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壽宴之上最費力不討好的就是宴席。俗話說得好,眾口難調,這待客菜品縱然準備得再豐盛,也總是會有人雞蛋里挑出骨頭來。所以安若兮答應得爽快,她是存了心思要看諾雅的笑話,暗中挑撥了幾個小管事與諾雅作對,消極怠工。 廚房里有不少人敬佩諾雅的手藝,因為她向來不藏私,有問必答,那些欣賞她的人,私下里就暗中提醒,要她小心提防。 諾雅明白“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的道理,若是有人偷著暗做手腳,任憑她再如何小心,也是防不勝防。 她這些時日的兵法可不是白看的,強將手下出“熊兵”,照安若兮那種大權獨攬,身體力行的做法,閑死士兵,累死將軍,早晚無將可用,全軍覆沒。她接手以后,倒是有條不紊,制定菜單,采購食材,清點器皿,定做桌布,合理分配,提前加工。三下五除二,就將所有的差事分配出去,嚴格獎罰,自己只負責統一管理監督,依舊清閑。 因為壽宴上每道菜都具體分配到了個人的頭上,團結合作,但是責任分工,獎罰明確,所以每一個人都對自己負責的菜品盡心盡力,唯恐出一點紕漏。這樣做無異于整個廚房的人全都變成了諾雅的眼線,時刻警惕,令那些居心不良的人全都沒有了可乘之機。 也有那不怕死的,想偷偷地做點破壞,煽動鬧事,但凡被察覺,正好被諾雅殺雞儆猴,狠厲地責罰了,給了其他人一個警告。誰還敢為了安若兮那一點蠅頭小利的賞錢丟了飯碗? 諾雅這也是跟著田掌柜學到的管理方法,沒想到就立即派上了用場,現學現賣。 她還想給老夫人單獨準備一桌別開生面的壽宴。專程去了一趟鴻賓樓和天然居,虛心請教幾位師傅,博采所長,頗費了一番心思。 天然居,果真如百里九所說的那樣,生意興隆,財源廣進,流水一樣的銀子裝進諾雅腰包里。她手頭寬松了,對于辦事盡心盡力的下人,自然有賞,而且毫不吝嗇。幾番交道打下來,府里的下人初步改變了對諾雅最初的印象。 這些都令依舊忙碌得焦頭爛額的安若兮很不安。雖然林諾雅只是一個侍妾,但是萬一哪一日風頭超過了她,可就大事不妙。原本百里九就不待見自己,自己上趕著巴結老夫人才有了這次露臉的機會。若是為她林諾雅做了嫁裳,如何還有自己的出頭之日? 眼看第二天就是老夫人壽宴,安若兮卻累病了,聽說是早上起床,腳剛剛沾地就華麗麗地暈厥了。老湯頭診斷以后,說是勞累過度,心神不濟,并無大礙,只需要好生臥床休息就是。 安若兮急得捶胸頓足,懊惱不已,掙扎著下床,唯恐耽誤了壽宴,被老夫人勸阻了,滿是心疼。 老夫人作為壽星,第二天自然無暇打理府里的閑雜事情。百里九這些時日,事務又忙,所有瑣事全都堆積到了正磕著瓜子聊天的諾雅身上。 暮四頗不以為然地嘀咕:“早不病,晚不病,偏生明日就是壽宴了,她選擇今日。怎么每次生病都這樣湊巧?老是玩苦rou計,就不能換個新鮮的花樣嗎?” 說這話的時候,暮四正指揮著琉璃瓔珞堵院子里的排水溝,說是府里進來了黃鼠狼,青天白日的跑去老湯頭的藥爐里搗亂,將藥翻騰得一團糟。老湯頭昨夜往墻根下邊下了捕獸的夾子,天剛插黑就夾到了東西,不過被它掙脫逃掉了,只留了一灘溫熱的血跡。 一念堂里雖然有泡泡坐鎮,但是吃食多,必須防患于未然。反正大冷天的也沒有雨水,就暫時堵了壟溝。 諾雅沒有心思理會這些瑣事,她也正感到焦頭爛額。 不得不說,安若兮留下來的,是一個爛攤子,至少在諾雅看來是這樣的,現在自己無疑就是在給她擦屁股,擦干凈了,人家提起褲子就走,擦不干凈,自己落得一手惡心。 諾雅迅速召集了府里所有的管事,將壽宴進程全都重新過濾一遍,廣開言路,將所有可能會發生的事情提前預測并且做好準備。將還沒有來得及做好的準備記錄下來,分配給相關的管事負責。 