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她是小云的母親,王秀。 陽臺門被推開,中年男人道:“小李回來的這么早?學校那邊都辦妥啦?” 這是小云的父親曾輝。 “嗯,請了長假?!?/br> 王秀把雞湯倒進碗里,給李明珠遞了一碗:“趁熱喝?!?/br> 李明珠放下碗,沒急著喝,問起了曾輝。 “曾叔,你說的那個藥材采購,我們什么時候出發?!?/br> 曾輝做的是藥材生意,在鄰省開了一家中藥藥材店,營業執照剛剛批下來,今年才起步。 曾輝道,“快了,這兩天就出發。小李,你想清楚了,我們出去實地考察沒有這么輕松的,我一個朋友就是在山里沒的?!?/br> 李明珠點點頭,“我知道分寸?!彼a上,“我需要錢?!?/br> 藥材采購通常要采購員到當地調查了解,一般罕見名貴的藥材多數都在沒有開發過的荒山里,曾輝的朋友是在西藏沒的,他從山上掉下來,到現在為止都沒找到尸骨。 但這一行還是有前赴后繼的人趕著去投胎,因為和風險并存的還有巨大的利潤。 中藥材倒賣的利潤十分可觀,一副三四百的藥成本藥材只有三四十,收購員從山農手里買過來就更便宜,堪稱暴利。 李明珠遇到曾輝的那天,這個男人正和他老婆閑聊,她無意間知道其中的一點門道: 曾輝兒子的病也差不多是個絕癥,西藥救了一兩年也沒見什么成效,男人死馬當活馬醫,辭退了自己的工作,開始研究起中藥來給自己兒子續命。 別說,一年下來卻是有些成果,曾輝在各個偏遠的地區里面收購中藥,為兒子的病奔波,倒賣的藥材又給他帶來了一筆不菲的收入,李明珠當時聽到就動心了。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曾輝一提,曾輝對李明珠這個沉默寡言的少年還頗有些好感——李明珠耐著性子給小云教過兩天書,小云從小疾病纏身,沒讀過幾天書,李明珠教他的時候,孩子高興地一晚上沒睡。 因此,曾輝同意帶李明珠一道去撈錢。 “哎,好,那你收拾一下,咱們明天就出發?!痹x道,“你mama就讓王秀照顧著,或者你不放心她,請個護工來也成?!?/br> 王秀道,“別聽你曾叔瞎說,白花那些不值當的錢,你阿姨你還信不過嗎?!?/br> 小云拉著她的衣擺,“哥哥,你和爸爸去了什么時候回來???” 李明珠把手放在他頭上,摸了兩下,“很快的,一個月就回來了?!?/br> “回來了能把我的病治好嗎,我想上學?!?/br> “能,拿了藥回來就治得好?!?/br> “哦,那你們去的時候要小心,不要走丟了?!?/br> 李明珠笑了笑。 王秀和曾輝低低的交談,這個樸實的中年女人看了眼一直在沉睡的老人。 這個老人也是病房的一員,只不過到現在為止,都沒看到他的家屬來看過他。 護士來檢查他的身體狀況時,王秀沒忍住多問了幾句,那護士隨意道。 “女兒交了錢之后就再沒來過了,放著老人在這兒等死唄?!?/br> 王秀啞然。 護士似乎覺得自己說的太重了,不好意思道,“年紀大了都這樣,治不好的,個人有個人的想法……他們可能覺得不需要浪費錢在一個老頭子身上,嗨,現在的人都這樣……” 王秀又看了眼李明珠。 李明珠身體在這段時間rou眼可見的清減下去,來不及打理的劉海有些長,乖順的貼服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片陰影遮住雙眼。 這個少年坐著,脊梁骨挺得筆直,天要壓在她母親的命上,卻叫她用肩膀在風雨交加的生活中硬生生扛住了。 蘇天瑜的這個病就是個等死的病,它像一個黑洞,只等著受害者不停地往黑洞里砸錢,它碾碎七情六欲,將生離死別剝開之后血淋淋的塞到人皮囊里。 王秀道,“李明啊,你和曾叔從嶺南回來之后,要去讀書哇,讀書才有出路,阿姨多嘴的說一句,你好好想想,老這么請長假不好……” 李明珠敷衍的點頭。 她用了不少的力氣,將自己的手指頭動了動。 “再說吧?!?/br> 王秀說了這么一句,見了她的臉色,也不敢多言。 李明珠轉頭,望著窗外晴空萬里,她好似隔著十萬八千里都聽到了學校里朗朗的讀書聲。 很快,想象被現實打敗,蘇天瑜嚶嚀一聲,轉醒。 她收回心思,咬牙想道:讀書,讀個屁書,你怎么不想上天。 …… 九月的第三天,李明珠背了個簡單的包,出發了。 平時用來裝書本的包此時撞上了沉甸甸的單子和應急用品。 曾輝帶著她坐上了綠皮火車,在人間煙火中哐當了一個晚上,走到了嶺南。 李明珠下車時,被周圍人來人往的外鄉人擠成了燒餅,曾輝買了兩個包子,和她一邊吃一邊趕路。 “我們先去和聯系人見個面,然后晚上的時候進村子,那邊幫我們打點好了,我們晚上要把藥材清出來?!