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諾雅再也躺不住,興奮地翻身起來,急匆匆地洗漱了,兩三口吃罷早飯,從衣柜里翻騰半天,方才挑揀出一件稍微利落一點的裙襖穿了,用緞帶將袖口束緊,仔細交代了桔梗千萬保密,若是有人問起她的行蹤,實在遮掩不過,就推脫到百里九身上。 桔梗對于自家小姐這樣膽大妄為的舉動有些提心吊膽,送她出去的路上,明顯是做賊心虛一樣探頭探腦。 諾雅掃看四下無人,用鑰匙打開門鎖,帶著泡泡偷偷潛出去,叮囑桔梗鎖了角門,然后若無其事地回去守好院門。 泡泡從來沒有出來見識過,一路之上撒了歡,興奮難捺地圍繞著諾雅一圈一圈地轉,將尾巴搖得歡快。 諾雅并不知道匯豐樓的具體位置,她原本對于京城就不熟悉,對于臨近的街道完全陌生。因此走走停停,一路打聽,一路游玩,還未到匯豐樓,就已經累出一身細密的薄汗。 身后傳來一陣sao動和驚叫,諾雅好奇地轉身,還未完全回過頭來,就見一道灰色的身影從自己跟前迅疾擦肩而過,因為沖勢過急,將自己撞了一個趔趄。 灰色身影也不道歉,慌里慌張地往前跑,將行人都撞得跌跌撞撞,怨聲載道。 “站住,站??!” 自街道另一邊,一人氣喘吁吁地追趕過來,捂著胸口,滿頭大汗。 “搶劫啦!”那人上氣不接下氣地喊:“抓住他!” 諾雅幾乎是想也不想,使喚身邊的泡泡:“泡泡,上!” 泡泡得令,猶如離弦之箭一般,向著前面狼狽逃竄的那人就追了過去,在人群里靈活地左沖右突,充分展現出作為一條犬的絕對優勢。 大街之上行人擁擠,那人逃得費力,跑不多久,就被泡泡攆上,一口叼住了他的褲腿,死不撒口。 這時諾雅方才看清,那人衣衫襤褸,渾身臟污,原來是大街之上游手好閑的叫花子。 他的衣服原本就破爛不堪,如今被泡泡叼著,“刺啦”一聲,斷裂開。腿腳猛然得到自由,打了一個絆,穩不住栽倒在地上。一樣白生生的東西從他手中滾落到地上。 正欲撲上去咬他的泡泡住了口,對著那東西直了眼睛。 身后追趕的人跌跌撞撞地追上來,是一位十四五歲少年,身上雖然也有些臟污,但是衣服還算齊整。 少年二話不說,上前就騎在了小叫花子的身上,左右開弓,對著小叫花子就是迎面兩拳。只是他渾身早就沒有了氣力,兩拳下去,小花子也不過是紅了臉。 “看你還敢不敢搶我東西!” 小叫花子自然不甘示弱,也是在市井間慣常偷雞摸狗,跟人打架生事慣了的,身手蠻利落,而且慣會摳眼睛抓頭發的下三濫招式。他在少年腋下撓了兩把,腿腳支地一個使力,就將少年掀翻在地,兩人變換了姿勢。 那少年看起來有些瘦弱,身上并無多大的氣力,跟這小叫花子廝打,體型明顯處在劣勢,想要反敗為勝有些困難。 諾雅有心上前助他一臂之力,卻見那小叫花子雖然將少年壓在身子下面,卻并未下重手,只是摁住他的兩只胳膊,與他喋喋不休地拌嘴。 “你至于這樣小氣么?竟然追出我三道街!” “誰讓你搶我東西了!你不要臉!” “我就是不要臉,你能把我怎么著?” “我跟你拼了!” 少年發起狠來,像一只憤怒的小獅子,手足并用。兩人滾做一團。 街上圍攏了不少閑來無事看熱鬧的百姓,嘻嘻哈哈地指點著起哄。 “你竟然玩真的?”小叫花子終于發火了:“不就一個rou包子嗎?你至于這樣沒完沒了的嗎?” 少年也終于忍不住,“哇!”地一聲哭出聲來,住了手,胡亂地抹淚,將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抹得涕淚橫流,花里胡哨。 “我都已經兩天沒有吃東西了,好不容易得來一個rou包子,還被你搶了去?!?/br> 小叫花子終于宣告投降,坐起身來:“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了,rou包子還給你還不行嗎?” 