前前后后,總共也不過花費了半個時辰的功夫,就將所有事宜了解了大概,具體落實傳達下去,盡快按時完成。若是壽宴當日哪個環節出了紕漏,就有負責人承擔全部責任。 原本,安若兮專權,想面面俱到,哪怕是一個燈籠的懸掛地點,她也要指手畫腳,挑出毛病來,造成下人和管事們責權不清,所以底下人作事都不盡心,該敷衍的敷衍,該撈油水的撈油水,相互扯皮,推諉,一點小事都拖延了許多天。如今誰還敢懈怠,許多諾雅沒有顧忌的事情也全都想到,提前籌備了。 諾雅畢竟經驗不足,恐有差錯,風風火火地出府,請了指揮使夫人幫忙打點,接待壽宴當日的賓客。畢竟,迎來送往不是她的長項,而且,作為一個侍妾的身份,若是站在門口迎接貴客,挑剔的人大概會覺得將軍府不懂禮數,有所怠慢。 她通知了田掌柜帶了幾個機靈的酒樓伙計,廚子,提前進府了解府內環境,協助廚房管事負責宴席,自己完全騰出身來。 饒是如此,仍舊有不少棘手的麻煩事,但凡沒個主意的,就頒下賞去,只要誰有合理的法子,必然有賞銀。誰不想借此機會露一手,得個另眼相看呢?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顧全大局,賞罰分明,干脆利落,不拖泥帶水,這是百里府管家最后在老夫人跟前對諾雅的評價,對于安若兮則不置可否,不予論斷。 萬事俱備,諾雅方才長舒一口氣,倒頭便睡。 第二日倒是難得的晴朗天氣。 賀壽的賓客紛至沓來,將軍府前華蓋云集,川流不息。老夫人一身花團錦簇,喜笑顏開,安然端坐在中堂。下人在諾雅指揮下各司其職,有條不紊,指揮使夫人與管家站在門口迎客。 百里九一早去了宮里,說是盡快會趕回來,直到早朝結束,賓客盈門,還不見他的蹤影。 云鶴到前院來,見她正悠閑地吃茶,滿臉驚詫:“咦,林姨娘你不是正在后院花園嗎?怎么一轉眼就跑到這里來了?比我還快?!?/br> 諾雅頭也不轉:“我一直都在這里,什么時候去過后院花園?” 云鶴不好意思地笑笑:“那就是我眼花了,怪不得喊了兩聲,人家都不理我?!?/br> 說完將手里的包袱晃了晃:“一大早不見你,還道你忙碌,特意將衣服釵環拿到前院來。好歹也是府里喜事,你這衣服上都有油煙味道了,怎么見人?” 府里是月初時提前給她量身做了三身冬衣,一身壽宴待客,一身過年穿戴,另一身準備著有人情往來的宴請赴宴穿著,她自己一忙就給忘下了。 原本也無所謂,但是畢竟是老夫人壽宴,太寒酸了,老太太也不高興,所以就找個沒人的暖閣穿戴上了。 兩人正說笑著走出門,有下人急匆匆地迎面跑進來,喊諾雅趕緊出府,說是秦家來人了,讓她趕緊去一趟。 諾雅心里第一感覺就是不妙。秦家若是來給老夫人賀壽的話,二嬸自然也就直接安排到里面吃酒了。這指名道姓地叫自己出去,明擺著就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第三十二章 好戲開場 不過,自己跟秦家那點陳芝麻,爛谷子的恩怨,上次已經說得清清楚楚,不再繼續追究下去,怎么偏生今日,專門挑在老夫人壽宴之時,上門挑釁,還有完沒完了? 她秦寵兒林諾雅從來不放在眼里,秦二公子也照打不誤,管你是誰,今日若是無理取鬧,我林諾雅一樣毫不客氣地還擊回去。 諾雅撣撣身上衣服皺褶,從容地交代云鶴兩句,然后一聲呼哨,徑直出了府。 指揮使夫人見了她,趕緊走到近前,使了一個眼色,低聲道:“秦寵兒這是存心上門挑釁來了,語氣不對,你要小心?!?/br> 諾雅沒想到來的竟然是秦寵兒。她既然已經到了大門口,不進府給婆婆拜壽,反而停在門口,還帶了一隊兇神惡煞的侍衛,吸引了這多游手好閑看熱鬧的人,又算是怎么一回事情? 諾雅蹙了蹙眉頭:“怎么回事?她不知道今天是老夫人的壽宴嗎?竟然過來添堵?” 指揮使夫人撇撇嘴:“請柬是送過去的,怎么會不知道?