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沈杰一臉戒備地看著她。 她像是沒看到他的神情,伸手在包里翻了翻,找到一張卷起來的a4紙,一點一點在蠟筆盒上面展開來抻平。 “不會嗎?”她一邊展開一邊緩緩地說著,像是傾訴,“你不會沒關系。我有個朋友,他很會畫畫,就像是天生為畫而生的小精靈,那些畫面像是夢中的奇幻的世界一樣,在他腦海中生根發芽,慢慢長大。他只要拿起筆,就可以涂繪在自己的城堡里,讓那里變得更繽紛美麗?!?/br> 畫面展開來,稻田里的星星,月亮上的少年和狼,曠野走來的一抹紅色。 更加拙劣的筆法,更加凜冽的表達。 陸之暮的目光停留在沈杰愣怔的臉上,繼續開口:“有一天,他遇上了自己很喜歡很喜歡的人,決定邀請第一個朋友到自己的城堡做客??赡莻€朋友非常喜歡他的畫,離開的時候,就把它們帶都走了。 “我的朋友失去了自己的奇幻世界,他的城堡只剩下寒冷和黑暗,人們甚至向那里丟石頭謾罵他,他只好將門砌成墻壁,外面的人再進不來,里面的人也再出不去。直到有一天,他的那個朋友回來了……” 沈杰突然抓起那幅畫,掙扎著起身,撞倒面前本就不是很堅固的小書桌,向著外面飛奔出去。 陸之暮一時不察,手中一空,又被他連同桌子猛推了一把,腳下不穩崴了一下,然后突如其來的刺痛讓她幾乎站不穩,陸之暮死死地咬牙忍住,手按在快要倒下的桌上,人跟著向后栽去。 就在她絕望地閉眼的時候,后背猛地貼上一具溫熱的胸膛, 陸之暮落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在自己急促的喘息里聽到身后心跳聲如雷。 正文 19.第19章 鹿禹稱自身后扶著陸之暮,她幾乎整個重量都栽在了他的身上。 鹿禹稱身上一種獨有淡淡的溫潤氣息,這溫度和氣息提醒了陸之暮此刻二人的距離,陸之暮趕忙站直,想要從他懷抱中掙脫出來,腳腕處剛剛扭到的地方一陣銳痛,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抓住了鹿禹稱的手臂,死死咬住嘴唇才沒讓自己呼痛出聲。 鹿禹稱在她耳邊輕問:“腳痛?” 陸之暮苦著臉將全身重量緩緩放到另一只叫上,盡量忍著痛:“剛剛不小心扭了一下……不好意思……” 陸之暮的道歉是真心誠意的,她覺得自己又一次以極狼狽的狀態出現在了鹿禹稱面前,影響了他的工作,好像,每一次都是這樣。 咬了咬下唇,陸之暮放開鹿禹稱的手,聲音堅定:“小杰的事對不起,我去找他……” 不等她話說完,鹿禹稱剛剛被松開的手緩緩落在她的腰際,向她身側走了半步,然后輕輕用力就把她整個人幾乎架了起來。陸之暮隨著他的引導兩步走到床邊,鹿禹稱伸手,把她按坐在了那張床上。 “我去找,你在這里等?!?/br> 陸之暮有些發懵地看著鹿禹稱離開的背影。她的腰際還留有他手的余溫和力度。 鹿禹稱掀簾出去,他用剛剛握了陸之暮腰的手撫上自己的胸口,眉間微微輕皺,似乎是有些想不通剛剛一瞬間突然而至的緊張心跳是為了什么。 沈杰家住在巷子里第一家,房子前面是敞開著的,路口處一直沒有像別的地方那樣規劃建設,因為前面剛好有一個廢棄了的戲臺,據說是遺跡,一直沒有被拆除,卻也一直無人打理。 鹿禹稱往那里走,婦女正搓著手手足無措地站在戲臺前面不遠處,面上半是欣喜半是憂愁。 