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又不像是陸川。 他頭上戴了一個兔耳朵,左手拎著幾個袋子,右手牽著一個古靈精怪的女孩。 女孩似乎一刻也不能安分,她像條被撈上岸缺氧的活魚,不走路只蹦跶。 陸川嘴角掛著潘靜姝從來沒見過的溫暖笑意,看著女孩時那溫柔寵溺的眼神能把整個世界融化。 女孩蹦了一陣,突然停下了。她指了指旁邊的重慶火鍋,眉眼盈盈問了句什么。 陸川捏了捏她的臉,點點頭。 女孩伸手取下他頭上黑色的毛絨護耳,在他臉頰輕輕一親,拉著他進了火鍋店。 “靜靜,你在看什么?” 一個滿身貴氣衣著優雅的中年女人從衛生間出來,拍了拍自己的女兒的肩膀。 潘靜姝垂下眼睛:“沒什么?!?/br> 喬佩蘭點點頭:“回家?!?/br> “媽?!迸遂o姝突然叫道,“我餓了,我們吃過晚飯再走吧?!?/br> ☆☆☆ “我要超辣!”狄然指著菜單,“兩罐啤酒?!?/br> 說著她悄摸看了陸川一眼,他沒什么反應,又補充:“再要一瓶芬達?!?/br> 陸川一聲不吭從她手里拿過菜單:“鴛鴦鍋,微辣和菌湯,飲料要兩瓶橙汁?!?/br> 狄然癟嘴。 “你這兩天不能吃辣?!标懘ㄓ贮c了菜,把單子遞給服務生,“也不能喝碳酸汽水,我陪你喝果汁?!?/br> 他站起來,去給狄然調油碟。 熱氣蒸騰的火鍋馬上端了上來,還有陸川特意給她點的毛肚、鴨腸和豬腦。 “停停停!”看到陸川的筷子要下鍋,狄然抓狂地大叫,“清湯涮腦花?這是什么cao作!不讓吃辣還吃什么重慶火鍋?” 陸川無奈地看著她,把腦花下到了紅湯里:“那少吃點?!?/br> 他一退步就再沒可商量的余地了。 畢竟狄然這人最大的愛好就是蹬鼻子上臉。 那鍋菌湯要不是陸川給她涮菜她連碰都不碰,一邊辣的鼻頭冒汗一邊滿足地大呼好吃。 “你在哪里過年?”陸川夾了一塊蘑菇放到她碗里。 狄然知道陸川過年是要回老家的,雖然他父親在獄里,但老家還有奶奶。她眼神暗了暗,咬著筷子:“在家?!?/br> “和他們?”陸川指的是狄夢和狄俊華。 “狄夢去她奶奶家,我自己,李東揚也許回來陪我?!?/br> 那是狄夢的爺爺和奶奶,不是她的。 狄俊華年輕時是個窮小子,當時她外公極力阻止江泠和他在一起。 狄夢的奶奶為此很反感江泠,連帶著也不喜歡她。 她小時候去過幾次,長大后卻不愿意再去。 陸川把筷子放下,認真地看了她一會兒,問:“他到底回不回來?” 狄然前兩天給李東揚打了電話,他忙得飛起,沒有給她明確的答復,只是說會盡快把手頭上的事情解決。 “應該吧?!钡胰豢戳丝搓懘?,他過幾天就要走了,她有點不舍得,軟綿綿地問,“一個星期才回來,我想你了怎么辦呀?那邊又沒有網絡,過年都不能視頻看看你?!?/br> 陸川想了想,剛要說話,身后傳來一個冷淡的女聲。 “狄然,你在和誰吃飯?” 狄然抬眼。 喬佩蘭站在陸川背后,目光嚴厲,帶著思索。 潘靜姝立在一旁,一雙眼睛如水含情,心思全落在陸川身上。 第86章 回家 喬佩蘭是喬老唯一的女兒,海大的法學系教授,性格嚴肅而古板,在陸呈慶的案子上一直與喬老持不同的意見,喬老壓住案子不判死刑的決定,她是首當其沖的反對者。 當年喬老因為陸呈慶的案子接受調查,喬佩蘭一直對陸川心有不滿,潘靜姝喜歡陸川,更是讓她對的這種反感達到頂峰。 他有什么資格和她女兒在一起? 一個殺人犯的兒子怎么配得上她如花似玉的女兒? 狄然知道陸川和潘靜姝以前那些事,也知道喬佩蘭看不上陸川,她天生是個護短的,不待見潘靜姝自然也不待見她。 她放在心尖上的人憑什么被別人這么輕視? 狄然低頭吃東西不說話,直接無視喬佩蘭。 陸川放下筷子,淡淡地問:“您有事?” 喬佩蘭走到兩人桌前,審視的目光看了狄然一會兒,開口:“你跟這種人在一起?” 狄然夾了一塊燙得滾熟的毛肚到陸川碗里,然后筷子往湯鍋里一插,撐著下巴:“喬阿姨,他是我男朋友,您說話注意措辭,這種人是什么人?