我看她明顯就是特意挑在這個時候來的,就是為了當眾給你難堪吧?” “那她有沒有說是什么來意?” 指揮使夫人搖搖頭:“盛氣凌人的,我跟她說話都愛答不理,翻臉比翻書都快,誰知道又是為了什么雞毛蒜皮的事情?!?/br> 林諾雅點點頭,表示心里有數:“辛苦二嬸了,她就交給我來好了,您盡管去忙?!?/br> 指揮使夫人嘆口氣:“這秦寵兒果真是不省心,我盡量將賓客全都招呼里面去吧。你若是能將她勸進府里再說那是最好,畢竟堵在門口,人來人往的看了笑話。最終還是我們丟臉?!?/br> 諾雅一一應下,指揮使夫人重新回到門口,招呼了幾個正在門口竊竊私語地議論的女賓,到里面吃酒,各種稱呼五花八門,諾雅聽著都頭疼。 幾位夫人怎么好意思說要留下看熱鬧?訕訕地笑著,相跟著一起進去了。夫人與管家全都好言寒暄客套,一路相陪著將堵在門口的賓客送進府去。 諾雅徑直走到秦寵兒的轎子跟前,一丈開外停頓了腳步,努力調整情緒,平靜道:“秦夫人既然來了,為什么不進去給老夫人磕個壽頭?” “將軍府的大門我就不進去了,今天只是從這里路過,找meimei說幾句話而已?!?/br> 秦寵兒依舊坐在轎子里,聽不出什么情緒。 諾雅有些奇怪,原本以為自己肯定會招來一頓冷嘲熱諷的,沒想到她今天竟然這樣客氣。一時之間,反倒令她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了。 “今日是老夫人壽辰,秦夫人既然來了,就回家吃杯薄酒吧?!鼻貙檭簳輵?,她林諾雅自然也應該毫不遜色,當著賀壽賓客的面,姐妹情誼,你儂我儂,還是可以裝的。 轎子里的秦寵兒一聲輕笑:“不了,我還有事,林姨娘你過來,jiejie跟你說一件天大的機密事情?!?/br> 一句話令諾雅心里立即警鐘長鳴,今日秦寵兒過于反常,對自己這樣客氣,不太對勁兒。 她尷尬地笑笑:“秦夫人有什么事情盡管吩咐就是,我洗耳恭聽?!?/br> 轎簾撩開一道縫,秦寵兒伸出一雙纖纖素手,沖著她招了招:“事關林姨娘的身世之謎,還有一念堂大火的真正起因,林姨娘是想讓大家全都聽到嗎?” 諾雅心中一凜,向著左右看看,有不少賀壽的賓客佯作說話,故意停頓了腳步,眼睛不時地瞄向這里,滿是好奇。她沉吟片刻,懷了戒心,慢慢地靠近轎子,刻意保持了兩步的距離:“秦夫人想說什么就說吧?!?/br> 轎子里的秦寵兒一聲冷笑,壓低聲音道:“林姨娘的身世見不得天日,難道你要我就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公諸于眾嗎?” 一句話,令她心里“咯噔”一聲,秦寵兒知道些什么?她如何會知道自己的身世?諾雅心里按捺不住激動,就算那轎子里面果真藏了一只猛虎,今天也拼了! 她大步向前,招呼也不打,一把就迅速掀開了轎簾!出其不意! 端坐在轎子里的秦寵兒,全身都被一層厚實的黑斗篷包裹得嚴嚴實實,臉上蒙著的面紗也不是以前那種朦朧輕紗,而是厚實的黑布斗笠,整張臉都遮掩得嚴嚴實實,就連眼睛也沒有露在外面。 諾雅心里驚詫過后,就暗道不好,必有陰謀,趕緊一把放下來手里的轎簾閃身后退。 全副武裝的秦寵兒目不能視,壓根就沒想到諾雅竟然這樣痛快,有些措手不及,就那么一剎那的愣怔,為諾雅贏得了逃離時間! 秦寵兒單手一揚,一把粉紅色的煙霧狀藥粉就劈頭蓋臉地向著林諾雅揚了過來!轎簾正好就在這一刻放下,遮擋了下去。饒是如此,仍舊有一星半點的藥粉落在諾雅的手背之上,引起一陣劇烈的燒灼感!一層好似燙傷樣子的水泡以rou眼可見的速度隆起。 好狠辣的毒藥!若是適才她慢了半步,那藥粉粘在臉上,或者是掉落進眼睛里,可想而知,會是怎樣的后果! 諾雅一連后退數步,遠離了轎子,方才站穩身形,冷叱一聲道:“秦寵兒!