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1 高騰大廈頂層, m1nt的露天陽臺。 坐在藤編涼椅上的許易欽瞥見身穿一襲藏青色大衣的來人,稍舉起了手好讓他看見。 待某人的目光看過來,他才挪開椅子站起身, 招手, “站過來一點?!?/br> 張站在原地沒動, 雙手收在大衣口袋里,神色冷冷清清,“做什么?” “做什么?”許易欽反問著, 自己往他的位置走近兩步, 抬手翻開他豎起的大衣領子,“你襯衣領沒收好啊,大爺?!?/br> 張抬起線條分明的下巴, 任他幫自己整理;但卻微不可查地蹙了眉, 看向別處,“你好煩?!?/br> “我只是看不下去一個不完美的案例在我面前晃來晃去?!?/br> “誰是你的案例?”他不滿地睨了他一眼。 “你敢說你不是?不是的話那你別穿……” 沒等許易欽說下去,張就往他的鞋尖上踩了一腳, 打斷他的話, 順帶無所謂地說了句:“最近我老想干些這樣的事, 踩人之類的?!?/br> 爾后若無其事地拉開另一張藤編涼椅, 自在且愜意地坐下。 許易欽咬牙切齒,完全無法忍受自己鞋子上沾到的淺淡灰塵。 張側偏轉頭,朝他瞥去一眼, 無視他豐富的表情, “看著我做什么?還要我領你去洗手間?” “……”許易欽不跟他計較, 認命,半蹲在地上,邊擦鞋面邊用一種方式表達對他的憤懣,“你以為誰都像你有潔癖?還去洗手間呢。真正的爺們從來——” 清脆的響指聲在許易欽耳邊響起,他的話語又被打斷了。 坐在涼椅上的某人勉為其難地彎下腰,一手手肘擱在膝蓋上,打過響指的長指自然垂在許易欽面前,低首看著他問:“你今天的話是不是有點多?” “還行,”許易欽不想被他輕易威懾到,低下頭專心致志地擦干凈自己的鞋面,“我倒覺得是因為你今天的心情不怎么樣?!?/br> 張坐直身,沒說話,漫不經心地開始擺弄面前的茶具。 倆人之間安靜了一會兒,等許易欽擦完,起身坐下,說:“我辦完t臺轟趴后就回美國?!?/br> 他沒什么情緒地“嗯”了一聲,示意自己聽見了。 許易欽在心里嘆氣,這個人,別人不主動問他,他就永遠不會主動跟你說他自己的事情,不管是陌生人還是熟人。 于是他只好自己主動再問了句:“你呢?你什么時候離開?工作都搞定得差不多了嗎?” “下周三?!?/br> 許易欽點了點頭,“那我晚上可以去外灘不?” “你好好的為什么要去我那里?” “過去跟你待一塊啊?!?/br> 張不解地微蹙了長眉,“你不覺得自己這句話有哪里不太對勁嗎?” “有嗎?” “自行領會一下?!?/br> 許易欽的中文不算地道,本身沒什么自信,聽了他的話,當真倒回去小聲重復了一遍。 惡作劇得逞的某人輕聲笑著看往別處,屈指搭在眉骨上,遮住了他彎起的桃花眼。 今日天氣尚好,心情平和。 張的生活一如既往地往前推進,輕奢享受,高級消費,精英間調侃,翻手覆手之間決定大筆的利益流動;偶爾使壞,任周圍人哄著自己,自己也哄著自己,偶爾在繁華的都市里找樂趣……當然,大部分是按照著他自己的張式主義在上演。 2 魔都的另一端,出租樓下。 熊逸文幫邊忱把行李箱放進后備箱,送她回她以前租住的大悅城附近的公寓樓。 “不想不奇怪哈,一想我才發現,你住的這個地兒離你工作的立信會計師事務所挺遠的?!毙芤菸囊贿呴_車一邊跟她聊。 邊忱坐在副駕,系上安全帶,“還好啦,也不是特別遠,乘十二號線……三十分鐘的樣子,就是得避開上下班高峰期,不然鐵定堵?!?/br> “這還不遠???”他有點驚訝,“你可以在你們公司附近另外租一間小型套房呀,事務所附近應該有很多出租公寓。不愁找不著?!?/br> “算啦,我都住了大半年了,搬來搬去也挺麻煩的?!?/br> 紅燈前,熊逸文見她的安全帶被她系得一團糟,伸手過去幫她拉了拉。 本來是很平常很順手的一個動作,但是邊忱下意識地往旁邊躲了一下。于是倆人都愣住了,氣氛頓時尷尬。 “那什么,哈哈,我怕癢來著……”邊忱亡羊補牢,傻呵呵地笑。 “這樣啊……”熊逸文順著她給的臺階下,化解兩人之間的尷尬,“我聽說怕癢的女孩子格外疼愛丈夫?!?/br> “哈?還有這種說法?我第一次聽哎?!?/br> “感謝我吧?讓你知道了這個?!毙芤菸挠悬c得意,甚至在心里憧憬以后跟她的結婚后的生活…… ——及時打??! 他輕咳了聲,把話題拉回之前租房那個,“那說起來,你一開始來上海上班時,為什么要挑在大悅城附近租房???” 貌似那邊除了一個大型的購物廣場,沒其他特別的了。 邊忱思考了一下才回答他:“因為有特殊意義?!?/br> 沒等他繼續深問,她又補充了句:“并且是不能告訴別人的意義,哈哈?!?/br> 沖著她這么真誠不掩飾的話語,熊逸文也不好再問,只是調侃了句:“這么神秘啊,那你可要捂好這個特殊意義了,指不定哪一天就被我挖掘了?!?/br> 邊忱笑了笑,算是結束了這個話題。 