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到底不是一個小孩子了。幼童或許會因為一個玩具的歸屬而記恨對方很久。但是我作為一個成年人，在確定羅馬尼的感情絕對不會變后，冷靜下來再去看看對面一無所有的無相，內心之中所燃燒著的憤怒便慢慢消退了。

    如果將一個人擁有的東西作為籌碼的話，那天平必定是向我這一側傾倒的。因為說句玩笑話，僅僅是一個看熱鬧的吉爾伽美什就有夠無相頭疼了，更何況矛盾的重心——羅馬尼·阿基曼還是站在我這邊的。

    雖說太過得意是在有些不妥，但一想到是他出于傷害的行為才將我逼入絕境、產生了心理上如此的蛻變，我就止不住地想要笑出聲來。

    “master?！痹谂赃叧聊S久的源賴光突然開口了。

    我扭頭去看她，拋給對方一個疑惑的眼神。

    源賴光看著我，欲言又止的模樣，引得坐在一旁的吉爾伽美什也不禁側目。

    “是有什么話想要和我說么？”我問她。

    “不……沒什么?！痹促嚬獯瓜马?，終是沒有把想要對我說的話盡數托出。

    我揣摩了一下對方的心態，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是有關于無相的事情么？”

    女性的狂戰士抬眼，眸中滿是復雜地對我點了點頭。

    我了然。

    雖然身為一個berserker，但因為她對外母性的展露，所以我在心底還是對其很有好感的。而一聯想到她先前對我說的那些話，我也不難猜出，能讓她感到如此為難的，必定會是我和無相之間的矛盾與沖突。

    雖說我也有些好奇，為什么不管是源賴光還是吉爾伽美什都那么篤定我和無相會在一切事情結束后會有一場最終一戰。我想象不出在對方完成了拯救羅馬尼免于自爆結局的夙愿后，還會有什么想要達成的事情，但是既然他們這么說了，出于自我保護的心態，我也勢必會對對方持有一種防備的態度。畢竟他本人就在我體內待著，想要搞出什么幺蛾子，簡直是易如反掌。

    “沒事的，源賴光?！蔽覍χ荒樇m結的女性從者笑了笑，道，“就像無相那樣，我也一定不讓你感到為難的?！?/br>
    源賴光輕掩嘴唇。

    “不是這樣的?！彼穆暰€沾染上了些許泣音，“我只是覺得……”

    眼見著源賴光就要糾結到流下淚來，我當機立斷地舉起印有令咒的手：“以令咒之名命令從者源賴光，冷靜下來，不要再想這件事了?！?/br>
    隨著一道令咒的消退，狂戰士止不住顫抖的雙肩終于平靜了下來。她抹了抹眼角沁出的淚花，抬眼看我。

    “當下還是先把回收圣杯的工作做好吧?！蔽页堕_了話題，扭頭看向坐在一旁的吉爾伽美什。

    “現在我們到哪兒了？”我問他。

    “離目的地還有一段距離?！奔獱栙っ朗才d致缺缺地打了個哈欠，“你這樣寬容的心態，倒是讓我感到有些無趣了啊，雪見?！?/br>
    一句極度具有吉爾伽美什風采的發言。

    我已經懶得去管對方這樣自我中心的話了，只是好脾氣地提醒他了一句：“英雄王，觀棋不語真君子?！?/br>
    “本王就是規則！”吉爾伽美什自矜地微微抬起下巴，“世間萬物都是王用來享樂的玩物，無聊的事物自然沒有存在的價值，這就是本王的信條?！?/br>
    “那是你給他們強加上的身份?！蔽蚁胛掖蟾乓彩翘e，竟然開口反駁了對方毫無道理的人生觀。

    吉爾伽美什聽了這句話，意外地沒有生氣，只是微妙地瞥了我一眼。

    “雪見喲，”他換了一只手撐住自己的下巴，道，“人類不都是在被他人強加的身份下過完一輩子的么？說到底，身份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外人對你的評價。會在這種狹隘的問題上斤斤計較，你還是太過于淺顯了啊?！?/br>
    “眼光會有缺陷才是真實的人類吧？能達成全視角、毫不在意外人目光的存在，大概只會有神明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了?！?/br>
    “這倒不一定哦?！?/br>
    吉爾伽美什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他低低地笑了兩聲，伸出空著的那只手，指了指我。