我還得謝謝您,要不是……” 喬佩蘭目光銳利,直接打斷她說話:“你和這種人談朋友不覺得惡心?” 潘靜姝神色不安,咬住下唇,似乎想說什么。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沒能說出口。 狄然安靜了。 半晌,她抬頭看了眼喬佩蘭,又盯著潘靜姝,笑了笑:“我不知道你嘴里的惡心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你女兒現在巴不得惡心的人是她自己呢?!?/br> 潘靜姝自進來開始目光就一直深深落在陸川身上,那眼神深情,讓狄然看著心里一陣膈應。 喬佩蘭聞言,回頭看她,潘靜姝倉促地挪開眼睛。 喬佩蘭轉過頭:“他爸是個殺人犯?!?/br> 狄然嘴角勾了勾,嘲諷地笑:“他爸是誰關你屁事,我和他在一起關你屁事?你管自己女兒不夠還想管我,我的事輪得到你來管?” 喬佩蘭知道狄然性子野,但沒想她敢這么對她說話,當即臉色一僵,毫不客氣:“你爸還不知道吧?這事我會和他說?!?/br> 陸川指尖蜷曲,眉峰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你以為我怕他?潘靜姝小時候愛告狀是你遺傳吧?你是更年期提前整天沒屁事眼睛才光盯著別人的私事了?阿姨我建議您要不要去趟醫院查查內分泌,女人老了愛管閑事碎嘴子正常,但您還不到那個年紀吧?” 喬佩蘭被她氣得渾身發抖,掌心在桌子上狠狠一拍,冷笑:“狄然是不是你爸媽死得早,所以沒人教過你什么是教養?” 喬佩蘭的話是在赤.裸裸侮辱狄然的父母 狄然瞬間就怒了,她站起來一腳踢在桌腿,桌子上的瓷碗噼里啪啦摔碎在地磚上。 她面色陰郁,冷聲道:“你再提我爸一句試試?!?/br> 喬佩蘭哼笑:“我提醒你一句,你以為我愿意管你?老狄或許也管不了你,但他管不了你還管不了他爸?” 她話語停到“他爸”兩個字上,直指陸川。 威脅之意溢于言表。 狄然腦子里繃著的最后一根弦在她這話里轟然崩斷。 她手上動作沒經腦子,握住火鍋邊緣的把手,想把熱湯掀翻。 那是她刻在骨子里的野性和乖戾。 不管年齡長到多大,外表裝得多乖,都沒那么輕易改掉。 “狄然?!标懘ò醋∷氖?。 狄然小臉氣得發白,手指骨節顫抖,竟然隱隱有股壓不住的趨勢。 “放下?!?/br> 陸川醇和的聲音響在耳邊。 他很平靜,不復以前提起陸呈慶時身上一股壓不住的暴躁的戾氣。 忘了從哪天開始,每一次被人揭開傷疤疼得鮮血淋漓,狄然總在他身邊。傷口會疼,但也在逐漸愈合。 如果他是一棵樹,那她就是他頭頂上方的太陽。是他進行光合作用所有養分的來源。 他握著狄然白凈的小手,把她拽到身邊,看著喬佩蘭不卑不亢道:“您是長輩,說話做事該有分寸?!?/br> 喬佩蘭冷笑:“我沒分寸?我哪句話沒分寸了?是我沒分寸還是她沒分寸?” 陸川面不改色:“我父親的案子,迄今為止法律都沒確定判他殺人,您卻口稱他是殺人犯,這不是沒分寸?” “我和狄然的事,她家里人插手可以,您作為外人指手畫腳,這不是沒分寸?” “就算狄然她父親知道了我們的事情,他要怎么做是他的事,您口口聲聲他會對我父親如何,這不是沒分寸?” 喬佩蘭啞然。 她面色陰晴不定,目光長久在陸川身上停留。 陸川毫不在意,他看了潘靜姝一眼。 幾乎是本能,潘靜姝肩膀一抖,把臉別了過去。 陸川收回眼,輕描淡寫:“您討厭我,無非是因為我曾經和她在一起過?!?/br> “如果我說我沒喜歡過她,以后也不會喜歡她,您心里是不是會舒服一點?” 陸川沒說謊,和潘靜姝在一起的那段短暫時光里,他一直是被動的那一方。 潘靜姝家教太嚴,再主動也不過是偶爾挽挽他的胳膊。 多數情況下,一直是她在說,他在聽。 他對她生不起半分旖旎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