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對于男女之間的親密性性行為,一般人是這樣的:做了,不一定是因為有感情;而有感情時,一定會忍不住做。 但梁箏很清楚,這個道理對張一向行不通。 放到張身上,應該是這樣:做了,一定不是因為有感情;有感情時,不一定會做。 很多時候,張的夜生活都是在測試別人,而不是在解決什么生理需求。 此人曾說,陷入性·愛中的人會有展現出另一重人格。他在夜生活里為數不多的樂趣就是激發別人的這一重人格。 過分充裕的資本,蝕骨銷·魂的技巧,精致誘惑的皮囊,張什么都不缺,卻從不肯跌入。 即使在人類的原始本能最暴·露的時刻里,張也依然好整以暇地笑著看別人陷入,自己旁觀、主導、順便在他復雜的大腦里分析著一大堆神經兮兮的東西…… 所以梁箏才說他變態、非正常人、不能用通常的思維方式去解讀此人的種種做法。 “你是不是覺得勾引純天然的女人陪你玩游戲……比較有新鮮感?” 張踹了他一腳,語調寒氣逼人:“你最好清楚你在說什么?!?/br> 梁箏拿著酒杯挪遠了點,“難道我分析錯了嗎?不然你為什么要用婚姻綁架人家?好好一個良家閨女,毀在你這么一個男人手里……” 范初影用眼神提醒他:梁箏,哥們兒選擇保命行不行?還說?還敢說下去? 梁箏根本沒領會到范初影的眼神,正說到興頭上呢,“我才見過邊忱幾面,就能看出她特別怕你,可想而知跟你在一起是多么地不快樂。做人要有良心的啊張……” 范初影悄無聲息地往另一邊移開,內心默念:算了,梁箏,你自求多福吧。 “快樂…”張笑了笑,晃著手里的酒杯,眼簾低垂,側臉線條看起來毫無攻擊性,半張漂亮的臉都隱在燈光投影里。 梁箏:“……” 范初影:“……” 啊……這太不像他了,居然沒踹人……還會笑? 愣怔了一會兒,梁箏先回過神,他是談判桌上的多年贏家,很會察言觀色。 梁箏輕咳了兩聲,從頭問起:“我聽邊忱說,你跟她只認識了兩周不到?” 張喝了口酒,有點烈,他挑眉,“過了今天正好滿兩個禮拜?!?/br> “……”這次輪到范初影瞠目結舌了,合著是一見鐘情系列?之前梁箏沒跟他說這點啊。 “范初影,別蠢了,你覺得他像是搞一見鐘情的人么?”梁箏一針見血點破他腦子里的想法。 “……” 兩個禮拜,他就要了她的一切,也給了他所能給的一切。 不是商業聯姻,不是道上聯姻,不是兩情相悅的戀人,沒什么明確的理由。 誰知道呢?他狂得要命,只當養個小精靈。 養著養著卻失控了。 當越來越多的屬于張的生活層面同時交織在同一個人身上時,他發現自己對邊忱產生了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 她知道他不是不會受傷流血的人,也知道他現在有多舉足輕重。她閱覽過他最隱秘的內心獨白,也體味著他的繁復強勢。她就像一面最清晰的鏡子,照出他的很多面,但是她自己卻不自知。 張的生命里沒有完全干凈的美好,也沒有只由快樂組成的純粹。 熟知張的人都知道,他是常年游走在黑白兩個世界的人,唯一的跌墮只獻祭給他自己。 可那未免太孤獨了。 當有所謂的全然純澈的人出現,很容易就能占據他的心靈一角,激發他的保護欲。比如魯森,比如容嬤嬤。 而*,為什么這一次會有如此強烈的占有欲? 張精通心理學,深知占有欲不是個好東西。想多了就他媽頭疼… “幫我倒酒?!?/br> 他把酒杯遞到范初影面前,燈光落在他指尖,有一種?;蟮拿栏?。 范初影十分好脾氣地給他倒酒,順便溫馨提示:“挺烈的,你悠著點?!?/br> ………… 梁箏跟張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范初影處境尷尬,默默地在一旁思考著別的事情,順便幫某人倒酒。 梁箏瞧著杯里的透明液體,意味深長,話里有話:“張,或許有一天,你也會做一件完全違背自我原則的事情?!?