    “這里，”他道，“不就有一個現成的么？”

    “無論被人怎樣中傷，都不會流下一滴眼淚的、愚蠢而又可悲的人物?！?/br>
    我看著他，眨了眨眼，緩了好一會才意識到，吉爾伽美什言有所指的那個人是其實是無相。

    第87章 殺手锏

    無相是這樣的人嗎？

    每當我想起這個問題，他那日在我面前哭到失神的模樣便會重新再我的面前。那樣哀慟的神情，真的會是吉爾伽美什口中那個冷傲到毫無情感的人所能表露出來的嗎？

    “因為那孩子知道自己會面對怎樣的結局，所以他才會對周圍的一切毫不在意?！?/br>
    源賴光將圣杯遞給我的時候，神情哀傷地如此說道。

    “master，我不會央求你去原諒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希望……”

    “我不需要?！?/br>
    在我剛想開口回答源賴光的時候，無相突然出現cao縱著我的身體說出了這么一句話：“恨或不恨是他的權利，我沒有資格去干涉他的選擇?！?/br>
    “但是你已經徹徹底底地干涉到我的生活了?！?/br>
    趁著對方一句作罷，我連忙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你都有本事從平行世界過來了，就沒辦法離開我的身體么？要么像埃爾梅羅二世體內的孔明一樣給我安安分分地待著，要么就給我滾出去?！?/br>
    源賴光面對著我露出了一個驚詫的表情，似乎對于我突然爆了一句粗口一事感到了十分的不可置信。

    面對我突然的責難，無相沒有立刻回話。而正當我以為他就會就此消停了的時候，猝不及防的，我就感到了自己右手手腕內側的皮膚上傳來了一陣熟悉的灼熱和刺痛。

    “這個感覺……”

    我還來不及翻過手腕去查看疼痛傳來的地方，一低頭便發現了自己身上產生的異狀。有大片白色的光點從我的體內浮現而出，飄飄忽忽地從我的衣袍上剝離出來，慢慢地收攏在一起，在我面前凝聚成了一個人形。

    “別以為我想和你時時刻刻綁定在一起?！?/br>
    少年模樣的無相穿著一身和我相同的衣服，抱臂冷冷地說道：“既然我已經徹底走到明面上了，那么你擬似從者的狀態也不用繼續保持下去了?！?/br>
    他指了指我的手腕內側的一道令咒：“姑且讓你當一下我的master，畢竟我辛辛苦苦攢下的魔力還都儲存在你的體內……你也就只剩下當充電寶的價值了?！?/br>
    道理我都懂，我也能夠正視自己對于無相的感情。但不知為何，面對著他本人，我總是不能保持自己冷靜的心態。

    我一邊在心中自嘲著這簡直像是兩個五歲小孩的吵架，一邊開口繼續與對方爭辯。

    “說得好像我愿意當你的master一樣，”我氣極反笑，“你真當我脾氣好么？令咒都送到我手上了，你以為我還會讓你安安穩穩地待在這個世界？”

    無相冷笑一聲：“把我殺了你就等著給羅馬尼那個蠢貨收尸吧，笨蛋?！?/br>
    “哈？”我嗤笑一聲，“他死了我就去殉情啊，反正總比你待在這里要好！”

    “哦，你那么想死的話我現在就可以成全你啊，來來來脖子湊近一點……”

    “不能吵架！”

    就當我和無相兩人之間的爭吵快要演化為擼袖子干架的時候，站在一旁愣怔了許久的源賴光突然橫刀插入我倆之間。

    “要好好相處啊，吵架的話，mama我可是會生氣的！”

    面對著秀眉微顰的源賴光，我下意識地便軟化了周身的氣勢，乖巧地道歉：“抱歉，下次不會了?！?/br>
    “哼，看你這點出息，被人一威脅就……啊痛痛痛，奶光mama你放手！”

    無相本來還想要借此來嘲諷我幾句，卻在話語說到一半的時候就被一臉怒氣的源賴光狠狠地扭了一把耳朵。

    “要和自己好好相處啊，□□！”

