪叔叉腰站在橋頭對過往的路人吆喝:“賣包子嘍,大rou包子?!?/br> 小晚站在一邊,看著往來的人們,好些人像是害怕彪叔,下了橋就離得遠遠的,還有人在不遠處徘徊,像是不敢上橋,她心里嘀咕,這包子賣得出去嗎? 但很快,就有熟客來了,一下買了十個包子,還和彪叔張嬸寒暄了幾句,用新奇的目光打量小晚。 小晚從前很少出門,被這么多人看,難免會害羞。 而這一波后,越來越多的人跑來買包子,不到晌午,帶出來的五屜包子,全賣光了。 彪叔說:“你們先回,我去喝口茶聽兩回書?!?/br> 張嬸嗔道:“喝茶還是喝酒?回來要是叫我聞見酒味,有你好看!” 彪叔嘿嘿笑著,將自家娘子和小晚送上馬車,叮囑二山小心趕車,就和他們分開了。 馬車從街邊走過,張嬸瞧見有賣糖葫蘆的,便讓二山停了車,從窗口買了一串糖葫蘆,小晚歡喜地接過,讓給嬸子先吃,張嬸笑道:“我怕酸,你吃吧?!?/br> 馬車離去,但見穿著粗布衫的中年婦人走過來,問那賣糖葫蘆的人:“剛剛這馬車,是哪里來的?” 那人道:“沒瞧見馬車前掛著燈籠?大名鼎鼎的凌霄客棧,聽說了嗎,京城來的孫大人的夫人,死在他們店里了?!?/br> 這邊廂,馬車往回趕,小晚一邊吃糖葫蘆,一邊看張嬸數錢,她想起被綁在柴房里時聽村里女人們說的傳聞,便問張嬸為什么他們開客棧的,要跑去鎮上賣包子。 張嬸笑道:“每回接待了貴客,總有好些食材剩下,我們幾個人也吃不完,放著壞了多糟蹋,你彪叔就把這些食材都剁成餡兒捏包子去賣?!?/br> 這樣說小晚覺得有道理,那天她可是看見彪叔扛著整整半扇大肥豬,她又問:“我們都出來了,彪叔也不在,店里有客人怎么辦?” 張嬸看著她,笑得意味深深,其實小晚自己心里也有答案,客棧里根本沒生意。 等他們回到客棧,她坐在店堂里大半天,日落時彪叔晃晃悠悠回來了,可店里連個客人的鬼影子都沒看見,這樣的客棧,能掙錢嗎? 小晚晃了晃腦袋,這可不是她該cao心的事。吃過晚飯后,便主動去井邊洗碗,現在她敢大大方方地把袖子卷起來,舍不得這么好的料子泡在水里。 這會兒剛打了一桶水,忽見一個女人走向自己,借著后門照出的光亮,哐當一聲,水桶落下,小晚睜大眼睛,這是見鬼了嗎? 她聲音顫顫地問:“孫、孫夫人?” 夜色深深,二山關了店門,栓上門閂,提著燈籠把各處都查看了一遍,抬頭見三樓有人影晃過,好像是新娘子,正往掌柜的屋子去,小哥笑了笑,趕緊跑去告訴張嬸。 小晚捧著凌朝風的衣裳,洗干凈也疊整齊了,猶豫半天,還是敲了門。 “進來?!绷璩L在屋子里說。 “我進來了?!毙⊥磔p聲應著,推開門,這屋子和他們的“婚房”面對面,格局布置都是一樣的,不同的是沒有大紅喜字鴛鴦床帳,屋子里干凈整齊,凌朝風正坐在書桌前,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衣裳洗干凈了,我放在這里?!毙⊥矸畔乱律?,見凌朝風繼續低頭寫什么,她便要出去,可想了想,還是折回來,垂著腦袋輕聲道,“凌掌柜,對不起,我冤枉你了?!?/br> 剛才在井邊遇見的不是“鬼”,是活生生的孫夫人,原來孫夫人的確想下毒毒死二夫人,當時她做的湯里沒有毒藥,可是勺子上沾著毒藥,她送給二夫人,便是想毒死她,連同下午的紅豆湯也是。 可當時看見二夫人把湯送回到面前,她覺得這就是命,她沒有再活下去的信念,于是義無反顧地喝下去了。 凌朝風早就察覺孫夫人的殺心,不論是殺二夫人,還是殺她自己,毒藥被掉了包,當時雖然噴血昏厥模樣十分恐怖,可并不損性命。請來的大夫,自然也是凌朝風的人,大夫不是去給孫夫人醫治的,而是問她,想活還是想“死”。 孫夫人對小晚說:“哀莫大于心死,晚兒,我已經不想再和那個男人過下去??烧乒竦恼f,為了他們死不值得,既然已經死過一次,我自由了?!?/br> 有些話,小晚聽不懂,但后來凌朝風帶著人來了,那些人駕著馬車,把孫夫人接走了。 不論如何,她知道,她冤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