你竟然使出這樣歹毒的手段!” 秦寵兒雖然全身蒙的嚴實,但是仍舊忌憚藥粉的威力,一撩轎簾,從轎子里躬身出來,丟掉鹿皮手套,小心摘掉斗篷,里面還蒙了一層隔離面紗,只余兩只眼睛露在外面,滿是怨恨,恨不能將諾雅萬箭攢心的狠厲。 “我再狠毒,也是光明正大地過來找你算賬,不像你,盡使些陰暗的手段?!?/br> 諾雅頗有些無語,一些陳年舊賬而已,至于這樣覆過來,翻過去的嗎? “我可不認為跟秦夫人還有什么瓜葛沒有清算,秦夫人怕是找錯人了吧?” 秦寵兒冷冷一笑:“林諾雅,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幅陰險惡毒,還又裝作一臉無辜的模樣!我都已經離開了將軍府,與你井水不犯河水,你至于這樣不依不饒地一再加害于我嗎?” “彼此彼此,這些話,也正是諾雅想跟秦夫人你說的。這樣無休無止地蠻纏下去,對誰都不好!”林諾雅不冷不熱地道,卻沒有聽出秦寵兒的言外之意。 “賊喊捉賊!林諾雅,這樣的話,你竟然還有臉說得出來?”秦寵兒恨得咬牙切齒,滿臉猙獰。 “我行得正,坐得端,問心無愧,為什么說不出來?” “滿嘴的仁義道德!”秦寵兒冷哼道:“懶得與你多浪費唇舌。給我上,快速取她狗命!” 秦寵兒一聲令下,轎子后面的侍衛立即抽出腰刀,兇神惡煞地向著林諾雅直撲過來!不容分辯! 圍觀的賓客全都一聲驚呼,紛紛驚恐地四散而逃,站在遠處向這里張望,議論紛紛。 將軍府一向稀罕事多,尤其是今年這位林姨娘進門以后,好戲更是緊鑼密鼓,一場緊跟著一場。 指揮使夫人與管事都去里面送客,暫時還沒有出來,門口都是當不得家的侍衛與伙計。眼見自家側夫人與姨娘一言不合,動了兵器,全都面面相覷,不知應該幫著哪一方。 有精靈點的,趕緊撒開丫子上里面報信,其他人上前,小心謹慎地觀戰,只要暫時不出人命,兩位夫人全都相安無事,最后誰是誰非,再由自家主子定奪吧。 諾雅以一敵眾,毫無懸念,怕是在這群如狼似虎的侍衛手下過不得三招。她從腰間掏出那把百里九送自己的匕首,曲起食指,放在嘴里,就是一聲呼哨。 空中立即響起一聲嘹亮的鳴嗥,透徹云霄。一只海東青自上空俯沖而下,徑直向著撲在最前面的那個侍衛沖了過去。 諾雅出府的時候,就隱隱有不好的預感,所以提前召喚了神鷹,并且讓云鶴速回一念堂,將泡泡放出來,還好有備無患。 最是神勇海東青,尤其是經過特別訓練的海東青!其力之大,如千鈞擊石,其翔速之快,如閃電雷鳴。它最引以為傲的就是雷霆一樣的速度,精鐵一般的鷹爪和喙!圍觀的眾人壓根就沒有看清楚,只見青光一閃,那侍衛已經慘叫一聲,滿臉鮮血淋漓,少了一只眼睛,痛得躺倒在地上打滾。 首戰告捷! 其他的侍衛就有些忌憚,圍攏了望著上空,心驚膽戰! “一群廢物!趕緊給我上,否則格殺勿論!”秦寵兒氣急敗壞地道,知道拖延的時間長了,府里人出來干涉,再取這女人性命可就難了。 海東青又是一聲尖利鳴嗥,好像是在示警,向對手發出警告。諾雅心里卻有點沾沾自喜,她知道,海東青這是在向泡泡發出位置信號。畢竟海東青自高空俯沖偷襲乃是它的長項,并不能時刻保護她。 侍衛們不敢不聽秦寵兒的話,心一橫,分四路向著諾雅同時包抄過來。 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林諾雅,她不敢硬拼,腦子里瞬間閃過一套迂回逃生之術,眼見海東青向著一個侍衛撲過去,那個位置防衛將最是薄弱,立即腳下一轉,就以那個方位作為逃生之口,只求能夠拖延個一時半刻,救兵過來。 只是,她不可能每次都那樣幸運吧?除了百里九,哪里還有她秦寵兒忌憚的人? ☆、第三十三章 丑媳婦見公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