上海大悅城,對她這個從小在杭州長大、大學在重慶待了四年的女孩而言,能有什么特別的意義? 無非就是跟他有關而已。 《忍顧》里面,喬忍就是住在上海大悅城附近的出租公寓,程惜最愛的一間小畫館也是隱藏在大悅城附近的。所以在邊忱心中,這個地方稱得上是上海最特別的一處地方了。 車子抵達她住的那棟公寓樓下,下車前,邊忱組織了下語言,盡量使自己語氣自然地問熊逸文:“你身上帶著名片夾嗎?” “名片夾?”他正在幫她搬行李,聞言回頭,“帶了,在皮夾里,怎么了?” “嗯……就是想跟你要一張名片?!?/br> “嗨,我們之間還需要什么名片???”熊逸文笑得和煦,“不都是——” “我是想要別人的,”邊忱臉帶歉意地糾正他,“就是,上回那位,投資你們創業項目的那位先生,他的那張名片,能給我嗎?” 她的最后一句話說得很小聲,幾乎是低著頭說的。 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突然小聲,大概是因為,跟他有關的一切都該是小心翼翼且帶著點卑微心理的。 熊逸文反應了好一會兒,明白過來她說的是哪張名片。也沒磨嘰,當即從名片夾里找出那位華裔投資大佬的名片遞給她。 “重要聯系方式我都記下來了,你拿走也沒事?!?/br> “謝謝你呀?!边叧雷罡兄x的不是他給了名片這件事本身,而是感謝他沒有多問原因。 金屬底色的硬質名片被她攥在手心里,咯得有點疼。 3 從寒冬一月,到盛夏七月。 半年的時間又一眨眼過去,快到人們什么都抓不住。 邊忱已經對她信仰張的那句話不抱任何信任了——他經常去會計師事務所——這句話。 這半年來,她也參與過項目出差,工作業務也不再局限于辦公室各種雜事,漸漸的有了更多接觸到真正用得著審計專業的業務。 但是每次打聽合作公司或者接手公司的高層資料,都打聽不到任何跟他有關的。更別說偶遇碰見什么的了。 他根本就不需要親自到中間性質角色的會計師事務所吧。上次肯定是在糊弄她的吧。 邊忱把他那張名片單獨放在一個黑色皮質名片夾里,隨身帶著,每每被工作上恐怖的業務壓到喘過氣來時,就拿出來看一看。 有些物件,比金錢還管用。只要跟特定的某個人扯上關系就行。 雖然不管她怎樣摸爬滾打,依然屬于基層事務員。但她的經驗毫無疑問越積累越多。 工作之余,她也不吝嗇于花時間捯飭自己的服裝搭配,閱讀大量的時尚雜志多少能有點幫助;一有空就去品牌服裝店閑逛,并不需要真的買下幾套,只需要進去被奢侈感和設計層次熏陶一下,就能提升一點自己的著裝品味。 本來邊忱還想認真學化妝流程來著,但是她實在不習慣對著自己的臉弄來弄去,說她土也好,說她淳樸也行,總之在化妝這件事花太多時間就是讓她渾身不舒服,走在街上都覺得自己被人盯著。 健身,理財,專業學習,休閑閱讀……這些從來就沒荒廢。已經成了她固定的日?;顒禹椖?。 三月份時,邊忱還從公共圖書館抱了一大堆德語學習的書籍回來,但在書堆面前坐了幾小時,她就徹底放棄了。 有些事情,及時舍掉比盲目堅持更加明智——這是張飲修教過她的。 人生有限,年輕的時間更是有限,她可不能太貪得無厭以至于一無所獲了。 邊忱在上海這一年來,幾乎沒有親密的朋友,不管男女。唯一算得上比較熟的,估計就是熊逸文了。 有時候會在微信上跟大學寢室室友聊聊閑天,有時候邊做飯邊用揚聲器跟遠在杭州的mama講電話。 她的爸爸雖然在法律形式上缺席了她中學之后的人生,但最經常跑來上??此?,卻反而是她爸爸。 大概是二婚的時間久了,相處下來,還是覺得第一個女兒最貼心。 畢竟小時候,邊忱可是親戚鄰居公認的“小棉襖”——這不單單是她自個兒封的。 七月末,邊忱開始把更多的空余時間傾斜到cpa考試上面。她想一次性全部考過。 不是為了日后在會計行業的職業發展,她是在為跳槽做準備。 邊忱一直沒放棄過半路跳去國際頂級投行摩根斯坦利的想法,只是在等待更適當一點的時機。 這個時機,至少是得在她自身的硬件條件過關了的情況下。 沒有任何名校光環加身,沒有拿到相關專業的碩士學位,沒有用得上的人脈資源或家庭背景,沒有特別牛逼的個人經歷,更沒有傳說中的天賦……排除掉這些無可倒退的門道,邊忱發現自己只能從已有的條件實現突圍。 她為數不多的優勢是什么?過得了門檻的cpa,靠自學得來的基本合格的ibd專業知識,良好的職業人形象。 這么細數下來,好像也算不上優勢了…… 她至少還要做到:積累拿得出手的項目經驗,考下效用較大的職業證件,最后再利用她單薄的w厚著臉皮拿到去某個國內分部實習的offer……這么看起來,成功的幾率似乎有點小。 但是,突圍出一條沒有被人走過的路——張飲修教過她們的:有時候,就是得叫規則為我們讓路,這才是最厲害的。 誰規定過,平凡得一無所有的事務所a1女員工就不能進入她夢寐以求的頂級投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