/br> 張第四次把酒杯伸到范初影面前,漫不經心地反問梁箏:“你想說…在感情上嗎?” “是啊,否則你今夜為何獨上高樓?” 他笑了,桃花眼里霧氣氤氳,“邊忱是…一個…” 令我懊惱的變數。 梁箏沒等到下文,剛想轉頭去看他,肩上突然一沉,身旁人已經倒在他身上了。 去……醉了? “范初影你拿的是什么酒?” “poitin啊,你沒嘗出來?” “……”梁箏汗顏,又有點慶幸,“我還沒喝……” 倆人一齊看著安靜沉睡的某人,單薄純黑襯衣,休閑西裝褲,眉頭微蹙,唇色鮮紅,月色在他精致臉上照出一片冷色清輝……此人醉了一向不鬧事,安靜得像個小男孩。 范初影:“怎么辦?你背還是我背?” 梁箏:“這里我背,樓下你背?!?/br> “靠,我不要命的???” “你特么還想要命么?也不反思一下酒是誰帶的?還帶的poitin……” “我都讓他悠著點了?!?/br> “那你特么還一個勁兒給他倒酒?” “丫自己讓我倒的,換你試試?敢不給他倒?” “……” 6(張) 宿醉是一件令人惡心的事。 張已經很久沒喝醉過了,上一次自虐是在念本科的時候。 柔軟床被,眩暈夢境,夢里有人說,或許他也應該做一件完全違背自我原則的事情。 背叛自我么?為了誰? cao,頭好疼。 媽的,窗簾也忘記拉了? 刺眼的光線從眼瞼縫隙處投入,他翻身,把臉埋在被枕里。 等睜眼看見一片黑暗,適應了一會,才用長指遮著雙眼起身。 太習慣黑暗的人,其實并不一定向往光明,比如張。 每次睜開眼接受光明,內心都會生出一種哥特式的埋葬之感。 鼻腔里的酒氣讓他反感,意識放空的狀態下,走去洗手間。 走到一半,意識快速蘇醒了,一堆事情不由分說闖進他腦海里。 cao… 折回來,在大衣口袋里找到手機,一開機,毫不意外,各種消息通知涌進來。 長指輕蹭鼻尖,他忍著反感,撥打邊忱的號碼,三四秒后,震動聲從矮柜上的雜志下傳來。 拿開雜志一看,她的手機果然沒帶走。 有那么一剎,張覺得自己挺他媽混的。 人生中頭一次動作很匆忙地洗漱完,心里想的全是昨晚她臉上柔順的神情、小聲的解釋、端正的坐姿…一點反抗都沒有。 以及那聲滿含著困惑不解和妥協順從的“好”… 張過慣了給人下達命令的生活,長久以來,太多人在他背后等著他的決策。 但邊忱,讓他第一次懷疑,是否自己太強硬了? ………… 張駕車的技術不怎么樣,是真的不怎么樣,喜歡賽車的劉之旭一直想拉他一起玩,一直都沒成功說服他。 但現在呢,超了速的黑色賓利車主人在做什么? 強迫自己暫時忘記血色的車禍,暫時忘記他的天使魯森,暫時忘記惡劣的上帝老頭愛開惡劣的玩笑。 也許總該有一次,張的法則是不成立的。他想。 也許總有一次,純粹的愛是有可能得到的,他也不一定只能做旁觀者。 即使是完全占有式的。 哪怕是完全占有式的。 他體涼、血涼、雙手涼。生途這么冷,那有沒有一處地方,會是溫熱的? 這些年他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失去了摯愛的人和理想,一個人是否就會變得行尸走rou?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這些年他也一直在跟這個問題抗爭。 從流浪,到戰斗; 從掙扎,到殺伐; 從頹廢,到摧毀。 收服的人越來越多,臣服于他的人只增不減,黑白交織的帝國無聲建立,所有人都以為他是不會再受傷流血的人。 但是,傷痛浸透在夜空里,雨水淋在身上,冷風刮在臉上,大雪落在肩上,他在路上踽踽獨行,渾身濕著睡去,渾身濕著醒來。冷冰冰。 他快要忘記‘摯愛’的感覺是怎樣的了。 也許他的戰斗是毫無意義的,也許他的生存也是毫無意義的——如果不再有摯愛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