痹x道,“你走的時候小心點兒,扒手多,注意自己的包?!?/br> 李明珠餓了一晚上,三兩口吃完了包子,把書包從后面背到了前面。 她的衣服擰成一團,曾輝道,“在這兒等叔,叔去買兩張大巴的票,我們還得轉車?!?/br> 李明珠在候車室找了個凳子坐著,她對面有個穿著破爛衣服的中年男人,癱成一條,光著上身睡在凳子上,鞋脫在地上,邊上的綠色塑料袋里放著他的牙刷和牙杯,看起來是個在火車站里安家落戶的人。 這種人太多了,在縣城不大的火車站里比比皆是,是人間真實,也是生活所迫。 李明珠目光卻被候車室賣小吃的店里電視吸引,店主正在看今年bs夏季賽實況回播,正好是陸遙的首場。 攝像機忠實的拍完了游戲之后,記錄下了他的表情,陸遙表現相當不錯,被譽為今年最有潛力的新人。 比賽結束后某個電競的記者在現場拍攝了一圈,將舉著寫有‘陸遙’二字的熒光牌拍進來,舉牌的多數都是小姑娘,看著好似剛剛粉上陸遙。 鏡頭一轉,轉向了隊伍中。 陸遙走在隊伍中間,身后是夏季同期出道的女選手,那女選手不知道和陸遙說什么,把手背在身后,一臉耍寶賣萌的模樣圍著他打轉。 陸遙好像和她活在兩個平行世界里,他的世界沒有貧窮和疾病,有的都是輝煌和光明。 曾叔拿著車票過來,打斷了李明珠的視線,“走吧,天黑之前到不了,山路就難走了?!?/br> 李明珠接過車票,“好?!?/br> 正如曾叔說的,嶺南的山區十分難走,天黑之后打著燈找不到路。 李明珠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小路上,夏日的夜晚悶熱,兩人卻不敢露出半塊皮膚,否則山區里的毒蟲就能把人咬出一身毛病。 到了山民家里的時候,二人不敢耽擱,李明珠摸了一把濕淋淋的頭發就和曾叔埋頭清點起藥材。 凌晨三點左右,藥材清點完畢。 山民家里沒有地方睡,李明珠把書包壓在頭下當枕頭,千辛萬苦的把自己哄睡,結果睡了不到兩個小時,外面的天已經大亮。 曾叔壓低聲音道,“還行嗎,我們要趕回去了?!?/br> 這個男人不比她好到哪兒去,也狼狽不堪。李明珠從小就比別人能忍一點,哪怕這種環境,她也忍的下來。 “行,走吧?!?/br> 天蒙蒙亮,兩人在寂靜的山路上趕路,沿途除了狗叫和雞鳴,鮮少有其他聲音。 回去的路比來時的路走的艱難,畢竟來的時候打空手,回去的時候一人扛了兩包味道詭異的中草藥。 李明珠險些滾到山溝溝里面去,全靠曾叔拉了一把。 “小心!山路難走,看著點兒路,摔下去不是兒戲啊,不死也得殘了?!痹灏阉龇€了,苦中作樂道,“要不然怎么說沒文化只能玩命兒賺錢呢?!?/br> 李明珠到了聲謝,往山下走的時候更加小心。 到了山腳,曾叔的聯絡人終于來了。 輪子糊了一層泥巴的小面包車里下來了一個矮小的男人,面包車原本是白色的,風吹雨打就成了灰色,到處坑坑洼洼,一看就知道被撞了多少次。 曾叔熟練地摸了一支煙給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看到李明珠,笑道,“帶徒弟??!” “沒,跟著我一起出來的小伙子,來見見世面?!痹宓?,“和我一樣,也是為了家人出來的,不容易?!?/br> 中年男人欣賞她,夸了兩句,“小小年紀就這么懂事,難得?!?/br> 他又說到自己的兒子怎么爛泥扶不上墻,上了車之后還在逼逼叨,李明珠累的靠在窗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出了山區,手機這才有信號。 短信和未接電話的提示險些把她的手機震飛出去。 李明珠還沒來得及仔細看誰打來的電話,手機又開始震動。 她這回一看來電顯示是陸遙,就知道之前那么多電話誰打的了。 李明珠接起電話。 “你怎么才接電話,我打了一晚上都沒打通!”陸遙立刻控訴。 “手機沒信號?!崩蠲髦檠a充,“……醫院晚上信號差?!?/br> 陸遙嘟囔,“你不要總睡醫院,去請個保姆照顧阿姨就好了,你回家睡,回家睡得舒服些?!?/br> 李明珠嗯了幾聲,陸遙聽出了鼻音。 “你是不是困了?” “還好?!?/br> “……”陸遙無奈,“那我掛電話,等你睡醒了我打給你?!?/br> “別,就這么打,我想聽你聲音?!?/br> 陸遙耳根子瞬間爆紅。 方天催道,“你給誰打電話呢,遙遙?速戰速決,等你開地圖??!” 李明珠聽到那邊還有一個少女的聲音,甜膩膩的。 “陸遙,你快點啊,就等你了?!?/br> 陸遙嘀咕:“煩死人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