她看著鹿禹稱,眼里有著擔憂:“鹿老師,我看到小杰他剛剛跑出了,沒事吧?” “沒事?!甭褂矸Q稍微停了下腳步,“我去找?!?/br> 戲臺荒廢的年代久遠,這條巷子里的居民大抵把它當做了廢舊物擱置處,后臺堆滿了各式農具和舊桌椅。 鹿禹稱順著老舊的臺階慢慢走近后臺,墻腳結了蛛網,這里看起來就像是被時光遺忘的場地。 木制的戲臺和建筑微微散發著一股木頭腐朽的味道,透過前面斷裂的木頭照進來日光一道一道的,清晰地照見空氣里的灰塵飄散翻飛。 鹿禹稱全然不見這些一般,繼續向里走著,終于看見右邊一角的一個廢棄隔間里那個瑟縮著的身影。 男孩背對著他,身前是一個破了一角的大水缸。 鹿禹稱一步步沉穩地走了過去,在門框處停了下來。 男孩在他的腳步聲中瑟縮了一下,沒有回頭,蹲在原地定定地盯著面前那個大水缸。 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能看到淺表的一些的東西:數不清幾盒的蠟筆,散落的彩鉛卷著的卷軸,無數揉皺的紙團…… 看起來真像一個奇怪的亂葬崗。鹿禹稱覺得自己這個聯想實在是血腥而有趣,他的目光在房間逡巡一圈,停留在那僅有的一面褪得看不出顏色的墻上。上面許是被附近的居民刷上的一層水泥,時間久了又有些剝落,被人涂畫了許多東西,又被狠狠劃去。 鹿禹稱看著看著隱約可辨的一只小兔子,腦海中忽然就冒出了陸之暮的眉眼來。 “那個會畫畫的朋友,我也認識?!甭褂矸Q收回目光,看著男孩的背影緩緩地說。 然后便是無邊的沉默。 他在等,等自己預設的那個契機,也或許是陸之暮誤打誤撞的反而找到的那個線頭。 幾乎等到鹿禹稱能看出太陽光線都開始緩緩有了偏移,那邊男孩突然挪動了一下身體,像是一件生銹的機器緩緩動起來那樣,他開始一樣一樣從那個大水缸里往出掏東西,然后有序的擺在散落著干稻草的地面上。 “我之前……”男孩一面跪在地上,有些興奮地整理著,一面因為干渴的嗓音沙啞著突然開了口,“我之前也交過一個朋友?!?/br> “在她之前,我覺得這個世界雖然很美好,但是我總是一個人,沒有人愿意陪我玩,我后來也不愿意和他們玩幼稚的游戲。很小的時候,我發現有些奇妙的朋友會在夜里的時候光臨我的世界,我把他們畫下來,他們白天就會也在?!?/br> 沈杰把水缸翻到了底,他從底下拿出了蒙著層灰的小盒子,打開來,里面是厚厚一沓a4紙作的畫。 “我的這些朋友……只有我能看到的,一直都是?!彼粡堃粡埌涯切┊嬒衿磮D一樣拼起來,每一張單看已使人驚艷,合在一起,居然是一個奇妙而完整的世界,男孩的小手一點點摸著上面奇奇怪怪的甚至不能稱之為動物的小家伙,聲音沙啞而遲緩,“直到有一天,另一個人也能夠看到了。 “她對我說她也能夠看到,她甚至愿意成為我的朋友。 “她讓我見識到了這個世界上我從來沒有見識過的東西,我也開始有了伙伴?!?/br> 鹿禹稱靜靜聽著,甚至長久沒有發出一絲聲響。他此刻宛若虔誠而包容的牧師,只聽別人禱告,而對著他的,分明還只是個孩子。 鹿禹稱注意到小男孩的左手慢慢移到了右手手腕的紅繩上,一遍一遍地拉扯,轉動。 內心不安,糾結,無助的表現。 隔了半分鐘,男孩的手停了下來:“后來,她說想來我的王國看看,想要認識我全部的朋友,他們都是我的朋友的,我帶她來了這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