    被叫出了真名的無相渾身一震，面上露出了一個近似于屈辱的神情，他緊了緊先前握著源賴光手腕的手，遲疑了一下，最終是放棄了抵抗。

    “別再繼續來一句讓我和他道歉之類的話啊，我不會道歉的?！?/br>
    我感覺自己額角處的青筋跳了跳。

    “就算你向我說對不起，我也是不會接受的，除非是以死謝罪……”我感覺自己快要把后槽牙都給咬碎了。

    “那你還真是想的太美了……啊，一想到原本我要和你一直綁定直到最后的時間神殿，我就覺得現在浪費一點魔力構筑形體獨立顯現的做法實在是太明智了?！?/br>
    “難道現在我們兩個不算綁定么？而且本來就是你自己要貼上來搶占我的身體的吧？現在又一臉嫌棄的……啊等等，我不說了，源賴光你冷靜一點！”

    源賴光責怪地瞪了我和無相一人一眼后，才緩緩收刀入鞘。

    相較于源賴光的淡定，完成后續收尾工作才回來的吉爾伽美什的反應就比較激烈了。他看了一眼無相現在的樣子，原來還算得上是冷淡的表情便一下子變得活絡了起來。

    “你這是什么樣子啊?！彼贿叴笮?，一邊仗著自己的身高，在無相的頭頂狠狠地揉弄了兩下，“你果然越活越回去了啊，無相。我記得當初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也沒那么矮吧？這回的身高連本王的胸口都到不了了啊哈哈哈哈！”

    面對著吉爾伽美什的蹂躪，無相只是淡定地把他的手從自己的頭上捉下來，以手作梳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然后平靜地轉移了話題。

    “既然人都到齊了，那我們就走了?！?/br>
    他沒有絲毫在意吉爾伽美什方才對他的嘲笑，面上的表情淡淡的，連方才與我爭吵時偶爾展露出的嘲諷都不見了。

    “相葉，”他叫我，“這個你拿著?！?/br>
    無相將那個眼熟的平板遞給我。

    “拿著這個然后自己回迦勒底吧，源賴光會回英靈座，而我和吉爾就直接去第七特異點了?！?/br>
    我對于他態度的轉變一時沒反應過來，愣愣道：“你……怎么能單獨行動？你現在不應該算是我的從者了嗎？”

    “供魔問題吉爾會解決的?！彼?，“叫迦勒底準備測算最后的特異點吧，數據已經記錄在平板里了，只要直接輸入進迦勒底亞斯的計算機里就能完成定位?！?/br>
    無相見我一直沒有動作，便拉著我的手將那塊平板塞進了我的懷里。

    “等我修復完第七特異點之后再開終章……啊，我的意思是，最后的一個特異點，等我回到迦勒底后再進行修復?！?/br>
    “不，你等等?！币妼Ψ浇淮炅怂械氖虑橹?，拿著第五特異點的圣杯就要走，我連忙跨步向前，攔住了他。

    “你得和我一起回迦勒底把事情說清楚?！蔽艺J真道。

    無相瞥了一眼，拍開我的手，稍稍仰頭與我對視。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他道，“和我又有什么關系？”

    “既然你相信羅馬尼·阿基曼，那就不需要我在旁作證也能讓他認出你……又或者說，你是怕了？”

    我搖搖頭。

    “不是這件事，”我道，“有關于人理燒卻的黑幕，到底是什么？我想知道的是這個?！?/br>
    “都在平板里了，那個fgo?！?/br>
    無相不耐煩道：“現在可以讓開了嗎？”

    “不行?！蔽乙膊恢罏槭裁匆獔讨淖寣Ψ搅粝?，挽留的話已經出口，我便有些疑惑地皺起了自己的眉頭，但盡管本能已經先于理智行動了，我就順著先前的話頭說了下去，“你要和我一起回迦勒底?！?/br>
    黑發的少年從者嗤笑一聲。

    “那你倒是可以試試看用你的令咒，”他道，“然后，你就再也沒有什么能力來阻止我了?！?/br>
    他的發言突兀的讓人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便脫口而出了一句“什么”。

    “我不會向你道歉的?！睙o相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就之前我們所爭吵的一個話題做了一個解釋。

    “我當然知道我所做的事情在你們眼中是有多么惡劣，但就我的立場而言，我是不會改變自己的做法的，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