少年破涕為笑,向著叫花子伸出手。 小叫花子向著四周張望一眼,才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包子呢?剛才還在這里的?!?/br> 少年癟癟嘴,同叫花子一起,將目光投向了一旁心滿意足的泡泡身上。 諾雅還正在為了兩人打架的原因啼笑皆非,見他們齊齊將眼光從泡泡身上轉移到了自己這里,才猛然醒悟過來什么意思。 感情泡泡適才借著兩人打得難分難舍的時候,坐收漁翁之利,將掉落在地上的rou包子吞進了肚子里。 “廉者不飲盜泉之水”??!就這點出息,真是丟盡了將軍府的臉。 ☆、第四十七章 江湖險惡 不行就撤 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利大叫撕裂空氣:“??!我的包子!” 少年癟癟嘴,眼淚就要盈眶而落。 小叫花子極為不屑地揶揄道:“鼻涕蟲,愛哭鬼?!?/br> 泡泡被嚇到,顛顛地湊到諾雅跟前,磨蹭她的褲腿,好像知道自己惹了禍。 諾雅摸摸腰間,還好自己嘴饞,所以出門的時候,向小管家桔梗討了兩個金墜子帶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她沖著少年和小叫花子揮手道:“走,我請你們吃rou包子?!?/br> 少年瞬間就揉揉鼻子,不好意思起來:“適才還沒有謝謝你仗義出手,怎么好意思讓你破費?!?/br> 低著頭,一副女兒家的嬌憨之態。 諾雅留心看她的耳垂,果然是有耳洞,心下明白,怪不得看身形那樣嬌小,原來是個女孩子裝扮的。 諾雅無所謂地笑:“我正好也餓了,一起吃才香,就權當是陪我了?!?/br> 少年揉揉肚子,明顯是餓極。 “適才追我拼命的勁頭哪里去了?現在怎么扭捏起來?”小叫花子不屑地道:“成天嚷著闖蕩江湖,江湖兒女可是豪氣千云,豪爽不拘小節的?!?/br> 小丫頭立即反駁回去:“你懂什么?這叫無功不受祿?!?/br> 諾雅看兩人斗嘴好笑,應該是早就相識的歡喜冤家。左右離與百里九約定的時間還早,邀請了兩人,在匯豐樓附近找個食攤,尋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點了一壺茶,四屜包子。 兩人直了眼,也不客氣,開始狼吞虎咽。 “長這樣大第一次有人請我吃rou包子?!毙〗谢ㄗ記_著諾雅豎豎拇指,含混不清地道。 “你們家住在哪里?”諾雅順手拋了兩個包子給饞嘴泡泡,忍不住問。 小叫花子搖頭,滿不在乎地道:“我自小四海為家,是老叫花子撿來的,不像人家,明明有家不回,跑來跟我們搶飯碗?!?/br> 諾雅轉頭看小丫頭,她衣服雖然臟污不堪,卻是細皮嫩rou,應該不是窮苦出身。 “跟家里人賭氣了?” 小丫頭一怔,眼珠子咕嚕嚕轉了兩圈,噎得說不出話,只點點頭。 “自己一個人在外面流浪,多辛苦,家里人寢食難安的,必然擔心死了?!?/br> 小丫頭憤憤地撇撇嘴:“才不要回去,他們都是騙子!” “騙子?”諾雅疑惑地問。 小丫頭使勁咽下嘴里的包子,端起面前茶碗一飲而盡:“他們都騙我,說我武功高強,輕功高絕,打遍天下無敵手。每次跟我比試,也都裝模作樣地敗在我的手下,哭爹喊娘的,不是騙子是什么?心里還不知道如何嘲諷我呢? 我是下定決心,要做一個除暴安良的英雄的,我如今毫無建樹,若是果真這副狼狽德行回去,豈不惹人恥笑?等我哪天混得風生水起的時候,再衣錦還鄉,殺回家去,讓他們心服口服?!?/br> 一旁只顧埋頭猛吃的小叫花子“撲哧”笑出聲來,rou餡兒噴了一地,急忙捂了嘴。 “你連那日偷你荷包的小偷都追不上,更連我這樣三腳貓的功夫都打不過,還好意思說自己是武林高手?!?/br> 小丫頭頓時懊惱地瞪圓了眼睛:“我剛才那是餓得沒有氣力,等我吃飽了,非要把你打得落花流水?!?/br> 小叫花子抹抹嘴,心滿意足地站起來:“看在我沾光蹭了你一頓包子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而且以后在這一片,我罩著你,有事兒你提我花子狗,絕對沒人難為你?!?/br> 小丫頭不屑地拆臺:“你自己還搶別人的包子填肚子呢,還好意思吹牛皮!” 花子狗也不跟她斗嘴,沖著諾雅拱手一揖:“雖然你的狗扯爛了我的褲腿,我還是跟你道聲謝?!?/br> 言罷將兩只油乎乎的手在衣襟下擺處抹了抹,自顧轉身去找了一個暖和向陽的墻角,躺下來閉上了眼睛。 小丫頭望著桌子上剩下的包子,摸摸肚皮,怯生生地問:“我能把剩下的包子打包嗎?” “當然可以,”諾雅痛快地點頭,喚過老板結賬,摸出一個金墜子遞給他。 老板收了金墜子,懷疑地反復端詳半晌,方才為難道:“小店本小,沒有這多銀兩找您?!?/br> 諾雅豪爽地擺擺手:“那就留在這里吧,等回頭這位小……哥想吃了,就過來,記在上面就行?!?/br> 小丫頭笑得瞇了眼:“jiejie你真好,等我哪天回了家,肯定偷一箱的金墜子送你?!?/br> 諾雅有些好笑,只當她胡亂說話:“江湖險惡,不行就撤。小meimei,你還是不要太任性,早些時候回家最好,免得家人記掛?!?/br> 小丫頭難以置信地低頭看看自己的身板:“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諾雅抬手摸摸她的頭頂:“我有一個妹子,與你一般大小。你雖然臟得像只泥猴,但是舉手投足,一嗔一喜,都與她頗像。 平時,我為了哄她開心,也會夸大其詞地夸獎她,如果她丟了,我會食不下咽,夜不安寐,提心吊膽?!?/br> 小丫頭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嘿嘿”干笑兩聲:“jiejie說的好像很有道理。不過我沒有你這樣好的jiejie,他們都嫌我礙眼,巴不得將我丟了?!?/br> 諾雅正想再好生勸她,街道之上傳來一陣sao動。她聞聲看過去,正是百里九那妖孽騎著一匹白色的高頭駿馬,從街道另一側意氣風發地過來。 今日他一身寶石藍色緊袖織錦長衫,腰間墜一方白玉,同色白底軟底長靴,墨發束起,干練利落。 那只海東青就踞在他寬展的肩上,微瞇了眼睛,一副居高臨下、鄙睨萬物的狂傲。 諾雅覺得,百里九今天的裝扮雖然說也是sao包得有點刺眼,逗引得大街之上的女人全都蠢蠢欲動,但是比那一身妖孽的紅要養眼許多。 泡泡見到了自己的冤家對手,“噌”地站起來,就向著百里九的方向撲過去。 果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林諾雅忙不迭地站起來叫住泡泡,唯恐它再吃虧。 這時候,海東青已經覺察到了泡泡的位置,半展開翅膀,只等百里九一聲令下,就猛地俯沖下來,給它一個厲害瞧瞧。 大街之上行人對著一馬一鷹一人無不側目,有不少認識他的人,并不忌憚,紛紛熱情地向著他招呼:“九爺,遛鷹去呢?” 百里九一一頷首,遠遠地看到林諾雅,勾唇一笑,一抖馬韁,向著她的方向過來。 身邊的小丫頭偷偷拽諾雅的衣服:“你和他很熟?” 諾雅點點頭:“認識,不太熟?!?/br> 小丫頭忙不迭地撿拾桌子上的包子,兜在衣襟里:“后會有期,我先走了?!?/br> 諾雅伸手去捉她,卻撲了個空:“你去哪?” 小丫頭慌里慌張地跑,扭過頭神秘兮兮地道:“我會去找你的,我還欠你一箱金子呢?!比缓筠D身拐過街角,消失不見。 諾雅只道她馬虎,又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將來如何去找?應該也只是客氣一聲罷了。